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平平淡淡却虐骨子里的虐文吗?短篇完结

十五岁之前,除了因为爱情产生的小忧愁,我没有别的烦恼。

直到两年前我去青云寺祈福。

朝中善术数推演的崔大人推荐我去的青云寺,他说那里灵验。

女鬼的手札中,崔山吹是杨煦芙的亲生父亲。

崔山吹给我算的命格同以前杨煦芙的命格一样。

普慧道士说,我的命格被人换了。

崔山吹有一对小梨涡,杨煦芙也有,而且,他二人的牙齿生得很是相像。

他为了改杨煦芙的命,换走了我的命。

我本该平顺的一生败于他手,我怎么能甘心,怎么能甘心啊。

「嘣——」琴弦骤然崩裂,二哥头一沉,斜着栽倒在地上,小桌子被他带倒,琴弦砸在地上,发出两声清悦的「铮——」声,归于沉寂。

一种莫名的恐惧在脑海中盘旋,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甚至不敢上前。

二哥一身皆白,脸贴在地面上,他伸手抚了抚脸前白发,然后朝我招手:「曦儿不怕,到,到,二哥这里,来,来……」

我屏住呼吸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短短几步,好像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将他挪起来,他太高了,我挪不动他。

最后,他枕在我腿上,气若游丝地问:「我,我,我喜欢什么花?」

我说:「栀子花,你最喜欢栀子花。」

他又说:「你,你怎么这样不,不认真,这是最后一支舞,最….最后了。」

我的眼泪一滴滴全滴在他脸上,我吓得马上去擦:「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认真。」

二哥费力地伸手,想去摸我的头,却摸到一片虚空。

我忙将头伸到他手边,他如愿摸到我的头,终于绽开一个笑:「没关系,以后来看我,记得戴栀子花。」

「我记住了,我从来都没忘,你最喜欢栀子花。」

他落下两行泪,笑着摇头:「不甘心,有些不甘心,没能背着你出嫁,没能看你嫁给最喜欢的男子,没能…..看你生儿育女……曦儿,真是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离开了两年。若是那次,我不午睡,若是,若我….陪你去,去青云寺,我真……后悔,没……」

「没关系呀,没关系的,那只是意外呀,真的没关系。我们以后都——」

他打断了我,神情严肃:「对不起,曦儿,我,我没有,没有以后了。」

「曦儿,好累啊,我想睡了。」

我将他的手放在我脸上,「不许,不许睡。你摸摸我呀,你别离开我,我最喜欢你了,你怎么能这样?」

「这辈子做你的哥哥实在,实在,太忧心了,我,下辈子,我不要,不要——」

「下辈子,我来做你的姐姐,像你保护我一样保护你。我教你读书,我陪你练剑,我教你弹琴,我教你画画,一直陪你,一直陪。」

二哥的头歪在我腿上,他睡着了,眼睛还睁着。

我将伸手他眼睛盖住了,对他说了未说完的话:「下辈子,换我一直陪着你呀。」

是不是我不来见他,他便会一直活下去?

为什么我一来见他,明明只见到了一会儿,他便离开我了。

早知如此,我便不来了,我一辈子都不必来见他。

只见到了一会会,明明只见到了一会会啊。

34

我坐在廊下跳舞,跳累了就看看雪,看黑漆漆的夜。

初雪下得好大,那么深的雪,那么黑的夜,御林军还是来抓我了。

我被扔在马背上,在漫天的风雪中闭上了眼睛。

他们将我扔在皇帝面前。

他一夜之间老了许多,脸上疲态尽显。

见我一身红色,更是恼羞成怒,抄起手边砚台扔过来,正好砸在我的脑门上:「你还敢穿这样的衣裳,他死了,你就这样得意?」

我感觉一阵晕眩,头上有什么腥热的东西往下滴,伸手一摸,原来是血。

梁王是皇帝的儿子,无论如何都会性命无忧,我绝对不能承认,承认之后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我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陈情:「陛下,臣女只是同兄长到道观祈福。自臣女和离之后,心绪不宁,已经去了许多回寺庙祈福。今日在道观只是偶遇梁王,其余之事,臣女一概不知,还请陛下放过臣女的父兄族人。」

「一派胡言。」皇帝勃然大怒,脸上的肉都在抖:「你怎么敢伙同梁王,明目张胆地谋害太子,还不如实招来!」

「陛下,臣女所言句句属实,府上众人皆可作证。还有,寺庙的功德簿上应该记录了臣女所捐的香油钱,还望圣上明察。」

「鬼话连篇!」皇帝眸光凌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当年抗旨拒婚,朕就不该饶恕你。先皇后视你如亲女,太子更是将你视你为亲妹妹,他对你一片真心,你怎么忍心伙同梁王加害于他?」

皇帝忽然转了语气,循循善诱道:「难道不是你移情梁王,引得梁王同太子兄弟反目,这才一时气急,做下错事?」

我望向皇帝,他居高台之上,肃穆地睥着我。

我忽然就明白了,他是要把所有的罪名加在我身上,好保全梁王。

多么荒诞,多么可笑,我怎么会引诱梁王,我又怎会杀害太子。

「臣女同梁王从未有过私下来往,更没有私情,这种漏洞百出的说辞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眯着眼睛看我:「是吗?十五岁之前你不是常常入宫吗?」

他从龙椅上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是你移情梁王,使得梁王同太子兄弟反目,还是长宁侯府勾结梁王,意在图谋朕的天下?」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我的喉咙,我感到呼吸困难,眼前一片模糊。

「梁王自幼便不肯服输,处处同太子相争。朕明白,此事主谋乃是梁王,但朕不能同时失去两个儿子。只要肯你认罪,朕可判你父兄流放岭南,免去他们的死罪。」

眼泪源源不断从脸上滑下来,我吸了一口气,昂着头问:「臣女何罪之有?这一切全是梁王所作,同臣女又有何干?我同梁王没有私情,我并未引诱梁王,我无罪,父兄族人亦无罪,这罪,我不认。」

皇帝勃然大怒,胸口起伏着,嘴唇紧紧抿在一起:「来人,将她押去暴室。」

「我没有罪,我没有罪,我不会认罪。」

我被两个内侍拖着往外走,耳边嗡鸣阵阵,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不能认罪,我若认罪,长宁侯府便成了谋害太子的罪人。

背着这个罪名,就算苟活于世上,世代都要为奴为婢,不能读书入仕,我不能认罪。

再醒过来时,我被扔在暴室,长相凶恶的嬷嬷笑着同内侍说:「来了这,公公便放心吧。不出两日,老奴必能交上一份满意的供词。」

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将我按住,扒开我的衣裳,一个嬷嬷举着烙铁朝我走过来,眼神阴森森的:「姑娘,还是招了吧,你是如何勾引梁王的?是否有过云雨之事,还不一一招来。」

那老嬷嬷将烙铁放在炭盆里,再一举出来,已是烤的通红,还冒着丝丝热气。

「姑娘这皮肤白皙细腻,这细皮子若是被烙铁一烫,这得有多疼啊。」

我吓得扑扑簌簌掉眼泪,紧闭着双眼倔强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王嬷嬷,你看这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让她悄悄我们的厉害,今日非得问出些什么。」

「你要再不张嘴,可别怪嬷嬷这热烙铁。招与不招不都是个死,你还犟什么呢?」

「不说是吧,你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啊——」热烙铁烫在我背上的时候,我好像闻见一种烧焦皮料的味道,背上火烧火燎地疼,叫唤了一声,忍不住昏死过去。

「你还不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到几时。快,拿水将她泼醒。」

在不见天日的暴室的待了三日,我头脑昏昏沉沉的,再也没有力气去想别人。

爹爹和我三哥,我从来不敢去想,每每想起,整颗心便疼痛不止。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暴室的第三日,我正被众嬷嬷按着,将醋往鼻子里灌,这叫作「酸刑」。

我嘴里塞着一块布,只剩下鼻子呼吸,源源不断的醋被灌进来,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就算被折磨死,我也不能认罪,我不能…….

好难过啊,我这条命是我二哥用他的命换回来的,我还不想死,可是没有办法了…..

眼前白光越来越盛,我好像看见谢绥了。

他穿了墨色的蟒袍,看起来很是俊美。

有人解开了绑在我身上的绳子,没了绳子的束缚,整个人直挺挺从木桩上栽倒下去。

谢绥将我接住了,抱起我走得很稳:「柳宴曦,是我。」

「黛黛?」

「是我。」

「是小福哥哥?」

「是我。」

我闭上眼,笑出了眼泪,真是个好梦啊。

35

再一睁眼,我身在太子府,在谢绥的房间。

我盯着虚空看了好久,直到一个人走进来,站在床边不远处,站定不动了。

毕生再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紧张。

我翻了个身,背过了那道灼热的视线。

翻身间,不小心拉扯到背上烙铁印,我疼得龇牙咧嘴,咬着手背流了满脸的泪。

一声叹息响起来,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

我死死闭上眼睛,将眼睛埋在枕头里。

若这是一场梦,我好想长梦不醒。

我不想再被烙铁烫皮了,只是被烫了四下,可真的好疼啊。

我不想在暗无天日的暴室舂米了,不想被嬷嬷拽着,一遍一遍处以「酸刑」了。

我不想——

脸上的枕头被慢慢拽走,冰冰凉凉的手指抚上了我的眼睛:「就这么不想见我?」

以前我从来不知道,我有那样多的眼泪,擦完了又会不知节制般地流出来,整颗心密密麻麻地疼。

「你看你,长了一脸的痘,活像个蛤蟆。」

眼泪被轻轻柔柔地抹去了。

我终于肯睁开眼睛看一看他,刀削剑刻般的轮廓,狭长凌厉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略长的花瓣形嘴唇。

明明是我日思夜想的一张脸,为什么见到他,我的心会这般抽抽着疼呢,这种痛苦压得我喘不过来气,我的心真的好痛。

「你不是死了吗?」

「忽然就,就醒了。或许是,身体需要一会儿唤醒时间?」

我不解地望着他。

似是被我的眼神所伤,谢绥转过身背对我,低声道:「如果你不想见到我,那我,我先出去。」

「你别走。」我哭着从床上跳下去,从背后搂紧了他的腰,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成了模糊的呜咽,似哀求,似撒娇,似乎日日夜夜的委屈找到了宣泄之地:「你别走,别走,你明知道我很想你。」

谢绥将我抱到床上,用被子将我的脚裹紧了。

他看着我,没有开口说话。

我猛地扑进他怀里,掉下了两串眼泪:「你同我说说话好不好?你现在这样我好害怕。我离你这么近,还是觉得不真实。我想你抱抱我,我想你同我说很多好听的话,我想你是我的。我想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嫁给你的那些美梦,我做过许多年。」

谢绥眉头松了下来,语气瞬间变得温柔无奈,抚摸着我的后脑勺道:「我这样的人,难为你喜欢我。这么多年,我好像欠你一句喜欢。以前觉得此话令人难堪,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表达不出我对你万分之一的喜欢。后来想想,如果你喜欢听,无非是多费些口舌,多说两句又有何妨。我因你伤心过、喜悦过,你是我心里最特别的人,谁也代替不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柳宴曦,我打小便喜欢你,一直都很想娶你。」

我将他推开了,泪痕还纵横在脸上,谢绥不会说这样的话,不会又是一个假的吧。

我屏住呼吸,眼含热泪发问:「黛黛是谁?」

谢绥赧然,觑我一眼,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是我。」

他开始同我解释这两年的事情。

「两年前我出征时,正逢你昏迷不醒从青云寺回来。我心中记挂着,总是不放心,战场上一不留神,遭了不测。我变成了一缕游魂,怎么也进不去我的身子。那时以为是在做梦,于是飘回京看了看你。再后来,我再也没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我飘荡在你家府邸,亲眼目睹了占你身体的女鬼是如何写下那本手札,也知道了她的秘密。你回来之后,我依旧飘荡在你身侧。」

谢绥顿了顿继续说:「你识破了假的『我』,那人放了只猫在墙洞,勒令所有人装聋作哑,目的是要你以为自己疯了,不再怀疑他的身份。你听到的挠墙声是那只猫发出来的。这声音几日止歇,那是因为,猫在墙壁里很难呼吸,声音停了那日小猫已经死了。我那时飘了近两年,已经十分虚弱,去墙壁里查探挠墙声时,不知怎么就进了小猫的身体。后来猫被移出来埋葬,我醒来后,挖了一会,得以重见天日。」

「我就知道,你就是那只猫。」

「我总说你蠢,是我小瞧了你。」

我们静静依偎着,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他说我爹和三哥都回家了。

他说,他真的没想到,谢梁会这样对他。

我听着他的声音,握着他的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我真的好幸运啊,老天真的格外眷顾我。

老天真的,将谢绥送回了我的身边。

我爹爹和三哥也安然无恙。

本以为是全军覆没,转瞬间化险为夷。

我应该给佛像们塑一座金身,怎么能这样优待我。

我真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36

谢绥的婚事本定于十二月初四,经此一遭,已经过了日子,暂时被按下不提。

我在太子府养背上的伤,很奇怪地,又住在了太子府。

「长宁侯府正在办理你二哥哥的丧事,真的不回家吗?」谢绥问我:「是不是害怕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墙边的蜡梅花真好落进我的茶碗里。

二哥最喜欢这样的雅致之事,若是他还活着,定能因此蜡梅落碗之事高兴一整天。

「谢绥,崔山吹的事儿,你还记得吗?是他换了我的命格。我知道是我害死了我二哥,可若不是他,若不是他同我说青云寺很是灵验,我不会去那里为你求平安符的。我没有办法原谅他——」

谢绥沉默下来:「出征前不久,我给了他你的生辰八字,请他算算,我们的八字是否相合。」

所以,崔山吹是从谢绥那里得知了我的生辰八字,算出我的命格,才将我和杨煦芙的命换了……

崔山吹曾经给我批的命格,说是姻缘不顺,命途坎坷,若是能避开京城生活,便可平安无虞,长命百岁。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我扯扯他的袖子:「我好想杀了他,你帮帮我好不好?」

「好。」谢绥伸手将我的手包住了:「今后有我,你放心。」

我一根一根把玩着他的手指,抬眼望向他:「你怎么从来不叫我『曦儿』,你手札中都敢写,小时候也是这样叫我的,为什么长大却不这样叫我了,我想听。」

谢绥嘴唇翕动,不好意思极了,挣扎了许久,终于憋出一句「曦儿」。

「哎」,我笑嘻嘻地应了,得寸进尺道:「你以后都这么叫我好不好,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谢绥弯弯唇角:「看心情吧。」

「我本来还担心,你回来之后会像我一样,郁郁寡欢一阵,没想到,你一点也没有,你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

谢绥饮了一口茶,语气淡淡的,却听得我心头一疼:「我从未有过期待,没有人认出我是寻常,有人认出我,算是意外之喜。」

没过几日,崔山吹和杨煦芙的父女关系被朝中一御史揭露出来,那御史在大殿上慷慨陈词,言及杨煦芙乃是一歌姬同崔大人所生,并非杨家嫡女,不堪为太子妃,一时朝野哗然。

当日下朝,崔山吹便被捉进了太子府。

他被绑在柱子上挣扎着呐喊:「殿下饶命啊,殿下,臣并未,并未——」

「今日让你死个明白,你将杨煦芙的贱命换给了她,是也不是?」

「殿下,臣,臣——」崔山吹的脸上出现惊愕之色。

谢绥轻哼一声:「孤信任你,请你合八字,没想到你却看上了,偷偷将你亲生女儿的贱命换给了柳宴曦。你故意同她说,青云寺的平安符灵验,要她去那里求符。实则是 ,青云寺的位置恰好,正有助你做法害人。辩解无益,你的家奴已悉数招了。」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给臣一些时间,臣会找到换回来的方法。殿下,容臣将功折罪一次,臣一定能找到换回来的方法,殿下,求您宽恕——」

「不必了,今日你必死无疑。」谢绥递给我一把刀,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倾身指着崔山吹的心脏说:「你就朝心脏刺下去,一刀毙命,也犯不上刺许多下。」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柳小姐饶命啊。」

「我,我……」我拿刀的手都在颤抖,我不敢,我还是不敢。

「笨死了。」谢绥拿走我手中的匕首,轻轻一扔,匕首便飞到崔山吹胸口处,他一下就不动了。

谢绥牵着我的手说:「曦儿,害你的人死了,我们今后会好好的。」

37

「你怎么待在我这太子府不走了?以前你必要念着父兄,如今你都陪了我好久了。快过年了,你不想家吗?」谢绥凑近我坐下:「你不回家看看?」

我没法说,我没法和谢绥说。

我若是出了太子府,我怕我再也没有勇气踏进来了。

我是一个和离过的妇人,就算谢绥不娶杨煦芙,我也再没机会做他的妻子了。

我过上了每天都能看到谢绥的生活,这是我曾梦寐以求的生活呀,日子过得像是做梦一般,这样好的梦,总有醒来的一天:「我明日就回去。」

这天晚上,我赖在他屋里就是不肯走,哼哼唧唧缠着他许久,他总算明白了我的意图。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

「为什么不行?哪里不行?」我急得都哭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从来都不属于我。我说『你是我的谢绥』这句话时,从来都没有底气。你以前不是我的,以后也不可能是我的。我不要这样,我不想这样。我就是想把你变成我的,为什么不行?你是不是觉得,咱们俩一起经历了这样的奇事,我就非你不可了?」

「再等等,现在不是时候。」谢绥蹙起眉头,将我拽进他怀里:「曦儿,我们日日都在一起,你还担心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我就是想把你变成我的,你怎么就是不肯答应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成过一次婚了,我配不上你了?还是你觉得,我背上有四个烙铁印,我的身体不好看了?你总是催着我回家,是不是不愿意我跟你待在一处?你为什么总是赶我走?」

铺天盖地的委屈和酸涩感将我淹没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好像是在无理取闹,一下子得到了太珍贵的东西,会产生那种冲昏头脑的感觉,我想,我是不太清醒了。

「你是在担心这个?」谢绥抚摸着我的头发,捧着我的脸去亲吻我的眼泪:「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你更加珍贵了,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他将我抱到床上,与我十指紧扣,细密的吻落在脸上:「你做出了选择,从今以后,你便不能再回头了。不管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你都不能再逃避,你要同我在一处,永远都不许放弃我。」

是一个疯狂的晚上。

我终于,将谢绥变成我的了。

早上一睁眼,谢绥似乎已经看了我许久,我后知后觉害臊起来,急忙扯住被子盖住脸,却又被他揶揄:「是谁昨晚要做女中豪杰,这会儿知道害羞了?」

我搂住他的脖子,不舍地依偎在他怀里:「谢绥,我好喜欢你啊。」

「今晚回来再喜欢,我等会送你回府。」

他将我送到长宁侯府门前,说是晚上来接我。

爹爹在牢狱里待过一遭,瘦了许多,精气神也去了一半。

三哥经此一劫,人亦沉稳了许多。

我跪在二哥的灵堂前,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掉。

以前我很想让谢绥回来,如今他回来了,我们之间却横亘着一个更加严肃的话题。

这个话题我从未和谢绥提起过,我知道我永远也没法成为他的妻子。

朝臣们不接受我这样一个太子妃,甚至我给谢绥当妾室他们也不许。

没关系,我只要短暂地拥有过谢绥就可以了。

爹爹和三哥决定带我离开京城,回洛城老宅生活,我同意了。

二哥也喜欢那里,我们一家人会离开京城,好好生活。

马车刚出城,谢绥带着一队士兵将我们截住了。

他跨下马,粗暴地扯开车帘,双眼通红地看着我,眼神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慌张:「柳宴曦,你知不知道,我在这世界上,仅有你一个人了?为什么背着我不告而别?昨晚你答应我什么了?你怎么能这样?」

谢绥将我拽下马车,拉着我走在长街上,回太子府的路上:「曦儿,为什么我们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却要在这个时候离散呢?以后我守着你过日子,生不纳妾,死不复娶。」

「曦儿,我很在乎你,真的很在乎你,没你我真的不行。」

「你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能娶你,再等一段时间,我便能娶到你。」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谢绥,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巷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被他大手拉着,缩着脖子扑扑簌簌地掉眼泪:「对不起,我想着,我走了,你便不用为难,我也很舍不得你的…..」

「以后不许这样了。」

天空中又飘起小雪花,谢绥牵着我的手,走得很慢。

我看着我们交握的手,很想与他,永远永远。

「殿下,您终于醒了。」一睁眼,几个身穿古装的白胡子老头急切地涌上来,满脸忧色地望向谢随:「殿下,您被敌军刀剑刺伤,都昏迷了好几日了。」

谢随揉了揉后脑勺,刚才在浴室洗澡,不小心打了个出溜滑。这是什么意思?穿越了?

与此同时,脑海中一道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滴——恭喜宿主激活火葬场守护系统。」

在系统的解释下,谢随终于搞明白了眼前状况,他穿越到了一本叫《竹马不敌天降》的追妻火葬场文中,男主谢绥意外身亡,需要他帮助原主完成追妻火葬场剧情,便可回到原世界。

紧接着,脑海中一段剧情传来。

男主谢绥同女主柳宴曦青梅竹马,两人之间也产生了些朦朦模糊的爱恋,由于性格原因,两人之间的那张窗户纸一直未被捅破。谢绥出征后,柳宴曦遭遇意外被男二褚九安所救,从此移情别恋,爱上了褚九安。

柳宴曦成婚之后,谢绥心有不甘,对柳宴曦强取豪夺,但此时柳宴曦的心中只有褚九安,最终柳宴曦自杀去世。

「不是,这…….这也太糟心了吧,不爱就不爱,倒是也不必把人搞死吧……」

「这是回去的唯一办法,宿主不必对人物遭遇感到同情,这仅是一本书而已,宿主可将其中人物当成 NPC 对待。」

谢随战战兢兢答应了,为了不露出马脚,他开始根据脑海中谢绥的性格特点模仿他,揣摩遇到事情后,谢绥可能做出的反应。

一开始,情况还好,在谢随的蓄意模仿下,一切都很顺利,没人识破他的身份。

后来遇到女主柳宴曦之后,系统开始频频指手画脚:「宿主请注意,本文男主人设偏执傲娇,请宿主遵循基本人设,切勿违反人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遇见女主戴着男主曾经送的白玉牡丹簪,谢随给摔碎。

半夜被女主所救,谢随横眉冷对。

不仅要傲娇,还要演出爱而不得的苦楚,实在是太难为谢随了。

知晓柳宴曦被人穿过两年,谢随吓了一大跳:「不是吧系统,那姑娘也被人穿了两年,怎么办啊,她不会发现我吧,我该怎么办,我要是被发现了真实身份怎么办?」

系统也有片刻的惊慌,慌张之后很快镇定下来:「请宿主自行应对,达成追妻火葬场结局即可平安回家。」

系统强迫自己镇定,千万不能露出马脚,千万不能被谢随察觉到异样。

她此次接到的任务是将这本青梅竹马的甜宠文《小青梅》变成旷世虐恋文。

原书设定中,男主谢绥和女主柳宴曦会幸福美满,一生顺遂。

这本书的男主意外死亡,她们 BE 系统抢在 HE 系统前进入了这本小说,目的是将这篇甜宠文修改成虐文。

至于什么《竹马不敌天降》,那是系统从数据库中提取了最适合 BE 结果的组合方法,就连《竹马不敌天降》也是系统随便抽取的名字,用来骗谢随那个大傻子的。一旦他完成追妻火葬场剧情,女主死亡,小说世界就会关闭,他也回不去了。

只是没想到,怎么女主这里也发生了意外?系统并未检测到啊,是书里人做了什么事儿吗?

没关系,系统自负地想,不就是这个小意外吗?她有千千万万种方法将这本甜宠文变为虐恋文。

甜宠文有什么好看呢?爱而不得才足够惊心动魄,玫瑰本来就应该腐烂在泥土里,不是吗?

我是谢绥,曾经死于十七岁,于十九岁重获新生。

飘在人世的那两年,我看着有人藏在我的躯壳里,代替我作战沙场,代替我抚慰臣子,替我挑灯夜读,替我劳碌又平凡地活着。

我看着他扮演我,由笨拙到熟练,到后来,所有人都忘了我。

也好,他是在延续我的生命。

只是好遗憾,不能娶到柳宴曦了,说好出征归来就娶她,就差一点。

我常常会徘徊在柳宴曦身侧,渐渐发现,她不再跳舞,她不再弹琴,一手簪花小楷变成了狂放不羁的草书。

她在手札上一字一句写下自己的心事,我读着读着,忽然很想笑。

柳宴曦死了,死在为我求平安符那日。

我想起我去长宁侯府看她时,她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他二哥将她为我求的平安符交给我,同我祝愿说,望殿下平安归来。

想不到,柳宴曦再没醒来,我也没能平安归来。

我在长宁侯府找她,在母后的寝宫里找她,在御花园的秋千上找她。

我在一日日的失望逐渐明白,死了就是死了,好在她并未像我一样,魂无归处。

可是不甘心,明明幸福的未来就在眼前,明明我们俩的幸福未来就在眼前。

我出征回来,骑马进城,她不知躲在哪个茶肆里偷偷看我。

人声鼎沸,一片欢腾中,我心有灵犀般发现她的踪迹,朝她投去一瞥,她躲一躲,又悄悄钻出来张望。

这时我就跨下马去,堵住她的去路,说出心中藏了很久的话,我同她说,「柳宴曦,我要娶你。」

她羞红了脸,垂着头,不敢去看我的眼睛,或者她轻轻咬一咬嘴唇,紧张地不知所措。

我在所有人的祝福中娶了她,我们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明明幸福的未来就在眼前了,可她死了,我也没有活着。

后来占了她身子那人先是喜欢了柳照临,又喜欢了褚九安,她要嫁给褚九安了。

我明知她不是柳宴曦,却还是难过。

她在手札中说,她对温柔的男子难以抗拒。

大抵所有的女子都是这般。

我好后悔,我从未同柳宴曦说起过喜欢。

我好像天生不会表露感情,我从小就被教导着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帝王,如何喜怒不形于色,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

很多很多话,我都藏在心里,从来不好意思同柳宴曦说。

我好想亲亲她,也抱一抱她,好想将她搂进我的怀里,就是想,一直和她待在一起啊。

我想,等她成了我的妻子,我再也不用顾忌男女之防,不用顾忌她的名节,我会一辈子对她好。

我一直对她不好,我总是古怪,莫名其妙生气,我就是期待,她能哄一哄我。

可她同我一样,她也不好意思,她也不会说甜言蜜语,我们就这么别扭地两心相许着。

如今她死了,很多话再没有机会说了。

就连占了她身体的人也要嫁给褚九安了。

她的名字要写进褚九安家族谱里了,就算她不是真的柳宴曦,柳宴曦和我谢绥的名字,再也不会被放在一起了。

还不如,不如假的我娶了假的她,这样谢绥和柳宴曦便可以结为夫妻了。

我总是想起小时候,我坐在母后宫里的石桌上看书,母后便牵着她的手去摘花,我看着书上的字,什么也看不进了。

她穿着青色的裙子,脸上挂着娇憨温柔的笑,睁着圆圆的杏眼,任母后将一朵茶花插在她的鬓间。

她好像书中所写的花仙子啊。

小时候,母亲总是问我,小福想不想娶曦儿啊。

想的,我想的,一直都想的。

柳宴曦对我好,每次进宫都给我带礼物,她还给我夹菜,她进宫了,我也有人可以欺负了。

那时不懂什么是爱,总是觉得,柳宴曦那么好看,配我绰绰有余了。

如今我死了,却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真是好不甘心啊。

我想着,等这个假的柳宴曦成婚了,我再也不跟着她了,我不再飘在她身侧了。

光是看着这张脸同褚九安笑,我便气得七窍生烟了。

她出嫁那晚,我偷偷飘到她的闺房,望了月亮好久好久。

就在这时,她回来了,突然就回来了。

她如惊弓之鸟一般,对消失的两年万分恐惧,对父兄没能信她的话耿耿于怀。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忍不住热泪盈眶。

可是,她要代替假的柳宴曦活下去,她要跟褚九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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