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一枚,心疼女友,租了个好点的房子,月租五千六,我出
四千。
没想到竟碰见女友挽着一个中年男人走进酒店。
我年轻美貌的女友,在我印象中从未穿得像现在这样亮丽。
她挽着的那个男人,看上去挺阔。
至于我,此时此刻,我是个外卖小哥。
这些日子,我风里来雨里去,脸晒得黢黑,双手糙得像树皮。
可这都是为了她啊。
躲在墙角后面,我默默哭了。
1
我叫熊铁铭,是人群中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那种男人。
上大专的时候,我参加爱心志愿活动,认识了一个女孩。她与
我同岁,是北京一所二本院校的学生,名叫潘爱暖。名字很温暖,人也是。
不过说实话,我最开始注意到她,的确是「见色起意」。
她皮肤雪白,身材实在太好。该圆的地方浑圆,该瘦的地方纤
瘦。相貌也好看,是很甜很有亲和力的那种。
如果能和她生个女儿,孩子一定很可爱。
活动结束后,我跟小暖互相加了微信。在我的穷追不舍之下,
她最终成了我的女朋友。
我是江西鄱阳人,小暖也是南方人。刚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
我和小暖之间有聊不完的话题。
那时小暖忙着写毕业论文。我对她说,等她一毕业,我们就搬
到一起住。
「我们可以租个一室一厅,或者大开间。两个人住足够了。」
我说。
小暖兴奋得小脸通红:「太好了,那我就可以布置咱们的家
啦。」
听她说「咱们」,望着她柔嫩的面庞,我心里酥酥麻麻的。
这可能就是幸福的感觉。
毕业前夕,我开始疯狂投简历、找工作。
专科生的身份,让我在求职市场上受尽委屈。投出去的简历大多没有任何回音。
说实话,在这之前,我对学历差的问题没啥明显感受。但碰壁次数多了,我心里的惭愧与自责越积越多。
我开始悔恨,后悔自己高考前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甚至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没本事又没钱,没能「帮」我搞到读本科的机会……
不过,后一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我内心更深处的另一重自责扑灭了。
想到勤勤恳恳、过着最普通农村生活的父母,想到他们被太阳晒得黑红的、皱纹深深的脸,我告诉自己:我没资格怨他们半个字。
黑暗的日子里,倒也不是没有工作愿意接受我。
可它们大多是保险销售、房产中介之类的无底薪岗位。我没有接受。
第一是因为我对做销售没兴趣。第二是因为,我想让小暖更有安全感。如果我能找到一份旱涝保收的工作,小暖以后进入社会,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值得庆幸,那段艰难时光里,有小暖陪在我身边。我心里想着她,她心里也想着我。
我的简历石沉大海,她就鼓励我:「小熊,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你这么聪明,又能吃苦,早晚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说这些话时,小暖的语气不容置疑。
她的坚定,让我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很想掉眼泪。
她不仅在言语上鼓励我,在生活上,也尽全力照顾我。那段日子里的每天早晨,我都是揣着她给我买的牛奶东奔西走,开始一天奔波。
小暖让我温暖。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相信我、欣赏我的。
如果当时没有她,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继续留在北京。
还好,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是这样——只要坚持,总会有转机。
正式毕业一个星期之后,我收到来自一家知名互联网公司的面试邀请。虽然岗位是基层客服,但给的工资还算可以,底薪有3800元。
这个数,在你们看来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我这个没学历、没工作经验的专科应届生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更何况这公司是知名平台,去工作能给我的简历增光。
老天保佑,面试很顺利。接到offer当晚,我带小暖去侨福芳草地的小大董吃了顿饭。
以前我多次经过侨福芳草地,但从来没进过商场。听本地同学说,这里靠近使馆区,是北京有名的高级地方,有排场。
我觉得自己太土,又没钱,连进去逛逛的勇气都没有。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身边有了小暖。
虽然我们还是很穷,但小暖的陪伴,让我在面对世界的时候有了更多底气。
坐在小大董餐厅里,我跟小暖说,早就听说过「大董」很好……这句话的后半截,我没说出口。
小暖听懂了我的弦外之音。
她体贴地笑笑说,下次我们吃「大董」,不吃「小大董」了。
我俩都知道,「小大董」是一个便宜版本的「大董」。来之前我和她一起查过,小大董的人均消费大概是大董餐厅的一半,很适合囊中羞涩的我们来解馋。
当然,即便是吃小大董,我也花了将近400块钱。我跟她说,别心疼钱,今天哥请。
小暖笑容灿烂。
看着她这样一个好看的姑娘,穿得漂漂亮亮、坐在宽敞明亮的餐厅里,心无旁骛地享用美食……这比自己吃喝玩乐还令我幸福。
我情不自禁地想,赚钱,赚钱果然是最重要的!
有了钱,我就能用它为小暖换来更多安稳和快乐。
我想总是看到她放松愉悦的表情。
2
我的运气居然真的渐渐好起来。
进公司做客服刚一年,我就遇到了贵人。
那天,我接到用户投诉,说我们的软件有个问题。
我在公司企业微信上联系了相关负责人。但那同事迟迟不回消
息,这边投诉的用户又很生气,不停催我快点解决。
无奈,我只好暂时挂起客服程序,直接跑去找同事说明情况。
两个工区相隔遥远,我一来一回要花10分钟。返回路上,我路
过工区之间的廊桥,看到一个男人正站在窗前打电话。
这人说话声音很大,语速也快。从他身后经过的短短几秒钟
里,我完全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老谭,你手下小孩干活能不能认真点?我都说好几遍了,我
想要做过客服岗的、年轻机灵点的,我这边可以给个高级专员
的位置。你们给我推的这些候选人都是什么玩意?」
我知道,我们公司人力资源部管招聘的经理,就姓谭。
这个男人显然是在责备谭经理办事不力,没有满足他的招人需求。
谭经理在公司的地位不低。而这个男人给他打电话的语气,仿佛教训孙子。
回到工位之后,我先安抚了那个奋勇投诉的客户,接着立刻打开企业微信,在公司架构图里翻看中层们的资料。
对照头像照片一看,果不其然,刚才那个嚣张男还真是个中层领导。
是运营部门的头儿,叫宋超。
我的心里砰砰直跳。因为宋超跟人力谭经理说的那些招聘要求,不是刚好都跟我对得上吗?
做过客服岗,年轻、机灵。
更重要的是,宋超刚才还说,可以给个高级专员的岗位。
我听说过,运营高级专员的月薪水平大概在8000到10000块钱之间。这还只是底薪。如果表现好,年终奖也很丰厚——据传说,运营部员工最高能拿到6个月薪资的年终奖。
这些,都是我这个小客服看得见、摸不着的。而命运偏偏让我在今天遇到那个难缠的客户,遇到那个不回消
息的同事。
难道,最终就是为了让我遇见宋超、听见他打电话?
为了告诉我,现在有一份机会摆在我面前,要不要争取?
望着企业微信上宋超的头像,我心里像煮开了一锅水,近乎沸
腾。
我花了三秒钟,定下神。东张西望了一下,确信周围没有人留
意我,我点开宋超的头像。
企业微信对话框弹到我面前。
我双手微微颤抖,哆哆嗦嗦地在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
「宋老师,您那边现在有headcount吗?」
Headcount,直接翻译成中文叫「人头数」,在公司里就是「名
额」的意思。
我是直接在问宋超,他那边招不招人。
我不想把偷听到他打电话的事情直接说出来、解释我怎么知道
他想找人的事情。
而我猜测,他也不会问得那么详细。
在这短短一年职场生活中,我已经悟出了一个道理:工作上,只要有了结果,没人会追问过程。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得让我吃惊。
在得到宋超的肯定答复后,我晚上回到家,以最快速度整理出一份简历,发给了他。
第二天,宋超就约我到他办公室见了见面。他大概三十四五岁,面相端正,态度严肃。不过幸好,他提出的问题都没有难倒我。
这就算是一次转岗面试了吧,我想。
聊完之后,宋超点了点头,很直接地说,他觉得我很适合做运营,他会亲自去找人力资源部提我转岗的事。
我在心里大叫一声:「太好了!」
当天,我请了半天假,早早下班。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家附近的菜市场,买了六只大闸蟹,还有其他肉和菜。
我要回家做一桌美味佳肴,等小暖下班回来庆祝。
是的,我毕业一年之后,小暖也毕业了。我是三年制专科生,比她这个本科生少上一年学。
跟我相比,小暖作为二本学生,找工作比我这大专生容易得多。
她是学文科的。给她发offer的公司足足有三家,最后,她选择了一家家居家装公司,做新媒体运营。日常工作大概就是写写企业微信号文章、微博文案什么的。
当我做好一桌子菜,盼星星盼月亮似地把她盼回家,却意外地看到,小暖一进门就蔫头耷脑。
她才刚上几天班,怎么就这样了?
「宝贝,你怎么了?」我试探着问。
小暖一声没吭,抬起头来望着我,一双大眼睛里蓄满泪水。她好像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扑进我怀里。
3
一桌好菜全凉透了。
小暖啜泣着,将她在公司的遭遇对我和盘托出。
他们公司有个老员工,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大哥。本地人,拆迁户。公司不大,也就百人左右规模。小暖一入职,就被这位大哥「盯」上了。
大哥先是直接问她要微信。被拒绝后,大哥又从工作群里找到小暖的微信,申请加她。
小暖很为难,但她毕竟是初来乍到的职场新人,觉得一再拒绝加微信也不太好,只好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这一通过不要紧,大哥开始不分白天黑夜地给她发消息,内容大多是分享自己的生活日常,还有一些中老年人喜欢的黄色笑话、养生段子之类。
小暖一忍再忍。
今天下班后,她在回家的地铁上又收到了大哥的微信。
「哥,别发了,我男朋友看见不好。」小暖绷不住了,说话也很直接。
过了一分钟,大哥回了一条:
「看见正好。哥就是喜欢你,光明正大追你。让你男朋友早点知道,我愿意跟他平等竞争!」
小暖说到这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将那个大哥的消息界面翻出来,把手机递到我面前。
「一开始,我以为我能自己处理好,就没跟你说。」她低着头,好像犯了什么错误似的。
我低头看那微信界面,看着那大哥的微信名「天地逍遥」,感觉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傻X!」
我对小暖说,只要她同意,我现在就约这个臭傻X出来,狠狠揍他一顿。
小暖一脸惶恐:「你别生气,别冲动……」
我的拳头握得更紧,指甲深深嵌进手掌:「这种流氓王八蛋,必须揍一顿才能清醒!」
小暖哭了,冲过来抱住我。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是牛奶沐浴液的味道。这香气让我稍微平静了些。
「我不敢跟你说,就是因为知道你脾气急。」小暖努力平静下来,轻轻在我耳边说,「你不要这样。」
我忍着气:「那我应该怎么样?这样的气,哪个男人能咽得下去?」
「可是如果你真去揍了他,你自己怎么办?」小暖忍不住又掉了眼泪,咸咸的泪水滴在我脸颊上。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好心疼我的女人。
她接着说:「你也不用太担心。现在是法治社会,我跟他说清楚不就行了?他还能拿我怎么样?」
她告诉我,这个所谓的大哥跟她不属于同部门,是另一个部门的商务。他也不是干人力的,因此,也不可能给她穿小鞋。
说完这番话,为了让我放心,小暖立马拿起手机,在与「天地逍遥」的对话框里写了一条:「我对你没兴趣,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我,不然我会告诉公司并报警。」
接着,在我的注视下,小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发送键。
然后她拉黑了「天地逍遥」。
经过这一番折腾,她似乎完全冷静下来。
小暖拢了拢鬓边乱发,拿起筷子对我说:「菜都凉了,宝贝你去帮我热一下,然后咱快吃饭。」
她已经变得如此成熟、得体,只有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会表现出崩溃。
我端着菜到厨房加热的时候,有点恍惚。
事实上,我们之间不是没有过嫌隙,更不是没有过撕心裂肺、伤透感情的争执。那时候的小暖很「尖锐」,让我很受伤。
记得我俩刚决定一起住的时候,为找便宜整租房花了不少心思。
找了很久之后,通州一家小中介给我们介绍了一处房源。40平左右的开间,月租金才2900。算白菜价。
但它为什么这么便宜呢?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在电话里跟中介提出先看房,再决定租不租。可小暖比我还着急,磨着我立刻就定下来。这房租太便宜,对我们的确太有诱惑力。
我那时刚毕业,以前都住学生宿舍,没租过房,缺乏这方面的经验。拗不过小暖,我就在仅仅看了中介发来的房子视频之后,支付了押金和三个月房租。小暖兴高采烈地准备拥抱新生活。然而,我们一搬进去,我就
真的发现了异样。
这房子的开间、厨房、厕所里,都放着一或两个小塑料盆。盆
子里有些黑色的小颗粒,看上去应该是药剂。
我知道,这是蟑螂药。
放了这么多蟑螂药的房子,想必是遭过蟑螂灾。
我当时立刻就想退租。但给我们介绍房源的是小中介,你现在
到网上搜一搜,还能看到不少关于它们的黑料:不退全部押
金、找茬威胁租户,等等等等。
果然,当我给中介小哥打电话的时候,没人接。
房东就更联系不上了。这家中介的经营规定就是——不让房东
和房客直接联络。
我只好硬着头皮对小暖说,先在这儿住一晚,看看情况。
我没把自己从蟑螂药推测到的信息告诉她。万一蟑螂都已经被
杀绝了呢?那我说了,反而是给小暖徒增烦恼。
小暖眨了眨她的大眼睛,完全没有猜出真相。
当晚,她早早铺好床单,说晚上要跟我「激情一把」。简单收
拾了一下东西之后,小暖钻进厕所冲凉。
我坐在床上,还是对蟑螂的事情有些不放心。
没过一会儿,我就听到小暖在厕所里尖叫:「小熊!小熊!」
我冲过去,一把推开厕所的门。只见小暖光着站在那里,手拿花洒头,眼睛却死死盯着墙角。
墙角处有一堆大大小小的蟑螂,深棕色,甲壳油亮。
我一声不响,从还没来得及打开收拾的行李中取出杀虫剂,对着蟑螂堆一通喷。
小暖早已蹿进房间。
那晚,我和小暖之间爆发了恋爱以来最激烈的一次大吵。
我责怪她,要不是因为她催我定下房子,我们也不至于租到这间闹蟑螂的房子。
小暖却更生气。
「熊铁铭你搞清楚,这事归根结底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你穷,懂吗!要是你有钱,我们可以去朝阳、去海淀,租个精装套一!那种好房子可没有蟑螂!为什么我要跟你来通州住这破开间?还不是为了省钱!你现在反过来责怪我,你有没有良心?」
听她说了这番话,我的心都凉了。
我穷,是我的错吗?我已经很努力地做兼职、找工作了。但现实就是很残酷。我生
而为最普通的人,这我改变不了。
难道我的努力,她都看不到?
听完她这番话,我再也没有理她,直到第二天早晨。
我听到闹钟响,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看到小暖坐在我身边一动
不动。
我凑过去仔细看看她。
小脸上的一双眼睛,已经肿成两颗桃子。
「对不起,小熊。」她委屈地说,「我不该说那些话。」
我叹了口气。
其实,她并没说错什么。
而且,在绝大多数时候,她一直在给我支持。还是那句话,找
不到工作的那段时间里,要是没有她,我肯定扛不下去。
所以,我不会真的怪她。
「夫妻没有隔夜仇!你这个小傻蛋。」我笑着把她拥入怀里。
她把脸埋在我胸前,低声哭了。
4这个给「天地逍遥」发了决绝微信的小暖,已经完全不是过去
急躁任性的小女孩。
这才只过了一年而已。她真的长大了,成熟了。
我很高兴。
不过,说不清出于什么心理,那晚在小暖睡着后,我用她的手
指解锁了她的手机。
大概是小暖太冷静。这与我过去对她的认识很不相符,让我心
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打开微信,我又点开「天地逍遥」的消息框,仔仔细细翻看。
的确,一切消息都跟小暖说的对得上。
我完全放下心。那一瞬,我觉得自己挺无耻的。刚要给手机锁
屏,我的眼睛无意中瞥见在「天地逍遥」上面几格的一个群
聊。
群聊名字叫「八卦好姐妹」。
预览框显示,这个群里最后一条消息是「苏可」在23:03发
的。
我知道苏可,她是小暖的大学同学。她发的是:「就是,自己
出去住还得多花钱。」
直觉告诉我,她们聊的可能跟我有关系。我打开这个群。先是看到小暖大致讲了和中年男同事的事情,
然后说,我很激动,「小熊发火好可怕,我都不想跟他待在一
起了。后来我给大哥发了微信,说别再找我,小熊才冷静下
来。」
「大哥」……竟然不是「那个变态」或者「那个流氓」?
小暖对「天地逍遥」的称呼,让我心里莫名不适。
苏可,还有群里另一个女孩许晓梅,都在劝小暖。我看了她们
劝告的话,心中反而更不是滋味。
许晓梅先说:「熊哥太敏感了吧,他想太多了!」
苏可接着说:「这种事情其实很正常的,没人追的话说明你没
魅力啊!」
小暖说:「我本来想要不要先搬出去冷静一下,但想想还是算
了。太麻烦!」
然后就有了苏可那句:「就是,自己出去住还得多花钱。」
那之后,小暖就没再说话。
看时间点,她在跟闺蜜们聊完这几句之后,就回到我身边跟我
亲热了。
苏可说这句话,是有依据的。现在我和小暖住的房子,月租
5600,我拿4000,小暖每个月只出1600。这当然并不是小暖
主张的,而是我主动提议的。
我是男人,是这个女孩要依靠一辈子的人,理应多付出。我心甘情愿。
而过去一年里,我月薪3800元。每个月的4000块房租,原本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
但我毕业之前做兼职攒过一笔钱,加上即使是做了客服之后,我也会利用休息时间赚点外快。东拼西凑的,总算能靠工资加积蓄交上房租了。
之所以租这套挺贵的房子,既是为了找个好地段、方便我和小暖各自上班,也或多或少与曾经那个「蟑螂房事件」有关。
我要租个好点的房。
因为我既不想让我的女人再受委屈,也不想再从她口中听到那些伤感情的话。
我珍惜我和小暖的感情,像珍惜我自己的性命。
所以,当我看到小暖闺蜜群里的这几条消息,我很心寒。
但下一秒,我立刻提醒自己:「熊铁铭,你要想清楚,你和潘爱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们爱情的基础,其实是一种共生关系。不可能因为几句闲话、一些念头,就轻易地瓦解。
在繁华而残酷的大都市,像我们这样平凡的男女,如果不相互依靠,是很难生存下去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对对方太过挑剔呢?
人无完人。小暖在我人生低谷期对我的好,对我的关心,我时
时记在心上,从未忘记。
因此,尽管她也确实伤害过我,我也不会对她有看法,更不会
放弃我们的感情,放弃我们对未来共同的期盼。
现在我只怨自己,不该干出偷看她手机这么无聊的事。
只要没看到,就是没发生——这才是成熟男女在恋爱中,面对
猜忌时应有的态度。
我悄悄把手机锁好,又给它充上电,这才小心翼翼地躺回到小
暖身边。
熟悉的牛奶沐浴露气味,让我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
我从背后抱住我的女人,沉沉睡去。
5
不久之后,我和小暖的爱情,迎来了一次特殊的考验。
当时,清明节假期近在眼前。我早已想好,假期要带小暖回我
老家玩一趟。
我的家乡省份,以春天的油菜花海闻名于世。上一年春天,小暖就说想去我老家看油菜花。但当时我的客服
工作刚转正没多久,我想着,还是把工作先稳定了,再计划出
去玩的事。
我印象特别深,当时小暖听到我的答复,脸上掠过一丝不快。
但她终究是个很懂事的女孩子,也就没有再坚持。
今年,我一定要带她去玩玩。
我早早跟宋超多请了一天假,请在了清明假期开始前的一天。
假期批下来之后,我立刻给小暖打了个电话。
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她挂断了。
一定是她在公司有事情,不方便接电话。于是我又给她发了一
条微信。
「宝贝,我们清明节去看油菜花海吧!」
过了好一会儿,小暖才回复我:「啊?好啊,哪天去?」
我说,我请了节前一天的假,让她也请,我们提前一天出发。
我又说,我想带她去看看我长大的地方,那里有很美的湖水和
油菜花,春天去最合适,她一定会很喜欢。到时候,我们俩好
好放松放松。
又过了一会儿,小暖回复:「好的,你先订酒店吧。」
看到这句话,我一愣。
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
带小暖回老家,要不要带她去我家,见见我的父母?
讲老实话,我一开始只想着带她去玩,并没想这个问题。也的确是怪我太粗心,一心只想着取悦老婆,别的竟然什么都没考虑。
我眼前立刻浮现出老父老母那黧黑的两张脸,那些刀刻斧凿一般深的皱纹……
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们。事实上,我妈前天还打电话给我,问我什么时候有空能回家看看。她说我爸想我了,晚上做梦都在喊「我的乖崽」。
我是父母唯一的孩子。小时候,我满山遍野地疯跑,爸妈就追在我屁股后面喊我「乖崽,停下哦」。他俩脾气都好,很少打我。
如今老头子老了,更爱面子。每次我妈跟我打电话,他都不会主动过来和我通话。除非我妈佯装发脾气,他才磨磨蹭蹭过来,嗯嗯啊啊说上两句。
想起我爸,我心里好酸。
而小暖这句下意识的回复,态度又似乎很明确:住酒店,意思就是不想去我家住。
也就是说,不想见我父母。对着电脑屏幕,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小暖。
大概是我沉默太久,小暖又发来一条微信:
「要不然,我订酒店?」
我当然没有让小暖订。这次旅行的所有费用,都由我承担。
坐在飞机上,小暖系好安全带,满意地往后一靠。「谢谢你
啊,熊哥。」她调侃我,「感谢你请妹妹出来玩哦。」
「妹妹别客气。」我顺着她的话逗她,「咱们去的地方,可是
哥哥我的地头,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
飞机飞过天空。
我没好意思告诉小暖,这是我活这么大,第一次坐飞机。
以前回老家,我坐的甚至都不是高铁,而是正宗绿皮火车。
如果我手头宽裕,就会给自己买上一张硬卧票。但绝大多数时
候,我舍不得花这个钱,能坐硬座就坐硬座。
我仗着自己是个年轻小伙子,腰力不错,脊背也硬挺,倒还受
得了这样的旅途劳顿。
但带自己女朋友出来玩,肯定不能让她受这种罪。
别说是硬座了,就连软卧,我都不想让她坐。我老家那边没有机场。我带着小暖坐飞机,要先从北京坐到上
饶市,再坐大巴去鄱阳县。
当我在飞机上告诉她转车的事情时,小暖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么麻烦啊,就没有别的油菜花海可去?非要去你老家?」
她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句话她好像憋了很久。
「我不知道。」我回答。
其实,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同属于上饶的另一个县——婺源,拥有的油菜花海大概是全国
最出名的,可比鄱阳更有名得多。
但我想回家看看,不想把目的地改成婺源。
小暖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几经周折,我们到达鄱阳。我订的酒店是一家民宿。
一听说是民宿,小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民宿能行吗,会不会不干净啊?」她问我。
但当我们到达那民宿时,小暖的眼睛都亮了。
这是一处仿古建筑,黑瓦白墙,古色古香,很有南方风情。进大门就是一处花园,住客们穿过花园,进入后院,就能看见后面的三层小楼。楼是古典园林加现代设计的样式,里面还有电梯。客房也干净得很。
小暖进了房间,看到精致的内部装修,忍不住连声赞叹,接着就把自己丢在了宽大的双人床上。
「啊,真舒服!」她闭上眼睛感叹。
稍微休息了一下,我们就来到油菜花海。这是金灿灿的世界,有绵延到视野之外的一片金色。
这金色很纯净,几乎纤尘不染,与北京的「遍地黄金」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
我被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吓了一跳。
「小熊,别发呆呀,快来给我拍照!」在我出神的时候,小暖已经钻进花海。植物的杆子高高的,遮住她大半身子。她在花海中行走,远远望去,仿佛时隐时现。
接着,她停下来,回头招呼我。
小暖头戴宽沿草帽,亭亭立在花的海洋中,仰起娇嫩的面庞,向我兴奋地挥动手臂。
她真美。
这么多花,也不及她一人美。此时清明假期还没正式开始,花海游人不多。我向四周望去,
不远处就是鄱阳湖。
「爸,妈。」我在心里无声地说,「如果能让你们见见我这漂
亮的女朋友,你们一定会很高兴吧。」
只可惜。
只可惜我没有勇气,直接地向小暖提出我的想法。
我家住在镇上,即使是在并不富裕的镇上,我家的条件也算是
比较差的。
我爸四十多岁的时候外出打工,在工地上摔断了腿,没好好治
疗,落下了病根,到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
我妈是没文化的家庭妇女。我爸受伤之后,她除了种地、种果
树,就在我们镇上的市场做点小买卖。多数时候卖菜,有时也
兼卖一些杂牌日用品、食品饮料之类的。
就算是这么不容易,父母也供我上了大学。虽然是大专,但对
他们来说,这已经足够骄傲了。
家里世世代代都是纯正农民。这是家中头一次出个大学生。
想到这里,我的视野模糊了。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小暖早已在花海中跑远。
幸亏如此,她才没有看到我此刻的窘态。夕阳余晖下,只有湖水随风泛起阵阵涟漪,好像在回应着我,
抚慰我心中的不平。
6
我们在鄱阳玩了两天。到假期最后一天,也该踏上回程了。
临走之前,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躺在民宿大床上的我悄悄往
我妈的银行卡上转了一万块。
我前脚刚转完钱,妈后脚就打来电话。「崽啊。」她叫我,
「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呀。」我一边跟她通话,一边看着小暖的背影。
小暖刚洗完澡,正对着镜子吹她的长发。吹风机噪音很大,我
想,她听不清我在说什么。
「没事你好端端给我打钱,做什么哦?」我妈的语气听上去有
点像责怪。
「哎呀,我打钱你就收着花嘛。」
「好哦,那我替你存着,以后你讨老婆用。」我妈说完,电话
那边似乎有人叫她。她匆匆挂了电话。
「谁来电话呀?」我挂断电话,小暖走过来问我。
「我妈。问我最近回不回家。」我是故意这么说的。我想看看
小暖什么反应。果然,她脸色变了变。
「是不是我们来一趟,你不回家,你心里有点不好受?」她说
了这么一句。
「有点吧。」我点点头。
我还是想知道她最后会不会改变主意。
小暖低着头没说话,好像在仔细考虑什么。
看到她这副为难的样子,我反而舒服多了。
我想,果然还是我有问题。是我太不坦诚,有话不直说,对小
暖的反应也太过想当然,所以才会对她有误会。
如果我直接问小暖愿不愿意去看我父母,或许她会答应。
现在她这么为难,说明很在意这件事,也说明,她真的很在意
我。
我正左思右想,小暖抬起头,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她字斟句酌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要不这样,我今天自己先回北京,你回家看看你爸妈。」
我承认,在那个瞬间,我的心碎裂了一大块。
没想到等了半天,等到的是她这样的回应。原来,我那些最坏的想法,才最接近真相。
望着眼前这个娇嫩柔弱的女孩,我第一次感觉她仿佛陌生人。
「潘爱暖。」
我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得令自己都觉得陌生。
我对她一向温柔。而小暖知道,一旦我连名带姓地叫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