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门框走出来,恰好就看到了罗玉烟倒在了我脚下。
他自己都是一副站不稳的样子,却急急冲上来,一把推开了我。
「玉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她还病着,你看不到吗?」
我本想解释。
却见他黑沉着脸,一脸的恼怒。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
17
大夫前脚刚离开郑府,后脚就又被请了回来。
罗玉烟的身体底子本就差,这一番折腾,更是不好了。可她竟硬生生挺着,一声不吭,我并未察觉到她原来一直都在发烧。
大夫在替她把腕时,腕上的捆痕甚至都还清晰可见。
看着她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毫无声息的模样,郑北辞的脸色愈发难看。
「这便是世子妃答应过的照看?你就是这样看顾她的?」
他的脸上笼着一层低冷的戾气,神色冷沉,看着我的一双眼就如同外面的冰雪,冷出了薄情寡义的距离感。
我本欲解释,可他这样的眼神,实在让人消受不起。
况且我又有什么错,该做的我都做过了,不是吗?
「你到底对玉烟做了什么?!为何她的身上竟有捆痕?!」
「说话!」
「那世子觉得我应该怎样看顾她呢?」
他凭什么觉得,我应该向他解释呢……
「你!」
郑北辞猛然站起来,目光犹如利刃一样剜向我。
「好一个陆家女,嘴上说与我之间不过是契约,却连一个病人都容纳不下,你这个世子妃当得可真威风!」
我也恼了,「既然世子是这样看我的,又为何要把人托付给我?好心没好报,我又得到了什么……」
「我早就与你说过,我与玉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是你自己不愿听,背后却是这种小人行径!商人果然是唯利是图!」
「对,我是不够高尚。还望世子以后,别再与我这样的小人来往,免得脏了你高贵的眼。」
我是真生气了,转身便要走。
「你把玉烟弄成这样,还想走?」
「那郑世子想怎样?!」这话也正是我想问的,可我并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人抢白了。
我猛然回头,「祖母,您怎么来了?」
「祖母不来,我瑾儿便要任人欺负了。」
「……」
祖母不是空手来的,随行的仆从抱着几味珍贵的药材和礼品,她老人家心善,得知郑北辞重伤,其实是探病的,岂料正好撞见我与郑北辞的争执。
她令人将东西放下,走过来牵住我。
这才深深看向郑北辞。
「镇北侯的威名远扬,老身佩服他为国为民一腔热血,这才答应了这场荒唐的婚事。竟不想是老身老糊涂了,此番决定让自己孙女受下委屈不说,替别人收拾了烂摊子,竟还要觍着脸做人么?」
「老夫人。」郑北辞或许是碍于祖母长辈的身份,躬身便要行礼。
可祖母却避开了。
「郑世子这样的大礼,老身可身受不起。」
「不知老身有没有这个面子,将孙女带回去好生管教,好让她学会什么叫多管闲事,什么又叫恩将仇报!」
却见郑北辞脸色微僵,眉眼低垂,「老夫人请自便。」
18
回陆家的路上,祖母一直绷着脸,还没进门就直接甩开了我的手。
我知道她老人家这回是真气狠了。
都怪我处事不当,又不争气……
夜里,我突然就发了病。
从小就畏寒的我,在风雪天里其实更容易生病。只是出门在外这几天,一直紧绷着,不敢松懈。
我迷迷糊糊不知躺了多久。
却能感觉到数次被人小心翼翼扶起来喂水灌药,还有丫鬟在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
等我终于清醒过来,祖母却又病倒了。
「姑娘,大夫说……大夫说老夫人怕是不好,呜呜呜……」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夫说老夫人是心神不宁,忧郁过度,又怒急攻心,多症并发……」
我脑子里嗡嗡一片,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祖母倒了。
这一倒便是瘦骨嶙峋,整夜整夜地咳喘不断,还时时把我错认成我娘,拉着我的手,问我爹快回来了吗?
我强忍着悲痛哄骗着她,再等等,我爹很快就回来了。
可她等不及了,走得匆匆忙忙,留下我一人面对整个空旷的家……
19
祖母下葬这天,丫鬟说郑北辞来了。
我拒绝了让他进府。
丧葬后,他又来了。
我让丫鬟给他带了句话:
「五年之期不远不近,望世子提前写好休书,有备无患。」
这之后,郑北辞便再也没来过了,休书也没有送过来。
又过几日,县令前来发讣告,我才从他口中得知,郑北辞已经离开了蜀地,马不停蹄地奔赴西北战场了。
我那未曾见过面的公公镇北侯,不幸战殒了。
我愣愣出神的时候,丫鬟轻轻推了我一下。
「姑娘,那个罗玉烟又来了!要不,我去把她骂走吧!」
我抬了抬眼,淡淡道:
「她应该是来辞别的,让她进来吧。」
我没有猜错,罗玉烟的确是来同我辞行的。
当初郑北辞遇袭的时候,她都能不顾一切出城找人,没道理西北遇上这样大的事情,她能够坐得住。
罗玉烟一见到我,便从身上取下一枚上等玉佩。
「世子妃,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信物,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我此去西北,以后怕是无缘与你再见,这玉佩就当还了当日欠下的银子。」
我没有接。
「既然是你母亲的遗物,你自己留着吧,钱的事情就不必提了,我又不缺那点银子。」
罗玉烟一副拘谨的样子。
「对不住世子妃,都是因为我,才让世子误会了你。我已经将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他了,可惜他来不及见你一面……」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无话可讲。
罗玉烟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父亲是因在战场上替世子挡了一箭,不治而亡,哥哥是先锋,是为国捐躯,伯父一家也皆是战殒。」
「一直以来,世子都觉得我是他的责任,所以他才……」
「世子妃莫要见笑,当初听闻侯爷为世子指了个商女为正妻,我是很气愤的,我觉得你配不上他,所以才故意寻事挑衅。」
「真的抱歉啊世子妃,世子知道真相很是自责,我也很后悔。」
「……」
罗玉烟走的时候,天空正好放晴。
冬日的阳光,虽然也很灿烂,却没有温度,依旧很冷。
20
这之后没多久,我便也离开了蜀地,上了京都。
当初借镇北侯之势,为的便是在京都圈出一席之地。
祖母虽然已经不在了,可陆家还在。我在祖母的期许中,将祖辈们的基业又扩展了一个层次。
又花了五年时间,终于在京都站稳了脚跟。
陆家从此成了皇商。
这五年,我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与西北频频传回的捷报脱不了关系。
郑北辞承袭了他父亲的爵位,成了新任的镇北侯。
当初的契约,一直生效。
他在前方奋勇杀敌,我在后方将物资源源不断地运过去。
敌国终于退兵求和了。
一别五年,郑北辞凯旋。
他欠我的休书,也该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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