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韶光乱：卿与明月应照我》
「你在透过孤望着谁？！你说啊！」他脸色阴沉地掐着我的脖子，满脸怒火。
满屋弥漫着酒味，地上散落着摔碎的酒瓶。
那个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太子殿下此刻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太子的模样？
「苏素，回答孤！」
我被他掐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嘲讽地出声：「殿下想要的不过是林婉一个替身，一个替身的想法，很重要吗？」
他怒极，松手把我甩在地上。
「砰——」
身旁的桌子也应声而倒，他甩袖离去。
人人都以为苏家小娘子对太子殿下一片痴心，甚至不惜作为林婉的替身嫁给太子殿下，却不知道，我只是贪恋太子殿下那张与他有七分肖似的脸庞。
为了成为太子妃，我模仿他喜欢的林婉穿着、妆容，最终在一群太子妃候选人中脱颖而出。
他人嘲笑我甘为他人替身，却不知道太子于我而言，亦是替身。
1
我是苏太傅的女儿苏素，和崔尚书的女儿崔莺、李将军的女儿李秀月都是皇帝满意的太子妃人选。被召进宫学规矩，也是对我们的考察。
太子殿下风光霁月、温文尔雅，又是储君，自然是掳获了万千少女的芳心。
然而两年前太子殿下痴恋身边婢女林婉，甚至请旨娶她为太子妃，引得龙颜震怒，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最后皇帝直接大手一挥，给了林婉一个封号，让她远赴他国和亲。
皇帝还特意让太子去送亲，何其扎心！
「其实两年前，我见过那林婉，行事粗鄙，不过是个不识礼数的黄毛丫头，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就是为她情根深种！」崔莺傲慢地开口道。
「说不定我们在太子殿下的心中，连你口中粗鄙的丫头都比不过。」李秀月撇撇嘴道。
「苏娘子，你觉得呢？」崔莺看向我。
「能得太子殿下垂青的女子，自然有她的特别之处。」我淡淡地出声，不接她的话茬。
崔莺许是觉得我答得无趣，撇了撇嘴。
「太子殿下！」坐在我对面的李秀月神情微变，站了起来。
我转身，只见男子穿着一席月牙色长袍，只凭一根白玉簪子，便贵气逼人。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脸庞，愣在原地。
「放肆！见到太子殿下，还不快行礼！」是小李子尖锐的呵斥声。
我这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连忙屈膝，「见过太子殿下！」
崔莺和李秀月也都还福着身体，这会还很是心虚。
自从林婉和亲，一向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性情变了许多。
「平身吧。」他淡淡地出声。
我们这才站起身来。
「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还希望诸位娘子谨记于心。」
太子明明脸上带着笑意，却让人觉得心底发凉。
「谨遵太子教诲。」
我低着头，余光不由得打量这位传闻中的太子殿下。
「这位娘子是……？」
我抬眼就对上了他深邃的眼眸。
「臣女是太傅苏颂之女，苏素。」我规矩地回话。
太子殿下盯了我许久，开口道：「尔等不该在母后宫中聆听教诲，怎么在此闲谈？」
「回禀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特许了我们今日在御花园赏花的。」崔莺掐着嗓子开口道。
「既是如此，孤便不打扰诸位娘子了。」
他微微颔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完了，怎么这么倒霉就被太子殿下撞上了？」崔莺面露恼色。
李秀月不客气地笑出了声，「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崔娘子可要记住了！」
「我自小体弱，吹不得风，就不陪二位娘子赏花了，还请见谅。」我礼数周全地告退。
2
我回到了寝殿，拿出一个鼓鼓的荷包给贴身侍女杳杳。
「我要你去打听林婉和太子的往事，最好事无巨细。」
杳杳郑重其事地点头。
日落的时候，杳杳就打听回来了。
听说林婉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东宫洒扫婢女，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太子殿下的书房中伺候。
一向行事严谨，最是守规矩的太子居然想娶她为太子妃妃，简直荒唐，此事引得皇帝震怒，闹得满城风雨。
「娘子，这太子殿下若是当真喜欢那婢女，收了房便是，皇家颜面，怎么可能让一婢女做太子妃？！」杳杳不解地说。
「这其中缘由恐怕也只有太子殿下和林婉娘子知道了。」我抿了一口茶。
「听说那林婉娘子性情活泼，还时常宣扬『人人生而平等』的理念，不把尊卑放在眼里，她那一番言论才真正触怒了龙颜。」
我垂眸没有说话，这个林婉在皇权至上的朝代宣扬人人平等，在权力最高者面前张牙舞爪，她不倒霉谁倒霉？
「可有林婉画像？」
「有，奴婢是从小太监那里买来的。」杳杳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张画像。
画中的女子面容姣好，但在后宫佳丽面前，只能算是有点姿色。
「奴婢瞧着，这画像竟与娘子有几分相似。」
我抬手摸了摸脸，难怪太子今日会一直盯着我看，原来竟是菀菀类卿。
不过，这正好，我心情愉悦地勾了勾唇。
「娘子，我打听过了，林婉平时喜欢穿粉色的衣裳，而且太子殿下最喜欢她做的桂花糕和果饮。」
「走吧，去御膳房。」我当即站起来道。
「可是娘子，天色已晚。」
「正合我意。」我淡淡一笑。
翌日。
我穿着粉色的长裙，等在了太子殿下下朝回宫的必经之路。
太子一身玄色长袍，身后除了侍从还跟着一名官员。
他抬眼看到了我，神情恍惚了一下，停下脚步。
「崔大人，就按孤所说吩咐下去，你先回去吧。」他侧身轻声吩咐道。
「是，臣告退。」他拱手作揖，转身离开。
「见过太子殿下。」我福身行礼，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苏娘子为何在此？」他勾着唇，似乎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能感受到，太子打量我的目光。
「天气炎热，臣女特地准备了解渴的果饮和桂花糕给殿下。」我手中捏着帕子，接过杳杳手中的食盒递给他。
太子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了好一会，抬手掀开盖子，里面是一杯果饮和一盘桂花糕。
他目光微顿，捏起一块不成形的糕点，「这是桂花糕？」
第一次做糕点，这桂花糕的卖相确实有些难看。
「是的，臣女亲手做的。」我低眉顺眼地说。
他随手把糕点扔回了盘子里，看了小李子一眼。
「苏娘子，给我吧。」小李子连忙接过了我手中的食盒。
「难为苏娘子这般费心了，这粉色衣裳确实赏心悦目，不过娘子还是少穿得好。」太子的脸色看不出喜怒，留下这句话，径直离开了。
一语双关，他是太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我拙劣的模仿？
「娘子，太子殿下看出来了，该不会厌恶娘子吧？」杳杳有些担心地看向我。
我收起低眉顺眼的模样，随地笑了笑，「不着急，回宫。」
3
我回去没有闲着，让杳杳给我用林婉喜欢的香料熏衣服。
我模仿林婉的穿着和妆容，日日在太子的必经之路给他送温暖，对他冷漠的态度和拿完东西就走人的行为也习惯了。
但是他盯着我那片刻的失神，我都看在眼里。
今日太子难得没有转身就走，他开口道：「你就那么想嫁孤？」
我抬眸，深情款款地看着他，「只愿君心似我心。」
他嗤笑一声，「她从不会说这种话。」
我知道，林婉生性活泼，也不会说这些文绉绉的诗词。
但这正是我想要的，穿着打扮模仿林婉，但行为举止绝不。
太子掀开食盒，捏出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苏娘子，三个月了，你的手艺倒是一点都没长进。」
我温婉一笑，欣喜地开口道：「殿下可是日日食用，才知我手艺毫无进展。」
「太甜了。」他说。
「殿下，甜食可使心情愉悦，臣女只愿殿下平安喜乐，万事顺遂。」我微微福身。
「苏娘子如今二八年华，行事未免循规蹈矩了些？天真烂漫才应是小女儿姿态。」太子第一次与我说这么多话。
「殿下，若臣女当真循规蹈矩，殿下怎么在回宫路途遇见臣女？」我看着他。
太子盯着我，半晌才轻笑出声，不同于以往，像是发自真心的笑容。
「苏素，你的野心真不小。」他冷然出声。
我也看着他，毫不闪躲，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他精致镌刻的脸，深情款款。
不知不觉间，我和太子的距离近在咫尺。
「殿下风姿绰约，臣女这颗心早已属于殿下，殿下为何就是不信呢？」
他深邃的眸子倒映着我的脸，眸底晦暗不明，抬手握住了我的手。
「你用的香料。」他冷下脸，盯着我。
「我听说殿下，喜欢薰衣草的香味。」我垂眸，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他轻轻甩开了我的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手中攥着手帕，越发用力。
小李子踌躇了一下，开口道：「苏娘子，殿下最不喜欢的就是宫中有人效仿林婉娘子。」
他说完这句，就赶忙追了上去。
「娘子，太子殿下好像生气了。」杳杳有些着急地出声。
「回去吧。」我敛去了眼底的慌乱，淡漠如水地出声。
生气？
能让太子殿下如此喜怒形于色，也是本事。
我明白太子，无非是觉得对着和林婉相似的脸庞，心中难免觉得别扭。
4
一连几日我都没能再堵到太子，他有意躲我。
「娘子，今日怕是也见不到太子殿下了，回去吧。」杳杳出声劝我。
「苏娘子。」身后响起一道沉稳的声音，是皇后身边的何嬷嬷。
「何嬷嬷，可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我落落大方地出声。
何嬷嬷审视的目光落在了我手上的食盒，又看了看我，「苏娘子，后天就是中秋节了，届时会有中秋晚宴，皇后娘娘特地让老身告知各位娘子准备好节目。」
「多谢嬷嬷。」
临近中秋，宫中处处张灯结彩。
中秋晚宴在御花园举行，朝中大臣都会携女眷参加，也算是变相地给世家子弟和娘子有接触的机会。
我一身粉色长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苏娘子，我记得你素来不喜粉色，总说粉色小家子气，如今倒是天天穿。」崔莺走过来，掩嘴笑道。
「是吗？许是崔娘子记岔了，不过崔娘子不喜粉色也正常，毕竟粉色娇嫩。」我淡淡一笑。
崔莺如今已经十八岁了，大禾女子十五岁便已婚嫁，她确实算是大龄剩女。
「苏素，你！」她面露怒色。
周围其他娘子低头偷笑，崔莺性情娇纵，平时自然也惹得不少人不喜。
她冷哼一声，「牙尖嘴利又怎么样？费尽心机还是得不到太子殿下一个正眼，想当赝品的可怜虫。」
这些日子我追着太子殿下，流言早就满天飞了，大家虽然明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暗地里没少编排我。
「太子殿下只是情深难抑，什么赝不赝品，我只希望他能开心些。」我一点都不在意她的嘲讽，露出些许哀伤的神情。
「苏素，你可真自轻自贱，居然甘愿去效仿那个……」崔莺还没来得及嘲讽完，就被打断了。
「看来崔娘子是一点没有把孤的话放在心上。」太子冷冽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参见太子殿下。」
我也和众人一同行礼，也能感受到太子紧盯着我的视线。
我偷偷抬眸，就撞上了深邃如冰的目光，连忙低下头。
崔莺暗道倒霉，每次都能被太子撞上。
「崔尚书可真是养出了一个好女儿啊！」太子似笑非笑地出声。
「苏娘子，舍妹从小娇纵，不识大体，口无遮拦，语出伤人，崔某代她向娘子道歉。」说话的是跟在太子身后的崔家长子崔宏。
「崔郎君，既然知道令妹性情如此，那更应多加管教，幸好今日口无遮拦的对象是我，若是宫中贵人，恐难善了。」我面带微笑，苦口婆心地出声。
「苏……」崔莺还想说什么。
「闭嘴！」崔宏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苏娘子说得是，崔某回去定然多加管教。」
说完客套话，崔宏就带着崔莺离开了。
「看来你也不把孤的话放在心上。」他看着我粉色的衣裙，出声道。
「难道林婉娘子喜欢的，他人便不可以喜欢么？」我道。
果然听到「林婉」两个字，他顿时变了脸色，「苏素，从前倒是不知你如此胆大。」
在他面前提前林婉，我恐怕是第一个，还是一个与林婉有几分相似的人。
「殿下，悟已往之不谏，你为何不能看看眼前人？」我不由红了眼眶出声道。
他看着我，沉默了很久，薄唇轻掀，「苏素，你觉得你配和她相提并论吗？」
我脸色一白，颤动着说不出话来。
他转身离开，周围各种目光落在我身上，有怜悯，也有幸灾乐祸。
我抬手擦去眼角晶莹的泪花，拿起茶杯淡淡地抿了一口。
林婉在太子殿下的心目中这般重要么？
皇帝、皇后驾到，晚宴正式开始，歌舞升平。
然而突生变故，原本婀娜多姿的舞女突然变身刺客，直直朝着皇帝而去，还涌进来一大批黑衣人。
「护驾！护驾！」
「抓刺客！」
太子拔剑挡在皇帝面前，他正在与人缠斗，另一个刺客锋利的剑朝他直直破空而去。
「皇儿……」
「太子……」
「殿下……」
惊呼声此起彼伏。
「扑哧……」
剑贯穿了我的左肩，倒地前我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对上了一双慌乱又惊诧的眼眸，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5
等在再次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粉色的纱幔。
我喉咙干涩，抬眸，就见太子坐在床前，一手抵着下巴，双目紧闭，眉宇间满是疲惫。
我不由伸手抚上他的鼻梁，一点一点往下，手腕就被一只手抓住了，对上了冰若寒潭的目光，看到是我，他才敛去了冷意。
「醒了？」他声音很是沙哑。
「殿下，咳咳……」我话还没说完，就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太子倒了杯水送到我嘴边，有了水的滋润，我才好受些。
「殿下没有受伤吧？」我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
他看着我，冷声道：「苏素，你以为这样，孤就会对你另眼相看吗？」
我垂眸，「臣女不敢，臣女只是看到殿下身陷险境，一时间没想那么多，若是林婉娘子，想来也会这般做。」
余光偷偷打量太子，因为我提到林婉，他脸色更难看了。
他掐住我的下巴，眼里满是冷意，「苏素，你以为凭着一张和她相似的脸，就可以踩着她上位吗？」
「殿下，林婉娘子是你心中的白月光，臣女从未想过取而代之，只愿成为她的影子，慰藉殿下。」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眼里满是执拗。
他看着我，目光晦涩不明。
「既然苏娘子这般深情，那孤就如你所愿！」他甩袖离去。
没过两天，皇帝就下旨赐婚，我成了准太子妃，一时间整个苏家风光无比。
而我一直在东宫偏殿养伤，其间太子却没有再来看过我，一方面是忙着彻查刺客的事，另一方面估计是不想见。
最后查出，那些刺客是雍王余孽所为——当初雍王起兵造反，如今的陛下平反，也因此得到了先帝的倚重。
倒是皇后娘娘过来看了我两次，让我养好身子，好给皇家延绵子嗣。
钦天监挑了个良辰吉日，确定了成亲日子。
6
大婚这日，十里红妆。
一系列烦琐的流程，我坐在东宫的正殿。
我素手掀开了盖头，走到偌大的铜镜面前，照映出我一身红衣似火。
「阿时，这就是我穿嫁衣的模样，你看到了吗？」我目光有些悠远，记忆里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年，终究还是留在了记忆里。
抬手一摸，手上湿湿的，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我当即坐回床上，盖上红盖头。
门开了，太子走到了我面前，带着酒气。
他掀开了盖头，就见我梨花带雨，神情微微一顿。
微凉的指腹拂我脸颊的泪水，温柔又绝情，他冷笑一声，「怎么哭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大婚前，殿下都不曾看过妾一眼，这桩婚事殿下也是迫于救命之恩才应允的，对吧？」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他眼中的嘲讽更甚，「苏娘子未免太贪心了，你说甘为替身慰藉孤，如今倒是奢求起孤的爱来了，做人可不能这么贪心！」
「早点歇息，孤要去书房处理事务，就不多留了。」他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殿下，就算您娶了妾是迫于无奈，难道连妻子的体面都不愿给妾吗？」我急忙站起来道。
他脚下一顿，侧头看我，「苏娘子，在孤心中，能与孤并肩同行称为妻子的，唯有婉儿一人。」
翌日，给皇帝、皇后奉茶。
何嬷嬷捧着托盘给皇后查验，上面是个盒子，如没有猜错，那是白绢，新婚之夜要有落红的，可我和太子并没有圆房。
皇后脸色不太好，「这是怎么回事？」
「是妾不好，惹得殿下厌烦。」我低头，神色哀伤。
「孽障，跪下！」皇帝沉着脸拍桌子。
太子笔直地跪下，抿唇不语。
「你这是什么态度？那女子嫁去北齐两年了，你还放不下吗？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一国的储君！」皇帝怒不可遏。
「陛下息怒，烨儿会想明白的。」皇后连忙出声道。
…………
出了翊坤宫，我忍不住看向身侧的男子，他身体板直，也不看我。
终于在我偷看他不知道第几次，他开口了：「有话就说。」
「难道在殿下心中，情爱比储君之位还重要么？」
「那苏娘子呢？」他看我。
「夫为妻纲，妾既已嫁给殿下，自然万事皆以殿下为主。」我低眉顺眼地说。
他微凉的手指碰上了我的下巴，挑起来，目光留恋，「你想要体面，那孤给你。」
那天晚上他来我的寝殿就寝，白娟上的血是他划破手臂滴下的，自那以后他再未踏足宜春宫。
但我还是如常每天带着糕点和果饮去书房，每次都被拦在书房门前。
7
我与太子成婚一个月，他每日在书房忙得脚不沾地，我跟着皇后娘娘在宫中管理后宫事务，与他就匆匆见过几面，宫中太子妃不受宠的传言愈演愈烈。
崔莺的姑母是最受宠的淑妃，所以时常进宫，如今堵在了我面前，我们两个站在荷花池的桥上。
「太子妃，别来无恙啊！」崔莺抬手扶了扶头上的步摇。
「崔娘子，别来无恙。」我落落大方地回以一笑。
「你费尽心机，却还是落得被太子殿下冷落的下场，感觉如何？」她出言挑衅。
「若崔娘子拦着本宫，只是为了说这不着边际的话，那就恕不奉陪了。」我淡淡出声。
崔莺拦住了我，眼里满是怨恨，「苏素，你可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崔娘子如今应该唤本宫一声太子妃娘娘。」
「什么太子妃，靠着模仿林婉嫁给太子殿下，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我本不欲与她纠缠，无意间看见了不远处的人影，改变了主意。
「总比崔娘子费尽心机，到最后一场空得好。」我在她耳边轻嘲出声。
「苏素，你什么意思？！」
「崔莺，本宫如今是太子妃，未来就是这大禾最尊贵的皇后娘娘，你永远都要活在本宫的阴影里。」我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如同恶魔的低吟。
我太了解崔莺了，她想成为京都最尊贵女子，可我的出现，盖住了她的光彩。
「啊……你怎么不去死呢！」她如同被踩到了痛脚，抬手就推我。
「太子妃……」
「崔娘子……」
推搡间，我们两个人从桥上跌落荷花池，激起了极大的水花。
「太子妃落水啦！」
太子跳入了池塘，一手捞住了我的腰肢，抱着我游上了岸。
我浑身都湿透了，衣服紧贴身体，露出玲珑有致的曲线，冷风一吹，不由战栗，整个人瑟瑟发抖。
太子皱着眉，接过一旁小李子手上的披风，将我整个人裹在里面。
「太子，是崔娘子推了娘娘，您一定要为娘娘作主啊！」杳杳扑通一声跪下。
「救命、救……咕噜……」崔莺还在水里挣扎。
「殿下，崔娘子还在水里……」有人迟疑地出声。
「想来崔娘子很是喜欢在这荷花池中嬉戏，那就让她多戏一会。」太子眉宇间满是冰冷，丢下这句话就抱着我朝寝宫去了。
后来听说崔莺在水里挣扎了好久都没人敢救，最后奄奄一息才被救上岸，不仅感染了风寒，还被罚禁足半年罚抄女德女戒。
我搂着他，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线，目光不由有些迷离。
他低头，就对上了我灼灼的眸子。
「你不是惯会气人，怎么会这般狼狈？」他抱着我，脚下生风。
「若是没有殿下的宠爱，即便是太子妃，亦不过是一个虚名。」我自嘲出声。
能感受到他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抿唇不语，抱着我直直往前走。
回到寝宫，我换了一身干衣裳，出了里间，太子还没有离开。
他身姿挺拔地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轻扣桌面。
「殿下。」我轻声道。
他闻声转头看我，「孤警告过你，你非要嫁过来，还妄想孤的宠爱？」
「可殿下也需要苏家的助力，不是吗？」
他起身，走到我面前，离我极近，我能闻到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
他抬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对上他幽深的眸子。
「你在威胁我？」他身上散发出属于上位者的威压。
我不甘示弱，迎上他的目光，「殿下娶我，不仅是那日的救命之恩，更是为了我爹在朝中的声望，如今淑妃一党势大，四皇子野心勃勃，殿下这些日子不就是忙着和四皇子打擂台么？」
他看了我好一会，松开手，「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是孤低估了你，那你可知后宫不得干政？」
「如今苏家和殿下已然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要殿下好，妾便好。」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神色柔和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太子妃的体面，孤会给你。」
太子救下落水的太子妃，重罚了崔娘子，还在太子妃寝殿留宿，太子妃不受待见的流言不攻自破。
自此，他每个月都会来上宜春宫几回，做足了表面功夫。
8
直到一年一度的田猎，宫中皇子、朝中大臣和世家子弟都参加此次活动，我自然是太子的随行女眷。
女子换上骑装，可在外围活动，外围是禁卫军清理过的，不会有什么危险。
第一天，四皇子猎物最多，太子略逊一筹。
四皇子那下巴扬得都快顶天，也不怕闪到脖子。
「四皇子殿下当真是英勇无比，瞧着太子殿下都稍逊一筹。」
「是啊，四皇子殿下身手不凡。」
侍女偷偷摸摸的讨论，被我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咳咳……」我轻咳一声。
「太子妃！」两个侍女如同惊弓之鸟，连忙低头行礼。
「做好自己的事。」我道。
「遵命。」两个人急急忙忙地了。
「太子妃。」一道男声在身后响起。
我转身，就见太子一身黑色骑装，站在那里。
我神情不由有些恍惚，直愣愣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你也觉得四弟身手不凡？」他问我。
「在妾心中，太子殿下是他人比不得的，殿下累了一天，我给殿下准备了糕点和果饮。」我说着接过杳杳手中的食盒打开来，里面依旧是捏得不成型的桂花糕。
他看着糕点嗤笑道：「只会东施效颦，真是无趣。」
说完，他转身直接进了营帐。
我拿着糕点跟了进去，把糕点放在桌子上。
「殿下，你的心这么容不得人吗？妾只是心悦殿下，不是殿下的仇敌，殿下为何不能待我宽厚些？」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他看着我。
「什么？」
「摇尾乞怜的可怜虫，无怪乎崔莺那般说你。」
我眼眶一红，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他看着我泪眼婆娑的模样，似乎愣住了，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我捂着脸，转身跑了出去。
太子看着她的背影，转头看向小李子，「她怎么哭了？」
小李子很无语，「对苏娘子，太子殿下也太狠心了些。」
「你不说话是何意？」太子不悦地皱眉。
「太子如此不待见太子妃，太子妃伤心也是人之常情。」小李子低着头。
太子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烦躁，目光落在桌子上的桂花糕，捏起一块，喃喃道：「她就那般爱孤？」
翌日。
我自请要与皇子们一同狩猎。
「太子妃，你这是胡闹！女儿家在外围转转便可。」皇后出声斥责。
太子的目光不由落在女子身上，见她眼眶红红的，眉心微动。
「母后，儿臣带她一起吧。」太子上前一步道。
「好，准了！」皇帝大手一挥，生怕太子反悔。
我不由转身看向男子，他没有看我，只是身姿挺拔地朝着侍卫牵着的马走去。
走了两步，他转身看我一动不动，「怎么，要孤过去抱你？」
我连忙拿着弓箭小跑过去。
他翻身上了马，朝我伸手。
我看着眼前黑色骑装的男子，心跳不由都加快了几分。
「愣着干吗？」他不耐烦地出声。
我回过神，连忙搭上他的手上了马，他健壮的身躯把我圈在怀里。
「皇兄带着皇嫂，可要小心些！」四皇子朝着他喊话。
「自然，四弟不必费心。」太子冷着脸道。
「驾！」
马儿开始奔跑，进了围猎场，风从我脸上呼呼刮过。
「怎么突然想要进内围狩猎？」他一边骑马一边问。
「太子殿下何必管一只可怜虫的想法？」我阴阳怪气地出声。
他轻笑一声，「这些话你倒是记得牢固。」
「殿下每句话妾都谨记于心。」
然而这偌大的树林，已经半个时辰了，却一只猎物也没有。
太子神情变得凝重，他想掉头，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四面八方都是箭。
「趴下！」他一手把我摁在马背上，一手抽出剑击落近身的箭。
有人居然在围猎场公然刺杀！
不可以，太子不可以死！
「驾！」我一咬牙，夹紧马肚，冲了出去。
身后的箭矢随着呼呼的风声射过来，后面的黑衣人穷追不舍。
马被射中了，惊叫一声，我和太子都滚落下来，马儿发疯似的往前跑。
我拉着太子躲进了一旁的草堆里。
不一会儿听到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快追，今天务必杀了太子！」
「是马蹄的脚印，往前面去了，快追。」
等到脚步声远去，我才松了口气，转头却见太子晕了过去，我往他身后一摸，湿黏黏的，他中箭了！
我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艰难地扶着他进了山洞。
「真麻烦！」我擦了擦自己的满头大汗。
可是他不能死，他若死了，就功亏一篑了。
我伸手碰上了他的腰封，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抬眼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你做什么？！」
「处理伤口，不然呢？」
「你会吗？」他有些怀疑地出声。
「那你要等死吗？那箭上有毒。」我收回手。
太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低头自己解腰封。
他褪下里衣，露出健壮的上半身，我用力地拔出他左肩的箭，他咬牙闷闷地哼了一声。
紧接着他感受到了柔软的双唇在吸吮他的伤口，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你疯了吗？弄不好你也会中毒的。」
我没有理会他，吸吮一口朝地上吐一口，直到出现鲜红的血，我才停下来。
我拿出金疮药，给他上药，拿着他的上衣撕成条给他包扎。
不得不说，他身材确实不错，肩宽、腰窄，有腹肌，我趁机摸了两把。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脸色很不对劲，「你干吗？」
我眨了眨眼睛，无辜地抽回手，「抱歉，我不知道殿下身受重伤居然还如此血气方刚。」
「你！」他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紫，我觉得甚是有趣。
「毕竟殿下来宜春宫那么多次，却是一次都不碰妾，妾还以为殿下有不为人知的隐疾呢！」难得可以好好气气他，我自然不想嘴下留情。
「去那边看看！还有另一边，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太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太子脸色很难看，按照这样搜，被找到只是迟早的事。
「你走吧，他们的目标是我。」他看着我说。
我看着这张脸，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合，这一次我不想抛下他。
「殿下，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说完，捡起他的衣服。
「你要做什么？」他急忙拉住我。
「我引开他们。」
「你会死。」
「但是殿下就有可能活。」我道。
他似乎是被我的话震慑到了，看着我的眼里写满了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把拿出一个做工粗糙的荷包，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百合花，塞到他的手里。
「只愿君心似我心。」丢下这句话，我披着他的衣服毅然而然地跑出了山洞。
「在那里！」
黑衣人很快发现了我，朝我追来。
我拼尽全力地朝着太子所在的反方向跑，很快被逼到了悬崖边。
趁着夜色，他们一时间辨认不出我不是太子，不能让他们发现。
我一咬牙拉着藤蔓跳了下去，藤蔓断裂，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
9
我再次醒来，是在营帐中，男子撑着下巴，双目紧闭。
我不由得抬手抚上他的脸庞，他抓住我的手，睁开眼睛，看见我醒了，松了口气。
「你醒了！正好把药趁热喝了。」他拿过一旁桌子上黑乎乎的汤药就要喂我。
我看着黑乎乎的汤药，不由得皱起眉头，撇开头。
「孤让人准备了蜜饯，你把药乖乖喝了就给你。」他神色是从所未有的温柔。
「殿下如今这般，倒是让妾有些不习惯了。」
「素儿，你既然是孤明媒正娶的太子妃，那就永远是。」他看着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可殿下说过，能与殿下并肩同行的只有林婉娘子。」
他神色僵了僵，「素儿，林婉的事我日后再与你细说，先把药喝了。」
我也不再多问。
围猎场刺杀太子一事惹得皇帝震怒，太子将那些黑衣人搜到的令牌交给皇上，种种迹象都表明四皇子就是这次刺杀的主谋。
然而有人出来顶罪，以死谢罪，但四皇子还是得了一项治下不严的罪名，被派往边疆平息战乱。
我养伤期间，太子几乎天天来看我。
有一天我说：「殿下，白色衣袍过于寡淡了些。」
他若有所思地回去了，看向小李子，「你不是说孤穿白衣是翩翩君子？」
「呃……许是殿下天天穿，娘娘难免视觉疲劳。」
他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她会喜欢孤穿什么颜色的衣袍？」他不求甚解。
「奴才看娘娘常常穿粉色衣裳，许是她真的喜欢粉色？」小李子大胆发言。
第二天，他换了一套粉色衣袍。
我喝了一口汤药，看见他走进了的时候无可避免地呛到了。
「咳咳咳……」
他快步走过来，拍着我的后背，「怎么喝药都能被呛到？」
我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打量的目光不由把他从头打量。
不得不说，换了个颜色的衣服，整个人都气质都不一样了。
粉色，真骚啊！
太子感受到我的目光，不由得挺了挺腰，他鲜少穿如此艳丽的衣裳。
「比白衣如何？」他问。
我神色有些古怪，但想到他是堂堂太子，还是委婉地出声：「妾以为，黑色的衣裳也许与殿下的气质更为契合。」
「哦。」他淡淡应声。
这一次，他一身黑衣来见我，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年仿佛回到了我身边。
我坐在床上，他张开手走到我面前，「如何，素儿可……」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我一把抱住，我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膛。
他愣了一下，最终也回抱住我，一手摸着我的头。
「呜呜呜……」
他感受到我的抽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我的后背，「怎么哭了？」
哭了好一会，我才松开他，退开身来。
「妾失态了。」
他伸手帮我擦眼泪，眼里是难得的温柔，「无妨，孤以后不会让你哭了。」
我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太子在我的宫中迟迟不走。
我穿着单薄的里衣，「殿下不回去？」
他伸手拉住我的手，「素儿，孤就在这留宿。」
「好，那妾睡软榻。」我点头。
之前太子每次在宜春宫留宿，我都是睡软榻的。
他握着我手的力度不由收紧，「孤的意思是我们一同就寝。」
我伤势未愈，他竟想着与我圆房，简直丧心病狂！
我面上不显，「可是妾的伤……」
「孤不碰你，只是抱抱你。」
他并未对我做什么，只是与我和衣而眠。
黑暗中，我能感受到男子粗重的喘息声，他伸手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头上。
我身体有些僵硬。
「素儿，孤许久未曾吃到你做的桂花糕了。」他道。
「那妾明日就做给殿下。」我连忙说。
「嗯，如果身子难受不必勉强，以后有的是机会。」
翌日，我拎着做好的桂花糕，直接进了太子书房。
他穿着黑色衣袍，坐在书桌前批阅奏折。
「妾参加太子殿下。」我盈盈一拜。
他放下毛笔，快步走到我面前，扶起我，「以后私下见孤，你不必行礼了。」
「殿下，桂花糕。」我打开食盒，里面依旧是卖相有些惨不忍睹的桂花糕。
「让孤尝尝，素儿的手艺有没有长进。」他轻笑一声，捏起了一块糕点。
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房的布局上，不由惊叹：「好多书啊！殿下，妾可以看看吗？」
「随你。」
得到许可，我朝着书架走去，满满当当都是书本。
「孤倒是记起来了，听闻你从小便喜欢看书。」
「常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殿下竟连孤本都有，可否让妾借阅几本……」话及此，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不过是几本书罢了，你是孤的太子妃，若是你想，这书房你想来便来。」他道。
我受宠若惊，「谢殿下恩典。」
自那以后，我不是陪皇后娘娘管理后宫，就是去书房看书，太子更是日日在我寝殿留宿，一时间太子和太子妃恩爱两不疑的传言更是流到了坊间。
很快就到了除夕，这天宫中自然也是有家宴的。
「素儿，你嫁到东宫也有些时日了，如今皇室子嗣凋零，你可要出点力啊！」皇后出声道。
我有些窘迫，刚刚喝了口小酒，猛烈地咳嗽了起来。我和太子到现在都没有圆房。
一旁的太子连忙抬手帮我顺气，「母后，我和素儿才刚刚成婚不久，前些日子为了救儿臣，身受重伤，这事不急。」
「倒是知道心疼人了。」
话虽如此，但皇后倒也不再提皇嗣的事了。
回到寝宫，我有了些醉意，模糊间那个少年好像回来了。
他扶着我到了床上，抚上了我的脸庞，彼此都能感受到温热的酒气。
「阿时……」我喃喃出声。
手腕突然一紧，「阿时是谁？」
「你不就是阿时吗？」我嘟囔出声，却见他沉了脸色。
然而我意识越发模糊，睡了过去。
我宿醉醒来，揉着有些酸痛的太阳穴，床上只有我一个人。
「娘娘，您终于醒了，这是殿下吩咐奴婢准备的醒酒汤。」杳杳端着醒酒汤走了进来。
「杳杳，我昨天可有做什么事？」我没想到那酒的后劲居然会这么大，把我喝断片了。
「昨日是殿下送娘娘回来的，奴婢不清楚。」
「殿下何时离开的？」我连忙问。
杳杳：「应该是早朝的时间，怎么了？」
「没事。」我松了口气，接过醒酒汤喝了起来。
太子还让杳杳准备了醒酒汤，想来我应该没做什么不好的事。
不过倒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阿时回来了，陪在我身边。
「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待会。」我轻声道。
「是。」杳杳微微福身，退下了。
我从梳妆台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卷轴，拉开卷轴，却见卷轴上是一位黑衣男子，面容与太子有七分肖似，左眼下有一颗泪痣。
「阿时……」我摸着画像，眼眶有些酸涩。
你可会怪我，对着一张与你相似的脸庞，曲意逢迎？
一直到晚上，小李子来信说太子歇在书房。
关了门，我推开窗，月光洒了进来，我盯着画像上的男子久久回不过神来。
「属下会竭尽全力护少主周全。」他总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我不喜欢他喊我「少主」，我命令他改口。
「安时会一直保护小北。」
他也确实做到了。
我永远记得，他浑身是血，却拼死抵抗，「小北，快跑！」
我看着一地的鲜血，顾不得心中的悲痛，拔腿就跑，一边流泪一边奔跑，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可我常常午夜梦回那个夜晚，恨自己为什么抛下他离开。
「砰……」门被踹开了，我的思绪被打断了，猛地站了起来。
就见太子手中拿着酒壶，浑身酒气，脚步虚浮地冲了过来。
我还没来得及收起画像，就被他看见了。
顿时，他看向我的眼神冰冷无比。
他细细打量着画像，摸着右眼下的泪痣，还有男子身上黑色的衣袍，眉眼间满是阴鸷。
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难怪她喜欢他穿黑色的衣服，难怪她盯着他，却常常走神，原来她透过他在看着别人。
什么甘为替身，什么心悦于他，通通都是骗人的！」
怒火燃烧了他的理智。
「砰……」他手中的酒壶应声而碎。
「你在透过孤望着谁？！你说啊！」他脸色阴沉地掐着我的脖子。
满屋弥漫着酒味，地上散落着摔碎的酒瓶。
那个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太子殿下此刻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太子的模样？
「苏素，回答孤！」
我被他掐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嘲讽地出声：「殿下想要的不过是林婉一个替身，一个替身的想法，很重要吗？」
他怒极，松手把我甩在地上。
「砰……」
身旁的桌子也应声而倒，他甩袖离去。
我挣扎着，捡起被扔在地上的画卷，细细地收好，唯恐它被损坏。
「娘娘！」杳杳连忙过来扶我，看着一地的狼藉和我手中的画像，「殿下都知道了？」
「许是我昨夜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这会冷静下来，淡淡出声。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应该守着主子的！」杳杳扑通重重地跪在地上。
我看着她，淡淡地勾了勾唇，「傻丫头，不是你的错。」
翌日，太子与太子妃大吵一架的传言不胫而走。
我拎着糕点被拦在了书房门口。
「娘娘请回吧，殿下在与诸位大人商议正事。」
「那本宫便此等候。」我站在门口，不愿离去。
我足足站了两个时辰，书房门终于开了，几位大臣鱼贯而出，太子礼贤下士地送他们出门，「有劳诸位大人了。」
几位大臣连忙诚惶诚恐地告退。
直到脚步声远去，太子转身回了书房，我连忙跟上去。
门关上了，太子才看向我，冷冰冰地开口：「何事？」
「给殿下送糕点。」我举着手中的食盒。
他深呼了一口气，压抑着怒火，「你就没有什么要向孤解释的？」
我沉默了好一会，岔开话题：「殿下，尝尝妾今日新做的绿豆糕。」
「够了！」他冷声呵斥，抬手一挥，我手中的食盒被扫落在了地上，糕点散落一地。
「那个男人是谁？」他看着我。
「一位故人。」我道。
「是故人，还是旧情人？」他讥讽地看着我。
我垂眸不语。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用力捏着我的肩膀，红着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我愣住了，他居然哭了。
「苏素，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从你替我赴死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如果你还活着，我要对你好，不顾一切地对你好，可是你把我当什么了，当替身吗？」
我看着他，不说话。
「你对我就没有一丝丝的真心吗？你爱我吗？」他质问出声。
我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以后没有孤的允许，这书房，你不必进了。」他下令。
「臣妾遵命。」
「滚。」
堪堪踏出门槛，一个茶杯在我脚边碎裂，溅湿了我的裙角。
我毅然决然地离去。
10
皇后把我叫去了，「素儿，夫妻间产生口角正常，可最不能的，便是离心。」
「妾知晓，只是殿下……」我咬唇，泪水不住地往下流。
「你们究竟是为何？」皇后皱着眉问。
「殿下心中只有那个女子罢了，无论妾如何努力，都是徒然。」我泣不成声。
皇后脸色不是很好，微微叹息，「素儿，烨儿他心里苦，你受委屈了。」
最后反而是皇后为了安慰我，赏赐了我好些金银珠宝。
宫里人人都知道，太子妃触怒殿下，如今失宠了。
但我并不在意，因为我有我的事要忙。
「娘娘，这是御膳房新来的厨子做的糕点。」杳杳端着一盘马蹄糕放下。
「退下吧。」我朝其他宫人吩咐。
「是。」寝宫李里只剩下我和杳杳。
把所有的糕点都掰开，果然有一块藏了纸条。
纸条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我叫杳杳拿来蜡烛，在火的炙烤下，纸条显现出字迹来了。
我看完字条，一言不发地顺手把它烧掉了。
「娘子，太子如今都不让您进书房了，该如何是好？」杳杳忧心。
「无妨，该拿到手的都已拿到。」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那娘娘今日还去书房是为何？」
「演戏演全套，皇后在东宫也安插了不少人。」
「如今太子知道主子动机不纯，恐怕会调查您。」
「苏太傅，会处理好的。」我并不担忧。
11
很快，太子把一份奏折扔在我面前，「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我拿起奏折，只见上面写的是我曾与江湖游侠私订终身，被我爹带人拦住，还当场杀了那名男子。
「身为太子妃，德行有亏，你可知错！」
「臣妾知错。」我跪在他面前，神色毫无波澜，他更生气了。
「既然如此，这寝宫，太子妃也不必再踏出半步。」
他身边的亲卫包围了寝宫，我被禁足了。
「主子，只要您一声令下……」
「杳杳！」我打断了她，「我想吃糕点了。」
我用茶水，在桌子上写下——「静待良机」。
「是，奴婢这就去御膳房。」杳杳谨小慎微地推开了殿门。
「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踏出寝宫半步。」侍卫凶神恶煞地拦住她。
「娘娘想要吃糕点，奴婢只是去御膳房拿糕点！」杳杳叉腰理论。
侍卫不为所动，如门神一般站在那里。
这不是禁足，这是软禁。
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这偌大的寝宫只有我和杳杳，太子也不曾踏足。
然而，这几天送饭的小丫鬟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对东宫上下一向仁厚，所以落了难，倒没人落井下石，更多的是怜悯。
「可是有话说？」我道。
「娘娘，不如您就给太子殿下服个软吧！听说殿下接回来一个女子，有意册封为良娣。」小丫鬟说完就跑了。
我手指轻叩桌面，若有所思。
12
「不好了，太子妃晕倒了……」
半个月了，太子终于出现了。
「如何？」他看着御医。
「许是娘娘身娇体弱，气血不足，再加上旧伤未愈，才会晕倒，待微臣开几味滋补的药，定能恢复元气。」
「旧伤未愈？」太子皱眉。
「娘娘身上的伤需养个三五年，才可能真正痊愈。」
「孤知道了，都退下吧。」他挥了挥手。
偌大的寝宫只剩下我和太子。
我揉着太阳穴「悠悠转醒」，看向太子，适时露出诧异的神情，「殿下，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他冷哼出声。
这种后宫争宠的把戏，他又怎么会瞧不出来？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脸，已经半个月没见到了，不由得伸手抚上他的脸庞。
他没有反抗，只是看着我。
「听说殿下带回来了一名女子。」
他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怎么，不可以吗？」
我垂眸，收回手。
他看着我，又道：「你吃醋了？」
「身为太子妃，理应有容人之量。」我不看他。
「你承认吃醋了或许孤会改变主意。」
「阿烨！」一道女声响起，是穿着粉色长裙的女子。
是林婉回来了。
她看见我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太子，「阿烨，你答应过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婉儿，我没碰她。」太子搂住她，轻声哄她，似乎还挑衅地看了我一眼。
林婉娇嗔地往他身上靠了靠，「我就知道阿烨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