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用“客厅给你留了灯,带别的女人回来别吵醒我,我八点醒,让她七点滚”这句话为开头写篇文吗?

手抚上我脊背,除去那些「阻碍」。

我双手被他扣着不能活动,「去健身了?」

「一直这样。」何许的手掌不停。我趁机挣开他的桎梏,手指动作,但纠结了半天没有进展。他烦了。

箭在弦上,他眼中满是欲念。

花洒带来的热气甚至不如体温烫人。水珠凝了又落,落了又结,玻璃门外的镜子里,相贴的身影从未分开。

何许要我喊他名字,我不肯,他便发了狠欺负我,最后我冷笑着张嘴吐出一个字:「江——」剩下的话,碎得零零散散。

沉浮中,他咬牙在我耳边说:

「程鹿清,真有你的。」

我问江以南要不要去看秦牧也的演唱会,他惊讶之余有些懊恼,在我的追问下才坦白,说是已经买了两张票,想给我一个惊喜。

我看何许的票位置太好也不合适,就和江以南说票还没买,他这才高兴起来:「姐姐,我厉害吗,早就知道你喜欢他了。」

我心说,早就?你确实早就知道。

本来以为江以南的票是在后排,结果演唱会入场,我坐在 VIP 的 C 位上凌乱了。

对上我疑惑的眼神,他露出小虎牙:「肯定要给你最好的呀。」

他手里还拿着荧光棒,头上戴着应援帽,看起来傻兮兮的。

我心中一恸,不由叹了口气。

这情绪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演唱会很快开场了,在全场尖叫中秦牧也出现在了聚光灯下。

舞台上的男人确实有一种别样的魅力,更别提他有一张那样漂亮的脸。

转身,抬手,每个动作都激得粉丝尖叫,我只是淡淡地看着,与周遭气氛格格不入。

江以南不懂我的态度,几次想开口都忍住了,直到秦牧也拿着话筒往我们的方向走来和粉丝互动,越来越近,他才忽然后退一步,猛地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江以南认出他了。

秦牧也的目光掠过我的脸,脸上的笑容顿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伸手和我旁边的姑娘击了个掌,他离我很近,我看见他飞快地咬了下无名指指节。

还和当年一样。

江以南的笑僵在脸上,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我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抚:「都过去了。」

我和秦牧也。

接下来的演唱会我们都心不在焉,直到维护秩序的保安过来提醒才知道已经结束了。

我和江以南都无言,并肩往停车场走,周围的人很多,三三两两簇在一起看相机或周边,显然还没从演唱会里走出来。

「程小姐!等一下!」身后有人喊我。

我转身,皱了皱眉,人这么多还敢派人来拦我,也是胆子大。

那个工作人员显然也知道不能让人瞧见,脸上戴了超大的口罩,简直恨不得把整个脸包起来,抬手就递给我一个同款:「戴上说话。」

接着又看了看江以南,冲我举了个大拇指:「还是姐姐有先见之明,带了个烟雾弹过来,万一被拍到了就说你们俩才是一对!」

我几乎笑出声,心道还好来的是江以南,要是何许听了这话能气死,回去喝一箱豆奶都不够消火的。

我又问他拿了口罩给江以南戴上,跟着他七弯八拐来到了场馆的后台。

工作人员拦住了江以南,示意我往前面走。

江以南一直沉默着,见要和我分开才抬起头来:「他改名字了。」

我点头,出道改名字是正常的,再说了秦牧也家里根本不许他进娱乐圈,改名字应该是他爹要求的。

「我很快回来,你先休息一下。」我把他按在旁边的凳子上,走向远处漏出微微亮光的幕布。

幕布厚重,我抬手去撩,刚触到黑色丝绒布,对面就伸出一只手把我拽了进去。

「你来了。」

我对秦牧也避而不见很多年。可他的声音还是一下子就把我拉回了高中时代。

他紧紧抱着我,将头埋在我发间,深深的吸了口气,闷声笑了:「我挑的。」

我今天出门洗了头,用的是一个国外牌子的洗发水,第一次用是他送我的,说这种白松香的味道很衬我,我自己也喜欢,所以一直用到现在。

我拍拍他的脖子,摸到了他突出的一节颈骨:「怎么这么瘦了。」

「你以前很喜欢啊。」他揉着我的腰说。

我不置可否,当年我们打完篮球坐在草坪上喝饮料的时候,我特别喜欢摸他脖子后面这一节骨头,我觉得男人低头露出的骨节很性感。

足足过了五分钟,秦牧也还没有松开我的迹象,我无奈:「你找我来就是为了站在这儿闻洗发水的?」

他不情愿地放手,牵着我往舞台中心走:「小程,你看今天的演唱会怎么样。」

我答:「很好。」

「我爸现在也不得不承认,我做的很好。」他看着万人看台,眼中有光。

我笑了,想起那年还叫秦曳的他在「我有一个梦想」的主题家长会上理直气壮地表示「我以后会是一个巨星」,全班同学包括班主任都觉得他确实可以,只有坐在家长席位的他爹脸都气红了,好不容易等家长会结束,揪着他的耳朵就骂:「你去唱歌了咱们家的公司怎么办,你想气死我吗?」

「毕竟你做的不好就得回去继承亿万家产啊,你不是最爱和你老爹做对了。」

秦牧也挑眉,向我贴过来,逼我后退几步靠在了架子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上下打量他一番:「看出来了。」

他咬了咬下嘴唇,露出一个痞气的笑容,张开手掌摆在我眼前:「小程,你不要和我装傻。」

我下意识看向他的无名指。

那里有浅浅的一圈印记,是洗纹身留下的。

他曾在手指上纹了一个圆环。

那是我们在一起一周年的时候,我十六岁,他十七岁,都是天之骄子,正是觉得自己能战胜一切的自负年纪。

那天秦牧也和我闹脾气,说我一天到晚带小白脸回家气我爸,却从来不让他这个正主露脸。

我说你怎么这么小心眼,我心里有你不就行了?

他还是很气:「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防伪标志,就我一个人有的那种,证明我是你程鹿清的唯一官方认证男友。」

我当时无语极了,但又实在对他突如其来的撒娇没有抵抗力,脑子里灵光一闪,抓着他的手就啄了一下。

正吻在他无名指尾的一颗痣上。

他的脸噌地就红了,像喝了假酒一样结巴:「程鹿清,我们还没成年,你可不要乱来。」

我翻了个白眼,心道我难得浪漫你居然把我往歪了想?就没好气地说:「这是一个戒指,懂不懂情调啊你。」

秦牧也一个翻身从天台上坐起来,捧着自己的手就好像从来没见过似的,居然开始傻笑了,笑了半天才看向我,站直了身子单膝下跪,牵起我的手正色道:「小程同志,天地为鉴,你得对我负责任。」

那天天气很好,天台上有微风拂过。

他的眼睛里映着天边的火烧云,好像在燃烧。

我被他触碰的手渐渐发烫,忽然觉得自己在进行一个极其庄严的仪式,与他对视良久,眼睛几乎涩地要流泪,才一字一句道:「以后小秦同志你,就是我程鹿清的人了。」

「等我娶你。」

时光回溯一般,一别经年,他仍是那个火一样炽热肆意的少年,带着不容置疑地爱向我走来,缓缓曲膝,如虔诚的教徒般跪在我面前。

展开的手掌上有一枚戒指。

「当年把纹身洗掉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可惜,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戴上一个真的戒指。」

当年……

我家产生剧烈变故的那年。

学校很多人并不知情,可秦家是知道的。

当时程家墙倒众人推,乱成一团,秦牧也爬墙逃出来找我,抱着我说对不起。

「我和我爸说了,他……」

他看起来很绝望,而我其实并不意外。

就算我们是恋爱关系,可对秦家一整个家族来说,这种不牢靠的联系实在是微不足道,想要凭这点让秦家出面保我,根本不可能。

我任由秦牧也抱着我枯坐一晚,在天边熹微时轻声说:「小秦,我们分手吧。」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我:「你别急,我会想办法的。」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一天,我的父亲宣告死亡,而我,零点一过,就十七岁了。

他和我同一天生日,十八。

我们能怎样呢。

十八岁的少年,经历过的挫折太少,不过是烦恼考试成绩被班主任直接发给了家长,又或者在纠结大学专业。

一整个家族的担子太沉重了。

我和秦牧也对视着,终是他败下阵来,可仍咬牙切齿地扳着我的肩膀说:「我不同意。」

「我背着我爸把志愿改了,你再等等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微,到最后垂下头,说不出话来。

我们都知道,我等不得,程家更等不得。

最后他将一踏现金塞给了我:「我从小攒的压岁钱还有歌词的稿费,你先去上大学。」

「我会努力的,哪怕是去发传单——」

我打断他:「你是不是傻,发传单是廉价劳动力。」

他眼尾微红,笑着抵住我的额头:「还是我的小程聪明。」

少年的声音发颤,最后一字已然带上了哭腔。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那个半夜来砸我家窗户祝我生日快乐的少年,那个教我打篮球的少年,那个护着我被小流氓打的满脸乌青还笑着让我别怕的少年,那个被老爹胖揍以后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除非是娶程鹿清的少年,终是在那一天,在我面前掉了眼泪。

在命运之下,我们如此渺小。

「小程同志,说话算话。」

秦牧也握紧我的手,将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上,轻轻落下一吻。

我抽回手,惊讶于自己刚才的恍惚,淡声道:「我已经结婚了,你不知道么?」

秦牧也一手按在我身后的架子上,表情难得冷漠:「他当年那样对你,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我知道他想不通,也懒得让他想通,摆摆手示意跳过这个话题,他嘴角牵起恶作剧板的笑容:「既然如此,给他留个纪念。」

说着就在我耳垂上咬了一口,不轻不重,不过应该是留下印了。

他细密温柔的吻顺着额头鼻梁直到贴上我的唇,只轻轻一点就让我避开,今天我破例了太多次,本不该给他这些甜头。

他也不在意,长臂一展将我揉进怀里:「程鹿清,我已经可以保护你了。」

我挣开他:「我不需要,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从我十七岁分手开始,从我拒绝他的靠近开始,我们就回不去了。

是我亲手推开他的。

秦牧也眼中划过一丝痛楚,显然是被我的话伤到了,我不再看他,转身离开。

他没有追上来,唯他独有的少年音色如影随形,在我耳中字字清晰:「你逃不掉的。」

我站在幕布前抬头平复了会儿情绪,用手背擦了擦嘴,将口红抹了一半才往外走。

江以南还坐在那儿,十指交叉抵着额头,手肘搭在腿上,见我出来立刻站了起来,接着目光霎时落在我嘴上无法移开。

我淡淡望着他,他的瞳孔不停抖动,眼圈渐红,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哦,我确实在欺负他。

可他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什么,只将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然后转身走了。

我不紧不慢地跟他往外走,直到他在路边招手想打车时才握住他的手腕:「干什么?」

他别过头去。

再温顺的宠物也会有脾气,但我不打算惯着他,绕到他面前,拽着他的领口强迫他低头:「给你半分钟,没跟来我就去找易泽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就被他从背后抱住了。

「别走。」

他的嗓子哑的不行,带着鼻音却意外性感。

「程鹿清……你就是我命里的克星。」

「乖,姐姐给你糖吃。」我回抱他,马路上车来车往,交错的灯光将我们的影子照的层层叠叠纠缠不清。

世界似乎很吵闹,但我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是再正常不过的率调。

我半强迫地拉着江以南回去开车。

在停车场里,一辆法拉利从我们身边驶过,半开的车窗里闪过秦牧也冷漠的眼睛,两个男人在这一秒内对上了视线。

秦牧也的眼神像被入侵了领地的狮子极尽狠厉。

江以南牵着我的手紧了紧,却往前一步挡住了我,温柔而坚定地宣誓着主权。

我冲秦牧也的后视镜一笑,反手将手指插入江以南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回去的路上是江以南开的车,我问他你能开么?他说他不可能拿我的安全开玩笑。

话是这样说,但在没人的空旷马路上,马达的轰鸣还是暴露了他的心绪。

我转头看他,这一年他其实变了一些,具体哪里也说不上来,但下颌角似乎更清晰了,咬紧牙关时的轮廓很硬朗,加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倒是很合我的眼。

我喜欢锋利的男人。

江以南带我回了自己的公寓。

出乎我意料,他并没有很急,等我磨蹭了半天裹着浴巾出来,只看了我一眼就进了浴室,接着里面响起花洒的水声,只是玻璃门上没有起雾,或许用的是冷水。

我想了想,去了他的书房。

刚在一起的时候,江以南的温柔总让我想挑战他的底线。

他对我的感情过于小心翼翼,半个月了连手都不敢牵,还是我在看电影的时候一把抓着他不放才算是碰着了,到谢幕时他掌心都是汗,红着脸小声解释是电影院暖气开太足了。

我喜欢逼他做他本来不会做的事。

比如在凌晨空旷的大街上接吻,又比如把车停在人来人往的路边将手伸进他衣摆下直弄到他面红耳赤为止。

江以南一直是被动的一方。

我其实没多少耐心,有了几次外面抽纸巾的经历以后我就带他回家了。

「热水这边,沐浴露这个。」我靠着玻璃门问,「没问题吧,不行的话姐姐可以陪你一起洗。」

他进门以后强装的淡定在我这句话中土崩瓦解,把我往外推:「我可以。」

我裹着浴巾,他推我时碰到我的背,又是一阵脸红。我望着浴房里的剪影心说这就不行了,那你今天晚上可别想睡了。

江以南洗完澡出来,居然还老老实实穿了睡衣,坐在床边跟个小媳妇似的。

我觉得很好笑,勾着他的下巴让他看我。

我身上是一条真丝吊带裙,里面不着寸缕,一俯身,他的视线正好对在我身前,只一瞬他便移开了眼睛。

「过来。」

我拉着他往外走,他不明所以,傻乎乎被我带到了书房。

我很喜欢看书,书房里有一张巨大的书桌。

书桌么,除了看书,其实还有点别的用处。

我引他到桌边,坐上桌沿开始动作。

江以南有点反应不过来,我不客气地摸上他的腹肌:「你不是说要和我从图书馆开始么?图书馆是公共场合,姐姐做不到,就退而求其次吧。」

「在,在这里——」

他的耳朵爆红,在书房暖色灯光下像鸽子血似的,我忍不住咬了他一口:「听话。」

他伸手搂住我,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我贴着他的脸咬唇问他:「想不想,嗯?」

他不答,手上力道加重。

「想叫姐姐。」我说。

他只喊过我一次姐姐,就在我醉酒的那次,后来不管我怎么哄他都不喊了,好像很介意自己比我小这件事。

但我一向是长着反骨的,专爱逼他做他不乐意的事儿。

我手上动作。

他快到极限了,红着眼看我。

「叫姐姐。」我微微俯身,让他触到我。

「……」

江以南探身来吻我眼角,用求饶的目光望着我。

我不为所动:「叫姐姐。」

……

最后江以南还是在我的威逼利诱下喊了一声姐姐。

可见人的底线就是用来打破的。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那晚他红着眼喊我姐姐,几度沉沦,像被艳鬼拉进地狱的纯白神灵。

……

我的思绪被江以南的吻打断。

他将手掌覆在我眼上,轻吻我的脸颊。

「以南?」

「姐姐……」他手指温柔地像在触碰瓷釉,「姐姐。」

我有些痒,扭着腰躲他,被他框在方寸之间不得动弹。

我躺倒在床上,浴巾散开,江以南的吻温柔的落下,从耳后蔓延至心口。

我听见他问:「姐姐,你有没有心的?」

有没有心。

怪不得要捂着我的眼睛。

面对我他根本无法问出这句话,这话看似在在问我,其实诛的是他自己的心。

他怕了。

他曾说会让我爱上他,可是他打了退堂鼓。

因为我身边层出不穷的男人实在太多,昨天是易泽,今天是何许,明天冒出一个秦牧也,每一个都让他无力。

很多人陷入爱情以后都会产生自我怀疑,对方到底爱不爱自己这件事几乎能把人折磨死,要是换了平时我愿意哄他。

可今天我有些累了。

江以南见我不说话,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想要松开我。

我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了回来,吻住他的唇,「我就在这里。」

「什么?」

我重复一遍:「我就在这里。」

他眼中透着迷茫,可我不想让他再有思考的时间,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轻吻他的喉结:

「来我公司吧,陪着我。」

江以南来我公司我没给他走后门,他的专业对口成绩也好,入职是意料之中。

工作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反而变少了,他作为新人要忙的事实在太多,也不愿意来办公室找我,怕别人以为我们是那种关系——虽然我们确实是。

「程总,有人给你送礼物哎。」

我的助理给我带来一个盒子,上面挂了张卡片,写着「一会儿见」。

「好浪漫呀!马上要见面了还给你送东西。」小助理满脸八卦表情,「是谁啊?」

我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的脸,随即摇头,应该不是他,他都出国几年了。

我拆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瓶香水。

银色山泉。

这是我们最近正在推动合作的一个香水牌子,里面有一个调子,是白松香。

我挑眉,问:「跟他们公司的合作推进了?」

「哦对,」小助理一拍脑门,「程总,这次格外顺利,我本来以为还要再拉锯几次的,没想到他们那边直接定了我们公司合作。说是已经有了代言人,要马上拍广告了。」

代言人……怪不得秦牧也说我逃不掉。

既然要合作,我这个老板怎么可能躲着他呢。

「对了程总,刚才小蔡告诉我何总要来——」

小蔡是何许的秘书,我正疑惑他为什么忽然要来我这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秦牧也今天穿的随意,很像刚进校园的大学生,仿佛已经来找过我无数次一样熟门熟路地走进来,手搭上我的椅背,俯身揉我的头:「发型不错。」

我拍开他:「不错也被你揉乱了。」

小助理眼睛都瞪大了,我才想起来她是秦牧也的狂热粉,在她「老板你认识秦牧也居然不告诉我太过分了」的哀怨眼神中,我扶额,对她挥挥手:「你先出去,不要让人进来。」

「不要让谁进来?」小助理刚拉开门,又是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

何许冷着脸迈进来,见秦牧也在我身旁,眼睛微眯,直接把他当空气,朝我伸手:「小鹿,中午了,一起吃饭吧。」

来的这么快,估计是听到秦牧也要跟我合作的消息以后立马赶来了。

秦牧也把他的手挡住:「先来后到懂不懂?」

「要说先来后到,那也应该是我。」我转头一看,感觉头要炸了,夭寿,居然忘记今天约了江以南一起吃午饭。

江以南拿着两个便当,倚在门边,身后是绝望的小助理:「程总我……」

嗯,没事,我理解你,你一个都拦不住。

「姐姐这里人好多,我只做了两个便当。」江以南将便当放在我面前,又给我倒了杯水,亲昵地刮刮我鼻梁,「怎么总要我提醒你喝水?」

我:「……」

完了,连江以南都不打算放过我了,看着贴心,其实笑里藏刀。

温柔刀,刀刀要人命。

秦牧也看江以南一眼,话却是对何许说的:「需要别人来照顾小程,要你何用?」

何许松松领口:「比一点忙都帮不上的人强多了。」

秦牧也眼角一跳,上前一步冷笑道:「你难道帮上忙了?你当年藏着什么龌龊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也配娶她?」

得,开始相互诛心了。

「不管怎样,她现在是何夫人都是既成事实。」何许玩着领带,「小鹿,你给我买的领带我很喜欢,一会儿陪我再去配几条?」

「她没空。」江以南淡声打断,「姐姐,该吃饭了。」

「小程,我们得讨论一下广告拍摄问题。」秦牧也握住我的肩膀,「去我那儿。」

「拍广告你找摄影师去。」何许开始吩咐司机去楼下待命,「我和程总要去泰银。」

「小程高中的时候可喜欢拍照了,和我聊聊拍摄想法怎么了?哦不好意思,我忘了那个时候小程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喜好呢。」

何许指节轻敲桌面:「秦牧也,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你不要脸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人的脸皮有厚度?」

我在夹缝中艰难出声:「那什么,我……」

「你闭嘴。」男人们异口同声。

我:「……」

好嘛,我今天是没有自主选择权了。

不知道等下我能不能有机会说出那句经典台词「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他们三个站我旁边各成一角,阴阳怪气了好一会儿,最后把炮火转向了我:「你想去哪儿?」

我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发现他们此刻的表情大有「你要是敢选另外两个我就死给你看」的意思,幽幽叹了口气。

天真,成年人做什么选择?

我拿出手机想给易泽打电话,让他们三个自己过去吧。

电话还没拨出去,我看见一个许久未见的号码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贺呈。

我当即把手机往心口一贴,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借过,我去下洗手间。」

我带上耳机走出办公室,将背后的三道视线隔绝在门后,才按了接听。

「……」

「现在有空么?」没有寒暄也没有解释,贺呈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些沙哑。

我下意识点头,然后才想起来他看不见:「有,我来找你?」

「好。」

我在楼下买了一份冰糖雪梨,然后驱车往贺呈家去。

贺呈和我见面,永远是在他家里,门窗紧闭连窗帘都拉上。

这样的空间会让人感到压抑,但也会给予人安全感。

尤其是对一个穷途末路的人来说,一个密闭的房子能让人更加安心,比如九年前的我。

他家在老别墅区,我小时候常来,因为我爸当时跟何家关系很好,我每年会来这里拜年,拜年的时候就会看见何许。

何许总是安分地站在何老爷子身边,对我们露出彬彬有礼的笑容。

不过后来他们搬家了。

程家出事后,何家也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何老爷子嫌这个地段不吉利,就把房子给卖了。

辗转几次后,这房子落入了贺呈手中。

门是开着的,我敲敲门走进去,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有一个巨大的圆厅,外圈围着整排的书架,上面很多书是贺呈搬进来后才放上去的,那些书曾陪伴我走过无数个不眠之夜。

留声机里放着低沉的萨克斯独奏,古老的水晶灯无法将大厅完全照亮,暖黄的光温柔地洒下,为坐在地毯上看书的那个男人镀上一层柔和的滤镜。

他穿了一件黑色毛衣,像一只在白色毛绒地毯上打盹的黑猫。

贺呈听见我的脚步声,抬头冲我笑了笑。

他的眉眼很深邃,平时看人会显得有些深沉,唯有垂眼看书时会露出放松的神情,这会儿看我的眼神很平和,想来看的书应该挺合心意。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把冰糖雪梨递给他。

他舀了一勺:「昨天。」

「怎么不告诉我?」

「你忙。」他把碗底的糖水浇在雪梨上,「程大小姐身边那么多人,把时间花在我身上就浪费了。」

我懒得理会他话里的调侃,问他:「秦牧也和我公司的合作是不是你干的?」

他几口吃完了雪梨,拿纸巾擦了擦嘴,这才慢条斯理道:「稍稍推动了一下进度,本来也是属意于他的,再者我和秦家最近也有个合作,就当卖秦总一个小人情了。」

我无奈:「你没必要把他扯进来。」

他朝我伸出手,我和他对视,他温和地望着我,几秒后我只好将手放在他掌心。明明我站着他坐着,他却将主动权牢牢把控,这是他的习惯。

贺呈牵着我坐下,替我整理了一下头发:「给何许找点事做,他的注意力分散些比较好。」

我心道你都把他的身世透给何老爷子了难道还不够么?却也知道他决定的事无法更改,于是换了个话题:「你吃饭了么,我有点饿了。」

「想吃什么?厨师不在,我给你做。」

「炸酱面吧。」

第一次见面时贺呈为我做过一碗炸酱面。

九年前,我十七岁生日那天,医院传来我父亲身死的消息。

他进 ICU 不过两天就撑不住了,根本没有给我反应时间,等我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在殡仪馆了。

程家各系亲戚吵成一团,公司里的股东也闹的不行,根本没有人考虑到我刚刚失去了父亲,有对我冷嘲热讽的,也有对我极尽巴结的,不管是什么人,都想趁乱分一杯羹。

我对公司的事其实不甚了解,但何家在程家是占了股份的,很多人就把主意打到了何家身上,何许那时已经开始管事了,他是我爸钦定的女婿,很长一段时间都和我绑定在一起,人们自然而然以为何家会对程家施以援手。

可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对当时的何家来说,帮助程家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公司董事给何许打过电话,第三次才有人接。

电话那头他问:「出了这么大的事,程鹿清为什么不来见我?」

我爸生死未卜,公司乱成一团,他问我为什么不去见他。

他在等我去见他,但他不会自己提出来。

何许总是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程家有意与何家联姻,所以他每年都送我许多礼物,在我生日那天空出时间来见我,有礼,规矩,一举一动都符合我爸的期许,至于我喜不喜欢他,那不在他考虑的范畴内。

我和秦牧也在一起的第一年,我本来想和他一起过生日,可我爸非说约了何许来家里做客,闹的我很不高兴,全程面无表情,气的我爸直瞪我。

何许就笑着和我爸说:「小鹿还小,没有在社会里磨砺过,有脾气很正常,玫瑰都是带刺的。」

那时他看我的眼神,宽容又冷漠。

我是一朵养在温室的玫瑰,经不起风吹雨打,只要被暴雨折弯了腰,便不得不屈服于他的保护。

他是这样想的。

那天何老爷子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我可以来何家跟何许商量转移股权的事,最后提及何许的喜好:「来的时候带瓶豆奶吧,他爱喝这个。」

他絮絮叨叨地说自己老了,不管事了,还是得看何许怎么想,提点我的样子像极了为我考虑的长辈。

可他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得意,得意我无依无靠,得意何许高高在上,得意曾经有意联姻的程何二家,现在要靠程家大小姐来讨好何家公子度过难关。

何老爷子希望我做一只乖乖听话的金丝雀,交出程家的一切,然后作为精致的展览品成列在何家的展柜里。

商人重利,一切皆可算计。这是何老爷子借程家磨难为何许上的一课。

但我没有去何家。

何许对我征服欲来自我十年如一日的冷淡,他有过许多女人,那些女人或求色或求财,唯有我,眼中从来没有他,也从不向他求什么。

他对我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

可他追求的人是不存在的,他想要女人高傲,又想要女人臣服,他天生带着征服欲,又将对他动心的女人弃之如履,这是死循环。

若我没有坚持,现在也不过是他的过客罢了。

我爸火化后,早就不耐烦的人们散去,留我一人坐在殡仪馆旁边的台阶上发呆。

我抱着他的骨灰盒,从正午坐到日渐西斜,天边燃起火烧云,下班的工作人员感叹:「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想的居然是,在作文里,这是对比的一种写法,用相反的天气来衬托主人公的内心情感。

我用语文老师的语气问自己,那么此刻主人公内心想的是什么呢?是她爸临死前交代的遗言:「和江柔葬一起」。

我被自己逗笑了,心说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去你妈的死老头,把我妈气死了还要跟你姘头合葬,你想都别想。

夕阳烧的我脸上一阵热意,泪水蒸发后脸因干燥而刺痛,我想站起来,可腿麻了,挣扎了半天干脆放弃抵抗,自暴自弃地等神经恢复。

这时有人挡住了光线,一片黑色风衣的衣摆垂在我眼前:「程鹿清。」

我抬头,逆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脸,血红色的落日勾勒出他的轮廓,他有一个好看的下巴。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问了一句:「有烟么?」

他从口袋里拿出烟递给我,又挡着风替我点了火。

我叼着烟猛吸了一口,差点呛得咬不住。

他轻声笑了,衣摆一撩坐在我旁边的台阶上:「慢慢来。」

我咳出了眼泪,不服输地又吸了一口,然后缓缓的吐出来,面前烟雾缭绕,忽然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挺好,有成为烟鬼的潜质。」他赞了一句。

我转头看他,这个男人有一张立体的脸,眉弓高,眼窝深,鼻子虽然挺但并不粗糙,显得有些俊秀,中和了立体眉眼的雕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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