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燃点头:「是。」
「考不考虑来我这里?正好可以和你们夏敏学姐做同门师姐弟。」
我的脸色微微发红,江星燃却笑起来:「乐意至极。」
等我们并肩走出实验楼,我低声问他:「我导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你指的是哪一句?」
他侧头看着我,唇畔弯起弧度:「是小男朋友那一句,还是说我比韩泽更帅那句?」
后半句话听上去十分厚颜,然而他如此平和地说出来,竟让我觉得理所当然似的。
我避开他灼热的眼神,轻声道:「不止是脸……你和韩泽,每个地方都不一样。」
「所以你会更喜欢韩泽那种类型的吗?」
我怔了一下,摇摇头:「他的确……很热烈,但像被宠坏的小孩子一样,哪怕没什么坏心眼,还是会对别人造成伤害。」
江星燃点点头:「学姐,你还记得吗?那次韩泽来找你,我提过,他前一天晚上,把两个宿舍的人聚在一起开会,其实当时,就是为了商量该怎么挽回你。」
「他把所有情况都公布了出来,包括……你爷爷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停顿在我脸上,
「所以其实在那天之前,那个晚上,我就已经跟他打过一架了。当时两个宿舍的人都在劝架,他一直问我,是不是从两年前就对你有想法。」
「然后我告诉他,是。」
我有些讶然地看着他。
正逢盛夏,黄昏时分,天际晕染过来的光芒带着浓墨重彩的金红色,笼罩在江星燃脸上,将他锋凛的眉眼和轮廓都柔和了许多。
「学姐可能不记得了,当时我们刚入学,你在替学校门口那家快餐店送外卖,结果忘装筷子。那个男生心情不好,一定要你回去再取一双筷子回来给他。」
「啊?」我震惊地看着他,「你是那个男生?!」
这个长相,不太像啊。
「……」江星燃沉默了两秒,忽然俯身凑过来,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笑道,「夏敏,你不记得了吗?我是那个从自己外卖里取了筷子给他的人。」
记忆在这一刻猛然回笼。
那天下着雨,我又戴着头盔,只能勉强看清面前那人盛怒的脸。
眼看道歉不顶用,我跨上电瓶车就准备回去取筷子,斜里忽然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双崭新的一次性竹筷。
「用我这个吧,新的。」
他揽着那男生的肩膀,雨势太大,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声音,
「你输了游戏心情不好,为难人家女孩子干什么?这么大的雨。」
……
原来我遇见江星燃,也是在一个雨天。
他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后来听说你和韩泽在一起了,我心里是有点不甘吧,明明先注意到你的人是我,怎么反倒让他捷足先登了?」
「也是凑巧吧,之前校运会那次,我生理期提前来了,是韩泽找学妹给我送了卫生巾,还让她偷偷提醒我。因为这个契机,我们后面才有了接触。」
我说完,却迟迟没有等到江星燃应声,不禁有些奇怪地抬起头看向他。
而他看向我的眼神里,裹挟着一丝震惊和后悔。
我正要问怎么了,他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移了话题:
「三天后南郊有场音乐节,福禄寿会过来演出,学姐,要不要一起去?」
9
我答应了江星燃一起去看音乐节。
然而就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熟悉的、带着醉意的声音,我才意识到,这竟然是韩泽。
自从分手后,他的一切联系方式都被我拉进了黑名单,大概是打不通,所以他又换了个号码。
「夏敏,你可以下来见我一面吗?」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么晚了,你又喝了酒,早点回家吧。」
韩泽苦笑一声,然后说:「我有件关于江星燃的事情要告诉你。」
「……」
不得不说,这句话死死拿捏住了我的软肋。
我换掉睡衣,下了楼。
盛夏的夜晚依旧闷热,空气里带着稠密的水汽,而韩泽就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灼热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贪恋,和某种孤注一掷的痛意。
然后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小盒子,当着我的面打开。
「我给你买了戒指,原本想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的。」他轻轻笑着,又垂下头,「但我把你弄丢了,也没机会再送给你了。」
我沉默片刻,淡淡道:「自始至终都是你选择的路。」
韩泽喃喃道:「对,我是个烂人,不成熟、自私自利、傲慢、还很胆小懦弱,可我是真的喜欢你,夏敏,我只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我已经懒得再听他的忏悔录,直接打断道:「关于江星燃的事情是什么?」
他一下子僵死在原地,许久才重新开口,嗓音里几乎带着一丝哽咽:「你是真的一丝一毫,都不在意我的感受了是吗?」
我平静地看着他:「是。」
韩泽眼尾发红,张了张嘴,最后道:「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江星燃。」
「夏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次,拜托学妹给你送卫生巾的人不是我,是他。只是你看过来的时候他正好接了个电话,所以你就看到了我。」
他扔下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尔后一个字都没有多说,转过身,慢慢走远了。
我站在原地,甚至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一下子我就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我提起这件事,江星燃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第二天去看音乐节时,我一直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提起这件事,心不在焉之时,江星燃忽然抓住我的手腕,示意我看台上:「福禄寿!」
这一天的天气晴朗得不像话,炽热的阳光肆无忌惮洒下来,照在我挥舞的手臂上。
当我在现场听到她唱着「生命啊,它璀璨如歌」的那一瞬间,过去长久岁月里那些数不清的细小伤痕,好像都随着音符和鼓点的跳跃愈合了。
我忽然就明白了那个深夜,江星燃把它分享给我的目的。
向前走吧。
人与时间,都会永远向前。
而此刻,我希望我的前路里,有他。
黄昏时分,福禄寿的演出结束了,我和江星燃一起挤出前排的人群,到后面的草坪角落透气。
我犹豫到此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两年前那次校运会……」
话音未落,走在我前面的江星燃忽然转过身,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俯身捏住我的下巴,用力吻了下来。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我的脸却红得像是要被点着了似的。
「冒犯到你,实在抱歉。」
江星燃哑着嗓音说,「但我也不后悔。两年前瞻前顾后,差点失去你,我才是懊悔至今。」
我抵着他额头,低声问:「所以韩泽来找我,是因为你跟他说了,是吗?」
「是,我不光和他说了,我们还又打了一架。」
他呼吸微微急促,片刻后才渐渐平息下来,「在一起吧,夏敏,之前你缺失的安全感,我来补给你。」
这时候天际已从黄昏无声无息滑入夜色,身后远处的舞台上,橘子海上场了,正在唱《夏日漱石》。
「I put my summer in your hand.」
我把我的盛夏安置在你掌心。
这个夏天,是属于我和江星燃的夏天。
我闭上眼睛,轻轻应了声「好」。
10
从音乐节上回去后,没过几天,江星燃跟着我去了郊区的墓园。
距离我上一次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正逢盛夏晴日,墓碑两侧却栽着松柏,留一片难得的阴凉。
江星燃把怀里抱着的一捧放在墓碑前,鞠了一躬,郑重其事道:「请放心,余生几十年,我都会替您照顾好夏敏。」
「我先去旁边,你有悄悄话可以尽情跟爷爷说。」
我看着江星燃走到旁边去,收回目光,轻声道:「爷爷,我终于遇到了一个可以有所期待的人。」
「并不是有血缘就一定意味着爱,也不是我一味退让容忍,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现在我都懂了。」
离开陵园的时候,坐在车里,江星燃忽然告诉我:「你爸妈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我微微惊讶地看向他。
「关于之前你说的你们村子要拆迁的事情,我托人查了资料,市里那边的确有这个规划,但还只停留在规划层面,没有下一步动作。所以我们就找人帮忙,出了一份文书,说这个拆迁因为在规划预算之外,赔不了多少钱,反而因为当初宅基地划分不规范,可能还要交罚款。」
「毕竟他们是为了钱来的,现在拿不到钱还要罚款,肯定避之不及了。」
我敏锐地注意到了他话里的称呼:「你们?」
江星燃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能办成这件事,确实少不了韩泽的手笔。」
我怔然了两秒,然后说:「我会去谢谢他——」
「那还是不必了。」
江星燃掰过我的脸,在我嘴唇上亲了一下,「我会好好替学姐感谢他的,但你不要再见他了,因为我会吃醋。」
难得看到他这样,我忍不住失笑:「还叫学姐啊?」
江星燃眸光微暗,凑到我耳边,呼吸滚烫:「宝贝。」
……
开学后,我又在学校里撞见过韩泽两次。
他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走路步伐利落,某些角度眼睛里流露出的光芒可以称之为锐利。
而他的手上,一直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看上去仿佛有些眼熟,但都与我无关了。
在一起后的第三个月,我跟江星燃回了趟家,见到了他妈妈和妹妹。
迟阿姨是个性格温柔的女人,得知我要过来,提前准备了一堆食材,打过招呼就去厨房忙碌。
江星燃握着我的手,让我不要紧张,可以和他妹妹玩一会儿,然后就去厨房帮忙了。
他妹妹叫迟星凝,是个性格十分活泼的小姑娘,带着我跑到江星燃的卧室,找了一堆他过去的小玩意儿给我看。
在我们俩对着相册里哇哇大哭的婴儿版江星燃一起笑过之后,迟星凝忽然问我:「嫂子,我哥说你就是两年半以前那个校运会上的女孩。」
我有些发愣:「啊?」
「就是两年多以前,我第一次来月经,吓得不行,躲在卧室给我哥打电话,让他带包卫生巾回来给我。结果带回来后才发现竟然被拆开了,还少了一片。」
「他说,是用来帮他喜欢的女孩救急了。」
「我那时候特别好奇,整天缠着他打听他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结果有一天他回家,告诉我以后不要再提了,那个女孩子已经和别人谈恋爱了,他不能再打扰。那段时间他话都变少了,还是不是发呆,我着急得要命,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迟星凝说着,眼底有难过的情绪一闪而逝,很快又变成了笑意。
她过来搂住我:「嫂子,你能和我哥在一起真是太好啦!相信我,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我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我相信,因为他也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