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会提前把情报传递出去,不出意外的话,我会被发现然后虐杀。贝儿,不要难过,我继承我兄长的警号以来,就料到了这一天,我不怕牺牲,但牺牲要有意义。你在江氏集团已久,知晓更多的情报,你继续蛰伏,比牺牲意义更大。
「若你能见我最后一面,不要眷恋同事之情,亦不要为了减少我的痛苦而对我下手,老申疑心甚重,他曾意图谋反,把我拉入他的组织中,我已在他的手机里保存了证据,必要时刻,你可利用。贝儿,毁掉江梁远,要让他众叛亲离,你才能成为他唯一可信任之人。
「最后,贝儿同志,请用你的眼睛帮我们看着江梁远和他的犯罪集团走向覆灭的那天。
「来世再见,愿山河无恙,人间皆安。」
秋日午夜,月光皎洁,明亮的月光落进房间里,刺得人眼睛发疼。
我死死咬住嘴唇,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落在信纸上,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剜着我的心肺。
我几乎疼得无法呼吸,就连哭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我将被泪水打湿的信纸,一点点撕碎,塞进口中,吞了下去。
喉咙被纸张的边角划过,宛如刀片,却不及心里疼痛的千万分之一。
13
M 国总部被毁,对江梁远的打击十分沉痛,这也让他开始肃清集团内部的人员。
所有的可疑人员都被审讯盘问,若有半点不对劲,即可绞杀,一时间,人心惶惶。
我摸着逐渐隆起的小腹,独自在房间里织毛衣。
江梁远把头埋进我的脖颈里,声音喑哑:「为什么织了三件?」
我头也没抬,回答道:「因为我不知道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呀。」
江梁远摸着我的小腹,终于露出了这些天的第一个微笑:「若是女孩,肯定很像你。
「那等她生下来,你就教她弹琴、唱歌、跳舞,等大一点,再送去国外读书,多出去看看世界。」
我转过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睛,语气很慢地问:「那要是个男孩呢?」
江梁远垂下眸,想了一会儿才说:「男孩的话,就让他好好学习,未来当一个科学家或者工程师。」
那一瞬间,我在江梁远眼里看到了「渴望」两个字。
于是,我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你小时候读书用功吗?」
说起小时候的事,江梁远的身体僵硬了片刻:「我小时候读书不用功,但我的成绩很好,十岁之前,我妈妈经常夸我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孩子。」
我好奇地问:「十岁之后呢?」
「我爸把我妈杀了,碎尸藏在冰箱里,我爸跳河自杀了。」
这是江梁远第一次跟我说他小时候的事。
我低下头,摸着他的手安慰道:「抱歉,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江梁远把我的手抓在掌心,放在脸颊旁:「那些早就过去了,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恐怕现在江梁远相信火星撞地球,也不会相信我不爱他。
我为他流过血,挡过子弹,如今,还怀了他的孩子,我应该是他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相信的人了。
江梁远吻了吻我的手背:「下个月,我们去腾冲。」
「那里……不是已经被毁了吗?」
江梁远冷笑:「苏莹只给他们报了一个中心据点,还有两个在 M 国北部的曼德勒和掸邦,我们可以从那里出境。」
江梁远轻轻把玩着我的发梢:「你不是很喜欢法国吗,我们可以定居在那里。」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好温暖啊。
我乖巧地点点头:「你去哪,我去哪。」
14
「林小姐,您替我求求情啊,我真的不是叛徒!」
我刚想出门透口气,便看见两个小混混带着一个眼熟的马仔路过。
他看见我,宛如看到了救星一般,苦苦哀求道。
我正准备说什么,老申从隔壁房间走了出去,阴沉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然后掏枪,当着我的面打死了他。
温热的鲜血顺着地板的纹路流到我的脚下,打湿了我的拖鞋。
我盯着鲜红的血液,头脑有些发蒙,刚想说什么,突然失去了知觉。
我是在江梁远的怀抱里苏醒的,他把下巴支在我的头顶,我耳侧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我应该没有晕多久,门口的血迹都还没有清洗干净。
我期期艾艾地说:「老大,老申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肚子里的孩子。」
江梁远用手抚着我的小腹,反问:「为什么?」
「他明明知道我是孕妇,还当着我的面杀人,真晦气。」
江梁远若有所思点点头:「那我让他注意点。」
我不满意地瞪着他,江梁远叹了口气:「说吧,小祖宗,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想再在这栋楼里看见他了。」
「好好好,都依你。」
就连江梁远自己都没注意到,此刻他的语气有多么柔软宠溺。
我就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仰起头,在他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老申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我挺着肚子,慢悠悠地走进他的房间。
「你来干什么?」
老申表情阴森,说话间都带着一股子怨气。
我在他的房间里找了个椅子坐下,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我送你一程啊。」
老申面色带着几分阴骜:「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我歪了歪头,语气挑衅:「怎么了?很生气吧,没想到江梁远会为了一个女人把你赶出去?」
老申看着我,眼神中的煞气波涛汹涌,声音粗哑:「早知道你是个贱人,当时就该做了你。」
我笑了起来:「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你不动手,现在留在这里的人还是我。」
他眼色森然,质问道:「苏莹是你打死的。」
我点点头,老申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是不是就看见她被折磨你心里很难受?」
我挑了挑眉头:「我难受什么,我早就想她死了。」
老申陡然冷下脸,声音很低沉:「林宝儿,你是条子。
「苏莹的情报是你给她的,她当了你的替死鬼。
「林宝儿,你是我见过最卑鄙无耻的警察,为了活下去,连队友都可以出卖。」
我装作无辜地看着他,恶劣地勾起唇角:「我是条子?明明你的嫌疑更大吧,之前你为了保住苏莹,还想把我送到 M 国去。
「老申,你什么心思,你以为大家看不出来吗?」
我站起身,一手抻着腰,慢慢走到他身后,缓缓笑了起来:「你和方坤是同一伙的,只不过,他在明,你在暗。
「你陪江梁远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却输给了一个女人,心里一定很有怨气。
「所以,你策划了刺杀老大的计划,只是没想到方坤这么蠢,连炸弹都没有安装好。
「你原本想杀了方坤,再顺理成章地接手江氏。」
「没想到,江梁远早有准备,所以你只能再做打算,我猜——」我闷笑一声,慢慢走到窗边,「你准备把苏莹拉入伙吧。」
老申眼里升起森然怒意,他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你这个贱人,胡说八道,我现在就把你杀了,肃清内鬼!」
我用余光看了一眼窗外的高度,嗯……最多摔断两条肋骨。
我扯唇一笑,继续激怒他,声音越来越大:「那你敢把手机交出来吗?你敢吗!」
老申气急败坏,手下的力气也越来越大,门外也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沉下脸:「你想栽赃我!」
我紧紧抓着他的手,轻声笑了笑:「现在才反应过来,晚了。」
在江梁远冲进来的瞬间,我以一种绝美的姿态从窗口跌落下去。
我看见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然后疯了似的跑过来,却只能眼睁睁看我跌下去。
江梁远,你不是最想要一个妻子,一个孩子的吗?
我也要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做触手可得的幸福又烟消云散。
鼻腔口腔都充满了血腥味,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位了,好疼啊……
早知道跳之前就吃点止疼药了。
腿边有一片湿漉漉的猩红液体,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摸着小腹:「宝宝……对不起哦……」
15
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昏厥,朦朦胧胧间,我看见了很多人。
公大的毕业典礼上,任恒穿着挺拔的警服,穿越人海朝我走过来,清秀白皙的脸颊浮现出一抹微红,他朝我敬了一个礼,一本正经道:「林贝儿同志,恭喜你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
我也向他回敬了一个礼:「任恒同志,同喜,请多指教。」
微风轻起,吹起他警服的衣角,阳光洒落在我们身上,好温暖,这是我们最美好的时光。
任恒脸红得发烫,他弯腰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说:「忠于祖国,忠于人民,也忠于……你。」
我们站在阳光下,风起长林,他的肩膀上有耀眼的五星徽章。
我看见很多同窗,他们正值最好的年纪,青春的脸庞似乎永不苍老,但他们的眼神是那样坚定清澈。
我看见任恒站在一片虚无中朝我微笑,我拼命追赶,恳求他:「带我走吧,任恒,我不想待在这里,我太累了,我好痛苦。」
他却朝我招了招手:「贝儿,别害怕,我一直在陪着你,去做你该做的。」
脸颊被温热的的指腹滑过,我哭着醒来过来,江梁远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十岁。
他轻轻抹掉我眼角的泪意,声音嘶哑至极:「贝儿,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我忍住汹涌的泪意,哽咽道:「是老申,他是叛徒。」
江梁远眼底泛起了一抹晶莹的泪光,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落泪。
「贝儿,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的。」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摸着我骨瘦嶙峋的身体,眼底泛起了一抹赤红,他一遍又一遍地说:「贝儿,不要离开我。」
我微笑地看着他:「好。」
我这副躯体,现在也算是千疮百孔,强弩之末了。
有时候半夜醒来,我听见江梁远在轻声祷告,希望我的身体快点好起来。
我记得他曾是无神论者。
修养了一段时间,我的病号服越来越宽大,手臂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江梁远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开心,让我能多吃一点。
然而我还是日复一日地瘦了下去了,他失神地看着我,喃喃:「有时候你躺在被子里,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我提出,要出去旅游散心。
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哪怕手下的人都在劝他,这是特殊时期,他不适合抛头露面,可他还是在着手准备旅游的事情。
我知道,江梁远只是怕我不开心。
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爱的时候爱上了我,这是他最大的弱点。
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在撑着下巴在窗台看星星,江梁远从背后拥着我,问我在看什么。
我指着月亮旁边的那颗最亮的星星说:「启明星。」
夜空中最亮的星星,悬挂天边,给暗黑中的人们指引方向。
16
我们到达云南的时候,天气格外晴朗,我披着厚重的毛毯,咳个不停。
江梁远提议先回酒店休息,我摇摇头:「我想去看洱海。」
江梁远让小弟们先回去,他陪我去洱海边走走。
云南的空气很好,天空幽蓝得像无瑕的玉,如果就在这里长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江梁远始终紧紧地抱着我的肩膀,生怕我磕了碰了。
在狭窄的长巷里,我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乔装成商贩,正漫不经心地吆喝着。
我继续低头往前走,可江梁远的步伐却突然停止了,也许是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突然抓着我的手,朝巷子口疯狂地跑了起来。
我被他拽得踉跄,摔倒在地:
「你先走,别管我。」
江梁远想也没想,弯腰把我抱了起来:「有危险,待会儿我引开他们,你先跑!」
纵使江梁远的体力很好,可面对这早就布下的天罗地网,他插翅难飞。
前后的路都被我的同事堵住了,江梁远把我放在地上,把我护在身后,举起双手:「别开枪,我投降,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同事一步步走了过来,示意他趴在墙上,他拿出手铐,正要给江梁远铐上。
突然,江梁远一个回头,踢飞了手铐,一把抢过他的枪,反向劫持了我。
动作一气呵成,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局势就已经逆转了。
冰冷的管口抵在我的太阳穴,江梁远眼神发狠:「林宝儿,我没想到,真的是你啊。」
哎,还是被他发现了。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梁远没有回答,而是俯身问我:
「你说,他们是要一等功,还是要你的命?」
「江梁远,你已经跑不了了,束手就擒吧!」
「跑?」江梁远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跑?」
「她不就是我的护身符吗?」
「我烂人一个,被抓住了就是一个死,不过,你们林警官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命可精贵得很。
「现在,全都把枪放下,退开,半个小时内给我准备一辆直升机,不然——」
我分外平静地说:「小方,不用管我,开枪,江氏集团所有的情报我放在了机场大厅女厕所第五个水箱里。」
这一次,足够把他们一网打尽。
小方举着枪的手慢慢放下,他们把枪踢到一边,向上级申请直升机的调令。
江梁远在身后笑出声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耳侧,他的声音格外冷静:「林警官,你蛮值钱的。
「林宝儿,你好会演啊,果然女人天生就是会骗人的。」
半个小时后,巷子口的空地上果然停着一辆小型直升机。
他把我拽上了副驾驶,动作娴熟地启动直升机,伴随着螺旋桨的巨大噪音,我们缓慢升空。
江梁远看着地上的那群武警,冷笑道:「有你在,他们不敢开枪。」
我看着脚下的洱海,转头看着他:「江梁远,我累了,你呢?」
「我不累,我今天就是下地狱,也要拉上你,这是你发过誓的。」
我点点头:「确实,所以我不会食言,江梁远,我带你下地狱。」
我从短靴里掏出匕首,一把刺进了他的大腿里,江梁远吃痛,单手抓着我的衣领,怒吼:「我他妈要是没了,你也得死!」
我瞅准时机,抢过他手边的枪,抬手,打爆了油箱:
「江梁远,我不会杀你,你不配。
「我的手上只沾过我爱的人的血。」
直升机舱里升起了滚滚浓烟,我被呛得直咳嗽,江梁远拔出匕首,随手扔到了窗外,他一只手稳住操作杆,另一只手摸着我的脸:
「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你从来,从来,都没有对我有过一丝真心?」
他表情沉痛,我却很开心:「从未。」
他似乎是因为痛苦,闭了闭眼:「为什么?」
我侧过头,躲避他的触碰,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道:「我先是林贝儿,然后是林警官,最后才是你认识的林宝儿。」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过了这么久,竟然连你的真实名字都不知道。」
「值得吗?为了我,你们牺牲了那么多人。
「脚下的人民,会告诉你答案,澄澈的爱,只献祖国。」
直升机猛烈地晃了晃,朝着湖泊直冲而下,江梁远抓着我的手,微笑,「没关系,宝儿,这辈子我们一起走。
「我爱你,宝儿。」
「我不爱你。
「江梁远,你别脏了我的回头路。」
我挣脱开他的手,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天空,湖水,仿佛融为了一体。
我闭上眼睛,感受在风中下坠的速度。
「嘭!」
爆炸的冲击波将我下降的速度推得更快了。
任恒,小柯,苏莹,抱歉,我没办法替你们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了。
请你们等一下,再等一下,来世,我们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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