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与红玫瑰

出自专栏《情深缘浅:我们糟糕的恋爱》

我死后,有了可以潜入他人梦境的能力。

于是我开始频繁的进入宋星捷的梦中,一点点去窥探他曾经的秘密。

他的梦里有曾经,有未来,唯独没有我。

这时,我才意识到。

宋星捷。

他是真的把我忘了。

01

我发现我拥有潜入他人梦境的能力时,已经是我死后两年的深夜里了。

宋星捷接了通前女友的电话后,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我记得我活着的时候,他也接过这样的电话。

但他会刻意避开我,再用兄弟聚会或者加班的理由去看望苏苑。

苏苑就是他的前女友,也是他大学时就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我明知道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么束光,但还是义无反顾的撞了上去。

像飞蛾扑火。

被烧的万劫不复,却总向往着那抹温暖。

我有时也会想。

大概扑火的那只飞蛾和我有过同样的想法,总觉得自己会是那个特殊的例外。

可事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例外,有的只有偏爱。

我和宋星捷那三年里,从来都不存在过这个词。

他爱我吗?

死后的两年里,我第一次思索这个问题。

被漆黑吞噬笼罩的客厅里,我像是所有游魂那样飘来飘去,试图寻找些有关于自己的痕迹。

可两年了,周遭的一切都在变。

就连这套我和他一起买的小公寓,装潢都换了种欧式简洁的风格,似乎时间在他的生活里一点点蚕食着我的存在。

在我死前的一周,他曾经向我求过婚。

我拒绝了。

因为我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了苏苑发给他的消息。

「阿捷,我这边停电了,你能不能来陪我?我怕黑。」

他给她回了两个字,「等我。」

那晚的雷雨天确实下得很大,打的很响。

因为我和他的家也停了电。

我坐在客厅里,点了蜡烛等了他整宿。

屏幕上是我发给他的消息。

「停电了,我好怕。」

02

夜里,我望着客厅的门发了很久的呆。

我死了太久,就连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哦对。

我因为苏苑破天荒的和他吵了一架。

宋星捷攥紧了戒指盒。

他说:「陈念晚,你已经是这场感情里的赢家了,为什么还不满足?」

赢家?

我赢了什么?

直到现在,我也没明白我究竟赢了什么。

宋星捷连跟我求婚的戒指,都是苏苑最喜欢的粉戒,我到底赢了什么呢?

03

凌晨三点半左右,苏苑扶着醉醺醺的宋星捷回了公寓。

我看着她轻车熟路的拿了件毛毯披在他身上,又去厨房接热水。

我飘在旁边看着她,难得好心提醒,「他喝醉酒喜欢喝温水,你这个温度太烫了。」

可我忘了。

没有人能听见我说话。

苏苑接了杯热水喂给他,「慢点喝,有点烫。」

我才知道宋星捷原来也不是那么怕烫,他并不嫌弃,而且也会去喝 90 度的热水。

「阿捷,下周你搬到我那去吧,你总住在这也不是办法。」苏苑说:「我挺怕黑的,下周……就是三周年了。」

宋星捷醉意很重,重到我似乎都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酒味。

他摇头,只是很小声的叫她,「阿苑……阿苑……」

我看到苏苑眸中的光微微闪动,牵起他的手放在脸边,「阿捷,我在呢,一直都在。」

这幕场景刺的我眼睛酸涩发疼。

没有人记得如果我还活着的话,下周会是我二十七岁的生日。

这时我真想骂出几句脏话,再把他们赶出我的家!

那是我死后最恐惧的一刻。

人最怕的是什么?

遗忘。

还是那种被人逐渐取代之后,消磨所有的遗忘。

可问题是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从一开始,我就是鸠占鹊巢,现在只不过是把位置又重新还了回去,我在怕什么呢?

我眼睁睁看着苏苑离他越来越近,本能驱使我扑上去想要隔开他们!

别碰他!

滚出去!

滚出去!

我几乎是在心底里,歇斯底里的咆哮着这句话!

但我忘了我已经死了。

就算我再怎么努力,终究都会落个空。

可让我意外的是,这次没有想象中被穿过身体的虚幻感。

我进入了宋星捷的梦里,怔怔的看着他跪在灵堂前的样子。

他也看到了我。

四目相对下,他显得很惊讶。

「同学,你也是来参加吊唁的吗?」

我被他问的拳头都紧了。

这几年积压的愤怒,让我早已把国粹运用的炉火纯青。

我刚准备开口问候他,没成想一眼扫到了他怀中抱着的相框。

那是我的遗照没错。

可照片里的脸是空白的。

宋星捷。

他好像把我忘了。

04

说起来也离谱。

我死后穿到了我男朋友的梦里,还是在我头七的葬礼上。

可我男朋友把我忘了。

梦里的遗照上什么都齐全,唯独脸上的五官是空白的。

我这一瞬间怔的说不出话来,感觉喉咙里像是卡了根鱼刺,上不去下不来还火辣辣的痛。

死后的这两年里,我想过很多回。

假如宋星捷能再看见我,或者能听到我的声音,我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可当这一幕摆在我面前时,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来。

我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过话了。

久到我连怎么说话都忘了。

宋星捷蹙了下眉头。

他依旧是那张好看的过分的脸,眉眼温润精致,透着股稚气。

我也跟着蹙了下眉头。

我印象中的宋星捷并不是这样的,他早已在医院中被打磨了五年。

曾经大学时期的意气风发,早因为这些年的救死扶伤磨平成了被死气包裹着的冷漠平和。

我试探着问他:「宋星捷?」

声音很涩。

很哑。

连发音都有些生疏模糊。

他挑了下眉。

我又问他,「你不记得我了?」

「我认识你?」

得!

这王八蛋真不记得我了!

我气得后槽牙都咬的发疼,可这点也让我很意外。

自从死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任何感觉了。

可在宋星捷的梦里,我好像又确确实实的活了。

我这副又哭又笑的模样落在宋星捷眼里,他看的眉头都拧起来了。

「这位同学,虽然我不认识你,但麻烦你尊重下这场葬礼的死者。」

我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尊重死者?

老娘就是这场葬礼的死者。

可大概是不想戳穿这场梦境,我很配合的走上前对着遗照三鞠躬,又像模像样的学着曾经我葬礼上那些人的样子去拍他的肩膀。

「同学,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他抱着遗照,「同学,你有毛病?」

我差点没忍住大嘴巴子抽他。

宋星捷,你才有毛病吧!

我才死了两年而已,你居然连我的样子都给忘了?

宋星捷盯了我好会儿后,才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是在做梦吧?」

我挺惊讶的,「你知道你在做梦?」

「我知道」他说:「这是我第 687 次做这个梦了,每次我都会梦到这个画面。」

「可我……好像忘记了什么,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记得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重要?

重要你他娘还能给忘了?

能和活人,还是宋星捷搭上话让我挺兴奋的。

可他这副样子我真的说不上话来。

一句都说不出来。

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很久没跟人吐露过心声了,他抓着我说了很多话。

多到比我们在一起的五年里,任何一天说的话都要多。

多到我都觉得面前这个宋星捷大概是假的吧,他怎么会这么多屁话?

他跟我说,他刚开始频繁梦到葬礼的时候,是害怕的,但是那种担忧失去的害怕。

可后来这样的梦做多了后,他反而习惯了,每次醒过来都会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个数字。

直到这一晚,我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我只是坐在他身边听着,没有说话也没出声。

有一瞬我甚至觉得,这更像是我的梦。

「抱歉,我好像话太多了。」宋星捷歉意的对我笑了笑,他那双漆色眸子里装载着满满的认真,「可能和你比较投缘,所以话也不由自主的多了起来。」

我从来没见过这副模样的宋星捷,就连到嘴边的怨怼都被咽了回去。

「没关系。」

宋星捷抱着遗照并排坐在我旁边,他认真的注视着我。

那目光看的我心头发烫,我连他眼中有关我的倒影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时,我才注意到原来我和他身上穿的都是高中时的校服。

南安三中。

他也是南安三中的学生?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啊?」宋星捷很小声的询问我,「我总觉得你很眼熟。」

我听愣了。

不是因为宋星捷的话,而是他这副稚气又怯软的模样,这让我很难把他和那个冷漠的宋星捷联想到一起。

即便眼前这个人和他是同样的眉眼,同样的神态,同样的人。

「傻瓜,我们当然见过。」我有了个大胆且冒犯的想法,并且真的把它付之行动了。

我郑重其事的抓住宋星捷的肩膀,「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这么多次的梦里,唯独只梦到了我?」

宋星捷被我这认真的样儿唬住了。

他点头。

我说:「你是不是总觉得我很熟悉?」

他再点头。

我又指着他手里的遗照,「你是不是很疑惑照片里的人为什么没有脸?」

这次他点头点的最为激烈。

我长舒了口气,双手缓缓抚上他的脸,「阿捷啊,其实……我是你妈。」

宋星捷的表情裂了。

我丝毫不怀疑他下秒就要站起身,把遗照当场撅了。

可他没有。

他说:「我妈的遗照没你这么丑。」

这回换我裂了。

05

我和宋星捷的恋爱啊,要追溯到很早前。

那时我刚入话剧社,但他早已经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更是话剧社中的神话。

人帅,演技好,又专一。

为什么说专一呢?

因为他从上大学时,就和校花苏苑擦出了火花。

两人交往了三年,恋情始终稳定。

我那时候,哪敢对他有那种冒犯的心思啊。

只是在后台戴着白马头套,默默欣赏这对颜霸的爱情。

输给苏苑,其实我是心服口服的。

人家是名副其实的白富美,又是学霸,就连演话剧这两人都是稳定的一对。

哦对,我不是说了白马头套吗?

你没猜错,我们演的就是恶俗又狗血的童话故事。

他是王子。

苏苑是公主。

呵呵,我是他骑着去拯救公主的白马。

后来每回和宋星捷回忆过往时,我总忍不住吐槽,「哪有大学生还演童话故事的啊?演就演,还专让我演你骑的那匹马。」

宋星捷听的笑出声。

他揉了揉我的脸,「但你演的最好啊。」

我有点委屈的咬着唇,气的转过身背了他一整夜。

其实我介意的从来都不是演马,而是在那场童话故事里,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始终都是苏苑和他。

可他好像。

永远。

永远。

永远都听不明白我话里的委屈。

06

宋星捷醒了。

我也被强制送出了他的梦。

他倚在沙发上,揉着宿醉发痛的额头,旁边是守了他整夜的苏苑。

而我就这样漂浮在半空中看着他们。

宋星捷醒了后,他怔了好会儿,才掏出手机开始翻找照片。

我飘过去凑近看,发现他在找家里人的照片。

哈哈,看来这傻子在梦里还是被我糊弄住了。

我「扑哧——」下,在他耳边笑出声。

可笑着笑着,我就哭了起来,还是哭到崩溃的那种。

他明明记得所有人,可为什么唯独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啊?

宋星捷有些烦躁的把手机扔到了边上,不住的揉着眉心舒展。

这是他心烦时,我专门用来安抚他情绪的动作。

那时候我们才刚毕业,他在门诊科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难缠的病人。

每回医院午休时,我总会偷偷溜过去看他。

「怎么了?宋医生的脸都快皱成小老头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伸手替他揉开紧皱的眉心。

「阿晚,别闹。」

他语气很累,可却从没打断过我的动作。

医院里的同事们撞到这幕,总会打趣宋医生真是好福气。

可这一切都在苏苑回国到医院就职后,被打破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苏苑看到我和他站在一起时,错愕震惊的神情。

苏苑脸色惨白,「恭喜你们。」

宋星捷的动作更快,他挡在我身前握住了她的手。

他说:「好久不见。」

我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我看见了苏苑眼神中的神伤和痛苦。

也看见了宋星捷握住她的手时,手背上隐忍暴起的青筋。

想想也是啊,向来都是王子爱上公主的童话故事,又怎么会有爱上白马这种奇葩又难堪的剧情呢?

这曾经的一幕幕都在我眼前闪现,我很不舒服也很烦躁,就连呼吸都像是着了火般灼热发烫,烫的整个人浑身都痛。

宋星捷的手机响了,是医院的电话。

他接过后,就急忙起身洗漱了一通,临出门前还不忘把那块毯子披到了苏苑身上。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去抢,「不行!不准给她!」

这条毯子是我二十四岁生日时,他亲自织给我的礼物。

可显然我阻止不了。

我总是忘记我已经死了。

可每次被穿透身体时的痛楚,都在不断提醒我,你已经淡出了他们的世界。

你早已经死了。

死了两年了。

活着的时候你就争不过苏苑,死了后,你更是连争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目送着宋星捷出门。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了沙发上熟睡的苏苑和我。

我是想跟着宋星捷的,可我做不到。

这处公寓就宛如个牢笼,从我死后有意识起就被束缚困在了这里。

原本我以为让我留下的原因在宋星捷身上,可时间久了后,我才发觉是这所房子里的记忆困住了我。

让我留下的从来都不是我对宋星捷的爱,而是我和他在一起那三年的回忆。

可现在,我好像连半点回忆都看不到了。

公寓的装修和家具早已经更换过,就连曾经我和宋星捷的合照都换成了副独角马的油画。

我花费了三年时间在他心里留下的痕迹,被时间擦拭的没了任何踪影。

睡梦中的苏苑突然哼了声。

她眉头紧皱,看上去不大舒服,像是做了噩梦。

我飘到她身边,想到了我能入侵梦境的能力。

如果宋星捷可以的话,那苏苑应该也可以吧?

我抱着试试的心态,有些恶作剧的将那只透明的手搭在了苏苑的脖颈上。

一阵晕眩后,我成功了。

我承认我是藏有私心的。

我不光想窥探苏苑的梦,更想借机会把她从宋星捷的生活中吓走。

毕竟我现在可是个名副其实又稀缺的鬼。

「陈念晚,你在发什么呆?王子走了你就该跟着他一起动啊!」

气急败坏的训斥声在我耳畔边炸开!

我下意识的挺直了身板,视线受限,但还能勉强看清楚面前的人。

那一瞬我恍神了。

站在我面前的是大学时期的宋星捷。

他穿着王子的戏服,眉眼间充斥着的是熟悉的淡漠和矜冷。

其实话剧社的选角还是挺成功的,至少我还没见过比宋星捷更适合这种角色的存在。

当然,苏苑也是。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

但此刻,她就在我的不远处。

我没想到苏苑的噩梦居然会是这一幕,可也不稀奇。

毕竟就是在这场戏里,她差点被吊灯砸中,但幸亏有个倒霉鬼陪着她共同承担了风险。

没毛病。

我就是那个倒霉鬼。

这都死了两年了,结果到梦里还得再受回罪。

我幽幽的叹了口气,没想到导演卷起剧本在椅背上狠敲了两下。

「演白马的演员叹什么气!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我告诉你不演可以滚蛋,别耽误大家的进度!」

我差点忘了胸口还别着麦克风。

不过这梦……

这么真实的吗?

那为什么宋星捷的梦里会只有葬礼?

我笨拙的扶稳了马头套和后半身的道具,由宋星捷牵着一步步朝闭眼躺着的苏苑走去。

天知道这时候我有多想一个神龙摆尾,用假马身砸死苏苑!

可即便在梦中,我还是没有勇气在宋星捷面前造反。

一步、两步、三步。

我默默的计算着距离,在下一刻猛地蹿出去挡在了苏苑身前!

头套下的我笑的极尽得意!

放弃吧!

我才不会给宋星捷英雄救美的机会,也不会让苏苑在梦里回味曾经的美好。

吊灯如期而至的砸下!

我看到了苏苑眼中的诧异和惊愕,她肯定没想到这梦里的记忆会有了变卦。

可下一秒,我就被股大力猛揪了过去。

宋星捷脸色铁青,「陈念晚,你就这么想找死是吗!」

他这一吼让我结巴了起来,「我……」

画面猛烈抖动。

他的脸也变得模糊,就连周遭的声音都变得杂乱起来,尖叫声和哭喊声吵的我耳朵发痛。

我再睁眼,就发现自己站在了话剧社里。

休息室虚掩着的门透出丝光亮,像极了潘多拉宝盒渗透出的诱惑。

我走了过去,隐约透出来的争吵声很熟悉。

「宋星捷,凭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我决定的事我就一定会去争取!」

宋星捷斩钉截铁,「我说过不行。」

「苏苑,你别挑战我的底线。」

苏苑发哑的嗓音带着哭腔,「凭什么?凭什么我就不可以?凭什么你就可以?我只是想去争取我要的而已!」

「你已经替我爸妈管了我六年!这次我要自己做决定!我喜欢我就要去做!」

……

休息室内两人的争吵不断,以宋星捷摔门而出结束。

我看着宋星捷脸上隐忍的怒气,模糊的记忆大概有了点画面。

我想起来了。

苏苑要出国了。

她是在我大一下半年时出的国,因为她的离开宋星捷颓废不振过段日子。

也是在这时,我借着话剧社的便利靠近他,花费了足足半年时间在他身上,终于在生日那天拿下了他。

我曾经天真的以为我在他心里是有位置的,至少那三年足够在他心里有个举足轻重的位置。

可自从苏苑回来后,好像这一切又都失衡了。

他开始穿插在三个人之中,这个行为太贪心了,贪心到我容忍不下。

画面再次抖动,隐约有束光透入。

我知道这是苏苑要醒了。

我恶意的冲到休息室内,对苏苑面前做了个鬼脸。

我说:「离宋星捷远点!不然我每晚都来找你索命!」

她显然是被我吓懵了,睁大着双水润的眼睛愣愣的盯着我。

好吧。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都是有特权的。

别说宋星捷了,就连我被盯的都有点招架不住。

我很怨气的咬紧下唇。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我要是有这么张脸,大概也不必输的那么惨了。

「你要是再敢骚扰宋星捷,我就——」我做出了个抹脖子吐舌的表情恐吓她。

苏苑老半天才回过神,「陈念晚?你……你是陈念晚?」

没等我说话,她就醒了。

我说不上来她是被吓醒的还是自然醒的,只是飘在旁边看着她脸色惨白的拿起手机开始疯狂搜索。

哈,不用凑过去看我也能猜到,估计是在搜周公解梦呢。

对此我不是很关心,我只在意她什么时候能把腿上的毯子还给我,又或者……她给宋星捷打电话。

我现在迫不及待想要验证一件事。

宋星捷是真的把我忘了吗?

07

苏苑也走了。

她还是没有给宋星捷打电话,只是急匆匆的叫了车到楼下就离开了。

我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开始觉得有些无趣,原本能入梦的惊喜和吓到苏苑的成就感也没了。

越是这么做,我越是能察觉到我和他们的区别。

我觉得我也挺无聊的,死了这么久还是占着宋星捷不肯放手,生怕他和苏苑有一丁点的可能性。

说实话,我不介意宋星捷有新的开始。

因为生死殊途,就算没有苏苑他还会遇上别人。

可大概是骨子里那股倔劲在,我不肯服输。

是谁都可以,但绝不可以是苏苑。

当天夜里,宋星捷回来了。

这回不一样的是他抱回来只猫,看样子像是路上捡的。

我记得宋星捷不喜欢小动物。

曾经我抱着他的腰撒过娇,央求他养只猫或者狗,被他拒绝了。

他用很疲惫的嗓音跟我说:「阿晚,我们已经没有精力和感情再分配到别的事情上了。」

我在他怀里蹭了蹭,可怜兮兮的问他:「不行吗?」

「不是不行。」宋星捷说:「我怕你承担不起它们的离开。」

「我们每天在医院要看到的生死悲欢太多了,阿晚,我不希望你难过。」

那晚他抱了我很久,话里的语气很平淡,听着却很感伤。

我没忍住问他,「那要是我呢?我离开你了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他沉默了好久。

我感觉到他抱着我的力气逐渐增大。

他说:「那大概我会疯吧。」

事实证明,女孩子真的很容易被取悦。

我凑近到他唇边亲了下。

宋星捷「啧」了声,「你就打算这么糊弄我?」

我抿紧了唇不说话。

他又像往常那样揉了揉我的脸,「阿晚,以后这样的话不可以再说了。」

「哪句话?」我装傻。

他揉的动作突然改成了捏,「跟我装傻?」

我疼的「嗷嗷——」叫,「宋医生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宋星捷倏地抱紧我,「错哪了?」

我垂着眼,没看他,「错在不该乱说话。」

那一夜,宋星捷发了狠的能折腾,似乎是为了我那句玩笑话,恨不能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来杜绝实现的可能性。

现在话成真了。

我离开了,真正意义上的离开了。

可他已经把我忘了。

我看着他给流浪猫擦拭的背影,低着声喃喃的说出了我的猜测。

「很抱歉,宋医生,你患上了选择性失忆症……」

08

宋星捷捡回来的小猫很皮。

皮到我要心惊胆战的跟着它到处飘,生怕它不小心摔伤。

它是只奶牛猫,看起来才两个多月大。

有点丑,嘴角两边各有一撇黑毛,像个小八嘎。

宋星捷给它取名叫「黑黑」,听得我一阵「嘿嘿」。

这还不如我取的小八嘎贴切呢。

都说动物能通灵,尤其是猫的眼睛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但我觉得我挺干净的,最起码小八嘎没有对着我哈气呲牙,反而会主动扑上来和我互动。

我曾经好奇过猫的梦会是怎么样的,但因为物种不同没能得逞。

后来当晚,我又趁着宋星捷睡着入梦了。

但这回他的梦不一样,不再是黑白色彩的葬礼,而是南安三中的校门口。

我没找到宋星捷的身影,他就像是在这个世界凭空消失了般。

我忍不住四下探望,刚要扯开嗓门叫人,却看到抹身影从旁边树上一跃而下。

「别叫。」他捂住我的嘴,左手还抱着只小橘猫,随后放到了地上。

那只猫的身影一蹦一跳的消失在了视线内,宋星捷也松开了手。

他站在我身前,「你怎么又来了?我还以为你也只是个梦而已。」

这时候的宋星捷比我上次看到的还要稚嫩点,他的表情挺丰富,至少比后来我见到的那张脸要丰富多了。

我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哈——」他笑了声,那挑眉的表情别提有多欠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我顿了顿,「我叫黑黑。」

「嗯,黑黑。」

「你信了?」

「不信。」

我忍不住,「那你怎么不质疑我?」

「质疑你我有什么好处吗?」宋星捷漫不经心的道:「不愿意透露的是秘密,我不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

这话像是在点拨我,但又像是在讽刺我。

我「嘿嘿」笑了两声,「我跟你不一样,我就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

「嗯?」

「尤其是你的。」

宋星捷笑了,这是我死后两年来头一次见他笑。

「这种行为挺不道德的。」

我认真的说:「只要我没道德,你就制裁不了我。」

宋星捷:「……呵。」

他沉默的俯视着我,应该是没想到我能把这句话说的理直气壮又不失风趣。

我望着高中时期的宋星捷,觉得他比从前看到的还要有点生气在身上,不由得感慨。

到底还是年轻好啊,老男人果然还是差了点感觉在身上。

正当我准备问几句关于南安三中和他的牵扯关系,他突然把我拽到了草木丛里。

「嘘——」

这回他没捂我嘴。

我问他:「你要干嘛?」

他没有其他的动作,伏在我耳边小声道:「别被人发现了,我在等人呢。」

「这哪还有别——」话到我的嘴边停下了。

稚嫩版的苏苑从辆私家车上下来,她抱着书恬静的模样确实像极了童话里的公主。

我心里莫名的梗了下,很烦躁,就像是有块沉甸甸的大石头猛地压在了心头上。

他的梦里,有曾经,有未来,有苏苑。

唯独没有我。

苦涩味在心底里蔓延,连呼吸都是火辣辣的那种痛感。

高中时期的宋星捷话很多,依旧在我耳边不断地说着话。

他说:「你看见没?就是那个从车上下来的女孩子叫苏苑,是我以前钢琴老师的女儿,但因为父母出了车祸双亡,后来成了孤儿。」

「我爸妈看她可怜,所以收留了她,她——」

我胸口闷的厉害,再也听不下去了,甩开他的手奋力离开。

他在我背后,「你去哪?」

去哪?

当然是去没你和苏苑的地方寻个清静!

我很烦躁。

就算在梦里他也句句不离苏苑,我就像是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了痕迹。

无论是曾经两个人搭建的小家,还是他的记忆里,又或者是他的梦里。

我就像是块积木,从他搭建好的世界里被彻底抽出。

可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崩塌,它依旧维持着本有的高度挺立着,缺上的那块角虽有遗憾却不足以让积木倒塌。

宋星捷的声音陡然拨高,「小心!」

就在这一刹那的功夫,疾驰而来的货车狠狠从我的身体里撞穿而过!

即便不会痛,可那股被穿透身体的战栗感让我浑身颤抖!

「阿晚!」

我整个人僵了下,缓缓转过身看向他。

宋星捷向我扑了过来!

他急切的想要抓住我的手,却从我透明的肢体里穿过,狼狈的栽在了地上。

09

「阿晚!」

宋星捷猛然从床上惊醒,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颊上滴落,抓着床单的双手青筋暴起,整个人的喘气急促而又慌张。

月光投映在他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他慌乱的从卧室里跑出来,发疯了般四下寻找。

我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和黑黑站在一起。

可他看不到我,就像我也无法触碰他。

这时,门口传来了钥匙拧开门的动静。

我原本要搭上他的手顿住了,缓缓的,慢慢的又收了回来,重新退入了夜色中。

来的人是苏苑。

她提着一大包速食,熟练的从柜子里拿出了双拖鞋,然后走进厨房里将冰箱填满。

做完这些后,苏苑才问他,「做噩梦了?」

宋星捷蜷缩在地毯上,他双手环胸紧抱着自己。

过了好久,久到我都忍不住想换个姿势去听他们之间见不得人的内容。

宋星捷沙哑着声,「我梦到阿晚了。」

苏苑不说话了。

她只是盯着他看,我也盯着她看。

这种奇妙的三角关系就这么形成了,只是更有意思的是他们不知道我的存在。

「想起来了?」苏苑说:「我以为你这辈子都要那么傻下去。」

宋星捷没接话,只是问她:「今天几号了?」

「还差四天就是她的三周年忌日了。」苏苑拆开了盒饼干递过去,「先凑合吃点吧,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宋星捷很迟缓,没有去接。

他小声的说:「阿晚会生气的。」

「你如果不吃的话,阿晚更会生气。」苏苑把饼干硬塞进他的手里,「再过四天我带你去见阿晚,你也不希望用这副鬼样子去见她吧。」

听到这话,宋星捷才有了反应。

他抓起饼干疯狂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的咀嚼着,却又在下秒当场狼狈的呕了出来!

我皱紧了眉,却没飘过去。

这样的宋星捷我没见过,可也是在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头发好像都白了。

宋星捷才二十九岁啊。

「你何必这样呢?」

苏苑拧开了瓶矿泉水递过去,她原本的长卷发被剪成了齐耳短发,除了那张脸外再看不出从前娇弱的模样。

她继续开口:「如果你当初把一切都告诉她,可能她到死都不会那么难过。」

宋星捷脸色衰败,良久后才说话:「我是医生。」

「你已经被医院开除两年了,宋医生。」苏苑把最后三个字咬的格外重,她说:「我已经走出来了,可是宋星捷,你被困死在了过去,还困住了阿晚。」

「我已经不介意了,你有什么还不能告诉她的?」她坦然的笑着,嗓音平淡,「宋医生,今天那三个混蛋被判刑了,你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自己的刑?」

宋星捷怔怔的望着墙面发呆,往日那双充斥着看淡生死漠然的眸子,此刻满满灌注的都是压抑翻涌的痛苦。

直到一声轻微的猫叫,把他拉回了现实。

是我逗弄着小八嘎让它叫出了声,它端坐在宋星捷面前摇着尾巴看他。

「你不是不养猫吗?」苏苑有些惊讶,「我还记得你高中时候说过被猫砸骨折过,还破了相,怎么现在也有闲情逸致养猫了?」

「阿晚喜欢。」

宋星捷揉了揉它的头,小八嘎也顺势躺进了他的怀里。

他又轻声肯定的重复了遍,「阿晚喜欢。」

被猫砸?破了相?

我听的恍惚了下,脑海中的记忆瞬间抽离了出来,疾速奔回。

南安三中、被困在树上的猫、砸中的人、校门口的车祸……

这一幕幕画面在我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放映。

我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肺都在胀痛。

我想起来了。

那年南安三中门口出了场车祸,撞死的人原来是苏苑的父母。

当时的我正爬到树上去救猫,因为一眼扫到了车祸的惨状,吓得当场摔了下去。

宋星捷不是被猫砸骨折了,而是被我,只有他脸上的伤是流浪猫逃跑时不小心挠上的。

我因为过分的惊恐呼吸喘急,宋星捷把我揽在了怀里,他用手遮住了我的双眼。

「别看,就当是场梦,醒了之后就全都忘了。」他忍着痛,一遍遍的在我耳边轻声道:「睡吧,睡了就会忘了。」

我怔的说不出话。

原来从这么早开始,我们三个人的命运就纠葛在了一起么?

接下来的四天内,我像只跟屁虫一样紧紧黏在宋星捷身后。

可我再也进不去他的梦,只能像小八嘎那样窝在他的身旁陪着他入眠。

我已经很久没睡过觉了。

从我死后,我就像是被剥夺了所有的感官,包括为人时的习惯。

我从身后像从前那样抱住他,尽管这样的动作全然徒劳。

10

我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了。

与此同时,我发现宋星捷的状态也越来越差了。

他开始很猛烈的咳嗽,时常望着阳台的方向走神发呆。

除了抱着小八嘎外,他所有的时间几乎都瘫在了沙发上,食物来源也依靠着苏苑放在冰箱里的速食产品。

从前的宋星捷不是这样的。

他的生活作息到衣食住行都讲究规律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就连我熬夜吃垃圾食品的毛病都在那三年里被他纠正了过来。

宋星捷说:「陈念晚,你要是想活得比我命长,就少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边拼命把薯片塞进嘴里,边对着他点头。

他很无奈,却也抢不过我狼吞虎咽的速度。

可现在我死了,换他在吃这些曾经嫌弃过的食物。

我很多次想要进入他的梦里骂醒他。

你可是个医生哎!

你是要拿起手术刀去救死扶伤的!

而不是缩在这一方天地里自暴自弃的颓废等死!

但他听不到我说话,只有小八嘎会因为我的炸毛跳脚喵上两声,似乎是在提醒他快看,那边有个女鬼正气鼓鼓的瞪着你呢!

终于我等到了第四天。

这天宋星捷起得特别早,他认真刮掉脸上的胡渣,又对着镜子打扮了很久,穿上了久违的西服和手表。

来接他的人是苏苑,还带了两袋猫粮和罐头过来。

可小八嘎跟她根本不亲,躲在宋星捷的怀里对她张牙舞爪的特别凶。

这点让苏苑很遗憾,我看得出她是挺喜欢猫的。

苏苑问他:「准备好去见她了吗?」

宋星捷有些不安,他不断询问自己是不是瘦了?是不是变丑了?是不是没有以前帅了?

「我怕阿晚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会不喜欢。」他很忐忑。

他问这些话的时候,苏苑眸中的怜悯很重,不断地试图去安抚他焦躁的情绪。

这次宋星捷出门带上了小八嘎。

它好像有些害怕,冲着我喵喵叫。

我不死心的想要跟上去。

我想知道我被葬在了哪里?

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但这回我成功了。

我迈过了那道门槛,连欣喜都顾不上,急急地跟在他们身后面。

以前我和宋星捷半开玩笑的说过,如果有天我死在了他之前,去看我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束向日葵。

他这个人什么都挺差劲,唯独守信。

大捧的向日葵被他摆在了墓碑前,堆的满到都快要放不下。

我乐了。

这要是烧下来,说不准我能在地下开展个瓜子生产链。

宋星捷半蹲下身,仔细专注的替我擦拭着墓碑。

他说:「阿晚,对不起啊,我居然差点把你给忘了,有两年来没给你扫墓,你没生气吧?」

我心想,你把我忘了这事儿,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要生气我也来不及生气,现在补还来得及吗?

他又继续说:「我在医院工作挺好的,最近院长提拔我当了主任,我把家里按照你喜欢的颜色重新装修了下,还养了只猫,取名叫黑黑。」

小八嘎趴在他怀里,被宋星捷举起凑到了我墓碑的照片上。

我就趴在墓碑上看着这帮人拜祭我,这场面让我觉得滑稽好笑又有点说不上的心酸。

其实我早知道宋星捷被医院辞退了,也知道他因为身体原因记忆出现了错乱。

他咳嗽时,好几回流鼻血都被我看到了。

说起来也好笑,一个医生在止鼻血时,手忙脚乱的拿着大纸去堵鼻孔,慌的像是个三岁的孩子。

我当时看他那好笑的动作,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笑着笑着,眼睛里的湿意越来越重。

宋星捷是医生,应该能判断出自己是什么病。

可他却瞒的很好,来拜祭我时,是副精神奕奕的状态。

小八嘎因为看见了墓碑上的我,又跟着叫了两声。

可宋星捷这人笨得很,根本不懂它在叫什么,只是揉了揉它的头安抚了几句。

他又接着说:「阿晚,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我大概很快就能下去陪你了,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看见我。」

「苏苑说得对,如果我当初早点告诉你一些事,可能你到离开的时候都不会那么难过。」

「阿晚,我和苏苑……从来都不是什么情侣,更离谱的是连朋友都谈不上,我挺讨厌她的,来到我家后什么都要跟我争。」

「我让了她很多次,可后来我不想让了,因为我遇到了不能让的理由。」

「我和她吵了一架,然后想办法把她送出国留学去了。」

「这个女人真的好烦,出国之后还非要和我争个高低去报考医学系,回国后就立刻跑到我们医院来报到。」

「你说哪有人这么死皮赖脸的?可我又不能赶她走,只能让她留下。」

「后来她从爸妈那知道了我要求婚的打算,去酒吧买醉被三个男人带走了。」

宋星捷说到这的时候,嗓音顿时低了不少,「阿晚,我挺后悔的,至少我应该公平点给她个机会竞争,可能她大概就不会出那种事了。」

「你总说话剧社排的剧烂,凭什么每回你演的都是马,可你不知道。」

「公主可以属于很多位王子,可王子只会有一匹白马。」

「阿晚,生日快乐。」宋星捷的嗓音越来越哑,就连擦拭墓碑的手都在不断发颤,「如果那晚我没有和你赌气,你大概也不会遭遇那场火灾。」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我呆呆的怔在了原地,好像鼻尖又嗅到了火场里浓烟的味道。

我想起来了。

我是被活活烧死的。

在宋星捷跟我吵完架,气冲冲的去医院加班后,有人冒充邻居要检查水道管进了屋。

那个人用麻醉剂放倒了我,把我绑起来到处浇上汽油,吵着要让宋星捷还他老婆孩子的命。

我突然想起了医院同事之前说过,宋星捷救治过一对出车祸的母子,但因为送来的太晚回天乏力。

她的丈夫为此到医院闹了好几回,吵着要让宋星捷偿命。

昏迷前,我认出了那人曾经跟踪过我到妇产科做检查。

就这样,我被人纵火烧死。

之后宋星捷差点疯了。

他在法院判决的当天,用手术刀捅伤了纵火犯,但也因此丢了工作,整天颓废在家度日。

我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来着?

好像就是在他患上了选择性失忆症之后。

难怪公寓里重新装修了遍……

难怪他再没有吃过明火做的食物……

难怪他会对苏苑换了和我同样的称呼……

「阿晚,这次来看过你之后,我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有机会再来看你。」宋星捷笑的很温柔,没有了曾经的锐气和冷漠,「我的日子好像也不多了。」

我怔了瞬。

他在流鼻血,尽管他在努力遮掩。

即便到这种时候,他还是害怕会被我看到狼狈的样子。

宋星捷说:「阿晚,可能很快我们就见面了。」

可我不想!

我一点都不想看到这样的他!

但任凭我怎么想要去触碰他,最终都会穿过他的身子。

他没多少时间,可我也没多少时间了。

我看着我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是那种要化为虚无缥缈的透明。

「宋星捷!宋星捷!你要去医院!」

我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可他却听不到,只是在我的手穿过他的脸时,会微微蹙起眉。

可这回我被留在了墓园,再跟不上他的脚步。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离开,原本高大宽厚的背影如今单薄削瘦的让人心疼。

但直到我死了三年后,宋星捷都不知道我原来怀过他的孩子,他都不知道我是一百个愿意和他结婚的。

我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了,在意识即将消散前,我看到了苏苑的身影。

她将一捧花放在了我的墓碑前。

「阿晚,生日快乐。」

我飘到苏苑面前,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蹭了下。

「对不起,谢谢。」

那是很小声的道谢。

我看到苏苑的眸子亮了下,她大概是听到了?

向日葵旁放着的是大捧的红玫瑰。

所以说,宋星捷这种直男真的是不懂浪漫啊。

(全文完)

作者:迟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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