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冷静平稳。
刚刚执着的样子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我在家休息了几天。
手上的伤好得其实挺快，就是膝盖有些严重，暂时不太方便行走。
程晏让我在家休息。
我本来不想的，毕竟还有工作。
「你的工作我已经安排别人去做了，你不用操心。」
「你亲自安排的？！」
我有些惊讶。
开什么玩笑，我只是一个小员工啊。
哪里有大老板亲自来关心安排我的工作的？
「办公室的人没怀疑什么吧？」
我问。
程晏正在给我洗脸。
闻言气息沉了沉，他将毛巾盖住我的脸。
热气敷在我的面部。
我看不见程晏。
只听见他闷闷的声音：「放心吧，没人怀疑。」
他沉默地帮我洗好脸，然后又给洗脚。
这次他没多说话了。
但我就是能感觉到他不太开心。
好像又是因为我。
又过了几天。
我膝盖上的伤开始结疤。
走路已经不太影响了。
程晏上班前将水杯放在我的床头柜。
「我给你把水放这里了，中午我请了阿姨过来做饭，你要是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哦，好。」
我目送程晏出门。
他走后一个小时不到，门铃就响了。
我还以为他忘记带什么东西了。
打开门看见一个我意料之外的人。
十八、
「嫣嫣。」
白舒雅温柔地弯起眼睛。
「程晏不在吗？」
「他，去上班了。」
「那真是不巧，我要回美国了，这次是来告别的，这是送给你们的礼物。」
白舒雅将手上的袋子递给我。
我也有？
我有些诧异，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请白舒雅进来坐坐。
「进来喝杯水吧。」
我让开位置去吧台的地方找水。
又准备了水果。
「奇怪，程晏把水果刀放哪里了？」
我准备切个脐橙，半天也没找到水果刀。
只好尴尬地把车厘子往白舒雅面前推推。
「没找到水果刀，还是吃点车厘子吧。」
白舒雅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看我。
看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平时水果都是程晏削的。」
所以找不到水果刀还真不能怪我。
白舒雅：「你和程晏感情真好。」
「哪有，也就那样。」
我笑笑。
白舒雅说怎么会，她看我和程晏从小的感情就是很好。
还说那时候我总喜欢跟在程晏身后。
「那个时候我们大家都知道程晏有个妹妹。你们青梅竹马的感情，肯定是别人比不了的。」
我被白舒雅说得越来越羞涩。
不知道怎么接话。
程晏不在，我和她也不怎么熟悉。
好在白舒雅善解人意温柔美丽。
她坐了一会起身就要告辞。
「我爱人来接我了，我要走了。对了，祝你和程晏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呀。」
她语气太真诚了。
绝对是真心的。
我瞬间对她的羞愧感更重了。
「那个，舒雅姐，小时候我不懂事，程晏高三那年想跟你表白的，是我举报的，对不起啊。」
白舒雅愣了一下，忽然失笑。
「原来是你啊，不过你搞错了，那不是程晏要跟我表白，是另外一个男生。」
咦？又是我搞错啦？！
白舒雅：「程晏是跟着瞎起哄的，说起来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那群男生，太幼稚了。」
我：「程晏不幼稚。」
我下意识为程晏说话。
白舒雅微愣，然后笑得更好看了。
「好的，我知道了，再见。」
等她走后我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笑。
……
中午的时候程晏才打了电话回来。
我说白舒雅来过了。
然后把她来的原因说了一遍。
「嗯，我知道了，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草莓蛋糕。」
「好。」
程晏柔和且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明明只是一个字。
但就是听得我耳朵发烫。
那天程晏问我的话，我忽然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十九、
你要问我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
其实我不太能说得出来。
因为我一毕业就和程晏结婚了。
我唯一一次心动萌芽确实是因为周昀。
那时候从高中升入大学，带着对美好未来生活的憧憬和幻想。
温柔体贴，优秀隽雅，穿着白衬衫的周昀满足了我对男友的大部分幻想。
只可惜那时候我还没来得及表明自己的心意。
周昀就出国了。
大学四年沉浸在学业中，也没接触其他的男生。
再后来我就嫁给了程晏。
因为从小双方父母就开玩笑说要把我俩凑一对。
长大后也是努力撮合。
我一直以为我和程晏就是要在一起的。
那时候他没有女朋友，我也没有男朋友。
怎么看都非常合适。
我们青梅竹马，两家世交知根知底。
我们太熟悉了。
熟悉中感情夹杂得太多，都分不清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
那天程晏问我是不是还想着周昀。
诚然他是我年少时一个遗憾唏嘘的梦。
但我和周昀的交集其实不过半年之久。
在他出国后一直到我嫁给程晏三年。
我对他的印象早就已经模糊了。
他就像写在沙滩上的字，时间的海浪一冲就没了。
但程晏，是伫立在海岸边的岩石码头。
他不曾缺席我的任何一段人生。
我虽然感情迟钝，但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
晚上程晏回来得晚，我已经睡了。
他开着床头灯给我的膝盖和手上药。
我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程晏……」
「嗯。」
「我好喜欢你啊。」
「……」
然后接下来几天，程晏的心情突然变得十分好。
二十、
伤好后我重新回到公司上班。
让我意外的是，因为我受伤，公司居然流传起了我和周昀的绯闻。
「那天你受伤后周昀那么紧张你，还送你去医院，人家绝对对你有意思。」
「就是就是，之前我就看出来了。」
午休的茶水间。
同公司的女同事拉着我聊八卦。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八卦中心。
「不是，你们误会了。」
「啧，害羞了不是？我懂。」
我：「……」
不是，姐姐们，这可不兴懂啊。
我正要说话，她们就咳嗽了一声，忽然闭口不言。
我纳闷，扭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程晏经过。
「上次我们在茶水间说八卦被程总听到了，他好生气呀。」
「就是就是。」
我：「……」
他能不生气吗？
果然，一下午程晏办公室的门都紧闭着。
而且进去的人小心翼翼进去，胆战心惊出来。
「妈呀妈呀，今天不知道咋回事，程总又黑脸了。」
「不是吧？」
「是的嘞，可恐怖了。」
「哎，这合作马上就结束了，程总这时候生气，该不会给我们的福利没有了吧？」
「不会吧？」
办公室哀号一片。
我偷偷给程晏发了消息，他也没回我。
不会真生气了吧？
难道是因为听见了我和周昀的绯闻？
我撑着下巴苦苦思索。
过了一会，程晏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他不经意地扫过我的工位，又淡淡地移开视线。
果然！
我立马直起身子，冲着我旁边的女生喊：
「哎呀潇潇，你们真的别误会，我和周昀就是普通朋友关系，而且我结婚了。」
我旁边的女生本来还一脸纳闷。
听见我说「结婚了」，立马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你居然结婚了？！」
不愧是我们公司的大嗓门。
她这一喊，周围一圈人都听到了。
大家有了新的八卦，连忙扎堆竖起了耳朵。
我瞄着程晏往我这边走来。
「是啊，我结婚了，我老公很厉害的，我们感情特别好，我很爱他！」
这回程晏听见了吧？
「哦~~~」
众人起哄。
我又赶紧踢了一脚我对面的周昀。
周昀看见程晏，很快明白我的意思。
「啊，对，邱嫣结婚了，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我和她真的只是普通的同学朋友关系。」
真上道。
这下程晏也听见了吧？！
眼看着程晏往我这边来，我眼明心亮喊了一声：
「程总。」
程晏步伐一顿。
对上我亮晶晶的视线。
他吞咽了一下喉咙，咳嗽了一声。
「工作时间别聊私事。」
「哦~」
二十一、
我上班后没一个星期。
公司和周昀他们的合作即将收尾。
我们部门主管在群里发了一个消息——
程晏把这次合作收益的百分之五拿出来作为我们部门的奖金。
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下班前主管提议部门和周昀团队聚餐。
所有人都爽快答应。
我也不好不去。
于是偷偷给程晏发了消息。
程晏很快回了：
「在哪？」
我把地方发给了程晏，问他要不要一起。
「不了，我去大家玩不开，晚上还有酒局。」
「哦，那你晚上少喝点酒。」
和程晏聊完放下手机，抬头我就看见了周昀。
他正好在看我。
我朝着他笑了笑。
下班后大家往聚餐的地方走去。
大家在一起共事了大半个月，都已经熟悉了。
大家说说笑笑，聚餐的气氛不错。
让我安心的就是，虽然我和周昀座位在一块，但大家知道我结婚了之后都不再打趣我和周昀了。
公司的一些女同事恢复了热情，吵着要周昀的微信。
当然，也有人来打听我结婚的对象。
我没敢多说，只是笑笑而过。
他们从我这里套不到什么消息，就问周昀。
「周昀，你以前就认识邱嫣，你知道她老公是谁吧？」
周昀尴尬地看了我一眼。
「这个，我也不太好说。」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就是就是，藏得这么深。」
周昀咳嗽了两声，也跟我一样不说话了。
就在大家起哄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句：「程总。」
程晏来了？
我扭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程晏。
我们主管已经小跑过去了。
「程总，我们在这聚餐，呵呵呵，您……要不一起？」
「不了，我那边还有客人。」
「哦，好，好。」
众人还以为程晏要走，结果他说完之后还往包厢环视了一圈。
主管不明所以，搓着手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程晏就看见我了。
然后直接朝我走了过来。
我：「……」
二十二、
程晏径直走到我的面前。
「晚上冷，给你带了一件外套，待会聚餐结束等我一会，我接你回家。」
他将挎在手臂上的风衣递给我。
天知道。
他叮嘱我的时候声音有多柔和低沉。
跟潺潺流动的夏天的泉水一样。
只是几秒的工夫，就让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那一刻，我完全忘记了要在众人面前隐瞒自己和程晏关系的事。
我乖乖点头，说了一句「好」。
程晏眼底笑意加深。
他直起身。
包厢里已是一种诡异的死寂。
他朝着目瞪口呆的众人颔首微笑。
「大家玩得开心，今天的单记在我的账上。」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直到包间的门被关上。
又过了鸦雀无声的几秒，众人突然爆发出震撼的尖叫。
「啊啊啊啊！邱嫣的老公居然是老板！」
「卧槽，老板娘竟在我身边！」
「程总居然结婚了！」
至此，我的身份算是彻底曝光了。
后面当然是被众人围追堵截地追问我和程晏是怎么在一起的。
但那都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二十二、
合作周期结束后，周昀也要飞回自己原来的公司了。
我去机场送的他。
「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嫁给程晏三年了，我还以为你们只是在谈恋爱。」
周昀站在机场大厅。
他看着我，不无感慨：「记得那时候你很好学，总是追着我问课题作业。」
还好还好，周昀不知道那时候我喜欢过他。
「人都是会长大的嘛。」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周昀也点点头：「嗯，确实。」
机场广播的声音响起。
周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要值机了，再见。」
「拜拜。」
送走周昀，出了机场大门我就看见了程晏的车。
「你怎么来了？」
我拉开副驾驶的位置。
「来接你。」
哦。
我没说话。
程晏开了一段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然后还偷瞄我。
我当作没看见。
直到在市区等一个红灯时，程晏开口：「你和周昀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
「……」
程晏：「哦。」
程晏不说话了。
我看着他紧绷的侧颜，就知道他在独自郁闷着。
于是下车前我按住他的手。
「你不会在吃醋吧？」
「没有。」
「没有~」
我阴阳怪气地重复一声。
程晏微眯眸子，眼睛里射出威胁的光。
他实在别扭矛盾得有些可爱。
我忍不住笑了。
「我那天在公司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爱你，程晏。我对周昀，真的就是朋友。」
「他看你的眼神可不是普通朋友。」
「是吗？」
我反问，程晏睨了我一眼。
我正有些心虚。
忽然觉得，不对啊，程晏的注意力为什么不在前半句话？
我都算变相跟他表白了。
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没听见我说爱你吗？」
「你说了吗？再说一遍。」
我：「……」
二十三、
我觉得白舒雅有句话说对了。
程晏是有点幼稚在身上的。
我不想说，但他总有各种办法。
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后，我也乐于表达自己的感情。
而让我乐此不疲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程晏会很认真地回应。
我没有问过程晏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日常生活中所有我忽略的小细节都在表明——
他爱上我远在我爱上他之前。
程晏依旧古板高冷。
我和他的关系乍一看好像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但我总能从他忽而柔软的视线里察觉到他对我的不一般。
另外，我还发现，程晏特别爱吃醋。
「今天来的那个实习生，你和他很熟吗？」
「没有啊，人家不懂来请教我问题。」
程晏轻嗤一声。
「是吗？他一口一个姐姐，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
周昀和白舒雅的事情告一段落。
我和程晏回了一趟我爸妈家吃饭。
路上程晏忽然聊起了实习生。
我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听到他最后一句话。
我傻眼了。
「不是吧，程晏，你这个醋都要吃？」
我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还好我知道程晏的性子。
男人嘛，哄哄就行了。
于是一路上我对着程晏喋喋不休。
「我都是有老公的人了，我的老公还这么厉害，我怎么会喜欢上别人嘞？对不对？」
「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大学毕业就跟你结婚了，大学都没有谈过恋爱，别人一看就知道我喜欢你。」
程晏握着方向盘的手紧紧的。
他侧颜紧绷，明明想笑，却偏偏要抑制住。
「真的？」
「真的！」
我坚定地点头。
程晏咳嗽了一声，神情缓了缓。
我松了口气。
呼，哄男人好累。
但我没想到，事情还没完。
吃完饭回家前，我妈忽然叫住我：
「嫣嫣啊，我前两天搞卫生，在你房间找到一个旧盒子，你看看，这些东西你还要不要？」
我打开盒子一看。
里面是我从小到大珍藏的物件。
「要。」
晚上我心血来潮拉着程晏数这些东西。
蝴蝶发夹是程晏送我的。
初中的歌词本、杂志海报和明星照片。
程晏带我去看的演唱会的门票。
还有我高中时候的错题集和巩固练习本，是程晏给我做的。
「这些东西好像都和你有关耶。」
我有些惊讶。
程晏对我的记忆表示不满，轻睨了一眼。
「这是什么？」
居然还有一封信。
有点眼熟。
我好奇地拆开：「亲爱的周昀学……没什么，别人写给我的信。」
我慌乱将信件折了回去。
转头去看程晏。
程晏眯着眼睛，漆黑深邃的瞳眸里全是狐疑的光。
我祈祷他没看见。
好在程晏没说什么。
我松了一口气，想着待会洗完澡一定要将它毁尸灭迹。
结果……晚了。
二十四、
我洗完澡出来，那封信找不到了。
我翻遍了周围一圈，突然想起来——
程晏还在书房没出来。
我推开门。
看着书桌后面举着信的男人。
看见我，他抬头，眼睛微眯了一下。
「你还给周昀写过情书？」
「不是……你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证据确凿。
我哄了他半天都没用。
「你到底想怎样？」
我泄气道。
「情书写得不错。」
程晏抚开我颈间微湿的发。
声音低低沉沉似蛊惑：「这么会写？给我也写一封？」
我握紧拳头咬着唇，指尖溢出汗。
「我这……我这怎么写？！」
「怎么不能写？」
程晏将笔塞到我的手里，气息离我更近了几分。
他捕捉到我湿漉的瞳孔，眼底分明也在笑。
却说出让我颤抖的话。
「写不出来就别睡了。」
我：「……」
后来那封情书足足写了我大半夜。
字迹歪歪扭扭，也亏程晏看得懂。
但那之后，他好像找到了比毁掉我睡衣更感兴趣的事情。
时不时就要我给他写情书。
至于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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