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阎王谈个恋爱

迟疑了一会我给他发了个消息。

「前男友林飞宇一直缠着我,你再不回来,我就和他好了。」

颇有种赌气的意味。

晚上我从超市买完东西准备回家,经过一个黑黢黢的,没有装路灯的小路,路上只有我一个人,身后有不远不近的脚步声。心中突然有了一丝害怕。

回去的脚步也快了些。

我拿起手机打算给蒋歆打电话,突然又想到此时他并不在人间,只好转而给甜甜打。

电话嘟嘟的忙音,让我心跳的更快。

脚步声更近了。

我几乎要跑起来。

突然一个冰凉的怀抱将我禁锢其中,我失声惊叫被他捂住了口鼻。

我腿有些发软,呜呜的发出声音。

「雯雯,别喊,是我。」

林飞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鼻尖萦绕着浓重的酒味。

他放开了我,我回过头,眼里还带着被吓出来的泪。

「林飞宇你干什么?!你要吓死我了!」

我推了他一把,他身形踉跄往后退。

「我要回去了,你再跟着我,我就报警了。」我冷着脸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叶雯,你要回去哪?那个男人的身边?我对你不好吗?」

「我听别人说你现在豪车别墅都有了,估计都是那个男人的吧,呵呵,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女人。为了钱,你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愣愣看着逐渐疯魔的眼前人,从前我们也算耳鬓厮磨,可是如今他却变成现在这样,不由得有些心寒。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钞票,往我脸上一砸。我下意识闭上眼睛,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林飞宇,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

「呵呵,不然呢?我也给你钱,今晚你就陪我一夜,够不够?不够还有。」

他看着我,眼里浮起一丝轻蔑。

我抬起手甩了他一巴掌。

「林飞宇,当初和你在一起真是我瞎了眼。现在多看你一眼,我就觉得恶心。」

我转头欲走,没有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阴狠。

「臭婊子,给脸不要脸。」

他冲了过来,手中的匕首反射着阴毒冰冷的光,我没来得及反应,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等待着痛苦的落下。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蒋歆面色慌张的冲过来。

我冲他笑了笑。

13.

奇怪的是,痛苦并未降临。

我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他的身上总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我用力的嗅了嗅,笑着开口。

「是你吗?蒋歆。」

他声音颤抖,「雯雯,还好你没事。」

林飞宇被蒋歆揍得很惨,然后被扭送至了警察局。

回去的路上,我埋怨他为什么一直不理我。

又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摸了摸我的头,温柔的说。「怨鬼告诉我的。」

我望向他一只手指的方向,那个惨白的男人脸冲我笑了笑。

我一身鸡皮疙瘩。

「你还在我身边安插眼线!」

我自顾自说着,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却丝毫没有发现他表情的变化。

以及面前出现的一个陌生人。

「大哥,你疯了。」

我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身形魁梧,相貌不凡的男人站在我们面前。小麦色的肌肤上肌肉线条饱满,额头还有一个月牙形状的印记。

他抱着手臂,看着我的眼神十分不善。

蒋歆将我护在身后。

「你来干什么。」

我一头雾水,想问问他是谁,他继续开口。

「你擅离职守,九幽地狱百鬼暴动,地府现在一片混乱。」

「你违反地府禁令在凡间使用法术,私自篡改凡人命数。这件事已经被酆都大帝知道了,他非常生气。」

「我是奉命将你带下去问罪的。」

我脑子有点蒙,紧张地看着蒋歆,手死死地拉着他的衣袖。他似乎也像是知道了什么,身子一顿,垂首叹息了一声。

「你先去吧,我等会就到。」

那个男人在我面前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此时无边的恐慌紧紧地包围了我,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笑着问他。

「他说的什么意思?你要被抓下去受罚吗?」

他没有回我,眸光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双臂将我拥入怀中,我可以听见他胸腔处坚实有力的心跳声。

「乖,以后我不在,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你还会回来吗?十年,还是二十年……」

「还是五十年,我都等你。」

说着说着,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哭腔。

他垂眸,捧起我的脸,眼里有万千星光。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复而抬手温柔的替我拭去眼角的泪。

然后在我的唇畔留下轻柔的一吻。

只是等我再睁开双眼时,蒋歆已经消失了。

就像一阵清风。

散在风里的三个字是他最后的呢喃。

「忘了我。」

14.

我开始喝酒,昏天黑地的。

甜甜实在担心我,于是搬来和我一起住。

陪我喝酒,陪我发疯,又陪我看《西游记》。

画面中那个奇形怪状的阎王爷一出来,我一边拍着姐妹的肩膀一边嘎嘎笑,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

旁边突然出现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我顺着他的大长腿往上看。

脸是黑了点,但还是帅的,就是那个月牙印记有点眼熟。

他沉着一张脸,指着那电视剧里的阎王说,「诽谤,纯属诽谤。」

「爷有那么丑吗?」

我点点头,他冲我龇了龇牙,我又连忙摇了摇头。

「你不会就是蒋歆的五弟阎罗王吧。」

「就是那天带走蒋歆的那位?」

他满意地点点头,陷进真皮的单人沙发里,舒服地哼哼起来。

看着我和一边已经傻眼的姐妹,沉声。

「正是在下。」

「蒋歆这厮还真会享受,原来在人间金屋藏娇呢。难怪乐不思蜀,老子在下面一人打两份工,他在这里莺莺燕燕的,玩的还挺花?」

他伸手指了指我和姐妹甜甜。

「不不不,他只玩我。」

刚说出口,觉得怪怪的,我又补充道。「他只和我谈恋爱,这位是我的姐妹。」

我连忙问,「你单身吗?要不我把姐妹介绍给你?」

那阎罗王的目光闪了闪,躲向一边,小麦色的脸上好像浮上了两朵红云。

原来地府家的都这么单纯。

他清了清嗓子。

「别想这么收买我,蒋歆他私自逗留人间,而且擅自更改凡人的运数,已经被酆都大帝惩罚,关了起来。」

「我只是上来告诉你一声,别等他了。」

我眨了眨眼,泪不受控制落了下来。

「唉,你别哭啊。」他看着我,一双黄褐色眸子露出无措。

「是蒋歆让我来找你的,他让你再找个凡人,结婚生子,不用等他了。」

我吸了吸鼻涕。

「那他呢?」

「没什么,死不了,就是每天下下油锅,然后滚滚刀山,再……」

……

我哇的哭的更大声了。

「你好歹骗骗我,你这样说,我怎么能安心找新老公呢?」

「对啊。」甜甜心疼的给我递纸巾过来,给我擦擦鼻涕眼泪。

「你能救他吗?」我看着面前的男人,眼里带着祈求。他面露难色。

「酆都大帝是我们的上司,而且这些事情也是蒋歆心甘情愿的。他自愿为你上刀山下油锅,你管他呢。再找一个呗。」神情颇为吊儿郎当。

「渣男!」

我和甜甜异口同声,骂他。

15

阎罗王走之前,给了我一面镜子,可以看到自己想看的过去之事。

晚上我抱着那枚铜镜。

想看看小时候的自己。

画面里,我才三四岁,鼻涕泡很大,睁着大眼睛,抱着蒋歆不肯撒手。他有些无奈,眉目之间比现在多了一丝凌厉。

「哥哥,别走,做我的老公吧。」

我扶额……

原来自己小时候,真的这么好色。

「你放开手,哥哥长大后会回来娶你的。」他神色温柔开口。

「我不信!」我梗着脖子,抬头看他,很是费力,他有四五个我那么高。

蒋歆叹了口气,把我抱了起来。

镜子里的我,看见他后,眼睛放光,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大哥哥你好好看,做我的老公好不好。」

蒋歆脸红了红,凑过一张俊脸,在我的耳后落下温柔一吻。

「放心吧,小雯雯,以后我会来娶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大哥哥。」

「我什么都知道。」

后来,我总算是放开了他。

我在镜子里,看到了许许多多不曾知道的事情。

在我不知道的岁月里,蒋歆默默守护着我。

在我高二那年,出落的越发白净,晚上晚自习下课回家,由于我从小便没有父母,只是寄住在别人家中,所以没人会来接我。

路过那个昏暗的巷子,有个神情阴狠的人提着刀跟在我身后。

我那时感觉到身后有个人跟着我,不远不近的脚步声。

我害怕极了,加快地往前走。

可是一个拐弯,那个男人便不见了。

我原来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在镜子里,我看见蒋歆抓着那个男人,眼里充满血丝,将他揍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所以,其实我在那年就会死在那个小巷里是吗?

是蒋歆私自改了我的命数,让我活到现在。

现在他也是因为我,才会遭此劫难。

心痛到无法呼吸,因为我的命格就停留在 17 岁那年夏天,所以,后面的我也多灾多难。但是我从未感觉到。

只不过是因为有蒋歆一直在保护我,替我消灾罢了。

我抱着镜子,呜呜的哭。

「别哭了,难看死了。」

我惊喜地坐起身,「蒋歆,是你吗?」却看见,阎罗王抱着双臂在一边嫌恶的看着我。

「你来干什么。」我没了精神。

「还不是蒋歆不放心你,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伸出手,掌心放了一枚古钱。纹路很是特别,上面系着红绳。

「他对你可真好,怕他走了没人保护你,把自己护身的东西都给了你。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

我没接。

眼泪扑潄潄流下。

「你还给他,我不要。我既然早就该死,那就让我死好了,为什么他要管我……」我的头垂在膝盖处,眼泪浸湿衣服,肌肤一片冰凉。

「反正我给你了,你爱要不要。我受什么罪还要替他跑这一趟,平生最怕女人哭。」

我以为他已经走了。

没想到他还站在那,脸色臭的很,手里拿了一瓶饮料,黑乎乎的。

「干嘛?」我带着哭腔。

「孟婆汤啊,他怕你难过,让你喝了忘了他,然后自己再找一个。」

我猛地摇头。

「我才不要忘记他,你告诉他,让他死了这条心。」

「如果我该死,让我死好了,不用他多管闲事。」

我的泪像是止不住一样。

阎罗王眼眶微红,不耐烦的把手里的饮料放在了桌子上。「老子不管你们的闲事了,反正东西我带到了。还有,那镜子是我自作主张给你的。你还给我吧,为了这事,蒋歆快骂死我了。」

我死死地抱着镜子。

「你做梦。给你,我就再也见不到蒋歆了。」

他叹了口气,皱着眉。

「对不起,早知道你这么难过,我就不把镜子私自给你了,实在是看蒋歆那厮为你沦落至此,我和兄弟们都看不过去,才自作主张给你的。」

「你忘了他吧,这也是他的愿望。」

我说什么都不答应。

阎罗王下定了决心。

朝着手里的镜子轻轻一指,「唉,真是服了你们俩了,一个比一个难缠。」

镜子里出现了蒋歆的脸,我日思夜想的脸。

画面里的他脸色苍白,穿着白色囚服,正跪在地上。

「喝下孟婆汤,忘了她,你继续在地府做你的秦广王,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坐在蒋歆前面的神色威严的男人开口。

「酆都大帝,蒋歆是个罪人,我应受此惩罚。但是忘记她我做不到,我也不想。」

酆都大帝的脸色很差,手一扬。「打入无间地狱,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我眼睁睁看着他。

在一把把伫立刀锋上走过去,疼的他身体颤抖,脸上全是冷汗,血从他的嘴角沁出。

画面一转,是他被投入油锅之中, 他白净的身子上被烫出一个一个水泡,痛苦让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茫茫的冰山上,一个又一个穿着白色囚服的人在上面僵硬的行走,蒋歆也在其中。他赤着双脚,发丝凌乱,身体打着冷战。手死死的攥着无名指的那颗戒指,干裂的唇一张一合,念着我的名字,雯雯。

「他不愿意忘了你,每天都要承受这样的煎熬,不死不灭,永堕地狱。」

我哭着摇头,头一阵一阵的发晕。

许是我哭的太过伤心,上气不接下气,阎王将镜子从我手中抢了过去,画面消失。

我顺了口气,抬着有些肿的双眼看他。

「我喝,求求你告诉蒋歆。」

「告诉他我不爱他,我已经喝下了孟婆汤,我已经找了新男友。让他死心吧,让他做他的秦广王吧。求求你了。」

「求你一定要救他,让他喝下孟婆汤。好不好?」

「好。」

阎罗王面色复杂的看着我,眼中有一丝不忍。

喝下最后一滴孟婆汤的时候,我与蒋歆的种种如走马观花般从我眼前一晃而过,最后又碎裂成残片消散在世间各处。

我昏倒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祈求上苍,我不要忘记蒋歆。

16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中个大奖。

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多了那么多的钱,和房产,

抱着姐妹褚甜甜边笑边哭,边哭边笑。

只是奇怪的是,我的脖子上多了个古钱项链,一看见它就觉得十分安心。

我想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辟邪的吧,也没有多想。

只是有时候我会对着空气发呆,默默流泪。

心中总觉得哪里缺了一块。

也会在突然之间就心痛难忍。

转眼过去了三年。

我已经二十五岁,已经成为了一个成熟的富婆了,摆脱了 996 的打工人生活。

褚甜甜总在我耳边念叨让我赶紧找个男人。

我也想。

只是我看见男人,就心痛。

我怀疑自己是同性恋,褚甜甜得知后,一脸拒绝。

「姐妹,不是我不愿意,虽然你肤白貌美大长腿,和我脾性也相投,也有钱,但是我是直女,我只对男人感兴趣。」

「滚一边去。」

我给了她一个白眼。

我不喜欢女人,但是对男人也没有心动的感觉,甚至看见就觉得排斥。

算了,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婆,不是也挺好的。

我以为自己的单身生活会持续到 80 岁。

直到那天,在路边看见一个宽肩窄腰大长腿的男人,他一脸认真,看着街景,眼里有我熟悉的温柔。

或许上苍真的听到了我的祈求。

过往种种此刻如同电影般在我脑中汇聚,日日夜夜的祈求,在这一刻,让我找回了遗忘的那段记忆。

我不顾马路上的川流不息。

提着爱马仕包包冲了过去。

我撞进他的怀里。

急切的说,「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做我老公好不好。」

他低头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笑。

「话术还是那一套么。」

在我怔忪时分,吻落了下来。

番外

阎罗王站在路边看着拥吻的两个人,和身后的一黑一白聊着天。

「唉,以后我倒霉了,一个人打两份工。」

「小白,你说我惨不惨。」

站在一边穿着白色西装,面色凌厉的男人思考片刻后开口,「惨,主子惨。」

「是啊,你看蒋歆这厮抱得美人归,也不用上班,你看我们 007 不说,一天到晚和那些死鬼打交道。」

一边黑色西装的男人,修长的手扬了扬自己的黑色长发,很丝滑。

「是啊,这厮在地府工作三年后终于求得一个机会去凡间做一世普通人。」

「唉,真怀念和他一起喝酒的日子。」

阎罗王抱着双臂,脸色颇为遗憾,嘴角却挂着笑意。

蒋歆那厮都不知道,那个机会,可是自己和几个兄弟多打工 100 年给他求来的,而自己更惨,还要帮他把一殿的公务也处理了。

等他回来要好好的揍他一顿出出气。

其实阎罗王也曾经好奇地问过他,「这个女娃娃虽然好看了点,但是也不至于让你色令智昏至此地步。」

他沉默许久后,目光望向远方,缓缓开口。

「其实,叶雯身上的胎记是我在她前世就留下了,那时候我为了地府戒律负了她,等我再上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而我也谨遵地府旨意没有修改她的命格。」

「没想到我又遇见了她,而等我回地府翻看生死簿,发现她的命格又停在 17 岁,我已经负了她一世,今生就算魂飞魄散,我也不能再让她伤心。」

阳光真好。

阎王带着身后的一黑一白,慢慢隐入了人海之中。

蒋歆看着远处冲自己挥着双手的某人。

笑着说了声,「再见。」

怀中的女孩仰着头,睁着杏眼问他,「什么再见?」

他笑了笑,温柔的捏了捏她泛红的脸颊。

「没有再见,是别后重逢。」

(全文完)

作者:等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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