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燃体温

手里小巧的枪如有千斤重,我决绝地闭上了眼睛,食指按了下去。

可预想中脑浆乱飞的场面并没有到来。

我腿一软直接跪坐到了地上,喃喃道:

「枪里……没有子弹?」

沈竟手指一动,一枚子弹落到我脚边。

「告诉我那人的名字。」

我扯了扯嘴角:「谢谢沈总。」

……

出射击场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犹豫再三,还是回头喊道:

「沈总,适当放下仇恨,才能走得更远。」

沈竟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朝远处走去。

20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天……」

「听说了听说了,死得可惨了,被发现的时候血都流干了。」

「那他不成孤儿了吗?真可怜。」

班级里的讨论声丝毫不加掩饰,就差没趴在当事人耳边喊了。

我用力咳嗽一声:

「别叭叭了,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该干嘛干嘛去。」

几人脸色讪讪地作鸟兽散。

我目光落在隔着几排课桌的裴燃身上。

他低着头,心无旁骛地在纸上奋笔疾书,仿佛没听到那些话,左胳膊上还戴着一截黑布。

昨晚我们市发生了一起命案,一个中年男人死在了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

听说尸体的大部分血液都被人抽走了,而案发现场没发现任何关于凶手的线索。

裴燃成了孤儿,不过这次裴立江的死跟他扯不上一点关系。

那也就说明十年后那条轰动商界的「裴氏集团总裁涉及弑父」的新闻不会再出现。

裴燃也不会因此身败名裂,锒铛入狱。

一切尘埃落定,我不禁生出几分茫然。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已经越来越习惯「简雯」这个身份了。

那我还能变回简温吗?

换句话说,简温真的存在过吗?

如果她真的存在过,谁又能证明呢?

21

两个月时间转瞬即逝。

裴燃的变化很大。

眼神不再沉郁,眉间不再笼罩着死气。

甚至舍得开口说话了,在班里引起不小的轰动。

我始终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注视着他,偶尔友善地跟他搭两句话。

仰仗着我比城墙还厚的脸皮,现在裴燃也勉强把我当朋友了。

班里的同学见我对他态度转变,也纷纷效仿,一时间裴燃的人缘直线上升。

这天大课间。

我从裴燃课桌旁走过,不小心撞掉了一本书。

蹲下身捡起书,封皮上的黑字映入眼帘:

「从零开始学创业。」

呦,这小子可以啊,原来这么小的时候就开始琢磨着怎么赚钱了。

「你想创业啊?我可以教你。」

作为一个给房地产老总做了三年助理的女人,别的我不敢保证,教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再加上我「穿越者」这个 buff,投资赚钱轻而易举。

本以为裴燃会果断地拒绝,或者迟疑几秒再拒绝。

我都已经想好怎么证明自己的才华了。

谁承想,裴燃只是愣了几秒,便点头应下:

「好。」

我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说:「成,那放学去你家。」

暗暗想着:我这算是翻身农奴了吧?未来的裴大总裁是我教出来的,爽翻了!

心情颇好地回到座位,没注意到裴燃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味。

22

迈进那个不足二十平的小屋,我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柜子。

「怎么了?」

我回过神,连忙说道:「啊,没事没事。」

放下书包,掏出一张本市地图。

在裴燃的注视下圈出几块地,自信满满地说: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会投资。

「以我独到的眼光来看,这几块地以后一定会升值。」

裴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可是,咱俩谁有钱买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

空气安静了几秒,我突然灵光一闪:

「这几天是不是在举行世界杯?」

「对。」

天无绝人之路啊!

我一把攥住裴燃的胳膊,直奔简雯家。

从卧室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张卡,简雯的压岁钱全在里面,不是一笔小数目,足够用来做「赌资」了。

站起身,兴冲冲地往裴燃那走:「找到了,咱们去买体彩……」

突然,裴燃脸色一变:「小心!」

可已经晚了。

我没注意到脚下的椅子,直接被绊了个趔趄,朝前方扑去。

本来站在卧室门口的裴燃大步迈过来,伸手接住了我。

我双手按在他胸前,单薄的白 T 下是温热柔韧的肌肉。

原来不知不觉中,那个阴郁病态的少年已经不再羸弱了。

个子开始拔高,五官也脱离了稚气,渐渐展露以后俊美无双的风姿。

我心跳如鼓,怔怔地望着那双深邃的眸子。

这双眼睛跟十年后一模一样,给了我一种时空颠倒的错觉。

裴燃眸色暗了暗,刚要张口说话,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

23

我吓了一跳,迅速站直身体。

「小奕,怎么了?」

门口的简奕微微垂着头,使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脚边分散着瓷盘的碎片和面目全非的奶油蛋糕。

他沉声问:「姐,他是谁?」

我摸了摸鼻子,表情有些尴尬:

「这是我朋友裴燃。我俩还有事,先走了哈。」

说罢,我揪着裴燃的衣袖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那个姿势被简奕这个小孩撞见,真要命。

身后的少年像一座雕塑似的伫立在原地久久未动。

半晌,他抬起头,面色阴沉扭曲。

低声呢喃着:

「仅仅是朋友而已吗?

「姐姐,你真是不乖啊……」

……

神清气爽地出了彩票店。

我拍了拍明显鼓起的腰包,得意地挑了挑眉:

「怎么样,厉害吧?」

裴燃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淡淡点了点头。

我丝毫不介意他的淡漠,早就已经习惯了。

热血激昂地振臂高呼:

「裴助理,启动资金已就绪,咱们接下来的目标是暴富!」

听到「裴助理」这个字眼的时候,裴燃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24

经过我的「倾囊相授」,

裴燃对创业的规划已经很明确了。

其实我的功劳可以忽略不计,主要还是靠裴燃自身。

这小子精得跟个怪物似的。

有时候我真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十八岁。

这天,裴燃家。

我对着他的作业抄得起劲。

裴燃则是捧着简雯的电脑看股市。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抬头揉了揉酸疼的脖子。

视线无意间瞥过某处,就再也挪不开了。

我呐呐地开口:

「老板,是你吧。」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只见裴燃骨节分明的左手搭在桌子上,食指轻轻敲着一个节奏。

这是十年后的裴燃思考时才会有的动作,那个节奏是一首轻音乐。

问题是……现在这首歌还没面世呢!

裴燃轻笑一声,编贝似的白牙衬得嘴唇更加殷红:

「这么慢才认出来,扣工资。」

得,是那个臭资本家无疑了。

我无法描述我此时的心情,只是眼眶瞬间就蓄满了泪水。

哽咽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燃伸出手,轻轻抹掉我眼角滚落的泪珠。

我受宠若惊地缩了缩脖子,但没有躲开。

「你教我创业的前一天。」

所以那本书是他故意放在课桌边的?

我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兴冲冲地问道:

「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你还不知道吧老板,凭借我的努力,那条新闻不会再有了,你可以……」

裴燃出声打断我:

「简温,回不去了。」

我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生出无数寒意。

「……什么意思?」

「你忘了吗?你已经死了。」

25

我想大声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我……死了?

脑中突然蹦出一个画面。

我打了辆车去往监狱。

那车里有一股很淡的香气,闻得我犯困,没多久我就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就出现在了那个小巷子里。

「你乘坐的车在行驶中发生了车祸,所以……」

我沉默地低下头,好半天才从嗓子里艰涩地挤出几个字:

「那你呢?你也死了吗?」

裴燃别开视线,点了点头:

「枪决。」

我濒临崩溃的情绪终于决堤,涕泪横流地说:

「裴立江的死已经跟你没关系了,为什么你还会死?」

裴燃面上依旧冷静,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手在细微地颤抖。

「如果你没阻止那件事发生,即使我回到十年前也依旧是重蹈覆辙。

「因为这时候的我,已经把裴立江杀了。你明白吗?」

裴燃语气坚定,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这是长期处于上位者独有的特质,让人不由自主相信他说的所有话。

所以我以前总在背后说他适合开个「画大饼培训班」。

待情绪稳定了一些,我背过身擦了擦眼泪。

一瞬间什么都想开了。

回不去又怎么样呢?

我和裴燃现在依旧活蹦乱跳的,甚至更年轻了。

而且我从十字开头的年纪就抱上了这根金大腿。

这么一想,好像一点也不亏。

26

日子逐渐趋于平静。

这天深夜,万籁俱寂。

睡梦中,我迷迷糊糊听见身边有人在说话。

想听清却怎么也做不到。

我用力咬了下舌尖,疼痛使我的感官瞬间苏醒。

然后我惊悚地发现……

说话的那人就俯在我耳边!

「姐姐……

「从小到大,你对我真是差极了,可是为什么……我会在这种情况下对你产生爱呢?」

我心中大骇,却一动都不敢动。

什么情况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受虐狂?

简奕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继续低喃道:

「我本以为那碗汤能毒死你,这样我就不用每天因为你而痛苦了,可你竟然没死。

「而且……你竟然会对我笑了。

「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和别的男生抱在一起的时候,我有多想把你藏起来。」

听到这番话,我差点被雷得吐血。

早知道你这么变态,甭说对你笑了,我不抽你你就偷着乐吧。

而且简雯竟然是被他杀死的。

那时候他刚多大啊?比裴燃还小一岁!

空气安静了片刻。

简奕坐直了身体,伸手理了理我的长发:

「还要装下去吗姐姐,我知道你醒了。」

我慢慢睁开了眼睛,神色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你真是个疯子。」

27

简奕闻言大笑,我在一旁冷眼看着。

半晌,他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

「疯子?那也是你逼的。」

我皱了皱眉。

简雯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才铸造出这么个纯种疯批。

下一秒,我得到了答案。

简奕轻轻拿过我的手,放到了他的……

语气中带着难言的羞涩:

「姐姐,你像以前一样对我吧。

「这回我不会再反抗了,只要你别找别人。」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特别是那个裴燃。」

我全身的血液倒流,脑浆子差点喷出来。

之前的简雯竟然这么浑蛋!

真是一家子奇葩。

当父亲的搞婚外情气死原配;当后妈的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当姐姐的虐待玩弄弟弟;当弟弟的毒死姐姐,甚至还抱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老天爷,你费了多少脑细胞才造出这样的一家人啊?

我连忙把手挪开,大吼道:

「你没病吧?我是你姐!」

简奕比我声音还大:

「可你让我跪在地上学狗叫、脱掉我的裤子给我拍照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是我姐!」

我费了好大劲才没让心头那口老血喷薄而出。

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

「简奕你听着,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对你了,我会尽量做一个好姐姐。

你现在年纪太小,对感情认知有误……」

简奕嗤笑一声打断了我的话:

「姐姐,你和我只差一岁。那你说说,你对裴燃是什么感情,是纯洁的朋友友谊吗?」

我迟疑了半秒,果断地回道:「当然。」

简奕突然暴起,一把扼住我的脖子。

台灯昏暗的灯光下,他原本俊秀的脸分外狰狞:

「你撒谎!我看到你偷亲他了,你喜欢他,是不是!」

靠,我心里直骂娘。

这煞笔不光是个受虐狂,还是个偷窥狂。

覆在我脖子上的手愈发用力,空气被剥夺,我渐渐感到窒息。

无力地推搡着简奕,艰难地喊着「救命……」

可没有人能听见。

因为简雯的爸爸和继母出去旅游了,家里只有我和简奕。

28

简奕眼睛里布满血丝。

一滴清泪滴到我脸颊上,

哽咽道:「姐姐,我看到你偷亲他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

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哪怕你对我一点都不好,哪怕你不把我当人看,我都可以接受。

可我受不了你满眼都是别人,所以你死掉吧,姐姐……」

我意识开始变得混沌。

哭笑不得地想着:

大概这就是借用简雯身体的代价吧,挺好,至少我改变了裴燃的人生轨迹。

现在死虽然有一点遗憾,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到这,我慢慢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突然,卧室阳台的玻璃门发出爆裂的巨响。

一道透着森然寒意的男声响起:

「放开她。」

29

简奕放开了掐着我脖子的手。

猛地吸入空气,我被呛得剧烈咳嗽着,目光如炬地盯着裴燃。

他怎么来了?

简奕站起身,阴恻恻地笑了笑:

「你竟然还敢来?」

裴燃看了一眼我的惨状,缓步向简奕走来。

脸色一步一变,到最后都狰狞得不像人类了。

嘶吼道:「谁给你的胆子掐她?!」

边说边抡起拳头朝简奕砸去。

简奕也不甘示弱,拼起全身力气和裴燃互殴。

裴燃虽然比简奕年长,但简奕疯起来真的不要命。

一时间,两人势均力敌地扭打到了一起。

那架势已经不像是在打架了,他们仿佛把对方当作了不共戴天的仇人,每一拳都奔着置对方于死地才挥出去的。

我在一旁心惊肉跳,哆嗦着手拨通了 110。

突然,余光里有一道银光闪过,我放下手机大吼:

「裴燃,他有刀!」

裴燃闪身避过,可锋利的刀刃还是给他胳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瞬间血流如注。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利落地抬脚,将简奕手中的刀踹到地上。

简奕随手擦了把嘴角的血,再次疯狂地朝裴燃扑了过去。

这时,窗外一道闪电映亮了狼藉的卧室,紧接着炸起震耳欲聋的雷声。

卧室的灯随之而灭,陷入了一片黑暗。

30

打斗声还在继续,但这次明显裴燃占了上风。

这主要归功于他以前一直在狭小黑暗的柜子里睡觉,夜视能力高出常人。

在裴燃一拳极重的拳头砸下去后,简奕陷入了昏迷。

裴燃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蹒跚地走到床前。

沾血的手在衣摆上擦了两下,才小心翼翼地抚上我的脖子。

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疼不疼?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我控制不住地抽泣。

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形容狼狈的男人,心疼到一句话都说不出。

裴燃勾起唇角,柔声安慰道:「别哭了,我没事,都是皮外伤。」

我哽咽道:「你撒谎,流了那么多血。」

他抬了抬受伤的胳膊:「你看,真的没……」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我缓缓坐起身,目眦欲裂地看着裴燃身后。

只见简奕手里握着刀,一半刀身插入了裴燃身体。

他癫狂地大笑着,粗哑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姐姐,你未免也太不公平了,我也受伤了,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呢?」

说罢,他把剩余的一半刀身尽数推进了裴燃身体里。

裴燃脱力般地倒在了我身上。

我手足无措地堵住那个血洞,想让血不要流得那么快,却只是徒劳。

「不要……不要……裴燃你别死,求你……」

裴燃艰难地抬起手,擦掉我眼角的泪,怎料越擦越多。

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简温,能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别哭,好好……活着……」

话音刚落,他替我擦泪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将脸埋在裴燃尚有余温的肩膀上痛苦地呜咽着,哭得撕心裂肺。

我多想这是一场噩梦。

醒来后,裴燃依旧是那个运筹帷幄的裴氏集团总裁,我依旧是他手下最得力的首席助理。

没有弑父丑闻,也没有车祸。

或许,那种日子原本已经触手可及了,可惜被简奕毁了……

外面警笛声由远及近。

屋内凄厉的哭声和癫狂的笑声交叠在一起。

交织出一场无常的悲剧。

……

病房的门前。

我怀里捧着一束盛放的百合,手搭在门把手上,却始终踌躇着不敢打开。

里面传来一道好听的男声: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

正文完

裴燃视角番外

一、苦尽:

1

「裴立江,那是儿子上学的学费,你别想拿去赌!」

「臭娘们,少管我!」

「你想出这个门,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好,我今天就打死你。」

……

我神情麻木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争吵。

从有记忆开始,几乎每一天都在重复这一幕。

帮我妈妈擦药的时候,我第无数次说:

「妈妈,离婚吧。」

满脸疲态的女人苦涩笑了笑:

「小燃,你不懂,当今这个世道,如果家里没有男人,咱们孤儿寡母会活得很艰难。」

我缄默不言。

心里想着:难道现在就不艰难了吗?

在我十岁那年,这种充满争吵的日子结束了。

因为我妈妈死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她将我带上了商场的天台,在我面前一跃而下。

好像把自己想象成了一只自由的鸟,可惜她并不会飞。

于是就变成了一摊面目全非的肉饼。

那一刻我知道,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死了。

从那以后,裴立江变本加厉地赌、嫖,每天领着不同的妓女回家。

我睡觉的地方变成了柜子。

「不能出声,绝对不能出声。」

这几个字刻在了我灵魂里,我变成了哑巴,也变成了同学眼里的怪胎。

渐渐地,我心理出现了问题。

但我不打算改变,而是任其发展。

十八岁这年,我买通了一个货车司机杀掉了裴立江。

这充斥着雾霭的人生,终于透进了一丝阳光。

2

其后的几年。

我从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一路爬到了房地产公司老总。

人人都说我运气好。

「运气好」,简简单单三个字,就把我的所有苦难和努力概括了,真讽刺。

公司成立初期,我聘了一个助理。

说实话,她的工作能力并不算顶顶优秀,甚至有时候会很莽撞冒失。

但我还是留下了刚毕业的她。

因为她跟我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那张脸上总是带着烂漫的笑,仿佛没什么事情是值得她发愁的。

原来良好的家庭培养出的孩子是这样的。

闲暇之余,我常常望着她的侧脸出神。

她笑时,我会跟着一起开心;她皱眉时,我会没来由地烦躁。

渐渐地,爱意开始疯长,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

生活在淤泥里根须尽烂、手上沾染亲生父亲血的裴燃,有资格去触碰向阳而生的简温吗?

3

午休时,我靠在沙发上假寐。

她进来送文件,轻手轻脚地走到我身边。

小声叫道:「裴总,裴总?」

我没应。

下一秒,一个柔软温热的触感轻轻地落在我额头上。

她出去后,我睁开了眼睛,看到身上多了一个毛毯。

伸手摸了摸被她吻过的地方。

心头掠过飓风。

4

当年那件事我做得并不高明。

目前没有爆出来,不代表永远不会爆出来。

生意越做越大,看不惯我的人就越来越多。

那个货车司机犹如定时炸弹一样悬在我脖子上。

我想过找人杀了他,但是用一个错误掩盖另一个错误,能维持多久呢?

我不是个好人,但遇到她后,我想做个好人。

即便是……我永远无法触碰那朵一尘不染的鲜花。

这天。

一条新闻登上各大版面:

「裴氏集团总裁涉及买凶弑父。」

我内心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松了口气。

幸亏简温前几天被我派去出差了。

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失望的眼神。

喜欢过我这种人,会让她感到很恶心吧?

5

简温死了。

死在了来监狱探视我的路上。

以前我从不相信怪力乱神,可现在却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神。

用尽一切关系,我见到了据说很厉害的高僧。

他听了我的事后,淡淡一笑:

「有解决之法,但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急切地问:

「什么代价?」

「用您的三世不入轮回,换她灵魂重生的机会。」

我忙不迭地点头:「好,我愿意。」

轮回太过飘渺,我只求她活着。

高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掏出一根不起眼的红绳递给我:

「赠你一道缘法,死亡来临时剪断它。」

6

之后的每天的晚上,我都会梦到简温。

在梦里,我看到她钻进了我家床底、偷拿名片、只身一人去找沈竟。

重活一回,她竟还想着拯救我。

简温并不知道我是怎么杀了裴立江的。

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摸索。

最终,沈竟出手杀了裴立江。

我从梦中醒来。

嘴里咂摸着两个字:「沈竟……」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

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我时,

我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巨响传出的一刹那,用力扯断了红绳。

简温,千千万万个可能中,你替我找到了一线生机。

二、甘来:

透过病房门的玻璃。

我看到一个久久伫立在那的身影。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下一秒,门被推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

她将手中的花插进花瓶中。

眼睛湿漉漉地望着我: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笑着摇了摇头。

简温瘪了瘪嘴,将脸埋进了被子里,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裴燃,知不知道你昏迷这一个月医院下了多少次病危。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幸亏你醒了。」

我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

「你瘦了好多。」

「废话,命都吓没了半条!」

哄了好半天,她才止住了哭声。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简雯家啊?」

我抿了抿唇,实话实说:

「我在你房间里安了窃听器。

前世的简雯是死在了我面前的,死状像是中毒。

我怀疑是简奕做的,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简温震惊地张大嘴巴,冲我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你啊老板。」

我挑了挑眉,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偷亲』是怎么回事?」

女孩脸色腾地涨红,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听到了啊?」

我好整以暇地点头。

她局促地揉搓着衣角:

「就是有天你来简雯家写作业,然后趴桌子上睡着了,我就……

你放心,我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额头,没有做别的。」

我强忍笑意。

我当然知道她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因为我根本没睡着。

「为什么亲我?」

简温嘴唇开合了几下,呐呐地说:

「因为,喜欢你。」

一瞬间我鼻子竟有些发酸,

甚至开始害怕这是我被枪决前的黄粱一梦。

不自然地别过头,不让简温看到我的窘态。

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三个字:

「我也是。」

很久了。

空气安静良久,简温噗嗤一下笑出声。

调侃道:「你说说咱俩,明明都是快三十的人了,表个白怎么还跟初中生似的。」

我整理了一下情绪,回过头,蓦地被抱了个满怀。

女孩的语气中透着无限感慨:

「突然想起《星际穿越》中的一句台词。」

我轻轻拥着女孩,鼻端充斥着她身上的馨香:「什么台词?」

「爱不是人类发明的东西,它一直存在而且很强大。

爱是我们唯一能感知的,超越时空维度的事物。」

一滴热泪滴在我颈侧,带着可燃的温度。

我和简温,就像「量子纠缠」中的两颗粒子,

无论被分隔多么遥远,都能够保持联系。

每一个因都注定了对应的果,其中一个粒子必然影响另一个。

我不求来世,只求这一世,她能属于我。

三、故人沈竟:

我和简温共同创立的公司已经上市了,最近清闲了不少。

这天,我带着她来寺庙上香。

她跪在佛前,虔诚地双手合十。

待她睁开眼,我问道:

「许的什么愿?」

她眼睛亮晶晶的,凑到我耳边:「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我将她鬓角垂下的碎发别到耳后,笑道:

「我替佛帮你实现。」

下山时,我盯着一个方向若有所思。

回头对简温说:「在原地等我几分钟。」

找到一个不起眼的房间,推门走了进去。

一个眼熟的身影坐在屋内。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对于我的到来丝毫不惊讶。

「施主所为何事?」

我在他身前跪坐下:「想替故人求个圆满。」

三年前,神秘的黑帮头目沈竟被绳之以法。

他的死,牵扯出无数违法犯罪组织,引起极大的轰动。

我知道沈竟的结局,却无法阻止。

因为他清醒地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却还是决绝地走了下去。

出高僧房间时,我长舒一口气。

沈竟,佛听见了你的祈求。

这一世,你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圆满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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