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我们三个居然都戴着手套,瞬间警觉。
戚扬摸出一根香烟叼在嘴边,还没点火,贾雪媛立即制止了他。
「爸爸不喜欢烟味,你怎么能在屋里抽烟。」
短短几天,她就又成了戚中骏听话的女儿。
戚扬挑眉,意外配合地把烟装回了烟盒里。
似乎爸爸两个字,对每个人都有绝对的约束力。
我开门见山道:「不要浪费时间,叫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贾雪媛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三个文件夹,摆在了桌上。
翻开手里的文件,里面是关于我的详细信息,有我的精神病史和治疗方案。
贾雪媛说:「这些东西,虽然不能构成你们杀人的直接证据,但随便一件说出去都会是惊天丑闻。」
「你又想要用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要挟我们什么?」
「我要你们,证明我不是杀害薛娇的凶手。」
我:「你自己杀没杀人,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贾雪媛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我们熟悉的阴暗。
我提示:「还是你觉得,在你动手之前,她就已经没命了。」
贾雪媛点了点头。
12
闻言,戚扬翻看文件的手一顿,「真的不是你杀的?」
贾雪媛语气坚定地重复道:「不是,但爸爸手里掌握了我买凶杀人的证据,所以他才胁迫我……我必须要找到真正的凶手,为自己洗脱罪名。」
戚钰合上了档案,冷静地说:「谢谢你的坦诚,但你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
贾雪媛没有反驳。
戚扬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友情提示,有人见到薛娇的尸体了吗?」
贾雪媛愣了愣,「她被撞到山崖下面,摔得四分五裂,怎么会……」
戚钰接上,「如果尸体损毁严重,残骸撞击度高,内脏破裂,法医就无法精准鉴定致命伤,也不能断定准确死因,哪怕被扔下去的本来就是一具尸体,也很难被甄别。」
贾雪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用手撑了一下桌面防止绊倒。
我掏出手帕,贴心地帮她擦掉了留在桌上的指纹。
「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你找到的这些资料里,明确记录了我得病的病因,谈话记录里,我多次提到过戚中骏杀妻成瘾,医生认定我有妄想症,但这都是真的。
「你偷偷摸摸把我们叫到这里,是因为你想验证自己的猜想,你应该已经把这里翻了个遍,万一猜错,事后还能把偷进书房的责任推给我们,对吗?」
戚扬平时根本没有抽烟的习惯,掏出烟来只是为了试探她的反应。
她阻止他抽烟,是害怕留下烟味儿,被戚中骏发现有人来过。
「你为什么知道这里的密码?」
贾雪媛看着我擦桌子的动作,脸色苍白,嘴硬道:「是爸爸告诉我……」
「他禁止任何人擅自进入这道门,每次进出之后,他都会重新设置密码,我猜你在门锁上做了手脚,所以上次他离开之后,门没有关上。」
这种把戏和我在酒店时用的一样,只是没想到贾雪媛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戚中骏眼皮底下动手。
戚扬用诱哄的口吻说道:「说吧,说出你的猜想,你费尽心思地挖掘这个家的秘密,就连我姐的日记都看了,你一定还有其他收获。」
贾雪媛疯狂摇头。
我的日记里,记录的全都是戚中骏的恶行,我写他如何体罚我们,又如何强迫我们去做我们害怕的事情。
我咄咄逼人,看着贾雪媛的眼睛说道:「你妈妈去世之后,你见过她的尸体吗?戚中骏的每一任妻子,都死无全尸,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贾雪媛开始叫骂:「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们的话,你们三个都是疯子!
「我妈是游泳时溺水,意外去世的,你们一定是想把我吓跑!我才不会相信鬼话!」
她一边喊着「我不信」,一边疯了一样,逃出了书房。
大姐思索着什么,「你们觉得,她是不是在说谎?她看过了小曦的日记,故意引导我们把薛娇的死和戚中骏联系起来,毕竟戚中骏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孩子,这一次为什么会对怀孕的薛娇下手?」
戚扬:「也许他的欲望升级,又或者像毒瘾发作,他已经忍不到那个孩子出世了。更何况,我们活着,比死了也强不到哪里去。」
薛娇所谓的不相信,也不过是逃避现实而已。
若是没有怀疑的种子,她又何必大费周章,把我们召集到一起,当面对峙?
我们没有放过在书房里寻找证据的机会,然而一番搜寻下来,却一无所获。
油画里的贵妇人像,仿佛在凝视着我们。
当晚,我吃了比平时双倍剂量的安眠药,勉强睡去。
梦里,我又一次回忆起了戚夫人。
戚夫人是个温柔的女人,她短暂地陪伴我的那几年,是我人生中罕见的幸福时光。
戚夫人刚来到家里的时候,大姐戚钰极度抗拒,甚至拿刀对着她,对她恶语相向。
可戚夫人没有放弃对大姐的关心,为了照顾我们三个小孩,戚夫人放弃了工作,全心全意地当起了家庭主妇,她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和我们的相处上。
但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没能让大姐接受她,对此,戚夫人时常感到自责。
单纯善良的她以为,大姐的只是不能接受有人接替她母亲的位置。
可戚夫人出事那天,大姐哭得比谁都要惨烈,以致最后被救护车拉走。
「如果你早点离开我们,就不会出事了……」
梦的最后,我和戚扬被锁在院子里,无助地看着火舌从二楼窗口蔓延而出。
因为不听话,我和戚扬被拴在了院子里的狗窝旁,亲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却无法挽救,哭哑了嗓子,也没有人来。
那么多年过去,我们都没能找到戚中骏纵火的证据……
我从梦中惊醒,崩溃地跑去了戚扬房间。
「我又梦见了失火那天。」
我害怕地躲进了戚扬怀里。
我们一起经历过亲眼看到母亲被火烧死,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戚扬安慰我。
「快了,很快就能为我们的妈妈报仇了。」
13
戚中骏的公司周年庆,宴会邀请了众多商界名流出席。
贾雪媛失踪了近一个星期,我们以为她接受不了真相,逃之夭夭了,可今晚她却出现在了公众视线里,光鲜亮丽地挽着戚中骏的手臂,像没事人一样,谈笑应酬。
宴会开始,贾雪媛特意坐在了我旁边,小人得志的嘴脸令人作呕。
「是不是很惊讶,我居然没被你们吓跑。」
我没说话。
贾雪媛得意地笑,「爸爸已经知道了,你们污蔑他是杀人犯,等着被扫地出门吧,今晚,我要让你们知道,排挤我的下场是什么。」
我精神一凛。
聚光灯投射,戚中骏正站在主席台上,郑重发言——
「今晚有一件大事要公布。」
「我宣布,小女戚媛,将成为我公司股权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此语一出,引起轩然大波。
这个疯女人。
为了钱,她居然选择无视真相。
媒体,镜头,疯狂抓拍着我们三姐弟的表情,我强忍着眩晕感,在戚扬的保护下离开了现场。
没等我们回到家,警车就在半路拦下了我们。
「戚钰女士,你涉嫌故意杀人,你现在是薛娇死亡案的嫌疑人,现在我们依法将你拘留,请配合工作。」
事发突然,我和戚扬无法违抗警察,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姐被带上了警车。
我稳住戚扬,「不要慌,先联系律师,按原计划进行。」
就在我们着急忙慌联系律师的时候,戚家今晚第三次登上了热搜。
先是贾雪媛成为戚中骏继承人的重磅炸弹,紧接着又爆出了戚钰涉嫌谋杀薛娇的丑闻。
然而这一次——
「戚氏未来继承人,公布继承权当夜,离奇跳楼身亡。」
贾雪媛从酒店十九层天台一跃而下,网上视频疯传,清晰可见,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一小时前,趾高气扬挑衅我的人,如今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贾雪媛得到了她最想要的继承权,没有理由自杀。
除非,有比死更难以接受的事情摆在了她面前。
我喃喃道:「如果她相信我们,起码不会死。」
戚扬拉住了我的手。
「姐,你后悔吗。」
「不后悔。」
「如果最后,我和他同归于尽,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们三个,起码要活一个。」
「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茫茫夜空下,黑暗没有边际,未知风暴来临前,我反而冷静了下来。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黑暗淹没光明,罪行藏匿无踪。
回家之后,戚中骏已经在餐厅里摆好了宴席。
他没有开灯,只点了两支蜡烛,投影屏已经落了下来,放映机也已经准备好。
戚中骏坐在主位之上,示意我们落座。
「她还那么年轻,可惜了。」
戚中骏喝了口红酒,心情不错地挑了下眉,完全没有看出哪里可惜。
「你们姐弟从小就恨我,可如果不是我锻炼了你们,你们又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心脏,来面对今晚这样精彩纷呈的盛况?」
戚中骏关掉了按下了播放键。
「看完这个,你们会很感谢我。」
放映机开始播放,贾雪媛跳楼之前的独白。
14
视频里,贾雪媛光着脚,站在天台边。
「戚钰,对不起,我不该污蔑你,买凶杀人的人是我,薛娇的死是我一手促成的。
「爸爸,我错了,我不该栽赃嫁祸给你,更不该害死你的孩子,求你原谅我。」
视频戛然而止。
戚中骏捏着播放器,「只要有这个视频,你们的姐姐就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我冷笑,「那你直接交给警察就可以,何必要展示给我们看。」
戚中骏失望地看着我,「是你们害死了媛媛,又何必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看我。本来我把她带回来,是想当礼物送给你们的。
「有个捉弄的对象,是件多么有趣的事情,可你们居然被她抓住了把柄,实在是让我失望。
「她跑来告诉我,你们一直在搜集我的犯罪证明,你们居然会蠢到把这种事情告诉一个外人。」
看到我和戚扬麻木灰暗的表情,戚中骏觉得十分有趣。
「很久没看到你们脸上露出这种可爱的表情了,真是怀念,小时候的你们比现在可爱多了。我早就说过,没有人会相信你们,只要拿不出我杀害你们妈妈的证据,别人就会以为你们是疯子,是神经病。
我的指甲嵌进肉里,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你用什么办法逼她跳了楼?」
戚中骏兴奋地搓了搓手,他迫不及待想要找听众炫耀自己的变态行径,「啊,很简单,我把她妈溺水的照片拿给她看,她就承受不住跳了下去。」
我大脑一片混乱,视线开始重影,模糊。
戚中骏眼里透露着扭曲的光芒,坦言自己犯下的罪行。
「当初我只是告诉她,如果她是孤身一人,我就有理由不得不照顾她,她乖乖地和她妈切断了联系。如果她们一直生活在一起,我确实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下手。」
贾雪媛一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临死之前,她发现我们没有骗她,她一直以来逃避的真相就是这么残忍。
戚扬咆哮:「既然你那么喜欢那个变态!为什么还要逼死她!」
戚中骏不满地放下了手里的酒杯,「逼死她的人不是我,是你们,如果你们没有把我们的秘密告诉她,她就不用去死。
「更何况,她还杀了我一个没出生的孩子,要知道,我对一个单纯得像白纸的孩子,期待了很久……
「只是我很意外,她居然还敢把买凶的事情栽赃给小钰,某种层面上看,她反倒是很像我。」
戚中骏举起酒杯,「扰乱秩序的人已经消失了,我们还会继续像原来一样生活,只是你们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一点代价,没有惩罚,你们不会记住教训。」
戚中骏端起来他「慈父」的嘴脸,「小扬,用你藏在口袋里的刀,挖掉你姐姐的眼睛。我记得这是你的主意,现在,给你这个机会。」
戚扬没有动。
戚中骏摇了摇头,「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随后,他跳转视频。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恐怖视频,还没等视频画面有所进展,单听见声音,戚扬就已经开始浑身发抖。
这是戚中骏用来训练戚扬的道具,无数个夜晚,戚扬都被关在封闭房间里,和这支视频做伴。
戚中骏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动手吧,不然你们的姐姐,下半辈子就要在牢里度过了。」
可我笑得比他更大声。
「如果你刚才的这番言论被直播出去,会怎么样?」
戚中骏不屑一顾地冷哼,「整栋房子都已经开启了信号屏蔽仪,你的手机就是块废铁,你以为我会让你把录音笔带出去?」
我从包里拿出了一个警用无线对讲机。
「那你觉得,这个可以吗?」
15
戚中骏说错了一点。
戚钰被警察带走,不是因为贾雪媛栽赃嫁祸,而是我们主动报了警。
警察冲进门把戚中骏制服的那一刻,戚扬和我双双瘫倒在地,相拥而泣。
他的手鲜血淋漓,为了不伤害我,他一直握着刀刃让自己保持清醒。
「结束,一切都结束了。」
从贾雪媛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知道,戚中骏一定又犯下了新的罪行。
过去的案件年代久远,证据很可能已经被戚中骏销毁,贾雪媛的出现是一个新的突破口。
我们故意把戚中骏犯罪的线索留给贾雪媛,她发现之后,选择了视而不见,非但没有报警,反而越发讨好戚中骏。
从那时起,我就明白,贾雪媛骨子里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
只是我们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是杀害薛娇的凶手。
现在想来,也正因为贾雪媛知道,杀害薛娇的人不是戚中骏,她才笃定我们控诉戚中骏的说法,不过是在吓唬她。
至于戚中骏拿她买凶杀人的证据威胁她的话,或许只是她为了博取同情,胡编乱造的谎言。
事实如何,无从知晓。
宴会之上,贾雪媛告诉我,她揭发了我们暗中搜集犯罪证据的事,我就知道,戚中骏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我们按照约定好的计划,把大姐送进警局保护起来,并且告诉警察,今晚可能还会有被害者出现,恳求他们能够给予支援。
空口无凭,警方刚开始并不相信,可贾雪媛坠楼事件的发生,引起了他们的高度重视,警方立即迅速组织警力,埋伏了在了别墅周围。
通过搜证,他们在地下一路的书房里发现了戚中骏杀人的罪证。
那些油画撕开之后,夹层里藏着他杀人之后拍摄的死者照片。
我们被带去警局,做了整整一夜的笔录。
戚钰口述——
「我的亲生母亲,对外声称病逝,其实是服药自杀,没有遗书,没有征兆,她死的前一天,还答应要陪我去儿童公园玩。
「至于小曦的妈妈,生下她便不见了踪影,没人知道她在哪儿,应该也已经遇害了。
「戚扬的母亲,死于火灾,可那场大火不是意外,是有戚中骏故意纵火。」
……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我三个人手拉着手,不顾路人异样的眼神,恣意地在街道上奔跑。
我泪眼模糊地说:「姐,我还欠你五次抽血,什么时候需要?」
戚扬撸起袖子,「我也可以,随便抽。」
戚钰流着泪笑了起来,「不用了,我以后不打算再碰手术刀,再也不碰了,生活总要有些改变,对吧?」
戚扬抹了一把泪,举起裹着厚重纱布的手,表示决心。
「对,我们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都支持,」
我紧随其后,「我也是。」
我们用泪水向过去告别,用笑容迎接新生。
我第一次从戚钰的脸上,看到鲜活的激动。
「你们看。」
东方破晓,黎明将至。
【完】
□ 风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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