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假想中,你最希望给《甄嬛传》中的人物什么样的结局?

在假想中,你最希望给《甄嬛传》中的人物什么样的结局? -

假如华妃没死,撞柱之后,重生在这副躯壳里,面对宫里的血雨腥风,她会怎么逆天改命。
「娘娘,您总算是醒了,可急死奴婢了」,颂芝将我扶了起来,主动为我按揉太阳穴。

我打量着寝殿里的一切,还是翊坤宫。颂芝的衣衫还是答应例制的,可见皇帝还不曾废黜我的位份。

「现在是什么时辰?哥哥呢?」我问到。

「子时,皇上刚下了旨让、让大将军看守城门……」越说到后面,颂芝的声音越小。

我狠狠的将枕头摔到了地上,屋里的宫女跪了一地。

「娘娘、娘娘息怒,奴婢这就着人去告诉大将军,让他再上奏折多提往日的功劳!」颂芝说着就要退下。

我赶紧呵住了她,「糊涂!」

前世,年氏一族为何没落,当真只是哥哥嚣张跋扈到让皇帝忍不下去了?

功高震主这一条,皇帝心里清楚,只可惜……前世里,我们年氏一族没有一个人看清了这层。

「你想办法带话出去,让哥哥好生看守城门,切不可生事,尤其不可穿着黄马褂守城门」,我说道。我也不曾想到,这个时候了我还能如此冷静。

颂芝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快去啊!」我催促。

颂芝不敢违抗,应了一声后便行礼去办我交代的差事了。

正厅,欢宜香的味道顺着香炉炉孔泻出。从前好闻的香味儿变得恶心。

我没让宫女倒掉。闻了这些年了,母体一早就伤透了。

可伤透的哪里只是母体?

我吸了吸鼻子,抑制着眼眶中的泪。

别人都说生不逢时,可我连重生都不逢时。若是能回到我年家兴盛时,我自然要扭转乾坤。只是现在,我连是否能保住我一家的命都是个未知数。

哥哥没像从前一样,穿着御赐的黄马褂守城门,这让皇帝暂时无错可挑,哥哥的性命姑且保住了。

不过,我从前做的那些事还是被抖落了出来。皇帝降了我的位份,我成了宫里人人耻笑的年答应,颂芝也罢了位份再度成了我的宫女。而曾经与我共谋过的曹琴默,现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襄嫔。

年富、年兴被流放边疆,族里其余老少未受牵连,这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我知足,毕竟来日方长。

年氏一族几乎销声匿迹,甄氏与瓜尔佳氏一族蒸蒸日上。听说,皇后力保了瓜尔佳文鸳入宫侍奉。

我不爱舞文弄墨,历经此番却也知道登高跌重的道理。

「小主,皇上去碎玉轩歇息了」,颂芝道。

我应了声,算是知道了。

甄嬛说得对,帝王的夜晚从不属于一个人。只恨我从前盼得一心人。

「以后这种事再不用说与我听」,我道。

颂芝当我生气了,忙跪在地上弓着腰,「小主,皇上是念旧情的人,咱们多多上书皇上,他、他必然肯开恩的!」

我起身扶起了颂芝,「傻丫头,皇上念的哪里是旧情?」

「小主……」

「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你放心,有我一日,总不会叫你受委屈。」

颂芝轻轻摇了摇头,「奴婢自小伺候小主,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我第一次抱了抱颂芝,眼泪埋进了她肩头的衣衫里。

瓜尔佳文鸳果然进宫了。模样俊俏,可惜比我从前还没脑子。我不过引了她两句,她就真的动了怒。我自然没像前世一样嚣张跋扈、落人口实。

她也确实去跟皇帝哭闹了。皇帝在意名声,不愿意让外人说贬了我兄长又苛待我,并未说什么。

倒是曹琴默,依旧向皇帝进言杀了我以平后宫之怒。

「蠢」,我边往香炉里添欢宜香边轻生道。

曹琴默虽然谨慎,但却被名利忽悠的上了头。皇帝大学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或者她留下我是为了牵制哥哥,亦或者说……他对我还是有些愧疚的吧?

只可惜,曹琴默听了甄嬛对「襄」字的解释,会错了皇帝的意。

曹琴默死了。人人都以为是她出卖了我忧思过度的缘故,可谁又能想到是皇帝与太后的手笔?

想到此,心里突然有点儿涩。如果当时年家也如此不得势,皇帝是不是连欢宜香都懒得赐给我?

甄嬛劝说皇帝让端妃抚养温宜,端妃喜爱孩子,自然视如己出。

宫里还似先前,但也不似先前。瓜尔佳文鸳入住碎玉轩后,皇帝就跟长在了碎玉轩似的。

一连几日入夜后,即便不是颂芝守夜,她也会来陪我待一会儿。

我感念颂芝对我的好,待她也格外特殊些。

锦上添花谁不会?雪中送炭的情谊才当真难得。

碎玉轩还如从前一样经历了一场火,火势不大,是谁放的我无心打听。看不透时,总想着甄嬛死了,我便安宁了、得宠了,可想明白了,不也就那么回事儿?没了甄嬛还会有别人。

祺贵人搬离了碎玉轩,皇帝说那处宫殿赐予甄嬛独住。

这话……耳熟的很,就像皇帝刚登基时说把翊坤宫赐给我一个人住一般。

我没再生事。皇后的目光从我身上渐渐挪开。因为有新的大事扰她心烦——菀嫔要封妃了。

皇后从来不是省油的灯,这点我在王府时就知道。如今菀嫔封妃,她能沉得住气才怪。

果不其然,没多久皇后就对甄嬛就动了手。

甄嬛因为误穿纯元皇后的故衣就被禁足在了碎玉轩,这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纯元皇后过世后,皇帝对我、对沈眉庄、对甄嬛、对安陵容都宠过。在王府时,我便自傲,有一回甚至还穿过福晋例制的衣裳,皇帝都未曾处置,反而带我去策马。

如今,甄嬛只是错穿了一件衣裳……

「小主,大将……城门吏给您来信了」,颂芝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赶忙接过了哥哥的书信。

哥哥似乎也看明白了当下的局势,整篇书信中,都未曾提及年氏一族对社稷的功劳,反而让我珍重自身。哥哥能这样想,我安心不少。至少,暂时不用担心哥哥一个冲动,招来杀身之祸。

「颂芝,替我研磨」,我吩咐道。

哥哥既然能写信来,我自然也能寄信过去。

落魄的时候,没有什么比家书更能让人宽心。自然,除了让兄嫂宽心之外,我还想问问哥哥从前雍王府中的事儿。

那时候,我被父兄保护的太好。看上了雍亲王就求着兄长为我去说媒,全然不顾母亲与我分析的利弊。如今想来,还真是愚蠢。

碎玉轩里传出来甄嬛有孕的消息,我于子嗣上无缘,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偷偷羡慕一下旁人。若说算计,皇帝何止算计了我一个,还有端妃。那碗打掉我腹中孩子的安胎药,可不就是替皇帝背了锅吗?

雍亲王登基,封齐氏为妃,与我平起平坐。从前真傻,竟未想过这层。

甄家被人参了一本。我越来越相信皇帝不会让任何一个家族长时间的兴旺下去。年氏倒了,紧接着是甄家,下一个是谁呢?

我远远的瞧着正拉着欣常在不许她给甄嬛行礼的瓜尔佳文鸳。

没多久,哥哥又来了信。信里讲述了我入雍王府之前的事。

从前,我只知道皇帝与先皇后伉俪情深,但却不知道皇帝也能为了一个人深情到如此程度。皇帝带她策马,为她亲手打制玉簪,还为她舞剑。而福晋也全心全意的待皇上,春日里在百花丛中为皇上跳惊鸿舞,夏日里两人泛舟于湖上,秋日一同酿酒,冬日里踏雪寻梅。这若是在民间,必然是佳偶天成。

哥哥写的模棱两可,但我切切实实的能感觉到,无论是我、甄嬛、安陵容还是温婉的沈眉庄,我们的身上都有先皇后的影子。

皇帝像是在拼碎片。可哪里又有完全一样的碎片?

信中,哥哥还提到皇帝正招兵买马之事。哥哥有参军的打算,想听听我的意思。

我深知哥哥的性子。他断然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守城吏,之所以还能忍,不过是我还在宫里,我年氏一族还有活着的人。我给哥哥回了信,支持哥哥参军的想法,但也着重叮嘱,要他遇事多多忍耐。

甄嬛生了个公主。皇帝似乎很喜欢那个小丫头,出生当日就赐封号为「胧月」。我本以为,有了孩子后皇帝就会对甄嬛回心转意。然而,甄嬛却毅然决然的去了甘露寺。

我让颂芝想办法打听清楚缘由,颂芝说是因为一句「莞莞类卿」。

颂芝不懂这话的含义,我却明白。

类卿的何止莞莞?

甄嬛离宫后的好一段时间,皇帝都未踏足后宫。偶尔来,也是太后那边儿施了压,他不得不装装样子,但也只去安嫔或者祺嫔那儿。

后宫里其余的女人一下子闲了下来,祺嫔与安嫔开始较劲似的争宠。这两人都是皇后的人,就算是争,也是小打小闹,争不出什么来。

我头一次感觉到这样的日子其实还挺清净。不用去费尽心思的去想该如何变着花样的给皇帝做膳食,更不用嫉妒他今晚宿在了哪个宫里。

直到哥哥给我来信说准噶尔似乎要有所行动了,我年家的好日子就要重来了。

我倒是不再想什么好日子不好日子的事儿。但哥哥人还在关外,年富、年兴也还不知所踪。既然哥哥能忍辱负重多年,那我也甘愿再赌一把。

「颂芝,圣驾什么时候回銮?」我问道。

「各个宫苑都已经开始打扫了」,颂芝默默算了算,「约么着就这两三日,最晚也不过月末。」

我应了声,继续问道:「听说百骏园给宫里送了几匹良驹?」

「是,都是些已经驯服的马儿」,颂芝答道。

「随我去一趟。」

颂芝不明所以,我没给她解释。自知道皇帝从前爱带先皇后策马后,我便知道他当年看上的除了我年家的权势外还有我身上的那份儿英气。

只可惜,我不是一个好碎片,我身上只有先皇后的英气没有先皇后的温柔。

多年不骑马,我与马足足磨合了三天。

第五日的午后,我在园子里骑马时遇上了皇帝。

三年未见,皇帝似乎老了不少。他看到是我时没走开,我吃准了这一点,用提前准备好的针扎了马腹一下。

马受了惊,我被甩了下来。

皇帝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我,那双含情脉脉的眼跟能掐出水来似的。

「皇上……」我有些哽咽。说一点儿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但说真的能心无芥蒂的继续献媚讨好也是不可能的。

「你瘦了。」

时隔三年,这是皇帝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臣妾失德,不宜面圣……」

皇帝紧了紧抱着我的手臂,我能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我知道,我与他同样激动。

「你与朕三年未见,除了这个就没什么别的想与朕说?」皇帝道。

坦白说,我并不知道他期待我对他说什么,也没有多余的思绪去想这些。

我干脆沉默,皇帝将我放了下来。

「你当时所犯种种,实是罪无可恕。可朕何尝不知道,这桩桩件件背后都有襄嫔的参与呢?」皇帝道。

我跪到他面前,低头道:「臣妾有罪。」

皇帝将我扶起,「襄嫔已死,朕也冷落了你三年。朕时常想,是不是朕把你宠成了这样。」

自从决定了再度面圣,我便想到了会有这一日。只是,我远比我想象中的更难受、更激动。

在帝王身边待久了,尤其是知道了欢宜香与那碗安胎药的事情后,我真的辨别不出来他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杀了我孩子的是他,赏赐我欢宜香的也是他,说把我宠坏了的还是他。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其实宠坏我的哪里是皇帝,是我爹娘、是我兄长。而皇帝予我的,不过是纵容。

他纵容我、纵容哥哥,所以年家才有登高跌重的一天。

皇帝再次踏入了翊坤宫。

翊坤宫早已不是三年前富丽堂皇的翊坤宫了。曾经,连茶具都爱描金的华妃娘娘,如今用着答应的例银只将将保证温饱,哪里还有闲钱装饰宫宇、添置闲物呢?

「你……」皇帝大约也没见过哪个嫔妃宫中能寒碜到这个地步,他顿了顿,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是朕委屈你了。」

委屈?我轻笑一声,不知不觉已然泪眼模糊。

我这三年过的,何止是「委屈」二字就可概括的?

自知晓欢宜香与安胎药之事,多少次过不下去的时候,我都动过去死的念头。可是,嫔妃自戕是连累家人的大罪。

年氏一族还有活着的人,我怎敢再任性?

「皇上知道臣妾委屈,臣妾便不算委屈」,我抹了一把眼泪,为他奉上了一盏茶。

这一晚,皇上留宿在了翊坤宫。

我知道,从这一晚过后,先前三年的百般做小伏低算是白费了。

皇后的头风又发作了,皇帝也被太后叫了去。

难得的是,太后竟然主动晋了我的位分,封我为贵人。自然,受封赏的不止我一个,还有沈眉庄。她常年侍奉在太后跟前,太后做主晋封她为惠嫔。

一连两级的晋封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但转念一想也便释然了。太后是在权术里浸泡久了的人,如今皇后独大,太后这是要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制衡皇后。

我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谢了恩典。若是放在从前,我肯定以为是太后疼我。

果然,晋封我为华贵人的懿旨刚下,皇后就差人将我叫去了景仁宫。

算起来,也有三年未踏足这宫殿,也有近三年未见过这些熟悉的面孔——

端妃还是汤药不离口,也免了向皇后的请安,这种场合是见不到她了。敬妃、齐妃一左一右坐在尊位上,下面以此是祺嫔、安嫔、贞嫔、欣贵人、康常在。惠嫔没来,她大约是不愿见到我。

也是,昔日我差点儿要了她的命。这样的深仇大恨岂是我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罢罢罢。无论是来的还是没来的,都没有一个是盼着我站在这儿的。

「华贵人常年不出宫门,康常在、贞嫔不认识也是有的。」皇后面带笑意的解释道,康常在与我行过礼后,我便听到她与贞嫔小声嘀咕我到底是不是当年宠冠六宫的华妃娘娘。

自从晋位贵人后,皇帝就常来我这翊坤宫。皇后那边儿自然是没少打压我,但一直抓不到我什么错处,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两句。

我自知势单力薄,也便装的乖觉温柔些。其实,自从不在乎皇帝宿在哪个嫔妃哪儿后,装温柔似乎容易了许多。

皇帝来时,我还是会为他奉上一盏茶,但却不是提前就晾好的。之前那些情意绵绵的话,我还是会说给他听,但具体有几分真心,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这日,皇帝命苏培盛亲自送来了一盒香料,「皇上知道小主爱香,特地让奴才送来。」

我跪地谢恩后,打开了香料盒子轻轻嗅了嗅,「这似乎不是欢宜香的味道?」

苏培盛笑了笑,「这香料是西域进贡,皇上还亲自选了几位安神的香与龙涎香一并加了进去。皇上说,从前种种委屈了小主,欢宜香并未欢宜,不用也罢。」

我再次谢了恩,让人送苏培盛出了门后才让颂芝去太医院请了位太医来。

太医院早已经没有我的人了,只要不是甄嬛的心腹温实初,请谁其实都无所谓。我对太医撒了谎,说这香是准备赠与皇后的,请他们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太医验了验,说并无麝香一类的伤及身体的反而有不少安神助眠的香料。我也懒得追究这话真假。当初无数太医为我诊过脉,不也没人说欢宜香中含有大量麝香吗?

皇帝来翊坤宫的次数逐渐多了,皇后那边儿显然有些沉不住气。祺嫔屡次挑衅,我一一忍让了。我知道,这个时候有许多双眼睛盯着我,我稍有差池,眼前的一切极有可能幻灭。

好在,哥哥没让我白白忍让。

哥哥来信说,准葛尔部换了新的首领,新首领对我朝边境蠢蠢欲动,若皇帝有举兵之意,望我的千万替他进言。

我思索了良久,依然犹豫不决。

甄家扳倒了年氏不久后,甄家便又被瓜尔佳氏扳倒了。若他日年氏一族有幸崛起,是否会重蹈今日覆辙呢?

「小主,皇上马上就到宫门口了,您快准备接驾吧」,颂芝道。

我让颂芝将哥哥的书信好生收了起来,「去把欢宜香点上吧。」

「这欢宜香还是三年前的,不如奴婢去把皇上新赐的香料点上」,颂芝给我行了一礼。

我轻笑了声,「不用,去点上欢宜香。」

颂芝刚点上香不久,皇帝便进了翊坤宫的门。

我向他行了一礼,皇帝将我扶了起来,从苏培盛手里拿过了一个描金的盒子递给了我。

「打开看看可还喜欢」,皇帝道。

我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支金簪,我识得这只簪子——在王府时,我就看上了这只簪子,也问皇帝要过,但我彼时不知,这只簪子的另一支,皇帝赠给了纯元皇后。

「臣妾惶恐,愧不敢受」,我跪地道。

皇帝再次将我扶了起来,亲手为我戴上了那支簪子,「这簪子,当年你曾向朕求过,朕没答应。现如今……」皇帝顿了顿,「现如今,朕想明白了,让苏培盛又找了出来。」

这话听得我心里发涩。

「你点的是……欢宜香?」皇帝问道。

「是。」

皇帝走到香炉旁边,「怎么不用朕新赏给你的香?」

「臣妾用了欢宜香十年,闻惯了」,我轻轻吸了吸鼻子,强扯了个笑容。

皇帝低着头站在香炉前沉默了片刻,「也罢,你若喜欢,朕让内务府每月给你送来就是了。」

我向皇帝谢了恩,微微侧了侧身子,擦了眼泪。

一连几日,皇帝都宿在了我这儿。皇后那边愈发沉不住气,甚至还去太后那儿嚼了一通舌根。

太后没理这事儿,反而劝皇后理应大度。

颂芝说太后还向着我,但我知道,太后肯如此说是因为我身后已然没了年家的势力,就算皇帝宠我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再者,太后越偏宠我,我在后宫便越招恨。

窗间过马,转眼便到了开春。皇帝提议去放风筝,我欣然应允。

我喜欢放风筝,待字闺中时父兄常给我扎风筝。哥哥扎的风筝总比父亲扎的要好看些,有时候哥哥还会在风筝上画只漂亮的大凤凰。

每每此时,父亲便会训斥哥哥。哥哥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对我说,「咱们年家的女儿谁敢怠慢?就算嫁给未来的太子,那也是要宠冠六宫的,如何用不得凤凰!」

父亲让哥哥说话谨慎些,小心祸从口出。哥哥每次都答应着,但下回给我扎风筝时,还是会画上一只漂亮的大凤凰。

「朕记得,你刚入王府那年的立春,你哥哥就着人送来了一只画着凤凰的风筝」,皇帝说的很慢,像是在回忆。

我不愿再提,轻轻笑了笑,「皇上还记得。」

皇帝大约也看出来我不想再提往事,突然转了话题,「年羹尧最近如何了?」

我与兄长的书信一直是先送去江浙一带给嫂嫂,嫂嫂再派亲信送与哥哥的,皇帝知我与家人有联系,由此一问,大约也是试探。

「嫂嫂曾来信说哥哥又从军了」,我从容答道,「哥哥的近况臣妾也挂念的很,但哥哥从军之前并不曾与嫂嫂说从了那支军,嫂嫂与臣妾也是挂念的很。」

皇帝拍了拍我的手,「朕前日看了岳钟麒的奏表,说你哥哥正在他麾下。」

「哥哥可还安好?是否受伤?」我急切问道。哥哥对家里人向来报喜不报忧,我从不指望从他的家书里跟我抱病喊痛。

皇帝没说话,目光如炬的看着我。

我跪在他面前,「臣妾失言。」

皇帝扶起了我,「你是否觉得朕当初对年羹尧罚的太重?」

我低着头,「臣妾不敢。」

皇帝缄默,似乎在等着我继续说下去。我并没有如他所愿,继续往下说。

当日之事,我年氏一族虽有错,却罪不至死。皇帝之所以让哥哥去做城门吏,是知道我兄长心高气傲。皇帝此举,着实是设好了圈套等着哥哥往里钻。

「这半年来,朕总觉得你不似从前了,温柔了、话也少了,也不似原来一般对朕使小性子了」,皇帝道。

「从前是臣妾不懂事」,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回答什么。

从前的骄纵,不过是仗着他纵着我、对我特殊,可是在知道这份特殊里存着算计后,我如何还敢恃宠而骄?

皇帝点了点头,轻声道:「不说了,朕陪你放风筝。」

这次风筝放的都不尽兴,但我与他都在假装高兴。

自放完了风筝之后,皇帝好一阵子没来翊坤宫。阖宫里都说我得罪了皇帝,但让大家摸不着头脑的是,皇帝虽然不来,赏赐却入流水似的进翊坤宫的门。

坦白说,我也猜不透皇帝。我身后已然没了年家的势力,皇帝对我越好,我越觉得心口堵得慌。

皇帝病了,晕在了安嫔的延禧宫。

太后点了皇后、敬妃、惠嫔还有我轮流侍疾,太后还将果郡王请进了宫,名曰侍疾,实则是帮皇帝盯着前朝。

敬妃与惠嫔不愿见我的情绪就差写在脸上,但好在这两人不得皇恩,暂时也不敢开罪于我。敬妃寡言、惠嫔总爱瞪我两眼,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倒也无妨。

皇帝这病来的蹊跷,太后让苏培盛彻查。查到最后,我依稀听得「四月十七是莞嫔生辰」。

我冷笑一声,微微仰头轻轻吸了吸鼻子调整好了情绪。

从前,我以为皇帝真心爱护的只有纯元皇后一人。后宫里得宠的女人,不过是因为身上有纯元皇后的影子罢了,就连当日余氏得宠不都是因为一句「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吗?

现如今,我愈发摸不透皇帝的心了。

「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皇帝问道。

我频繁眨了眨眼睛,想掩饰眼角的泪痕,「皇上可算醒了,臣妾伺候您吃药。」

「怎么哭了?」皇帝坐起了身,抬手替我揩掉了眼角的泪。

我将晾好的药端给他,「臣妾担心皇上。」

皇帝扬了扬嘴角,将整碗的汤药一口干了下去,「有你这份心意在,朕不敢不好。」

我笑了笑,这类甜言蜜语,听听也就罢了。宫里的日子过久了,我如何还会为了他的一句话开心好几日?

「皇上,方才果郡王来过,怕是朝中有事。要不要……」

「不急」,皇帝打断了我,「朕病着这几日,梦见了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朕梦见了纯元、梦见了你」,皇帝盯着我看得出神,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像是在回忆,「罢了,朕记不清了,让果郡王来吧。」

我应了声,给皇帝行了个礼,退出了寝殿。

皇帝的病本不是大病,养了几日便好的差不多了。

他多留果郡王在宫里住了几日,不下棋,也没品评字画,想来是朝政上的事。我没多问,只让小厨房每日变着法儿的做些调养的粥送去。

皇帝病愈后便很少来后宫,偶尔踏足也不过是景仁宫与翊坤宫。

日子便这样一日一日的过。我不求子嗣,也不害人。虽偶有事端,但也都不是什么大事。

临近年关,皇后向皇帝进言说我兄长既已投军再为皇上效力,我也理应晋封才是。

皇帝没应允,说我从前行为不端实在不宜位份过高。

此言一出,隔日我便成了阖宫笑柄。

我对此嗤之以鼻。皇后哪里是为我讨封?她不过是在提醒皇上我兄长重回军营,假使一旦有机会,我哥哥还会建功立业,我年氏一族还会功高震主罢了。

不过,没过几日皇帝竟然主动提出让我协理六宫。还没等我想明白皇帝为何如此时,我便听得果郡王外出的消息——原来,还是为着哥哥。

果郡王都亲自去了边疆,想必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万一要打仗,以哥哥的能力与在军中的威望,不知胜过多少尸位素餐的将军。

皇帝宿在我这儿时,几次午夜梦醒我都想问问他,我到底算什么。但寝殿里欢宜香那淡淡的味道已经给了我答案。

不过一月稍多些的功夫,皇帝在我宫里用午膳时,苏培盛来传消息说果郡王坐的船沉了,极有可能抛尸黄河。

皇帝发了火,命人即刻去找,务必活见人、死见尸!

我甚少见皇帝发这么大的火。一次是我的孩子没了时,一次是甄嬛的孩子没了时,再一次便是这次。

他突然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一如当年我小产初醒后。他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是朕对不住老十七,朕不该让他去。」

皇帝将自己闷在我宫里一日一夜,我静静的陪了他一日一夜,直到太后差人前来,皇帝才踏出了翊坤宫的门。

先帝多子,但与皇帝亲近的兄弟却不多,这一点只看当日九子夺嫡有多惨烈便可知晓。在王府时,皇帝与十三爷、十七爷感情敦厚,如果惊闻噩耗伤心难过也是应当的。

只是……我又想起了他紧紧握住我的手的那一刻。不知我的孩子去世时,皇帝的悲恸是否也如现在这般。

其实,太医刚对我说我身孕一月有余那夜,虽有皇帝陪伴,但我依旧激动的一夜未眠。我闭着眼睛偷偷的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只可惜我在闺中时就不爱读书,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字眼,绞尽脑汁不过只想到一个「安」字。

安,平安。

二月二龙抬头这日,苏培盛陪皇帝去了甘露寺。听说这事儿还是惠嫔一手促成的。

这些年,惠嫔不争圣恩,她肯如此费心思必然是为了甄嬛。不过,甄嬛已是废妃,自古没有废妃回朝的先例,惠嫔有心怕是也无力。

皇帝自去过一次甘露寺后,名曰为太后祈福,每月都往那儿跑。实际上,我与后宫里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甘露寺里住着谁。

没多久,颂芝在去太医院为我拿药的时候看见了苏培盛亲自找温实初,请他照料凌云峰那位主子的身孕。

「小主可要想想办法啊,莞嫔若是回来了,那……」颂芝没再说下去。

我跌坐在椅子上,「她、她又怀孕了?」

「是,奴婢听得真真的」,颂芝道。

「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知道,以甄嬛的心智,只要她肯向皇帝低头,回宫是迟早的事情。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皇帝来翊坤宫时就同我提到了这件事——

「甄氏在甘露寺修行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朕想着将她接回来」,皇帝说的很慢,像是在随时观察着我的表情。

其实,在颂芝告诉我苏培盛让温实初照顾甄嬛的时候,我便猜到了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皇上想重迎甄氏妹妹回宫本无不妥,只是……」我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皇上,「只是,自古没有废妃再回宫的先例,这怕是不合祖制。」

皇帝沉默了片刻,突然转了话题,「你服侍朕也有些日子了,朕想复了你的妃位。」

我差异的看着皇帝,皇帝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至于甄氏……既是废妃,再册便是。」

原来是为了甄嬛!

「臣妾都听皇上安排」,我机械的回答道。皇帝哪里是想复我的位分,他是想让我点头甄嬛回宫的事儿。

其实,这事儿我点不点头结果都是一样的。

皇帝此话,分明是想让我同甄嬛为善。他实在是担心错了,与其说服我,倒不如去说服太后与皇后。现如今,我哪里还有能力与资本同甄嬛斗呢?

皇帝摸了摸我的发顶,「睡吧,朕累了。」

我应了声,吹灭了房中的蜡烛,与皇帝同塌而眠。

翌日清晨,皇帝下了早朝后,又来了我的翊坤宫。大约是为了弥补我,用膳的时候,皇帝主动提及了哥哥的消息。

他告诉我,哥哥如今在岳钟麒将军的麾下,与准葛尔小打小闹的交锋了几次均占了上风。皇帝还说,等准葛尔的事情了了,要给哥哥个官职。

我年氏一族惨遭横祸,哥哥在军队里沉寂了四年。什么官职不官职的,哪有全族老少的安危重要?

想到此,我跪地对皇上道:「皇上准许哥哥在岳钟麒将军麾下已是圣恩,哪里还敢求官。」

皇帝将我扶了起来,「连岳钟麒都递折子为你哥哥说话,朕总要赏些什么才是。」

我二度跪在他面前,「臣妾有一事想求皇上。」

「你说」,皇帝喝了口粥,并没有将我扶起来。

「当年哥哥犯错,皇上发配了年富与年兴。哥哥在外征战,嫂嫂无人照拂。臣妾想请皇上让年富、年兴回来,好让兄嫂有个安稳。」

皇帝闷声吃了几口粥,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朕知道了,起来吧。」

我跪在地上没动。皇帝多疑,我这话大约是让他觉得我又与哥哥私下往来了。

见我不动,皇帝声音温和了些许,「起来吧,朕回去就拟旨,让年富与年羹尧同在岳钟麒麾下听用,让年兴带着你嫂嫂回京安置。」

我谢了恩,心里却觉得恶心。什么让年兴带着嫂嫂来京中安置?做人质还差不多!

有了求情这件事后,皇帝有些日子没来翊坤宫,就连颂芝都劝我不该着急为母家说话。

我何尝不知道皇帝生性多疑?可是,我如何能对兄长之事坐视不理?

甄嬛回宫的消息已经在阖宫传开。皇帝封她为熹妃,让四阿哥做她的养子,还赐姓钮祜禄氏。

自然,我封妃的消息也传遍六宫。日子是皇后挑的,就在甄嬛回宫的前一日。我猜到了皇后的用意,她这是想告诉我,若非甄嬛回宫,皇上要顾及外面的流言,万不可能给我恢复位分——皇后这是想让我去与甄嬛争斗。

同样的亏吃一次便也够了。我不与甄嬛发生矛盾,不是因为我忘却了从前也能对她做小伏低,而是我自知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比甄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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