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三生有幸,四季有你》
我是史上最年轻太后,现在正被狗皇帝搂怀里。
「乖儿子,你也该立后了。」
「母后,儿臣的皇后近在眼前。」
让本太后降职做皇后?
赔本买卖,我可不干。
1
我是大奸臣的女儿,就连皇子公主也要让我三分。
作为安国公独女,我两岁就被指婚给了我表兄,当朝太子沈元瑞。
爹爹是权势滔天的国公,故去的姑姑是皇后,未来夫君是太子。我以后也会成为皇后,我未来的儿子会成为这个国家的掌权者。
但就在我十七岁生辰那天,一道圣旨让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传旨太监看了看还在犯傻的我,笑着催促道:
「昭仪娘娘,您快接旨吧。」
是父亲铁青着脸替我接下了旨意。
直到传旨太监和为我庆生的满堂宾客散去,我才半梦半醒地明白。
有没有搞错?
上次接旨老皇帝还是让我嫁给他儿子,这次就成了他儿子们的小妈?
「这杀千刀的老不死,还敢惦记我如花似玉的闺女。造反!这就造反!」
我父亲楚新丰,行伍出身,火爆脾气。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要提着刀闯宫门讨说法。
他不是大奸臣谁是大奸臣。
我爹我是劝不住的,我也没想劝。
其实今日的局面,我心里也有几分猜测。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令人震惊的方式。
2
两年前,汝南王妃举办了一场赏花宴,邀请了不少京城闺秀,为的是给她那位混世魔王小儿子选媳妇。
我嫌吵闹,独自一人去花园躲清静。
谁承想,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我那温柔稳重的未婚夫,大梁太子沈元瑞,正拉着一个姑娘的手,神态亲昵地说小话。
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还没成婚,我就绿了。
原本我挺喜欢太子哥哥的,毕竟他人很温柔,说话也好听。眉眼还长得像我姑姑,有一种柔和的美。
不像沈家小七,人刻薄,嘴巴坏。从小就爱板着脸,很不讨喜。
现在看来,我爹说得真没错,他们沈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老皇帝负了姑姑,沈元瑞还没跟我成亲就跟别人不清不楚。
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我打定主意,回家我就怂恿我爹造反。
我不管我要当公主。
正当我沉浸在当上公主,坐拥无数面首的美好生活时,一双大手狠狠捂住了我的嘴。
「别出声。」
这声音有点耳熟。我没来得及细想,就被这人一把拽离了花园。
我喘了几口大气,才抬头端详这人。
玄衣束发,熟悉的板脸,还有那双属于沈家人的狭长凤目。
是好久没见的沈家小七,七皇子沈元瑾。
「你拽我干嘛!」
我恶声恶气。
他见我没好气,那张冷漠的脸又阴沉了两分。
「撞破这件事对你没好处。」
我自知他说的是实话。
我如果当场撞破此事,不仅皇家脸面难看,恐怕婚事也会告吹。到时就不是我和太子两个人的事,而是朝野震动。
哎,真麻烦。
沈元瑾盯着我,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楚含璋,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我怎么办?凉拌。
太子惹的事,凭什么要我解决。我还能拒婚不成?
其实平心而论,太子哥哥待我也算不错。他今年二十有一,而我是个十几岁的半大丫头。
他要是能喜欢我就算出鬼了。
哎,管他喜欢谁呢。反正等他当了皇帝照样后宫无数,估计到时候我都懒得管。
这么一想,我又想开了。
于是我又换上了那副名门贵女的面孔,冷冷道:
「太子的事不是我能管的。倒是七皇子,不在前厅吃酒赏花,倒是有兴致来看我的好戏。」
不是我话里带刺,实在是这个沈元瑾从小就没少欺负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爷,现在这种时候还要戳我的痛处。
「哼,我就多余管你。」
他倒来脾气了?我用得着他管?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3
我一回家就去跟我的大奸臣爹爹告状了。
「他们沈家没一个好东西!」
我就知道我爹要说这句话。
虽然太子这事干得不地道,但他毕竟是我姑姑唯一的儿子。
我爹还不至于立刻清点人马杀上太子府。
但凡换了旁人,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毕竟我爹可是街知巷闻的大奸臣,当朝宰辅,安国公楚新丰。
他十几岁起就跟着老皇帝打天下。现今不光主持朝政,还统领天下兵马。
这份权势,从古至今都算是独一份了。
可以说只要我爹想造反,成功率是相当高的。他也经常把造反挂在嘴边。
「姓沈的今天在朝上怪我办事不力,好气,好想造反!」
「他沈维清还敢骂我。我这就造反,看我不活砍了他!」
「今日不爽,造反算了。」
每次都是光说不练,每次也都是以二人和解告终。
在我看来,像我爹这样天天出言不逊的臣子能活到现在,属实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
但我爹常说:
「姓沈的亏心着呢!」
听说二十几年前,沈维清出身寒微。是娶了我姑姑楚细柳,攀了好岳家,这才有财帛成事。
二人年轻时甚是恩爱,本是一段帝后佳话。但沈维清当了皇帝之后就变了心,二人渐生嫌隙,没几年我姑姑就郁郁而终了。
很难说,皇帝给我家这样的荣宠,是不是对姑姑的歉疚作祟。
我们父女俩还没合计出个所以然。宫里就传出了新的消息。
太子拒婚了。
他执意要娶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甚至不惜以绝食相逼。
他身体本就不算好,又绝食。正赶上乍暖还寒,没几日就生了一场大病。
年纪轻轻的大梁太子,就这么病死了。
而我还没成婚就守了望门寡。
4
太子去世这件事,对我其实影响不大。
可不知从哪来的谣言,说哪个皇子娶了我就是下一任太子。
这可要了大命。
没成亲的皇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对我殷勤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就连沈元瑾都变和气了。还约我下个月一起去郊游。
这下没几斤几两的都不敢娶我了。
我跟我爹说,实在不行就削了头发上妙峰山做姑子去。
可我爹舍不得我,一想到我要去做尼姑就老泪纵横。
拖来拖去,就拖到了如今。
其实这事也不难想。我家有兵权又有威望,肯定不能把我许给皇子。别人家又不敢娶,就算去做尼姑也难保哪个皇子耍手段。
最好的方法就是老皇帝把我娶了。彻底绝了他的儿子们找强势岳家的妄想。
这招真高啊,除了把我坑了没别的毛病。
我爹从宫里回来之后,脸色就很阴沉。又骂了两句老皇帝才跟我说这事。
与我的猜想八九不离十。
老皇帝跟我爹承诺了,还把我当亲闺女。就是得委屈我上宫里住几年。
等他百年之后,诸事已定,再没有皇子打我们家的主意。就让我假死脱身。
不得不说,皇帝想得很周全。
说服了我,也说服了我爹。
于是我就这样嫁给了我姑父,从未来太子妃摇身一变,成了诸位皇子们的小妈。
5
试问,哪个宫妃能一入宫就是昭仪啊。
连如今的后宫第一人陈贵妃初入宫时也不过是个贵人。
而我,楚含璋。初入宫是从二品昭仪,不出一月就受封从一品贤妃。
十七岁的贤妃娘娘,年轻貌美,宠冠后宫。
老皇帝可能是怕我不受宠会受欺负,特地隔三差五地来我宫里住。
我睡里屋,他睡外间。
年近花甲的老皇帝睡在阴冷的外间,我都怕别人知道了说我不尊老。
因为住不惯,我更是时常省亲。一个月里有半个月都住家里。
俨然是一个圣眷正浓的跋扈宠妃形象。
众所周知,跋扈的宠妃肯定是要深陷宫斗的。而我很快也迎来了第一位前来串门的客人,四公主沈元婷。
沈家皇室这一代,男子从玉,女子从女。按说臣子应该忌讳,但我的名字是皇帝特别准许的。
楚含璋,本是男孩的意思。但父亲觉得我虽是女孩,也可肩负门庭。楚家的女儿,自是配得上玉石。
为此,沈元婷从小就嫉妒我可以用含玉的名字。她一开始嚷嚷着要改名,后来改名不成就总找我的茬。
因为她觉得天底下她最尊贵,没承想还有一个身份特殊又和她同岁的我。
我和她打架,她打不过。到头来皇帝姑父还只罚她抄书,她又气不过。久而久之这梁子就结下了。
沈小四这人吧,爱耍阴谋,但也易露行迹。是半点陈贵妃的手腕都没学到。这次不请自来,估计一半是替她母妃打探,一半是故意来奚落。
哎,那我这个做长辈的正好替她母妃好好管教管教她。
6
四月初八,微风和煦。
沈元婷同我一起坐在里间软榻上闲话家常。说说笑笑,甚是融洽。任谁看了都得以为我们俩是对闺中密友。
可惜我们两个这辈子都不会是那样的关系。
就在我快聊烦了的时候,沈元婷终于是没忍住开始挑事。
「昭仪娘……哦不,是贤妃娘娘。您现在是父皇跟前的大红人了,不知道可还记得旧人。」
我道她要说什么呢,磨叽半天就说出个这?
没有创意。
我慢条斯理地捧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才回道:
「四公主说笑了。圣上不过是看我年纪小,难免多看顾些。旧人是谁,我却是不知。」
我这话不知道是哪里戳到了她的肺管子。这丫头噌地一下站起身,指着我怒道:
「你这个狐媚子!要不是你,我太子哥哥怎么会早早去了。你现在还有脸说不知!」
「四公主请慎言。」
我严声呵制住她,又抬眼望了望窗外。幸好只在远处有几个打扫的宫女,应是无人听见。
沈元婷也自知失言,小脸一瞬就白了。生怕我跟老皇帝吹枕边风告她的状。
「你……我太子哥哥去得蹊跷……没有别人,肯定就是你搞的鬼……」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越发不确定自己早已笃定的事情。
我只觉好笑,也不知道这沈元婷的脑子是随了谁。只得半是解释半是劝慰道:
「四公主,您好好想想。太子如果长命百岁,我就是太子元妃。等太子得继大统,我就是皇后。还用得着嫁给比我爹年纪还大的陛下做贤妃吗?」
说到底,我简直是太子早逝的最大受害者。连规划好的职业生涯都变得如此曲折。
沈元婷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没想到我会把事情说得如此的……直白。
皇帝陛下比安国公年纪还大……这是可以说的吗?
「怎……怎会如此……」
沈元婷呆坐着喃喃自语,缓了一会才转头看向我。她的表情很凝重,似乎想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
「太子哥哥去世的前一天,我偷偷去看过他。他精神已经好多了,还在窗前练了一会儿字。」
「他绝没可能去得那么快。」
关于太子病逝,我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但没有一条如沈元婷口中这般……蹊跷。
沈元婷顿了顿,神情似乎有些不自在。
「我……本来还以为是你动了手脚。谁教你没两年就进宫嫁了父皇。水性杨花,不是好人。」
我爹是大奸臣就算了,现在我也成了水性杨花的跋扈宠妃。合着我们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委实是太惨了。
「那太子身边的人呢?」
我随口问。
「都死了。」
我身子一抖,惊起一身冷汗。
「父皇心疼太子哥哥,让东宫随侍尽数下去陪他了。」
7
既然沈维清这么心疼儿子,干嘛不自己下去陪他呢?
当然,这话也就我自己在心里想想。
自从那天把沈元婷哄走,太子这事就没少在我脑子里打转。
不说病情蹊跷,只东宫随侍陪葬就是桩稀罕事。我朝没有殉葬的先例,我姑姑去的时候甚至都是节俭为主,并未大办。
怎么想这事都不算寻常。
倒像是……杀人灭口。
这个念头从我脑子里蹦出来时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晃了晃脑袋,努力把这些该死的臆想从脑海中驱散。
在皇宫里,想得太多可不是好事。
哎,这宠妃真不是人当的。
于是我打算去御花园散散心。
就在我百无聊赖,思考着职业新起点的时候,几位宫妃不知怎的竟和我狭路相逢了。
想来是御花园太小了。
一位粉裙宫装丽人率先向我屈膝行礼,生生打断了我畅想如何扩建御花园的思绪。
其实吧,这事挺尴尬的。以前这皇宫我没少来,见着他们都是要请安问好的,毕竟我是小辈。
现在我辈分涨了,职位还很高级。轮到他们向我请安,他们不好受,我也难以坦然。
这就是辈分乱了的恶果啊!
「姐姐们快起来,我可受不起。」
许是我姿态放得太低了,看上去好欺负。话音未落就有人笑道:
「贤妃妹妹说笑了。您出身高贵又独得恩宠,您都受不起还有谁受得起呢。」
说话的是张淑仪,六皇子的母妃,前几年同我见过两面。我记得她见我的时候还说,要不是我早和太子定亲了,都想让我做她的儿媳。
哎,过去恭维话一箩筐,现在就只剩下阴阳怪气了。
这恩宠很珍贵吗?我的辛酸谁懂?
许是看我傻愣愣的不说话,那位主动向我请安的粉衣宫妃好心地打了个圆场。
「我还是头回见着贤妃妹妹这样标致的人物,瓷娃娃似的。怪不得皇上疼宠妹妹,我见了都喜欢得紧。」
得,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又给我拉了一波仇恨。如果眼神能杀人,我现在已经死了五六回了。
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那位张淑仪又道:
「冯婕妤话说得真是中听。莫不是盼着搭上楚贤妃,好分得些恩宠。」
哦,原来粉裙宫妃是冯婕妤。
「淑仪姐姐莫要污蔑人。有这闲心不如多管管六皇子,这么大了还没个定性。本就比不了三皇子这样颇有才干的,等贤妃妹妹再生个小皇子,哪还有六皇子的位置呀。」
这冯婕妤也是够损的,不过能不能别捎带我啊……
张淑仪气得大骂冯婕妤刁妇,冯婕妤也不甘示弱,一个劲儿地讥讽张淑仪。这二人一点也不像宫妃相斗,倒像是市井泼妇骂街。
这骂着吧,还动起手来了。我是不想拉架的,但很不巧,我正好在最近的位置。一不留神就被推了一把。
就在我以为我要和御花园的石子路亲密接触时,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
我落进了一个男人的臂弯里。结实的,有温度的,感觉很可靠。
熟悉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在耳畔响起:
「楚含璋,睁眼。」
狭长的凤眼,英挺的鼻子,组合成一张好像别人欠他几万两银子的臭脸。不是沈元瑾还能是谁。
说来也奇,我本来颇为阴郁的心情竟诡异地变愉悦了。还有闲心和沈小七开玩笑。
「你不该喊我贤妃娘娘吗?」
于是沈元瑾那张俊脸肉眼可见地黑了。
我美了。
8
御花园的小风波终究还是惊动了沈维清。
我收拾妥当赶到福宁殿时,张淑仪和冯婕妤已经在里间跪着了。
沈元瑾正陪着老皇帝喝茶,父子二人神色平静,甚是悠闲。
过去没发现,这冷不丁一瞧,这父子俩还真是像。特别是眉毛眼睛,还有说话时的神态。老皇帝这么多儿子,也就数沈小七最像他。
「璋儿坐吧。元瑾,你来说。」
老皇帝对我确实优待。事还没分辨清楚,就让我坐着,那二位娘娘跪着。别说,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儿臣昨日抵京,正准备来福宁殿给您请安。途经御花园时,遇到几位娘娘……发生口角。」
沈元瑾顿了顿,瞧了一眼我才续道:
「楚贤妃不巧正在近前,虽与她无关也受了波及。贤妃身子单薄,若非儿臣赶到,恐怕……」
沈元瑾实是掌握了语言的精髓,他要是托生成女儿身,这后宫还不都是他的天下。
这三言两语下来,是把我摘了个干干净净。不光干净,我还成了受害者。
那二位还不得记恨死我?
于是我忙道:
「幸得七皇子相救,臣妾并无大碍。无非是姐妹间口角,当不得真的。」
沈维清思索了一会儿,挥了挥手让随侍太监去传个太医。
「还是让太医瞧瞧,朕才安心。」
说着老皇帝还拍了拍我的手。
沈元瑾那双眼睛紧盯着我和他爹交握的手,骇人得很,也不知在想什么坏主意。
太医来得很快,请过安之后就开始为我诊脉。
我从小到大连风寒都少有,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也没磕着碰着,能有什么毛病。
可看着这位老太医紧皱的眉头,我也有些担忧了。我怕不是真有什么隐疾吧?
又过了一会儿,这位老太医忽然神情一凛,忙不迭地向沈维清下跪磕头。只听他道:
「恭喜圣上,贤妃娘娘有喜了。」
9
天地良心,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哪来的孩子。
但我和姑父清清白白这事天知地知,我知沈维清知。是决计不能让旁人知道的。
于是我只能拼命向沈维清使眼色,指望着老皇帝能说明这是个乌龙。
但沈维清完全不为所动,已经乐呵呵地吩咐下去大赏六宫了。俨然是一个喜得幼子的老父亲形象。
他这边演得正起劲,那边跪着的张冯二妃脸色相当不好看,恨不能把我活剐了。
而沈元瑾那张臭脸更是阴沉得要命,锐利的眼神好似能把我开膛破肚。
不至于吧。如果我真给老皇帝生个儿子,那也是他弟弟。年纪幼小完全构不成威胁,用得着恨成这样吗?
沈小七真是和小时候一样。心眼小,坏得很。亏我刚才还在想,要怎么谢谢他帮我说好话。
等众人都散去,只剩我和老皇帝两个人。摇动的烛火提醒我夜幕已经降临,而沈维清又恢复了那副无波无澜的表情。
「姑父,您这是害我。」
我进宫之后就在想,老皇帝提出娶我,真是不得已而为之吗?他是皇帝,哪有那么多不得已。
把我册为贤妃,看似莫大荣宠,实际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现在又让我假怀孕,也不知又在算计谁。
沈维清没有接我的话,他自顾自地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觉得,朕这几个儿子,谁能得继大统?」
10
干脆杀了我算了。
沈维清这个老不死的为什么非得为难我?论亲缘关系,我喊他一声姑父。我还差点成了他儿媳妇,现在更是他名义上的小老婆。
天天逼我学习就算了还净让我干掉脑袋的事。不仅让我假怀孕,还逼着我讨论谁来当皇帝。
我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但此刻我只能努力堆出一张笑脸,脑子里拼命想对策。
「我只说说我的印象,说得不对您别见怪。」
我见沈维清没说话,这才又道:
「二皇子先天弱症,恐难以承担重任。三皇子在朝中颇有贤名,您也素来爱重,自不用我多说。四皇子擅诗文,五皇子擅骑射,六皇子……」
沈老六一天到晚只会和汝南王小世子那帮纨绔厮混,我实是一点优点都夸不出来。
「六皇子……素有孝心,七皇子沉稳可靠。您的儿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哪个来得继大统,还要看您最属意谁。」
沈维清听见我说沈老六有孝心时就笑了,看来我这番话勉强能过关。
「璋儿何时学会说这样的场面话了?」
老皇帝眉头一挑,吓得我冷汗直冒。我只觉双腿一软,刚要下跪认错,他却又笑出了声。
「不逗你了。璋儿,你可愿为姑父分忧啊?」
瞧瞧,自称从朕换成了姑父。这是又要跟我讲亲戚情分了。
这哪有我说不的余地。
沈维清似乎心情不错,他的眼睛盯着我的腹部,缓缓说道:
「过几日我就会在朝中透露,欲立你的孩子为太子。」
「可我根本没有孩子。」
「所以才叫璋儿帮朕演这出戏。这只是个幌子,为的是引出那些有反心的人。」
自称又换成了朕,他还真是切换自如。
「你父亲那边朕知会过了。他也会极力配合。」
我在您手心里攥着,我爹敢不配合吗。
不得不说,沈维清也是够狠的。那些可都是他的亲儿子。
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是太子去世引起的。皇子们从小就知道沈元瑞会继承帝位,就算有野心也明白不能轻易冒险。但太子一去,皇帝又态度不明,岂不是人人都有机会?
这两年只三皇子就不知培植了多少羽翼。成年的皇子尚有六位,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但……万一全军覆没可咋办啊?我实在对他们沈家人的人性没有信心。
又或者沈维清翻车了,哪个皇子逼宫造反成功。到时候未必会杀他这个爹,我这个怀着孩子的小继母定是必死无疑。
沈维清似是看出了我的疑虑,笑道:
「放心,你的安全朕定会负责。再说,他们也未必有胆子造反。」
「这只是一场试探。」
11
这是试探吗?
这分明是豪赌。
拿我当靶子等着他的儿子们来杀。能不能活全靠运气。
事情像沈维清计划的那样稳步推进着。而朝堂的风很快就吹到后宫中,我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这几日给我送礼的宫妃是络绎不绝。连那日出言讥讽我的张淑仪都天天到我跟前赔笑脸。那位冯婕妤更是厉害,不知道从哪弄来个千年人参,说是送给我补身体。
这下我终于是沾到了宠妃的实惠。
但我看着我衣服里塞的棉花枕头,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以前总看话本子里说有妃嫔会假孕争宠,万没料到有一日我会亲身体验。
不光是身体行动不便,还要隔几日换枕头。有一回我就塞错了,换了个小的,被那冯婕妤看出了端倪。一个劲儿地问我可有不舒服,怎么几日不见清减了。
我费了好大劲儿才糊弄过去。
假孕争宠实在是个技术活。
12
又过了几个月,天气转凉。
老皇帝在前朝越来越忙,我也明白这是到了收网的时候。
沈维清准备带我去云山围猎,留三皇子在京中统管一切。
古今中外,不知道多少事情都是在围猎中发生的。
我曾在话本上看过,有个假公主就是在围猎中得以和皇帝相认。
还有传说中西方大陆上那位七国共主,生性好勇斗狠,只带了几个人去打猎,最后被野猪撞死了。
这种事情在我大梁是决计不会发生的。
围猎是彰显皇家风范的活动,一般也用不上皇帝亲自动手。无非是让一些侍卫近臣打猎表演罢了。
但这次沈维清只带了一千多人。除我之外还带了几位宫妃和年纪小的皇子公主,可以说是诱饵都备齐了。
虽然是山雨欲来之际,但我许久未出宫,忽地见着山林景色,实在是心中欢喜。
应付完场面事,我就带了几个人出来瞎晃。还有个小豆包慢慢腾腾地跟着我,奶声奶气地嚷嚷要楚姐姐抱。
这是沈维清最小的儿子,还没正式起名。反正平时宫人们都喊他十六皇子,倒也不妨碍称呼。
旁边随侍的奶娘许是怕小石榴冒犯我,赶忙跟他解释说,楚娘娘怀着小弟弟不能抱他,他也不能喊我姐姐。
这一解释倒把我弄尴尬了。
「不妨碍,喊姐姐我倒欢喜。」
我说着就牵上小石榴,准备带他去瞧林子里的小鹿。
结果小鹿没看着,又生了事端。
13
刺客的箭射向我时,我正低头悄悄整理我的棉花枕头。
竟这样生生躲过了一箭。
又是几道破空之声,身旁侍卫已有几名负伤。敌暗我明,形势实在不算好。
我拉着小石榴躲在树后,一边用手捂着小孩的眼睛,一边观察战况。
「楚姐姐,他们在打架吗?」
「对,小孩子不能看打架。」
只恨我少时疲懒,不肯跟爹爹学武。此时是一点忙也帮不上,只得眼见着那些侍卫丧命。
终究是有刺客发现了我的所在,长刀劈下时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一双大手却捂住了我的眼。
「有血,别看。」
是沈元瑾的声音。
14
我缓过神时,已经被沈元瑾抱到了马上。
小石榴另有侍卫护送回云山行宫。这孩子迷迷瞪瞪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适才还嚷嚷着要和我一起骑大马,被沈元瑾给瞪哭了。
「你别吓着孩子。」
我护着小石榴,反倒惹了沈元瑾不快。
「别人的孩子,你倒着紧得很。」
「这是圣上的儿子,是你的弟弟。哪里是旁人的孩子。」
听了我这话,他似更是不悦,双唇紧抿着,再不说一个字了。
沈元瑾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在我身后轻轻地揽着我的腰。我能瞧见他手臂上渗出的血迹。
「疼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更是不敢动作,生怕碰到他的伤处。
「扎你一箭试试。」
他倒是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思和我打嘴仗。我就多余关心他。
说话间,那几名骑马护送小石榴的侍卫逐渐超过了我们,独我和沈元瑾留在最后。
我心有疑虑,还没等我问出口,便听他道:
「这附近很安全。我……怕骑快了颠簸……伤着你和孩子。」
我第一反应是小石榴在护卫大哥那里很颠簸啊。想了一会儿才琢磨明白,这是怕伤着我这个假孕妇和我肚子里的棉花孩子。
空气突然安静,耳边只闻猎猎风声。我尴尬地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却忽地想起了一个致命问题。
「沈元瑾,无诏不得出京。你私自带兵来云山行宫是想死吗!」
我瞪大双眼,转头看他。我从未和他挨得如此近,他温热的胸膛贴着我的背,而我们几乎呼吸相闻。
沈元瑾似有一瞬的愣神,随后长眉一挑,扬唇问道:
「我死了你不高兴吗?」
我怔了怔,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这个问题。沈元瑾虽然嘴巴坏了点,但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又数次搭救我。
他不是我兄长,却比我那亲表兄沈元瑞待我更好。太子死前从未想过我这个未婚妻被退婚该如何自处,而沈元瑾不仅怕我受惊还怕我颠簸,在宫里维护我,在外还拼命保护我。
若我还盼着他去死,那我还算是个人吗?
「我会哭的。」
「所以不许死,听见没有。」
沈元瑾垂首看了看我,眼睛里似含着许多情绪。
「别担心,我是来护驾的。」
15
京中生变,三皇子沈元琅调动了几个地方的兵力,现在已经控制住了皇城。
沈家那几兄弟各有思量,却只沈元瑾一个第一时间前来送信。沈维清着实表扬了他一番,还给了沈元瑾一枚虎符,让他去西山大营调兵救驾。
我不知这父子二人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但不管怎么说,沈元瑾已经赌赢了一半。
这场关于立储的试探,他已经赢得了最大的先机。
「这个给你。」
我从怀里摸出一个玉佩,塞到沈元瑾手里。
「我爹知道这是我的东西。若有要事,可去京南驻地找他商量。」
我爹为了配合沈维清的计划,这两个月一直在京南练兵。就算没有沈元瑾这一出,沈维清也自有办法和我爹联合制敌。
这老狐狸,是里里外外全算尽了,容不得一点错处。
沈元瑾沉默着收起玉佩,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我。看一眼少一眼似的。
「你想让他当皇帝吗?」
他复杂的目光落在我隆起的腹部,很明显是在说我的棉花儿子。
我紧张地看了一眼窗外,这才压低声音怒道:
「你要是想死就把玉佩还我。」
且不说我根本是假怀孕。就算是真的,还没生出来,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怎么敢说做皇帝的事。
我倒是想让我爹做皇帝,我爹不争气啊。人家三皇子头回监国就谋划着造反了,我爹手握重兵还想着勤王救驾呢。
他被我这副样子逗笑了,弯弯眉眼,倒是比平日里看着顺眼多了。
「你如果想,我会帮你的。」
我愣住了。沈元瑾的声音很轻,却也郑重。这承诺不是我能受得起的。
「为什么?」
我听见我已经问出了口。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就告诉你。」
16
沈元瑾走了许久,我还在胡思乱想着他最后那句话。是一个来送吃食的小太监打断了我的思绪。
他身量不高,长得也不起眼。只在额前有一颗黑痣分外显眼。
我是初次来云山行宫,但总觉得这小太监面熟。似是见过,但又说不上来在哪见过。
直到他转身准备离开时我才恍然,这是当初跟在太子身边的随侍。
那小太监听我点破后吓得跪倒在地,立刻哭了起来。
他说他叫宝寿,本是在东宫伺候太子的。两年前在太子病时打破了茶盏,太子因此划伤了手臂。于是获罪被贬到这云山行宫,做起了伺候马的活计。
谁能料到太子去后东宫随侍尽数陪葬,他也就因祸得福,捡了一条性命。
现今我点破他的身份,他生怕被拉去陪葬,自是吓破了胆。
「你别哭,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你且告诉我,太子病时有什么可疑的事?」
这事始终是我心上的一根刺。既然宝寿撞上门来,那我自然要问个清楚才能心安。
「娘娘心善,若是太子爷没去,娘娘嫁来东宫就好了。两年前……倒是真有个奇事。太子病时,怎么都不见好,有个方士说需有龙血做药引。」
「这世间真有龙血?」
我眨了眨眼,表情十分震惊。那宝寿解释道:
「自然是没有。但真龙天子的血也可代替。咱们圣上是真爱护太子爷,直接割破指头取了血。」
我有些失望,这怪力乱神之事似乎跟太子病逝毫无关系。但面上我还是点点头道:
「毕竟是圣上亲子……」
等等……太子划破手臂,沈维清割指取血。
这两件事都与血有关。
接踵而来的是太子病情好转却又暴毙,东宫不留活口……亲子……
真的……是亲子吗?
17
云山行宫内,成群结队的侍卫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我从居所走到沈维清所在的大殿,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见了三批巡逻的侍卫。
形势不容乐观。
陈贵妃正跪在大殿正中,她身旁跪着的是老熟人沈元婷。这个被宠惯了的公主此刻也低下了骄傲的头颅,正一个劲儿地垂泪。
反观陈贵妃,虽是发髻散乱,珠钗斜插,但面上却无一丝忧色。
是了,他儿子沈元琅胜券在握,她又何必烦忧呢。
这陈贵妃算得上是沈维清后宫中的头一号人物。三皇子沈元琅,四公主沈元婷,还有粉团团小石榴,皆是她所出。
老皇帝自是料定沈元琅会反,这才把陈贵妃母子三人带在身边。
我们几个静默着,谁也没有说话。空旷的大殿中只能听见沈元婷的哭泣声,反倒徒添烦躁。
直到叛军已包围云山的消息传来,沈维清平静的面目才有所松动。
「你养的儿子很能干。」
我分不清他有没有在生气,但很显然这不是一句夸奖。
「是陛下教导有方。」
那陈贵妃还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根根带刺。这做派倒是和沈维清像极了。
「元琅就是像你,才这样意气用事。」
沈维清很少像这样皱着眉头,似是真的动了怒。或者说,是陈贵妃足够了解他,太知道什么样的话能够激怒他。
「既然如此,陛下不如多期盼楚妹妹这一胎能像您些。不过可惜,不知道这孩子还生不生得下来。」
我本来正紧张地看戏,万没想到三言两语又把我拉入了战场。
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按说听了这番话,我该愤怒惊惧,再添上三分楚楚可怜最佳。
可惜我的演技还只是小学生水平,只会傻呆呆地看向沈维清求助。
沈元婷本就处于不明白哥哥为何造反的混乱状态。此刻见她母妃口无遮拦,自是更加害怕。忙不迭地就冲上来向我哭求。
她拉着我推搡,我站立不稳向后摔去,一不留神就把棉花枕头摔出来了。
呜呼,完蛋。
我的棉花孩子,殉了。
18
这场面相当诡异。
被困行宫的老年皇帝,跪着认罚的中年贵妃,抱着枕头还没想明白的少年公主。他们一家三口一起瞪着我这个假孕宠妃,似乎是指望我解释一下目前的状况。
「要不我也跪着?」
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沈维清没回答。回答我的是陈贵妃的笑声。
「元琅也是你儿子,轮也该轮到他了。你竟舍得做局害他。」
看来陈贵妃已然想到其中关节。她有些颓然,似是明了沈元琅的结局大半已经注定。
「朕不曾干预他的决定,更没有向他许下前程。沈元琅犯上作乱,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沈维清的声音没什么温度,我知道他大概已经放弃了这个儿子。就像当初放弃太子……
「父皇你好狠的心。」
沈元婷似乎也明白了现今的状况。她站起身抹了抹眼泪,怒目直视皇帝:
「太子哥哥已经走了,您难道还想再失去一个儿子吗?」
沈元婷一开口我就知道要坏事。不提太子还好,一提太子沈维清的火就压不住了。
他拔出腰间佩剑,指向了亲女儿的喉咙。
「朕不介意送你们兄妹团聚。」
我知道沈维清说得出做得到。尽管我经常说我和沈元婷是对冤家仇敌,但我实在做不到眼见着她去死。
「姑父,虎毒尚且不食子。」
我跪下,抬眸望向沈维清。目光交汇的刹那,他明白我知晓了他的秘密。
19
大殿内只剩下我和沈维清,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我跪着,他站着。
「你知道多少?」
他用白色的手帕擦拭泛着冷光的剑锋,我怀疑那柄剑将会刺破我的喉咙。
毕竟,我这张脸和姑姑相像。
过去这给我带来了无上荣宠,而现今却成了我的催命符。
「我只是猜测。若非今日情急,我想我会把这个猜测带进棺材里。」
说出这个秘密,暂且救下沈元婷。代价是我也许会被沈维清灭口。此时此刻我也不知自己的决定正确与否,我所依仗的仅仅是沈维清对我父亲的情谊。
仅此而已。
「若朕将你杀了,再对你父亲说,你的死是叛军所为。相信新丰也不会怪朕。」
沈维清说完,定定地望着我的脸,随后却是一声叹息。他把剑收进了剑鞘里。我知道我的小命是保住了。
「那几日我一直在想,细柳为何如此待朕。朕前半生征战天下,后半生制衡百官,从不敢懈怠。都是为了留给朕和细柳的儿子一个太平盛世。可谁知……」
谁知我姑姑给沈维清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险些把皇位便宜了别人。
太子病重时,定是沈维清的血和太子的血不慎混在一处,却没能相融。这才让沈维清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就此起了杀心。为防消息走漏,又灭了整个东宫的口。
可惜却漏了一个小太监宝寿,这才让我阴差阳错窥破秘辛。
「或许您认为,我姑姑……是背叛。陈贵妃纵子谋逆也是背叛。但世间怨侣,起初没有不是恩爱夫妻的。定当是心有期待,才会心死,才会心生怨怼。」
反正今日已经是一只脚迈进了棺材里,干脆说个痛快。我的声音越说越大,沈维清的脸色也愈发难看。
「你是说朕做得不对。」
「我不知道对与错,我只知道姑姑是郁郁而终。」
眼前这个温文儒雅的老皇帝,好似一瞬间老了十岁。他颓然地瘫坐在龙椅上,再没了当年睥睨天下的气度神采。
20
陈贵妃和沈元婷等在殿外,见我完完整整地出来,她二人才松了一口气。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几条命啊?我是父皇的亲女儿,他肯定下不去手。你强出头万一有个好歹,还……还得累我每年给你烧纸钱。」
这个我自小打到大的冤家,头一次露出这样关切的表情。虽然话说得还是很不好听。
那陈贵妃拉过女儿,郑重地向我行了个礼。这是谢我搭救沈元婷之恩。
她让沈元婷先回去休息,留我同她去花园走走。我虽有些奇怪,却也答应下来。
「圣上让你入宫时,宫中很多旧人都以为他是看中了你长得像先皇后。这才不顾你是已故太子未婚妻身份,强召你入宫。」
当时确实有这种说法。还有一种广泛传播的就是沈维清向父亲解释的,因不想我们楚家掺和立储之事,这才把我接进宫。
「但你也知道,咱们圣上无比重视自己的名声。仅仅是肖似先皇后,或者怕楚家支持哪个皇子,都不足以让他背负强占子媳,强娶妻侄的骂名。」
是的,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疑虑。随便找个人把我嫁了岂不省事,何必亲自娶我。皇子想娶我只是看中楚家的势力,我都嫁人了还能强抢不成?
陈贵妃看了我一眼,随手扯过一朵赤色牡丹花,斜斜插入我的鬓间。
「你很美,但还不至倾国倾城。想也知道迷不倒圣上那样的人,也不知道我和我儿怎的竟中了计。想来是被权势迷了眼吧。」
她顿了顿,拉着我坐在凉亭中,这才又说道:
「太子去世没多久,我曾想让元琅娶你做正妃。你自小就颇得圣上宠爱,这比你楚家的军权还要重要。不光我如此想,张淑仪也在为六皇子谋划。还有赵贵嫔,李元妃……」
这事我是清楚的,那阵子往我家递的请柬都能把我埋了。
「圣上拟赐婚圣旨那天,我正好随侍在前。你被指给了汝南王世子,成婚后就要随夫前往汝南。」
「沈珏?姑父可真能乱点鸳鸯谱。」
我虽惊讶,但定下心一想,也能想明白个大概。
沈珏虽性子顽劣,我也不是什么贤淑女子。扯不上谁配不上谁。只身份这条就足堪匹配,嫁给他又能远离立储风波。
在我的婚事上,沈维清也算是上心了。
「可就是要宣旨的那天,七皇子不知从哪得了消息,从渭南连夜赶来,跪在殿前求圣上将你嫁给他。」
七皇子……沈元瑾?
沈元瑾想娶我?这……这怎么可能。
「七皇子跪在殿前说,若你嫁给旁人,他便敢强抢。大不了不做皇子。就这样跪了三日,圣上才收回了旨意。」
陈贵妃瞥了一眼惊疑不定的我,又举目望向山下。
「我以为圣上会成全了他,没料想会接你进宫。七皇子自此大病了一场,那孩子身体向来康健,也是可怜。」
「那时我虽疑惑,却没细想。现下想来,圣上早就择定了七皇子为储,却没料到他会为了你说出不做皇子的话。这才娶了你,彻底绝了七皇子的心思。」
陈贵妃拉过我的手,细细地瞧了瞧。
「多嫩的一双手,怎能蹉跎在宫里。我同你说这些,是想报答你救婷儿的恩。虽不知是福是祸,但我想你应当知情。」
我恍恍惚惚,只觉一切都脱离了掌控。适才同沈维清说掉脑袋的话,我还神思清明掷地有声。此时却说不出半个字了。
沈元瑾……曾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吗?
21
「报!叛军已攻上山来了!」
立在殿前可以听见山下的刀兵之声,阵阵火光与浓烟也愈发清晰可见。
终究是三皇子占了上风吗?
「你速去找婷儿和小十六,和他们待在一起,元琅的人不会动你。」
陈贵妃对我着实不错,这种时候还想着给我找一条生路。我确实有些感动。
「那你呢?」我问。
「我陪着陛下。」
陈贵妃很平静,似乎是理所应当。在儿子和丈夫之间,她选了儿子,但对丈夫她也做不到绝情。
顾不上深想,我便作别了陈贵妃,小步快跑地去找沈元婷。
我在云山行宫已住了月余,各种路线早已烂熟于心。可就在我将要赶到沈元婷寝宫时,孩童的啼哭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是小石榴。
这孩子一个人蹲在路边,一边哭一边喊父皇母妃。想来是奶娘看情况不对,早早便扔下小石榴跑走了。
我没再犹豫,蹲下身给他擦眼泪。
「跟楚姐姐去找你四姐好不好?」
还没待小石榴应答,我便瞧见他瞪大了眼睛惊呼。
一柄长刀横在我的颈前,寒光映在眼底,我已来不及动作。
这次我没有等到沈元瑾。
意识丧失前,我只觉后脑一阵疼痛。不知道爹爹看见我的尸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沈元婷会不会每年给我烧纸钱。
还有沈元瑾,他会不会为我掉上几滴眼泪呢?
22
我醒来时,人已经被送回了宫中。听沈元婷说我当时被叛军重重打了一棍,流了不少血。是沈元瑾带兵及时赶到,这才能医治及时。
原来他又救了我一命。
事情与沈维清所料不差,三皇子及其逆党尽皆伏诛,三皇子圈禁,陈贵妃自请去五兴寺为国祈福。带兵救驾的沈元瑾算是此次事件的最大功臣。
一时间,立七皇子为储的呼声越来越大。而父子相残的负面影响似乎也很快平息了下去。
我这个假孕宠妃终于摆脱了我的棉花枕头,对外宣称是因叛军作乱而受伤小产。
而在我静心养伤的第二个月,沈维清病了,已经连续几日称病不朝。
听太医说,他病情反复已有几年了。算算日子,大抵是太子病逝后终日忧思,再加上三皇子叛乱急怒攻心,这才导致旧疾复发。
我被带到病榻前时,后宫妃嫔,朝中大臣,还有沈维清那二十几个儿女。黑压压跪了一大片。
我爹才和沈维清说完话,他的脸色并不好,眼中也隐有泪光。
他拍了拍我的手,让我去和姑父说说话。
这个精明了一辈子的皇帝,在死亡面前终于也变成了一个平凡的老人。
沈维清攥着我的手,跟我念叨他和姑姑之前的事,还有我和太子哥哥的儿时趣事。
这个大梁的开国皇帝,从小对我很宠爱的长辈,在对往事的无限追思中去世了。
我没有哭,毕竟和他感情不深。但难免还是有几分怅然。
我恍惚中听到内监宣读圣旨,传位于七皇子沈元瑾。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随后是一道特殊的旨意。
「龙驭上宾,普天同悲。代传大行皇帝临终遗命,楚氏贤妃,恭孝娴淑,令其随大行皇帝西去,服侍于九泉之下。并追封为皇后,以示褒奖。」
23
沈维清让我殉葬。
我不仅不着急,反而很平静,甚至还隐隐地期待起来。
毕竟,这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我只消在灵前服下假死药,自然有沈维清和我爹安排的人将我安全送出皇宫。
到时,我再去佑安老家躲几年。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无人管得了我了。
一时间,众皆哗然。不少朝臣都偷眼看向了我爹,生怕我爹一个不乐意造反把他们全杀了。
我爹则一副大义凛然之相,坦言让我殉葬是应该的。一番演技让我这个亲闺女忍不住在心里拍手叫绝。
估计骂他的人又要变多了。
既然无人反对,很快便有内监送来「毒酒」让我饮下。
朱红色的酒盏泛着血色,好像真能夺人性命。
我强压下上扬的嘴角,还要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对我这个龙套演员来讲实在有点难度。
在我端起酒盏,正打算一饮而尽奔向自由时,一只手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腕。
假死药打翻在地,酒水洒了一地。
「朕看谁敢。」
是刚刚继位的新皇,沈元瑾。他三言两语,用本朝没有妃嫔殉葬的旧例便打发了朝臣。
是啊,他是老大,谁敢反驳。
我看情况不对,赶紧捡起酒盏把里面剩下那点药往嘴里倒。还没舔着酒,又被沈元瑾给抓住了。
他扣着我的手腕,眼神恶狠狠的。
「你就这么想跟他一起死吗?」
我没有回答,只一个劲儿地哭。
我这回是真伤心了。错过了这次,我要何时才能回家啊。
24
于是,我就这样成了大梁的第一任太后。
毕竟先皇临死前封我为后,现在我是正经的皇帝嫡母。
沈元瑾见了我都要低首行礼,问声母亲安好。
虽然暂时还得在宫里住着,但每天看沈元婷他们给我请安,我心里还是挺舒坦的。
我爹说了,让我安心。现在新皇初登基,时局不稳,等找到好时机就让我假死脱身。
做太后也是有任务的。我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给沈元瑾选皇后。
这次我算是体会到了汝南王妃给沈珏选媳妇的快乐。姑娘们称得上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我和沈元婷每天邀几位大臣之女同游,今个打马球,明个看戏,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哎,做宠妃哪有做太后有意思。没人管就是爽!
但我忘了,这皇宫里还是有个人比我更厉害。
「母后和四妹玩得很开心啊。」
沈元瑾和他爹一样,恶趣味,偏喜欢玩突然袭击这一套。吓得我腿一软差点跪下。
其实陈贵妃那天说的话,我认真想过了。虽不知他为什么想娶我,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小时候我注定是他大嫂,后来我又成了他名义上的小妈。我俩是万万不能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