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看着她:
梦情想了想,说:
「一辈子?」
「是啊,」梦情轻轻握住了我的手,笑着道,「一辈子。」
看着梦情那温润的眼睛,我笑了,我一把抱住了她,然后在她的耳边呢喃道:
就这样,在那个大雾弥漫的清晨,我和梦情一起乘坐着一艘破旧的小渔船,偷偷离开了码头,前往了一座无人知晓的小岛。
一路上,我没有过多追问梦情的身世。我不知道她的身份,我不知道和达克科技公司的具体关系,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她的好朋友一起假扮警察来救我的。
但是我很感激她,感激她能够在我生命中最绝望的时候出现,给以我一丝活下去的光明。
回想着我们一起逃离追债者时那刺激的场景,我就感到内心一阵热血汹涌,那似乎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刺激的时刻了。
那一刻,当我和梦情一起站在船头上,望着周围茫茫然的白雾时,我却感觉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我突然感觉自己过去多年来心中的某个缺口被填上了。
原来一直以来,我虽然对梦情爱得无比痴狂,但是在这一份的痴狂背后,在我内心的最角落的地方,我也始终保持着一丝难以自我觉察的理智,那个理智的声音始终在警醒着我,梦情不过是我花钱买来的爱人,我能够遇到她,得到她,并不是两人的真心相爱、互相吸引,她不过是因为我的钱,因为我的地位和我的成功才来到我的身边,而不是因为我的内在世界,不是因为我恰好是我。
我心中残存的那一丝疑虑终于彻底消散,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对梦情的爱,真正完满了。
在那座优美而静谧的小岛上,我们生活了两年。梦情比我想的还要富有的多,我不知道她的家世背景,可是在岛上生活的日子,所有必须的物品采购,都是用她的黑卡做到的。她的黑卡里仿佛有花不完的钱,在岛上生活的日子,我们无忧无虑,无比的宁和而幸福。
直到两年后,当我的那些追债者们的声音小了很多时,我才偷偷地重出了江湖。经过两年的沉淀,我的内心更为平静而沉稳了,对于世事,我已经看得很开。我不再执着于江湖,不再执着于浮躁功利、拜金主义盛行的金钱社会,抱着孩童玩游戏的心态,我从一位曾经要好的朋友那里借到了身份证并重新开了一个金融账户,然后,梦情给了我一笔不算太高但却又足够我自娱自乐的投资费用。
我用这笔资金做起了期权。靠着我完美主义的性格和不赖的头脑,第一笔期权交易就让我有了 10 倍多的收益。但是我没有迷失自我盲目投资,而是以置身世外的姿态不悲不喜,凭借着心情抽空进入金融市场。
站在局外人的立场,我发现自己反而更加能够清晰地看待那些沉沦在金融与资本苦海之中难以自拔的人的简单思维。我对人性有了更加精准的判断与把握。
在一次某购物平台因为高强度加班导致员工猝死而造成公众激愤的事件中,民众疯狂抛售该电商公司股票,我却逆势而上,大胆买入,结果又一次赚得盆满钵满。
当我远离人世时,我能够更加精准地把握到资本的冷酷与无情。对于民众来说,他们会因为电商毫无人道的高强度加班制度而愤怒地抛售股票,但是对于资本家来说,他们只会看到这家电商公司恐怖的企业文化凝聚力和强大的市场竞争力,反而会疯狂买入股票,让该电商公司的股票随之水涨船高。
靠着我在金融市场如同手术刀一般的精准操作,我的资产很快开始迅猛增长,仅仅只是一年的时间,我就以让所有人都惊叹不已的光辉姿态杀回到了商业圈中。
两年来对社会时事的冷静观察和对自我的仔细反思让我有了更高超的翻弄金海的技术。最后,我建立了全国第一家文化商城,在这个文化商城里,贩卖的不再是实体产品,而是纯粹的个人虚拟产品。小说、论文、直播、视频、漫画、手办……我打破了「作者」和「店家」之间的壁垒,让每一位作者都以自己脑海中的幻想宇宙为基础开设店面,贩卖自己内心的幻想世界。文化商城虽然比不上实体商城的规模,但是因为顺应了时代的命脉,却也发展迅猛。最后,我变成了国内第一的文化商人,也成为一个手握无数作品 IP 的创作者,甚至比我落寞之前要成功数倍。
而我能够实现这些,我最该感谢的人,还是始终陪伴在我身边的梦情。她有着丝毫不下于我的能力,她是我最好的贤内助,当我疲惫的时候,我的事情交给她打理,她能够完美地按照我的思路延续各项举措,并且做到最好。有梦情在,我仿佛多了一双手。
可是随着我在商业领域的二次辉煌,我对梦情身世的好奇心也终于死灰复燃。我很好奇梦情这样超凡入圣的能力从何而来,她懂得操盘,懂得期权,懂得运营,懂得打理,懂得执行,懂得交际。她什么都懂,又什么都会,甚至根本不需要我去刻意教导指引。
她的完美究竟从何处来?
我开始重新萌发挖掘梦情身世的念头,当然,我的内心也始终无比的矛盾和自责。
这种复杂而矛盾的情绪在我的心头盘踞了许久,直到有一天,我的一位经理将一张梦情赤裸着身子和另外一位男子拥抱的照片放在了我的面前时,我内心的隐藏着的毒蛇终于破洞而出。
我无法相信照片里的事是真的,我怀疑那只是巧合,一个长得和梦情极其相似的女子。
但是我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因为梦情那完美的容颜又能有多少女孩相近?
理智在告诉我,梦情不是那种会因为肉欲而背叛我的人,我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男人能够比我更适合梦情。但是,在铁一样的事实面前,我的嫉妒心却还是开始隐隐作祟,逼迫着我把这件事查下去。
我花钱请了一名私家侦探,暗中盯梢梦情,尤其是要关注她的一些意外的举动,比如……偷偷和某个男子约会。
起初的几周,侦探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份接一份的照片,逐渐摆到了我的桌上。
每一张照片里,都有梦情和几个男子私下约会的场景。或者是梦情偷偷坐上某个陌生男子的车,或者是梦情偷偷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私自会面一个我不认识的年轻男子。
而且,有好几次梦情会面的对象,都不是固定的人。
这让我内心更为难受。但是我又不敢亲自质问梦情。
我生怕这一切到头来只是一个误会。而一旦让梦情知道我在怀疑她,那么我们之间的信任可能就会产生罅隙,那时候,我和她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情感纽带,就会瞬间断裂。
我知道我不该怀疑梦情,怀疑这个曾经在我人生中最为艰难的时刻给予了我鼓励和帮助的绝世女子,可是我那强迫性思维却又无时无刻不在一个又一个的夜晚折磨我。
于是,在无数次辗转反侧之后,我终于决定试探梦情一回。
在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上,我突然对梦情提出了我的想法:
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梦情拒绝了我。
这或许是我们相识多年来她第一次和我意见相左。
「我也有些累了。我觉得环球旅行已经不适合现在的我们了,我们现在的日子就挺好的。我赞成你离开商业圈,但是我不想环球旅行。」
「但是我真的很想去。」我说,「我希望你能赞同我。我们以前不是从来都是想法一致的吗?」
梦情笑了一笑,用叉子轻轻叉起了一小块牛排,道:
我认真地看着梦情,看着她脸上露出的无奈而又熟悉的微笑。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不再那么完美了。
在我心中那个完美到极致的女神身上,第一次出现了一道真正意义上的裂缝。
当然,我最后还是答应了她,没有开始我们的环球旅行。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我却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了梦情那一份完美的渐渐瓦解。
她开始变得越来越神秘,越来越行踪不定。
一开始的时候,她可能一个月才会莫名其妙失踪一次。但是到了后来,她每隔两三周就会失踪一次。而到了后来,她莫名失踪的频率更是高到一周一次。
最初我还能够勉强忍受她的莫名离开,毕竟我和她之间有过那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情感纽带。但是到了后来,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她的神秘消失。尤其是当我多次拿到她和别的男人见面的照片时,我心中就如同激光刀在狠狠切割一般痛苦难受。
我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我想要摊牌。
就算最后我所得到的真相可能如同噩梦,我也想要知道。
于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带着梦情来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
在那里,我打算对她坦露我内心最深处的疑问。
「有件事,我想问你。」在咖啡厅角落的圆桌前,我一边将咖啡递给梦情,一边开口试探。
「想问我有时候总是莫名其妙失踪,是去了哪里,是吗?」不等我问出我内心的疑问,梦情就先开了口,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我的手微微一抖,咖啡杯里险些洒出咖啡。
「你能给我一个答案吗?」我恳切地问道,「哪怕只是个虚假的答案也好。我不想再保守内心猜疑本能的煎熬了。」
梦情淡淡一笑,道:
「你说。」我憋住了气。
「如果我告诉了你答案,你会永远失去我,你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吗?」她问道。
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
「假设。」梦情竖起了一根手指,「假设事实就是这样。你知道了我的那个秘密,你就会失去我。你愿意承担那样的结果吗?」
我紧紧地握住了梦情的手,认真地道:
「那么,你先告诉我,是谁会带你走。你为什么会走?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力量能够轻而易举把我这样一个具有巨大影响力的人物最爱的女人轻易夺走。还是说……你是间谍?你是罪犯?或者说……你是机器人?哪怕你真的是间谍、罪犯,甚至是机器人,我也一样爱你!就算你是精神病,你是杀人狂,我对你的心也永远不会改变!永远!」
梦情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了苦涩之色,她重新打起了精神,道:
「是会有人来抓你走吗?」我问道,「那我可以雇佣很多的保镖来保护你,也可以带你远走高飞,去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不会。」梦情摇摇头,「不会有什么人来抓我。知道真相后,不会有任何人来妨碍我们继续在一起。一切只是在于你的选择。但我可以保证,你一定会后悔。」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我痛苦地呐喊道。
然而梦情却只笑不语。
最后,我更加用力地握住了梦情的手腕,道:「那这样吧。我知道达克科技公司有一种药物,他能够让人失去过去几个小时内的记忆,你先告诉我你的秘密,然后,如果我在知道你的秘密之后后悔了,那么我就吃下那种药物,删除自己的记忆,然后拍一段视频,警告未来的我再犯同样的错误,好吗?」
听到我的话,梦情笑得更为神秘了。
她拿出了她的手机,然后点开了一段视频,然后转动屏幕对向了我。
我不敢置信的是,视频里的人,居然是我。
视频里的我,已是泪流满面,他痛苦地用双手揪抓着自己的脸颊,然后对着视频画面,道:
「未来的我,现在的你大概已经吃下了药物,失去了知道她真相之后的记忆。但是,在未来,在将来的某个时间,你一定会因为内心的好奇,再次想要了解她的真相。我请求你,也警告你,你千万不要去深究了。我现在很后悔,非常的后悔,我此刻内心的痛苦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永远地失去了她。永远地……所以,求求你,不要再追究她的真实身份了。就那样和她度过无知而快乐的每一天吧。无知,才是最大的幸福。」
然后,视频中的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吞下了一颗白色的药丸。
那颗药丸的颜色和形状我都非常熟悉。
赫然正是达克科技公司的「遗忘药」。
当然,这只是第一个视频而已。
在之后,梦情又轻轻划动她那纤细的手指,接连打开了四个视频。
每一个视频中的我,外貌、着装和背景都略有变化,但是他们的表情却是一致的痛苦和悔恨,他们的台词也是出奇的一致。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尝试了解她的身份了……」
「未来的我啊,好好和她度过一生吧,不要了解她……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不要去破坏这份完美……」
「求你了,我知道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你的心中一定又生出了疑虑。但是,真的求你了,断绝你的好奇心吧。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控制你的好奇心,消灭你的求知欲。」
「……」
一段又一段的视频中的我,用一种几乎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方式,在提醒着我,警告着我,甚至是……威胁着我。
冰冷而恐惧的感觉笼罩了我的身体,我感觉森森寒气从脚底直升头顶,浑身都冒出了细密而结实的鸡皮疙瘩。
当我再次抬起头看向梦情时,她的脸上依然保持着无奈而又温柔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是我的心中却长出了一根刺,这根刺让我牵动着我的心脏,让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再用过去的目光看待梦情了。
或许我可以自欺欺人地当做毫不知情,又或者编造出一大堆过程主义的理由说服自己,告诉自己只要享受人生的过程就号,真相并不重要。
但是这根刺却已经化不掉了。
「看到这些……你还想知道真相吗?」梦情歪着脑袋,眯眼笑着问我道。
「不用急着回答的。」梦情打断了我的话,「想想过去的你可能也曾经有过好几次同样的表现。」
我欲言又止,只是怔怔地看着梦情。
那一刻,我心冷如灰。
四、真相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再对梦情提起过想要知道她身份的事。但是梦情依然会频繁地离开,到最后,他每周都会离开至少两天,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光,就好像是每周上班工作一般,仿佛只有她离开的那两天,才是她的休息日。
是她不再爱我了吗?这么多年在一起的时光,她已经厌倦了吗?
我的内心终究是有猜疑,但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梦情却还是那么的好,就和我最初遇见她时一样,她对我无微不至地关照,她还是和我情投意合,跟我聊古今中外各种深邃的思想,她还是和我那么的有默契,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感依然没有消失。
但是在这种共鸣感的背后,我总是夹杂着一种莫名的隐忧,我担心某一天梦情会突然离我而去,也担心或许她在暗地里也跟其他的男人有过这样灵魂共鸣般的相处,但是她对我的情感并不是我的专利,那么这种情感还有意义吗?
来自心灵殿堂、灵魂深处的共鸣真的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神圣,那就仿佛是两个在冰原上溜冰滑行的男女舞蹈家,他们的节奏是那么的匹配,动作是那么的默契,目标是那么的一致,境界是一样的高超,他们优雅的脚步可以在光滑的大地上舞出绝美的冰地华尔兹,那一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那一刻,全世界都只有他们两人,再也没有第三人能够插入他们中间,那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绝境世界。
我和梦情之间的情感共鸣,也已经达到了那样美好的境界,或者,至少曾经如此。
越是美好的,越是害怕失去。
我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有人说,真正的爱是放手。
但我不那么认为,真正的爱不需要放手,也不需要占有。而是双方任何一方离开了彼此,都会觉得人生毫无意义,和除了对方之外的任何异性——或者同样待在一起都只是浪费时间,玷污自己的人生,消耗自己的岁月。
但是这种美好的感觉正在逐渐地崩溃,逐渐地瓦解,逐渐地支离破碎,逐渐地细散纷飞,它开始变得奢侈,变得珍贵……
为了留住和梦情在一起的宝贵时光,我多次暗中跟达克科技公司取得了联系,我私信询问道:
但是达克科技公司给我的回答却是让我深感失望的: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我问道。「让她对我不离不弃,再也不离开我的办法?一天都不离开我,甚至一小时……一分钟都不离开我?」
达克科技公司回复了我,说:
我犹豫了。
最后,我给达克科技公司的回复是,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
直到三个月后,当梦情离开我的频率变成了两天一次,而我的侦探再次给了我多张梦情和其他男人私下见面的照片时,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了。
「哪怕只有两年也好,我要梦情待在我的身边,牢牢地待在我的身边,哪里也不去。」
在我气得浑身抽搐的那个晚上,我给达克科技公司送出了我的信件。
「好的。如您所愿。」三分钟后,对方给了我回复。
「但是,这需要您的配合。」达克科技公司回复我道。
「我们会给你吃一种药,这种药不会真正意义上伤害你的身体,但是会让你在一周的时间里失去行动能力,看起来就像是身患重病一样。」对方道。
当他给出这番回答时,我已经猜到了他会让我做什么。
没错,那就是——
装病。
我吃下了达克科技公司寄给我的药。在服下这种药物之后,我的肢体神经会在一个星期内进入麻痹状态,而且各自医学检测结果都会让我看起来像是肌萎缩侧索硬化症发作一般,没错,就是霍金得的病。
就这样,我变成了渐冻人,连说话都困难的渐冻人。
我在经过了医学检测之后,住进了看护病房。而在我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梦情则一步不离地陪伴在我的身边,照顾着我。她陪我说话,陪我笑,陪我回忆过去,给我喂饭,给我擦去嘴角的汤渍……就好像我们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光。
达克科技公司说的没有错,靠着他们的神奇药物,我又再次得以体会到了爱人陪伴在身边、寸步不离的感觉。
同时,我内心甚至有一丝丝的愧疚感。
梦情完全没有因为我变成「渐冻人」而不得不照顾我起居而嫌弃我,她甚至都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病人,她过去怎么对待我,现在依然是怎样对待我,就像把我当成正常人一般的看待。
甚至到了我「症状」最严重的的时候,当我不能说话,甚至不能发声,手脚一寸一毫都不能动弹的时候,梦情依然待我如初见,依然保持着关爱的眼神看着我,给予我无微不至的照顾。
在我身体状态最差的时候,梦情对我的爱,简直好到了不敢置信的地步。这种深深的爱……真的让我怀疑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我而存在的,而不是为了她自己。这份爱比母亲对婴儿更为温柔,更为贴心,更为浓厚。
梦情对我的这份爱甚至让我觉得她对我的付出已经远远超过了她从我和她在一起时所获得的。至今为止,我给予梦情更多的是什么,只是心理上的共鸣,精神上的共振,但是她给我的是什么?是厄运时的陪伴,是疾病时的照顾,是生理上的高度疲惫感,是丧失的一天天的自由时间。
她为我付出太多了。
一个星期后,虽然达克科技公司给我的药物药力已经完全退去,但是不愿意看到梦情时不时离开的我,还是继续以病人的身份躺在床上,享受着梦情陪伴在我身边的美好感觉。
我对自己的这种行为产生了深深的愧疚感和罪恶感,但是梦情 24 小时在我身边的这种生命上的占有感,却又让我难以自拔,以至于不知道该选择什么时候告知她真相。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身体状况一天天「好转」,我能够正常吃饭,能够下床走路,但是梦情依然照顾着我,依然对我寸步不离,代替我的手脚,为我做各种我不便做的事。
一直到第三个月的某一天早上,梦情突然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时,我才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看着当时正在给我擦脚的梦情突然倒在地上,呼吸变得无比急促,身体略微颤抖,我心头无比惊急。我在第一时间跳下了床,抱着昏迷不醒的她上了车就往医院冲。
当医生对梦情做了头部磁共振检测时,发现了异样。
医生拿着核磁共振检测报告,告诉了我一个让我几乎不敢置信的诡异真相。
「单先生,她的大脑情况……很奇怪。」给梦情进行检测的技师满脸不安地拿着大脑成像图对我说道。
「她的大脑怎么了?」我焦躁不安地问。
「我们检测后发现……」技师重重咽了一口口水,然后道,「她没有大脑。」
「没有大脑?那怎么可能呢?」我难以置信地问道,「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没有大脑,难不成……」
我突然想到一种极其可怕的可能性,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个……单先生,你倒是想多了。」技师道,「她当然不会是什么机器人,她就是一个正常的人类……除了大脑,她的身体器官都是正常的人该有的,只不过……她的大脑情况,的确很特别,我做这一行这么多年,各种奇人怪病都见到过,像她这样的,还真的是第一次。」
我稍稍舒了口气,但还是语气紧张地问道:
「这……会影响她的身体吗?」
「很难说。」技师道,「因为她这种情况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她这种情况甚至不能说是疾病……更像是某种先天的发育畸形。但是却似乎不影响她过去的生存生活。」
「那她现在突然昏迷,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的?」我问道。
「我们只检测到她的大脑电波放电异常……」技师道,「但是我们也无法确定她的病因为何……我建议你去找更权威的专家,这种情况……我们很不好对症治疗。」
我给梦情找的已经是最权威的医院,我还能去哪里找更权威的专家?
那一刻,我深深地明白,这件事,医院解决不了。
但是也不是没有能够解决问题的机构。
那就是达克科技公司。
我第一时间向达克科技公司发送了邮件,告知了梦情的状况。
几分钟后,对方回复了我,道:
看到对方的回复,我心头微微一跳,随即问道:
「会的,而且会越来越严重。」对方回复。
「不能根治吗?她到底是什么病?」我急迫地问道,「只要能够治好她,不管什么样的条件我都答应。」
对方很快回复了我,同时搭配着一个无奈的表情:
那一刻,我的心已经沉落至冰冷的深渊之中,但是却还没有沉落到底:
这一次,对方的回答速度很快:
「我……」我一时间语塞了。
如果是为了保住梦情的生命,我当然应该一口答应,但是,我无法确定,此刻的我答应后,就一定能够在日后保证做到不会因为内心的疑虑折磨而做出超出我预想的举动来。
「算了,你不用再问他们了。」就在我犹豫不决之时,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虚弱而灵柔的声音,「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吧。」
我骇然转身,却发现不知道何时,梦情竟然出现在了我的身后,她一手扶着墙,口中微喘不休,脸上写满疲惫的同时,眼中却是一片坚决。
「你……你身子……」
「不碍事。」梦情勉强一笑,然后道,「算算时间,也是时候了。是该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
梦情的表情,仿佛一个终于看到了黎明到来的守夜人。
没有经过后续的诊断,梦情就牵着我的手离开了医院。她的身体状况依然不算稳定,但是她却拉着我的手,对我说:
我知道她指的是嵊泗无人湾的那座小岛。
在那里,我曾度过了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而如今,却可能在那里见证我人生中最美好年代的最后一缕余晖。
在那座无人岛山头的一块白石上,我们相依而坐,面对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我们同呼吸,共心跳。
即便是深夏,连夜坐在海边也并不是一个多么明智的选择,醉冷薰人的海风吹拂着我们的面颊,带来沉浸亿万年的咸腥味的同时,也带来了贴肤的寒冷。
可是我们却无比享受这一刻的自我陶醉式的浪漫,并且为之自我感动。
整整一个晚上,我也没有追问梦情她想要告诉我的真相,她也没有和我说话,只是紧贴着我,和我牵手相握,互相传递着彼此的温暖。
直到夜尽天明。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透了囤积在无人湾上空的片状云层时,梦情怔怔地望着那一缕在海面上晕染出闪耀光斑的金丝,迷醉的眼瞳之中荡漾着灵魂的残火,通透而空净。
「这里真美,不管看几次,都看不够。」梦情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喃喃地说。
「是啊。真美。」我也应声道,但是我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梦情的侧脸。
「可你的心不在这片风景上。」似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梦情有些惋惜地说。
「不,我觉得我已经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凝望着梦情那苍白的脸蛋,我轻轻地说。
梦情的唇间泛起不经意的苦笑,随后她道:
「我不要回到,我要永远。」我紧紧握着梦情的手说,「永远在这里。」
梦情笑了,笑得比初升的朝霞还要灿烂,还要绚美。
那一刻,她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焰火。
她轻轻伸出了纤细的手指,点触在了我的胸口,柔声细语地说:
「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保证自己,照顾自己。」
我的灵魂一阵震荡,从耳内传入的震撼消息甚至来不及让我做出反应,梦情就已经说出了她一生中对我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温柔地说完了她的临别之语,然后,仿佛积聚了一夜的疲倦压垮了她黑密的睫毛,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倒在了我的怀里,沉沉睡去。
她的嘴角还沾染着一抹幸福,仿佛流离之人做着的甜美的梦。
我崩溃地痛哭,撕裂般地失声呐喊,却也没有能够将她再度唤醒。
直到我的身后传来了草叶被轻轻踩踏折断的声音,我才蓦然停身。
「她已经走了。」一道深沉、压抑的男声从我身后传来,「这是她的选择。」
我带着泪回头,看到戴着白色宽边礼帽的大卫正站在我的身后,面色不悲也不喜。
不等我开口,大卫就继续道:
「她会回来的,是吗?」我哽声问道。
「我想,不会了。」大卫叹息着说,「走吧,我们的人都来了。回我们的总部看看吧。那里你会知道一切的真相。」
于是,我背着梦情下了山,与大卫一起坐上了他们的轮船。
数个小时候,我抵达了达克科技公司设立在码头的总部。在总部,达克科技公司的人们解开了梦情身上的衣物,然后,把她放进了一副宛如水晶棺般的奇特容器之中。
在这个特殊的透明容器里,梦情的身体浸泡在某种不知是气体还是液体的奇特物质之中,她那曼妙的躯体如飞仙一般悬停在半空。她的表情是那样的祥和,那样的恬静。
我呆呆地站在容器外,手掌贴着冰冷而光滑的玻璃壁。容器的外壁厚度不过数厘米,但是我却感觉和梦情隔了一条天河。
「所以,之前有人拍到她赤着身子的照片,就是在这里,是吗?」我扭头问大卫道。
大卫走到我的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后,道:
「所以,她每周都会莫名其妙失踪,是因为来到了这里,被你们装进了这个奇怪的容器里,是吗?」我问道。
「这是定期保养。」大卫无奈地道,「作为生物机器人,年代久了,她的大脑开始渐渐老化,大脑中神经细胞数量越发减少,思想封包的稳定性也会逐渐下降,保养的频率就会越来越高了。」
「生物机器人?你说她是机器人?」我问道。
「不是大众认知中的那种机器人。」大卫说,「她的身体器官基本跟正常人类没有什么区别。最大的区别在于大脑。严格来说,她没有大脑。」
「这个我之前带她去医院检查时就已经发现了。」我说道,语气僵冷。
「是的,」大卫道,「只要去检查,总是能查到异样的。她的大脑里没有正常的人类大脑结构,只有一个特殊的信息统合管理中心,主要负责身体器官的协调和同调信号的接收。」
「所以,说到底……她还是一台机器人?」
「真要严格来说,她连机器人都算不上。」大卫说,「她只是一个傀儡。她没有属于自己的思想。」
「没有……自己的思想?」我一阵愕然,「你是说……她这么多年来和我的相处,都只是在执行程序,没有真正的自我意识?」
「不不不,你理解错了,单先生。」大卫道,「你看到的这个女子的身体仅仅只是个容器,她的确没有自我意识,但是,操控她身体的幕后人物,却是拥有着真正自我意识的个体。」
我突然想起了电影《阿凡达》里的场景,里面的科学家制造出了没有自我意识的化身,以方便其他人类可以对那些化身进行远程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