「参见皇后娘娘。」她并未向我行礼,一是仗着我是她的女儿,二是她如今有孕,认为我定会体谅她。
桌上摆的是上好的碧螺春,糕点亦不下四五样,地上散落着我库房中的玉如意长命锁等。
好大的排场。
「娘亲怎进宫前不让人先传个话,好让本宫有个准备。」
「你那堂兄闯下大祸连带你爹被人弹劾,臣妇哪里还等得!」她立刻敛起笑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便是我的娘亲。
闻奕靠我父亲混了个管盐运的官职,贪心不足蛇吞象,串通外人中饱私囊倒卖私盐,被人弹劾。
弹劾的人恰是我父亲的死敌宋丰凛,他连带弹劾我父亲,欲想将闻家连根拔起。
前世,我因为此事在衡帝的御案前跪了整整半日,以至于每逢阴雨我膝处必又肿又痛,严重时需终日卧床,日夜热敷。
我还被人分去了一半的后宫权务。
亲人原本是应互相扶持,前世我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结果,在我失宠之时,闻家对我弃之如履。
「怎会这样?」我佯装惊讶地问道。
「你堂兄是个不争气的,连累了你爹!如今皇上正下令让都察院彻查此事。小棠,你也知道,这若是查出……」
「娘亲莫急,爹怎么说也是国丈,想必皇上会给闻家几分薄面的。」我打断她,她说这些不过是想让我去求衡帝罢了。我恨不得衡帝真的彻查闻家,可惜,这不过是衡帝给我爹的警告而已。
「如今皇上那边还得你多替你爹说话,别让小人的谗言害了你爹,害了闻家。」
说着,我那弟弟闻擎便挣扎着下了地,拿着玉如意咿咿呀呀地走到我脚边。
「你弟弟尚年幼,若是你爹真出了事,你叫他日后怎么……」她说着,硬是挤出几滴眼泪来。
「嘶……」我脚下忽地一疼,低下头,发现原是闻擎在拿玉如意敲我脚踝,还笑得没心没肺的。
清荷急忙把他抱开。
「过几日便是皇上寿辰,本宫还未想好要给皇上送什么样的寿礼。我记得父亲以前收了一件梨花木玉面山水屏风,娘亲觉得如何?」
话音刚落,闻时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那屏风可是你爹的宝贝。」
「宝贝?闻家若是抄了家,只怕连碎玉都不会给他留。」
我的娘亲和爹还想着空手套白狼的好事,真是可笑至极。
她愣了半晌,「那我回府劝劝你爹罢。」
「最近本宫睡得不大好,娘亲顺道将那岫岩玉枕一并送来罢。」我看着闻时氏此时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失去血色,心情大好。
「还有,这宫里处处是用钱的地方,本宫的月俸光是打赏下人就不够用了,娘亲不如再送些银票进宫。」
「皇上这么宠你,光是赏赐也不少……」她自然察觉得到我在狮子大开口,语气里已然十分不满。
「皇上前些日子才罚了本宫的月俸,赏赐……只怕都在娘亲库房里了。」
我这话虽是夸张了点,但她绝对能听懂我是在说她每次来都顺手牵羊拿我的东西。
果不其然,闻时氏此刻脸色十分精彩,一瞬三变。
「你我之间到底是生分了。」她又要落泪。
可惜,我对这矫情的苦肉计提不起一丝兴趣。
「娘亲还是趁早回罢,待久了难免落人口舌。本宫如今在宫中也是自身难保。」
清荷再笨也看懂了我的逐客令,连忙请他们出去。
「夫人,请吧。」
闻时氏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她定是不信我会如此绝情。
但死过一回的闻棠已经不是闻家的人了。
「慢着。」我叫住他们。
闻时氏的眼神忽地又亮了。
我笑着走到闻擎面前,把他抓着玉如意的手指一一掰开。
不知是痛意还是失去玩物的痛苦,闻擎大哭,喊着:「不要……」
「娘亲这般大摇大摆地拿着御赐的玉器出去,被有心人看到了,本宫定要受罚。」我将玉如意拿在手中,另一只手替闻擎擦去眼泪。
闻擎吓得哭得更厉害了,连忙背过脸去。
闻时氏也被吓得不轻,捂着肚子,甚至忘了去哄怀里的闻擎。
我则不在意地笑笑,让清荷将他们送出去,省得吵得我头疼。
午觉醒来,睁眼便是衡帝。
若非他吻了下来我都还以为又是一个梦中梦。
我下意识地将他推开,又慌又乱。
他自然没预料到我会将他推开,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有半分恼怒。
我急忙坐起来,「皇上怎么来了?」
如今只剩我们二人。重生以来,我们从未独处,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朕来讨债。」他坐到床边,眉眼柔和。
「臣妾糊涂,竟不知欠了皇上什么。」
可笑,上一世我什么都给他了,还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要还的。
「近来阿棠越发懒了,日日嗜睡。连给朕做一碗甜汤都偷工减料。」说着,衡帝便伸手要敲我额角。
我笑着又躺下了,正好躲过他的手。这些浓情蜜意的戏他演得还挺真,我还真的懒得应付。
「皇上说得对,春日人就易犯懒。臣妾还想睡会儿。」末了,我还打了个哈欠。
「淑妃有孕都比你勤快些。」
「淑妃有孕在身,皇上应该多去陪陪淑妃才是。」
「阿棠是在赶朕走?」他竟也躺下了。
「臣妾不敢。」心里却在骂他厚脸皮,既然都看出来,为何还不走?
接着便是一阵沉寂。
从前都是我在说话,衡帝在一旁听着。
如今我懒得说了,才发现我们其实无话可说。原本就是我一厢情愿,只是我知道的迟罢了。
我也不想去看他,索性闭眼继续睡。
才合上眼,耳旁又响起他的声音:
「听说今日封国夫人进宫了。」
封国夫人,便是我的母亲闻时氏。
「娘亲挂念我,便进宫同我说说话。」
他是想引我说出宽恕父亲和堂兄的话罢,可惜,闻家已与我无关。
「闻奕一案……」
真是可笑,见我不愿说,他还自己说出来了,还真是着急啊!
「堂兄出事了?」我佯装惊讶。
「阿棠不知?」他反问道。
「母亲今日进宫并未提及。想来也是不想臣妾知道,毕竟后宫不得干政。」
「闻家是你的母家,朕不会怪你。」
「臣妾虽姓闻,但进了宫,便是天家的人了。臣妾是皇后,也要为臣民着想。」
我仍旧合着眼,许久才听见他说:「阿棠近日同懂事不少。」
十四岁的闻棠确实很任性,但此刻已经是千疮百孔的三十岁的闻棠。
过往深情,皆错付。
曾经身在局中,看不清局势。现在身为局外人,清醒得很。
最后我还是起身了,同衡帝一起躺在床上,十分煎熬。
衡帝同我用完晚膳后,还是被我劝去了陪陈淑妃。
临走前,他还问我:
「阿棠喜欢孩子吗?」
我浅笑不语。
曾经喜欢过,但他不喜欢。
我同衡帝第一次床笫之欢,是我十五岁那日。
那日,是十二月初四,大雪。
清晨醒来,凤闵殿外都是冰雕,雕的是狐狸兔子之类,独独没有猫。
衡帝下完早朝来凤闵殿,龙袍上还带着些落雪。
「朕的生辰礼阿棠可还喜欢?」
我猛得点头,害得那支红宝石石榴步摇的珠子落了一地。
我畏寒,不喜冰冷之物,不过是爱屋及乌罢。
他一次吻我,是在那日夜里。我同他说,我想要个孩子。
我想要个女儿,因为女儿多似父亲,衡帝那样好的相貌,我们的女儿定是最美的。
至于皇子,当时年少天真,认为来日方长,也定会有的。
三个月后,我被诊出有孕。
欢喜不过月余,便是大悲。
太医说我体寒,极易滑胎。后来调理了许久,却再也没动静了。
一切不过都是衡帝的安排罢。
可怜那个孩子,还未出世就被父皇遗弃,更有我这个无用的母后。
他如今问我,让我觉得讽刺,更觉得悲哀。
我愿同他此生再无瓜葛。
翌日,闻家便将屏风和玉枕送进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一箱金元宝。
清荷同我说的时候,我才刚醒。
「岫岩玉枕你拿去用罢。」我艰难地从床上坐起。
「娘娘不是说睡得不安稳……」清荷受宠若惊。
「假的。你若不要便收进库房罢。」
清荷愣了很久才应我。「是。」
「那屏风是不是要送去司器司仔细清洗一番?明日便是皇上的寿辰了。」她又说。
「一并收入库房。」送给衡帝?我还真没想过。衡帝如今还没有灭闻氏的心思,我借此事让我爹心疼一下过过瘾罢了。
「娘娘不是要将它献给皇上?」
「金玉之物,皇上见得还少么?生辰礼本宫只有打算。还不过来帮本宫更衣?」我重生以来的情感,清荷自然读不懂。
「是,奴婢多嘴,请娘娘责罚。」清荷跪在我面前,态度真诚。
「本宫并无此意,你若真心,便让江槐出宫帮我带几本话本子。」
「娘娘怎知我同江总管……」清荷一脸生怕连累了江槐,一双杏眼蒙着白雾。
「你才来凤闵殿这几天,殿内事务便井井有条,都是他教你的罢?」我叹了口气,「本宫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不要动不动就落泪,在宫里没有人会同情你。」
「是,多谢娘娘教诲。」
「本宫今日想出去走走,换身轻便的衣服。」
在宫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冷宫。上一世,我最落魄时候的住所。
冷冷清清,衡帝一次都没有来过。
梦醒时分,以泪洗面,希望次次落空。
现在回忆起来,不过是自讨苦吃。
几声猫叫将我的思绪唤回,转过头望,一只黑色的小猫在树枝上弱弱地唤着。
它让我想起我的小秋在,它死前也曾这样唤着,声声哀啼。
走进里面,一片残旧。
「回去那些鱼干过来。」我侧过头同清荷说。
「可是这里偏僻无人,万一娘娘出事了可怎么办?」清荷一脸担心。
「本宫能出什么事?快些去吧。」
「是。」清荷向来不敢违背我的命令。
我见清荷走远后,忙走到树边,脱下繁重的外裙,开始爬树。
如今四下无人,我也不必在意仪态。
它仍旧在叫着,声音渐渐低了。
算起来,我也有十多年未爬过树了。
好不容易爬到小猫所在的树枝处,我一手勾住树枝,另一只手伸过去接它。
谁知它竟不识好人心,我刚碰到它便吃了它一爪。我一时吃痛没抓紧,抱着猫便往下掉。
我还没回过神来便落入怀抱中,龙涎香的味道充斥着鼻尖,是衡帝。
我惊得连忙松手,小猫从手中滑走。
「皇上……」
我如今衣衫不整,里衣还沾上伤口渗出的血迹,十分狼狈。
衡帝突然出现让我始料未及,我宁愿此刻我落地摔死。
他这才放我下来。
我低下头掏出丝帕包扎,借此不同他对视。「皇上怎么在这?」
衡帝拿过我的丝帕,替我包扎。「朕下朝去凤闵殿,见你不在,便到处寻你。」
「臣妾自己来便好。」我想抽回手,但话音刚落,他便已经包好了。
「你我二人何时这般生疏了。」他捡起我脱下的外裙,「别凉着了。下次不能再这般胡闹了。」话里并无怪罪之意,至于是否还有别的意思,我懒得去想。
「是,臣妾知错。」我接过衣裳,仍旧低着头。
重生以来,我第一次在衡帝面前这样狼狈,这样出乎意料的狼狈。
我穿好衣服,仍不见清荷回来,心里自然也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
「脚可有受伤?」衡帝一直在等我。
「没有伤到,多谢皇上关心。」
「阿棠,夫妻之间不必言谢。」他把我打横抱起,我轻呼出声。
他又在我耳旁轻声说:
「罚你不准乱动。」
热气呼得我耳朵酥酥痒痒的,身子却紧绷着,细听可以听见有力的心跳声,只是和我的不大合。
回凤闵殿的路上于我皆是煎熬,我的半边身子已经僵了。
衡帝似乎懒着不想走了,从清荷替我上药开始到太医替我诊脉开药,他都未离半步。
可怜了许文兰,要陪他在这里耗时间。
也可怜了我,浑身难受,连呼吸小心翼翼。
「如今后宫中妃嫔不多,加上淑妃有孕,无人服侍皇上。臣妾想着,许姑姑自幼在皇上身边服侍,不如给许姑姑位份,这样服侍皇上也方便一些。」我本无意提许文兰,只是想赶衡帝走罢。
果然,刚说完许文兰便跪下了,衡帝脸色也不大好。
「奴婢不愿。」
「皇后当真贤惠。」
二者几乎同时出声。我第一次见许文兰这般慌张,一时间都忘了衡帝已怒。
「也僭越了。」他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却压得我差点透不过气。
果然,心头肉就是心头肉,我稍一触碰,不粉身碎骨也一身伤痕。
我急忙跪下,「臣妾有错,请皇上责罚。」
「那便跪着好好反省罢。」衡帝说完,拂袖而去。
殿内只剩我和清荷二人,仙鹤青铜香炉上方薄烟缭绕,清冷的还云香十分符合我如今的心境。
「娘娘何必要提此事惹皇上不痛快呢?皇上明明这么关心娘娘。」清荷将我扶到椅上,「娘娘也要为自己想想。」
「帝王心思,又岂是你能读懂的。」衡帝演技骗单纯的清荷卓卓有余,但我绝不会上第二次当。
衡帝仅有的一分情,全给了许文兰。从前我不知,处处刁难许文兰;如今看清事实,深知应当放手。
一段感情,最可怜的不是相爱未能相守的男女,而是至始至终都一厢情愿的第三者,终其一生都是错付。
那日以后,衡帝再也没来过,我也乐得清闲。
不知他是不是故意作弄我,最近太医开的药难以入口。但凤闵殿处处是他的眼线,我又不能倒掉。
每次喝完都要吃一碟杏花酥加上一壶桂花酒才能去掉口中的苦涩。
今日是衡帝寿辰,我本欲以身子抱恙为由推辞,省得同他相看两厌。
不料爹令人传话,想在今日同我见上一面。
听说衡帝将堂兄一家流放,虽未波及我爹,但闻家也因我被削弱势力。
想来等下我爹同我是没什么好话的,但由于四处都是衡帝的眼线,若不去未免太令人生疑。
衡帝寿辰,宫内设宴,白日宴请群臣及其夫人子女。而夜里,便是同皇室宫妃的家宴。
清荷替我挑了一件茜素红金丝牡丹宫装,我看了一眼便弃了,让她换了一件淡红色的宫装,裙尾绣了簇簇秋海棠。
「娘娘貌美,衬红衣正好。」
「你如今都学会油嘴滑舌了,叫你买的话本子怎还不到?」
「奴婢不是日日都能见到江大哥,也不好主动去问。」自那日我揭穿她,如今在我面前都称呼江槐作江大哥了。
「一口一个江大哥,叫得真亲热。他待你这样好,把你许给他作对食如何?」
「娘娘!」清荷紧嗔道,白瓷般的肌肤红了半边,如春日里半开的桃花,青涩娇憨。
「奴婢还是让璃姝帮娘娘更衣罢。」说着,她竟小跑着出去。
我不想对着衡帝太久,拖延了好些时候才赴宴。
不料衡帝比我更迟。
衡帝今日一身玄色盘龙纹吉服,更称得他俊美无俦、龙章凤姿。
衡帝身上并没有同龄人的少年傲气,相反更多几分沉稳,言行举止皆透出帝王威仪。
一时竟让我想起初进宫时的封后大典,衡帝当时长相虽略显青涩,穿上霸气威严的龙袍却没有丝毫违和。
许是我当时年幼,他怕我在满朝文武面前生怯哭闹,在偏殿温声安慰了许久。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那双凤眸中戾气消散,一片清明。
如春风拂面的柔情,搅乱了年幼闻棠的一池春水,瞬间弃械而降。
回过神来,清荷在一旁提醒我该行礼了。
我急忙福下身子行礼,低头眨眼生怕眼泪落下。
「诸位免礼。」
待我起身坐下时,他早已在我身旁。
做得这样近,心却这样远。
殿内贺声、觥筹交错声不绝,满堂热闹,与我无关。
我自己一个人喝着闷酒,只字未言。
还没喝够一壶,左侧便觉目光灼热,自然是我爹闻旭言。
我起身朝衡帝微微福身,「臣妾有些醉了,出去吹吹风。」
衡帝颔首,却并未看我。
这才是他对我真正的感情吧,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娘娘怎喝这么多,奴婢听说,这宫宴的酒最能醉人。」清荷扶着我,一脸担心。
「坐在上面除了喝酒还能做什么呢?」难道要我低声下气讨好衡帝?
「娘娘身子本就不好,喝酒伤身!」
才刚说完,身后便传来一顿急促的脚步声,回过头一看,是我爹。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女儿怎可受爹此大礼?爹快起来。」
「礼不可废。」他还是将礼数做全了。
「堂兄一事,本宫已尽力,但皇上仍执意要罚。」
「此事是你堂兄做得太过了,皇后娘娘勿要自责。」我爹听后面色稍霁,「臣此番求见娘娘,是想娘娘给你堂姐闻嫣一条生路。」
此语一出,我便明白我爹的心思。
闻嫣是我大伯的嫡女,比我年长两岁。本已找好了夫家,如今出了事自然不能作数。
大伯的家男子流放,女子入宫为婢。我堂姐自幼便娇生惯养,为奴为婢的事她自然做不得。
爹是想让我把她调到凤闵殿内,好生照顾她。
若我真的这么想,未免也太过愚蠢。
自堂兄一事,我爹只怕不会再完全信任我。闻嫣不过是他用来代替我的棋子,想必他早已传话给闻嫣让她做好爬床的准备。
「爹把本宫想作什么人了,堂姐同我自幼一起长大,我自会好好照拂。」
「如此便好。」他应道。
才和我爹说完话不久,便被人叫住了。
「皇后娘娘。」
才停住脚步,那人已是追到了面前。
我竟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臣卫长生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我才记起来他是同我有过婚约的镇国公府世子卫长生。
年幼见过几次,上一世进宫之后,我一心都在衡帝身上,为了避嫌,对他自然是能避则避。
「不知世子找本宫何事?」
卫长生看了一眼清荷,欲语又止。
「清荷,本宫同世子有话要说,你在前面守着。」
清荷不情愿地走到远处。
卫长生见清荷走远,才开口:「娘娘近来可好?」
上一世,卫长生并未对我表示半分关心。我也记得,他上一世娶妻纳妾,享进齐人之福。若是我并未进宫,嫁到镇国公府,不过是换了个战场罢了。
如今他特地关心我,只怕目的不纯。
「本宫很好,不劳世子挂念。」我笑着答道。
「小棠,你过得不好。今日宴会,你从未笑过。」他抓住我的手,痛声说。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手腕上的凝脂玉镯子挣脱落地,一地碎玉。
我竟不知卫长生是这胡搅蛮缠之人,莫不是有人要用他害我?
刚才他的话若是传入衡帝耳中,我估计难留全尸。
「卫长生,本宫过得好与不好,同你没有半分关系!你为人臣子,而我已为皇后,请你遵守本分,切莫再冒犯本宫!」
「小棠……我……」
「够了!不要再直呼本宫的名!」我厉声打断他,「镇国公世子,你好自为之!」
清荷也急冲冲地赶来,想必是听见了玉镯落地的声音。
「清荷,扶本宫回殿。」说完,我便同疾步离去。
究竟是谁要安排这一出戏?难道是我爹?
「记得让人把地上的碎玉都清干净。」
「是。」清荷估计是见我脸色不好,没有追问。
我们回去的路上撞见了江槐,我不禁心一颤,莫非衡帝也出来了?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皇上正让奴才去寻皇后娘娘呢!」
「本宫方才走远了些,这就回去。」
殿内正有一女子长袖妙舞,柔荑颤动如拈花,舞动时若轻风拂过。
那便是化作灰我也认得的宋云婳。
上一世她被衡帝选入宫中,这一世衡帝不选秀,她只能借此引衡帝的注意。
我们二人父亲是政敌,而我们在宫中也斗了十年。
上一世她便长袖善舞,我也因此取笑过她数回。跳舞本就是低贱舞姬所学,大家闺秀跳舞未免太过失礼。
上一世她仅在衡帝一个面前跳过,这一世她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跳,如果衡帝不纳她进宫,只怕她要羞愧自尽了。
宋云婳寿宴一舞衡帝必定知情,如此又怎会不纳她进宫?
不久前衡帝才同我说不选秀,如今却安排宋云婳献舞。
果然,天家凉薄。
衡帝此刻正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宋云婳的妙曼舞姿。
我自是不愿打扰衡帝的兴致,轻手轻脚地坐回我的位置。
「今日这道八宝腊鸭做得不错,皇后尝尝。」他忽转过头看我,让宫人将菜夹到我碗中。
「皇上莫冷落了殿上美人。」
话音刚落,宋云婳一舞终了。
衡帝将目光放回宋云婳身上,「皇后觉得如何?」
「臣妾认为她跳得极好。」
「听闻宋公女之舞乃江南一绝,今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衡帝赞道。
宋云婳脸上染上几分绯色,「谢皇上。」
「臣妾亦闻宋姑娘年幼便同宋夫人一同打理府中事务,宜室宜家,蕙质兰心。」既然衡帝有心,我也乐意帮他一把,一能得个贤名,二来宫里多个人也能分散一下衡帝的注意力。
「皇后所言极是。朕记得镇国公世子还未成亲,不如朕替你们二人做个媒?」
想来衡帝在我离开这段时间亦喝了不少,笑眼里带着醉意,像摄人心魄的鬼魅。
宋云婳满脸的难以置信,而卫长生则是满脸错愕。
衡帝疯了,或许只有这才能解释衡帝此刻的行为。
「小女失礼,臣替她谢过皇上赐婚大恩。」宋将军虽不甘心,但只能接受。
宋云婳一脸失落地跪下,「民女谢过皇上。」
「微臣……谢主隆恩。」是卫长生的声音,不用看都知道他的目光正落在我身上。
寿宴最终在众人的震惊中结束。
我始终都想不明白为何衡帝要这样做,难道还是怕宋云婳会伤害许文兰?
在我看来,让宋云婳进宫,对衡帝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一来,他能够一步拉拢宋将军和他的军队;二来,宋云婳必定和我斗个死去活来,这样便能掩护他和许文兰。
上一世他也是这样做的,可这一世为何……
晚宴我以醉酒头痛为由推辞,趴在床上看清菏替我买的话本子。
这一本有些无趣,我看了一半便将它扔在一旁。
忽然想到上次冷宫那只小猫,不知它还在不在?
「清荷,替我准备些鱼干还有一套宫女常服。」今日定不会再见到衡帝。
「娘娘可是又要去冷宫?」
「嗯。」我对上清荷那双满是担心的脸便知她又要劝我,「上次是意外,本宫今夜一定要去。」
「娘娘!」
「我的好清荷,你就让本宫去罢!还有,千万别告诉皇上,不然你知道后果的。」我硬是让自己脸上多几分怒意,但愿别再看见衡帝罢!
————
最后清荷还是乖乖地给我拿来了宫女常服和小鱼干,为了不惹人注目,我还特意不许清荷跟来并且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夜里的月亮道映在路上的水滩中,一片金辉。
「珺娥,如今你快生了,怎不好好在宫里休息?」
「李朗,你让我怎能安心?我日日都在担心若是让皇上知道…」
「他不会知道的!」
……
忽然拐角处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将我吓了一跳。
女人的声音我很熟悉。陈淑妃,名珺娥。
而那位男子的声音我并未听过。
没想到陈淑妃的孩子竟然不是衡帝的,那我上辈子岂不是害错了人?
想必衡帝早就知道那不是他的孩子,故意借我的手除去,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这一世这个孽种就留给衡帝自己解决罢,想着我立刻转身。
不料正踩中身旁的一滩水,声音不大,但此处寂静冷清,早就被他们二人听见。
「谁?」那男子闻声寻来,话音里带着杀气。
我此刻只能撒开步子往回跑,但是毕竟男女体力有差,很快脚步声朝我逼近。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明黄的身影,下一刻我便被拥进一个充斥了酒气和龙涎香的怀抱。
随后耳后传来那个男子的痛呼声、陈淑妃的哀求声、侍卫的骂声……
怎么这一世的闻棠也是这么蠢?我既气衡帝又气自己。
这一出极有可能就是衡帝安排的,他故意引我来这里又是要作什么?
我想离开他的怀抱,无奈他死死地扣着我的腰。
「皇上……」
「让朕再抱一阵。」
「皇上醉了。让江公公和许姑姑送你回寝殿休息罢。」我尝试着推开他,反倒被他搂得更紧,差点透不过气来。
「别把朕往旁人处推好吗?」可能是喝醉的缘故,他竟说出这种话。
即便我不推,他也不属于我,从不属于我。
「阿棠,从前对不起……」
从前?对不起?
衡帝何时会觉得对不起我?布局人从不会可怜棋子。
「前世……」他又道。
前世?衡帝也重生了!
原来我还在局中,想必衡帝早已将我拙劣的演技看穿。如今这些话,是想让我继续当他的棋子吗?
一张纸揉皱了,再怎么铺展都还是会有皱痕。死物况且如此,更何况是人心。
「皇上在说什么?臣妾不懂。」
「那你为何处处躲着朕?」
「皇上醉了,还是早些回寝殿休息罢。夜里凉,小心染上风寒。」
才说完,我肩头一重,差点被衡帝压得往后倒。
我大声唤了好几声江槐才急匆匆地从身后赶来,我让他将衡帝送回寝殿,而我想一个人走回凤闵殿。
夜里风凉,吹得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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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帝萧怿前世番外、前世卫长生番外,请移步专栏
《长衣袖:闻衡有棠(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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