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用“客厅给你留了灯,带别的女人回来别吵醒我,我八点醒,让她七点滚”这句话为开头写篇文吗?

「在,在这里——」

他的耳朵爆红,在书房暖色灯光下像鸽子血似的,我忍不住咬了他一口:「听话。」

他伸手搂住我,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我贴着他的脸咬唇问他:「想不想,嗯?」

他不答,手上力道加重。

「想叫姐姐。」我说。

他只喊过我一次姐姐,就在我醉酒的那次,后来不管我怎么哄他都不喊了,好像很介意自己比我小这件事。

但我一向是长着反骨的,专爱逼他做他不乐意的事儿。

我手上动作。

他快到极限了,红着眼看我。

「叫姐姐。」我微微俯身,让他触到我。

「……」

江以南探身来吻我眼角,用求饶的目光望着我。

我不为所动:「叫姐姐。」

……

最后江以南还是在我的威逼利诱下喊了一声姐姐。

可见人的底线就是用来打破的。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那晚他红着眼喊我姐姐,几度沉沦,像被艳鬼拉进地狱的纯白神灵。

……

我的思绪被江以南的吻打断。

他将手掌覆在我眼上,轻吻我的脸颊。

「以南?」

「姐姐……」他手指温柔地像在触碰瓷釉,「姐姐。」

我有些痒,扭着腰躲他,被他框在方寸之间不得动弹。

我躺倒在床上,浴巾散开,江以南的吻温柔的落下,从耳后蔓延至心口。

我听见他问:「姐姐,你有没有心的?」

有没有心。

怪不得要捂着我的眼睛。

面对我他根本无法问出这句话,这话看似在在问我,其实诛的是他自己的心。

他怕了。

他曾说会让我爱上他,可是他打了退堂鼓。

因为我身边层出不穷的男人实在太多,昨天是易泽,今天是何许,明天冒出一个秦牧也,每一个都让他无力。

很多人陷入爱情以后都会产生自我怀疑,对方到底爱不爱自己这件事几乎能把人折磨死,要是换了平时我愿意哄他。

可今天我有些累了。

江以南见我不说话,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想要松开我。

我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了回来,吻住他的唇,「我就在这里。」

「什么?」

我重复一遍:「我就在这里。」

他眼中透着迷茫,可我不想让他再有思考的时间,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轻吻他的喉结:

「来我公司吧,陪着我。」

江以南来我公司我没给他走后门,他的专业对口成绩也好,入职是意料之中。

工作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反而变少了,他作为新人要忙的事实在太多,也不愿意来办公室找我,怕别人以为我们是那种关系——虽然我们确实是。

「程总,有人给你送礼物哎。」

我的助理给我带来一个盒子,上面挂了张卡片,写着「一会儿见」。

「好浪漫呀!马上要见面了还给你送东西。」小助理满脸八卦表情,「是谁啊?」

我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的脸,随即摇头,应该不是他,他都出国几年了。

我拆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瓶香水。

银色山泉。

这是我们最近正在推动合作的一个香水牌子,里面有一个调子,是白松香。

我挑眉,问:「跟他们公司的合作推进了?」

「哦对,」小助理一拍脑门,「程总,这次格外顺利,我本来以为还要再拉锯几次的,没想到他们那边直接定了我们公司合作。说是已经有了代言人,要马上拍广告了。」

代言人……怪不得秦牧也说我逃不掉。

既然要合作,我这个老板怎么可能躲着他呢。

「对了程总,刚才小蔡告诉我何总要来——」

小蔡是何许的秘书,我正疑惑他为什么忽然要来我这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秦牧也今天穿的随意,很像刚进校园的大学生,仿佛已经来找过我无数次一样熟门熟路地走进来,手搭上我的椅背,俯身揉我的头:「发型不错。」

我拍开他:「不错也被你揉乱了。」

小助理眼睛都瞪大了,我才想起来她是秦牧也的狂热粉,在她「老板你认识秦牧也居然不告诉我太过分了」的哀怨眼神中,我扶额,对她挥挥手:「你先出去,不要让人进来。」

「不要让谁进来?」小助理刚拉开门,又是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

何许冷着脸迈进来,见秦牧也在我身旁,眼睛微眯,直接把他当空气,朝我伸手:「小鹿,中午了,一起吃饭吧。」

来的这么快,估计是听到秦牧也要跟我合作的消息以后立马赶来了。

秦牧也把他的手挡住:「先来后到懂不懂?」

「要说先来后到,那也应该是我。」我转头一看,感觉头要炸了,夭寿,居然忘记今天约了江以南一起吃午饭。

江以南拿着两个便当,倚在门边,身后是绝望的小助理:「程总我……」

嗯,没事,我理解你,你一个都拦不住。

「姐姐这里人好多,我只做了两个便当。」江以南将便当放在我面前,又给我倒了杯水,亲昵地刮刮我鼻梁,「怎么总要我提醒你喝水?」

我:「……」

完了,连江以南都不打算放过我了,看着贴心,其实笑里藏刀。

温柔刀,刀刀要人命。

秦牧也看江以南一眼,话却是对何许说的:「需要别人来照顾小程,要你何用?」

何许松松领口:「比一点忙都帮不上的人强多了。」

秦牧也眼角一跳,上前一步冷笑道:「你难道帮上忙了?你当年藏着什么龌龊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也配娶她?」

得,开始相互诛心了。

「不管怎样,她现在是何夫人都是既成事实。」何许玩着领带,「小鹿,你给我买的领带我很喜欢,一会儿陪我再去配几条?」

「她没空。」江以南淡声打断,「姐姐,该吃饭了。」

「小程,我们得讨论一下广告拍摄问题。」秦牧也握住我的肩膀,「去我那儿。」

「拍广告你找摄影师去。」何许开始吩咐司机去楼下待命,「我和程总要去泰银。」

「小程高中的时候可喜欢拍照了,和我聊聊拍摄想法怎么了?哦不好意思,我忘了那个时候小程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喜好呢。」

何许指节轻敲桌面:「秦牧也,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你不要脸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人的脸皮有厚度?」

我在夹缝中艰难出声:「那什么,我……」

「你闭嘴。」男人们异口同声。

我:「……」

好嘛,我今天是没有自主选择权了。

不知道等下我能不能有机会说出那句经典台词「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他们三个站我旁边各成一角,阴阳怪气了好一会儿,最后把炮火转向了我:「你想去哪儿?」

我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发现他们此刻的表情大有「你要是敢选另外两个我就死给你看」的意思,幽幽叹了口气。

天真,成年人做什么选择?

我拿出手机想给易泽打电话,让他们三个自己过去吧。

电话还没拨出去,我看见一个许久未见的号码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贺呈。

我当即把手机往心口一贴,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借过,我去下洗手间。」

我带上耳机走出办公室,将背后的三道视线隔绝在门后,才按了接听。

「……」

「现在有空么?」没有寒暄也没有解释,贺呈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些沙哑。

我下意识点头,然后才想起来他看不见:「有,我来找你?」

「好。」

我在楼下买了一份冰糖雪梨,然后驱车往贺呈家去。

贺呈和我见面,永远是在他家里,门窗紧闭连窗帘都拉上。

这样的空间会让人感到压抑,但也会给予人安全感。

尤其是对一个穷途末路的人来说,一个密闭的房子能让人更加安心,比如九年前的我。

他家在老别墅区,我小时候常来,因为我爸当时跟何家关系很好,我每年会来这里拜年,拜年的时候就会看见何许。

何许总是安分地站在何老爷子身边,对我们露出彬彬有礼的笑容。

不过后来他们搬家了。

程家出事后,何家也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何老爷子嫌这个地段不吉利,就把房子给卖了。

辗转几次后,这房子落入了贺呈手中。

门是开着的,我敲敲门走进去,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有一个巨大的圆厅,外圈围着整排的书架,上面很多书是贺呈搬进来后才放上去的,那些书曾陪伴我走过无数个不眠之夜。

留声机里放着低沉的萨克斯独奏,古老的水晶灯无法将大厅完全照亮,暖黄的光温柔地洒下,为坐在地毯上看书的那个男人镀上一层柔和的滤镜。

他穿了一件黑色毛衣,像一只在白色毛绒地毯上打盹的黑猫。

贺呈听见我的脚步声,抬头冲我笑了笑。

他的眉眼很深邃,平时看人会显得有些深沉,唯有垂眼看书时会露出放松的神情,这会儿看我的眼神很平和,想来看的书应该挺合心意。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把冰糖雪梨递给他。

他舀了一勺:「昨天。」

「怎么不告诉我?」

「你忙。」他把碗底的糖水浇在雪梨上,「程大小姐身边那么多人,把时间花在我身上就浪费了。」

我懒得理会他话里的调侃,问他:「秦牧也和我公司的合作是不是你干的?」

他几口吃完了雪梨,拿纸巾擦了擦嘴,这才慢条斯理道:「稍稍推动了一下进度,本来也是属意于他的,再者我和秦家最近也有个合作,就当卖秦总一个小人情了。」

我无奈:「你没必要把他扯进来。」

他朝我伸出手,我和他对视,他温和地望着我,几秒后我只好将手放在他掌心。明明我站着他坐着,他却将主动权牢牢把控,这是他的习惯。

贺呈牵着我坐下,替我整理了一下头发:「给何许找点事做,他的注意力分散些比较好。」

我心道你都把他的身世透给何老爷子了难道还不够么?却也知道他决定的事无法更改,于是换了个话题:「你吃饭了么,我有点饿了。」

「想吃什么?厨师不在,我给你做。」

「炸酱面吧。」

第一次见面时贺呈为我做过一碗炸酱面。

九年前,我十七岁生日那天,医院传来我父亲身死的消息。

他进 ICU 不过两天就撑不住了,根本没有给我反应时间,等我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在殡仪馆了。

程家各系亲戚吵成一团,公司里的股东也闹的不行,根本没有人考虑到我刚刚失去了父亲,有对我冷嘲热讽的,也有对我极尽巴结的,不管是什么人,都想趁乱分一杯羹。

我对公司的事其实不甚了解,但何家在程家是占了股份的,很多人就把主意打到了何家身上,何许那时已经开始管事了,他是我爸钦定的女婿,很长一段时间都和我绑定在一起,人们自然而然以为何家会对程家施以援手。

可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对当时的何家来说,帮助程家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公司董事给何许打过电话,第三次才有人接。

电话那头他问:「出了这么大的事,程鹿清为什么不来见我?」

我爸生死未卜,公司乱成一团,他问我为什么不去见他。

他在等我去见他,但他不会自己提出来。

何许总是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程家有意与何家联姻,所以他每年都送我许多礼物,在我生日那天空出时间来见我,有礼,规矩,一举一动都符合我爸的期许,至于我喜不喜欢他,那不在他考虑的范畴内。

我和秦牧也在一起的第一年,我本来想和他一起过生日,可我爸非说约了何许来家里做客,闹的我很不高兴,全程面无表情,气的我爸直瞪我。

何许就笑着和我爸说:「小鹿还小,没有在社会里磨砺过,有脾气很正常,玫瑰都是带刺的。」

那时他看我的眼神,宽容又冷漠。

我是一朵养在温室的玫瑰,经不起风吹雨打,只要被暴雨折弯了腰,便不得不屈服于他的保护。

他是这样想的。

那天何老爷子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我可以来何家跟何许商量转移股权的事,最后提及何许的喜好:「来的时候带瓶豆奶吧,他爱喝这个。」

他絮絮叨叨地说自己老了,不管事了,还是得看何许怎么想,提点我的样子像极了为我考虑的长辈。

可他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得意,得意我无依无靠,得意何许高高在上,得意曾经有意联姻的程何二家,现在要靠程家大小姐来讨好何家公子度过难关。

何老爷子希望我做一只乖乖听话的金丝雀,交出程家的一切,然后作为精致的展览品成列在何家的展柜里。

商人重利,一切皆可算计。这是何老爷子借程家磨难为何许上的一课。

但我没有去何家。

何许对我征服欲来自我十年如一日的冷淡,他有过许多女人,那些女人或求色或求财,唯有我,眼中从来没有他,也从不向他求什么。

他对我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

可他追求的人是不存在的,他想要女人高傲,又想要女人臣服,他天生带着征服欲,又将对他动心的女人弃之如履,这是死循环。

若我没有坚持,现在也不过是他的过客罢了。

我爸火化后,早就不耐烦的人们散去,留我一人坐在殡仪馆旁边的台阶上发呆。

我抱着他的骨灰盒,从正午坐到日渐西斜,天边燃起火烧云,下班的工作人员感叹:「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想的居然是,在作文里,这是对比的一种写法,用相反的天气来衬托主人公的内心情感。

我用语文老师的语气问自己,那么此刻主人公内心想的是什么呢?是她爸临死前交代的遗言:「和江柔葬一起」。

我被自己逗笑了,心说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去你妈的死老头,把我妈气死了还要跟你姘头合葬,你想都别想。

夕阳烧的我脸上一阵热意,泪水蒸发后脸因干燥而刺痛,我想站起来,可腿麻了,挣扎了半天干脆放弃抵抗,自暴自弃地等神经恢复。

这时有人挡住了光线,一片黑色风衣的衣摆垂在我眼前:「程鹿清。」

我抬头,逆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脸,血红色的落日勾勒出他的轮廓,他有一个好看的下巴。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问了一句:「有烟么?」

他从口袋里拿出烟递给我,又挡着风替我点了火。

我叼着烟猛吸了一口,差点呛得咬不住。

他轻声笑了,衣摆一撩坐在我旁边的台阶上:「慢慢来。」

我咳出了眼泪,不服输地又吸了一口,然后缓缓的吐出来,面前烟雾缭绕,忽然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挺好,有成为烟鬼的潜质。」他赞了一句。

我转头看他,这个男人有一张立体的脸,眉弓高,眼窝深,鼻子虽然挺但并不粗糙,显得有些俊秀,中和了立体眉眼的雕塑感。

他的下巴带点方,上面有零星胡茬,但并不影响他的整体气质,反而很有男人味。

看见他脸的瞬间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何许像他妈妈,长相偏阴柔,而何老爷子年轻时也算是一代青年才俊,据说他的大儿子,很像他。

男人见我看着他的脸不动,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是贺呈。」

他是改了母姓的,他的母亲本就是个女强人,离了婚仍有生活和后盾,而我妈……嫁人以后完全丧失了自我,沉溺在过去无法自拔,不能接受我爸找小三又无力改变现状,只能是自怨自艾,到最后含恨离去。

可笑的是我爸三个月后就把小三带回家了,那个江柔,看着柔柔弱弱,其实主意大的很,把我爸唬的神魂颠倒,往公司塞了一堆人,结果闹出了问题,让人卷钱跑了,我爸和她一起去追,要不是这样也不会出车祸。江柔当场死亡,我爸……过了几天也去陪她了。

我低头将情绪压住,冷着眼与贺呈对视,可能过了几分钟,也可能只是几秒,他忽然笑了。

他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包湿巾,抽出一张给我:「聊聊?」

我站起来,走下台阶:「送我去海边。」

他没问我做什么,开车带我往沿海公路去了,还很体贴地敞着篷,以便海风可以及时吹干我的眼泪。

我把骨灰都撒进了海里。

连同过去一起。

从那一刻起,程鹿清就是独身一人了。

「我饿了。」

我对贺呈说。

他带我回了临时住处,卷起袖子开始切葱:「炸酱面吃不吃?」

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为了报复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择手段,却又有耐心陪我一个毫无根基的倒霉鬼浪费时间。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亲自下厨,他煮面时充满了烟火气,可解了围裙后办公的眼神又很锋利,察觉到我在看他,贺呈合上电脑为我倒了杯水,轻轻揉了揉我的发顶:「一切都有代价,你以后会懂。」

有了贺呈的帮忙,程家总算挺住了,虽然伤了点元气,但不至于被人吃干抹净。

「程鹿清,你太弱了。」贺呈替我稳住公司后说。

跟贺呈打交道其实很轻松,因为我们都具有极强的目的性,直来直往,也愿意为此付出努力。

他对我很严厉,请了老师来辅导我功课,高考后更是直接带着我熟悉公司事务,手把手教我一切该学的。

他会用最平淡的语气毫不留情地指出我的问题,让我改文件改两个通宵,也会细心地察觉到我的体虚给我配中药调理,送我绝版的旧书。

他教我为人处事,教我长袖善舞,教我掩藏情绪,每次我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带我去海边看星星。

我们会脱了鞋光脚踩在沙滩上,感受海水的涨落,听风拂过海鸥翅膀的声音。

后来他将何家别墅买下来了,我往书架上添了不少书,我们就鲜少再出门看星星了。

自然的广袤星空洗涤人心,而浩瀚书海则给人沉静的力量。

公司事忙,偶有空闲时光,我们便会在圆厅里看书,我手边是咖啡,他手边是白水,手里拿本书,一天无言。

贺呈用五年时间,将我变成了一个和他很像的人。

我们用理智将自己牢牢锁住,情绪藏于内,精致且漠然。

然后我嫁给了何许。

带着程家做嫁妆,嫁给了何许。

何老爷子对我很满意。

贺呈也很满意。

后来他就很少再联系我了,他的生意做到了国外,只偶尔同我在电话里聊聊,谈及的也多是最近新看了一个画展或淘到一张老唱片。除非我问他,否则他轻易不会置喙我的公司管理。

去年他告诉我,他妈妈去世了。

我就知道,自己应该快见到他了。

贺呈将面端到我面前,手臂自然地搭在我背后的沙发上,我转头去看他。

岁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有的只是时间的沉淀,他这样稳重又自持的男人,其实很讨小姑娘喜欢。

我在他身边的那几年,有数不尽的莺莺燕燕往他身上扑,他从不带女人回家过夜,但有一次一个相处了两个月的姑娘上门找了我,她问我拿什么迷魂汤蛊了贺呈,居然能住在他的房子里。

我给贺呈打电话,他甚至没有亲自到场,只派了两个保镖将那姑娘架走了。

那天晚上贺呈带回一张唱片,问我:「跳舞么?」

他对于跳舞这件事有很强的仪式感,特意换了西装。

我那时已经出席过很多酒会,他给我买了一整个衣柜的礼服,我挑了件黑色露背裙,行走间摇曳生姿。

看到我的瞬间他的眼神暗了暗,随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一手牵过我,一手轻扶我的腰肢。

那是一首安静的曲子,我们只小步地在圆厅中进退,我穿了高跟鞋,正好能将下巴放在他肩膀上。

我们沉默至一舞终了, 我抬起头看他,鼻尖只离他一指的距离,呼吸都能相互缠绕。

有人说,男女对视一分钟以上,很容易出事。

贺呈的眼眸像墨玉般温润却又时时透着悲悯,当他望着一个人时,对方很容易产生自惭形秽的想法,但我那时胆子很大,坚定不移地望着他,一定要等他的反应。

「程鹿清。」

他其实很少笑,但面对我时,却会习惯性牵起嘴角,连带着眼睛也染上笑意。

最后他打破了那一指的距离,抬起下巴,凉薄的唇在我额头上短暂停留了一秒。

若不是他的胡茬刺到了我,我几乎要以为那只是窗外漏进的风。

吃完面我去厨房把碗洗了,然后回到贺呈身边。

难得安宁。

我们就这样静坐,直到窗外响起一声鸟鸣,贺呈起身拉开窗帘,已至黄昏,透过落地窗倾斜进来,他从书架上取出一张黑胶唱片放在留声机上。

前奏响起,是 Careless Whisper。

转身向我伸出手,微微躬身:「跳舞么?」

我仍将下巴搭在贺呈肩膀上。

进退间他安抚地捏住我的后颈,「和从前一样。」

我握紧他的手以做回应。

一样么?不一样了。

我只是习惯了在他面前示弱,看他的眼神中永远带着依赖。

「你们合开的公司财政上有个大窟窿。」他说。

何家的动态一向是他最关心的。

我点头:「我知道。」

他笑:「他想要你折服,可我更喜欢你傲气。」

「他不会如愿。」

「你想好怎么处理了?」

我闭上眼,少年麋鹿般的眼睛一闪而过。

「很早之前,就想好了。」

我喜欢上了自己的学弟。

我们有共同的导师,在导师办公室看见他的第一眼,我的心跳就乱了。

导师笑着拍他的肩膀说,这是你师兄易泽,好好相处。

他冲我一笑,露出了虎牙:「师兄好,我叫江以南。」

江以南。

我在遇见他之前,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居然是男人。

我觉得慌乱,但又在相处间越陷越深,对他无法自拔。

整一年的时间,我都在观察他。

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喜欢他的女生很多,和我直接无视的处理方式不同,他总是很耐心地站在原地听人把话说完,然后向对方表达歉意。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对他表白了,他会不会也用那种温柔歉意的眼神望着我,然后说一句「对不起」?

但这样的事也只能是想想,应该会吓着他吧,毕竟我对他感情复杂,外放到生活中行事就变得莫名其妙,连导师都偷偷问过我他是不是得罪了我,为什么我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

每每想到这里我都无奈极了,喜欢一个人却让人家以为我讨厌他,这绝对是全世界最失败的暗恋了。

不过讨厌也没关系,我本就没指望他跟我之间有什么,靠近了得不到更难受,能经常在教室看见他就很好。

他一直没有女朋友,我也曾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试探他的取向,得到的消息是:他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只是找不到了。

我本以为这种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可在大四下学期的某天,江以南拒绝了组里的聚餐。

大家说他最近一直往一个奶茶店跑。

我很好奇他想做什么,就接了那个店里的兼职,结果发现他居然是在找人。

他在店里坐了一整天,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校门,我在群里看其他同学聊八卦才知道,他遇见高中时的女神了。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都缩紧了,我知道自己并不如想象中洒脱,看着他就好只是自欺欺人,我其实不愿意他和别人在一起。

我觉得江以南找人的方法很蠢,嘴比脑子快,一句「不务正业」脱口而出,所幸他也没有在意,可能是因为心思不在这儿吧。

让我没想到的是,江以南等到了。

这之后,我经常看见江以南和一个女人在学校里散步。

我直觉那个女人很不靠谱,神使鬼差地跟踪了他,然后发现她居然是个有夫之妇。

程鹿清,她身边的男人换的比衣服还快,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江以南?

可我没有立场去劝他离开。

我用了一个极端的方法:去找程鹿清。

她接纳了我,像买一支口红一样自然。

江以南要和她见面的时候心情会特别好,当我在办公室听见他告诉室友今天要晚点回来就知道他一定是要去见她。

我给程鹿清打电话,说要出门一趟,她说她就在这附近,可以来带我。

我的目的达成,但还是惊讶于她对江以南的态度。

江以南喜欢她,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可她根本不在意他的感受。

江以南上车时我不敢看他,用这样的方式让他知道真相无疑是卑劣的,可我仍无法面对他失落的表情,我舍不得。

然而我高估了程鹿清的脸皮厚度,也低估了江以南对她的喜欢。

他居然忍了。

诚然程鹿清和她的丈夫貌合神离,可她毕竟已经结婚了。

我只好变本加厉地伤他。

我和他「争宠」,估计着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给程鹿清打电话,只要他和程鹿清我必出言嘲讽,而程鹿清的习惯也意外地配合着我的想法,她每次见了江以南就来找我,我相信照这样下去,江以南总会撑不住的。

知难而退,是这段感情最好的收场。

可江以南对程鹿清的执念之深令我恐慌,他甚至进了她的公司。

这段时间程鹿清减少了跟我的联系,我有一次故意把东西落在她家回去取,碰见了她的丈夫何许。

比之最初,他有些颓废,正带着蓝牙耳机和人交流,我站在转角避开他,听见他说:「……江以南……」

那时江以南已经工作了一年,据说升迁很快。我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和她的情人在同一个公司朝夕相处。

我觉得事情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有时候大厦将倾,只不过一瞬。

江以南因贪污公司财产被查的消息传出时,我们曾经一起合作过的学生群爆炸了,都说不相信他会干出这种事。

我也不相信,怎么可能呢?他是江以南啊。

我想到何许那天在电话里提到他的名字,心中电光一闪,难道是他?

他想对江以南耍阴招实在是太容易了。

我脑子涌上一股热血,往袖子里揣了一把瑞士军刀就出门了。

十一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仿佛在十七岁那年就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是一个名叫程鹿清的皮囊。

我曾以为烦恼就是我有一个很喜欢的男朋友,但我爸对我的婚事有其他想法。

后来我发现,烦恼还可以是母亲尸骨未寒,父亲就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很温柔,望着我的眼神温柔地能掐出水。

她优雅得体,说话轻声细语,我爸第一天就告诉我,「江阿姨脾气好,你可不要欺负她。」

我欺负她?呵呵。

我不屑。

但命运有时候真的很神奇。

我知道江柔有一个儿子,她跟我爸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这个儿子,她的儿子之前生了重病,没钱治病,是我爸出钱帮忙转院才保住一条小命。

但江柔防的紧,没有让她儿子出现在我面前过。可惜我爸这个直男根本不能懂她的心思,自作主张把那个孩子转到了我的学校。

市里最好的中学。

我本也不知道这件事,可江以南和江柔,长的实在太像了。

那双麋鹿般湿润的眼眸啊,多么让人怜惜。

那是一个雨天,我在男生宿舍看见一个踌躇的身影,料想他是没伞,就过去顺路带他,他抬眼看我时愣住了,而我则掩了眼中惊诧,笑着问:「小朋友,迷路了?要不要姐姐替你报警找妈妈。」

江以南喜欢我,我一早就知道了。

从小到大,喜欢我的小男生能组一个足球队,他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我总能莫名其妙的碰见他,也能在出操时感受到他的视线追着我跑,但我不以为意。

小孩子的喜欢算什么东西,江柔总有一天要带他见我的,那时他的反应会很有意思吧。

只是我没等到那天。

有一天我去校门口拿外卖,一转身就看到江以南倒在校门口,保安正急赤白脸地打 120。我算算时间觉得等救护车还是慢了,干脆打车带他去了医院。

我本着送佛送到西的态度想等他醒了再走,也算给我爸一个定心丸,却在医生给他急救时接到了另一个医院的电话。

「你是程正的女儿吗?你爸爸出车祸了。」

我爸出事到死亡不过几天,那段时间却像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无数的恶意蜂拥而至,若不是贺呈,程家不可能东山再起。

可就像他说的,一切都有代价。

他帮我,因为他要以我为刃,将何家斗垮。

我无权拒绝。

嫁给何许后我们各玩各的,但他心里一直对我的态度耿耿于怀,三年后,他对我丧失了耐心。

他想得到我,想用孩子拴住我,在一切计划都行不通时,他选择给我挖了个坑。

这个坑不大不小,属于我求求他就能蒙混过关的程度。

他太想看美人走投无路时的残破美感。

而我则再次遇见了江以南。

我在见到他的瞬间就决定了何许那个锅的去处。

比之何许的多疑,江以南真的过于单纯。我靠近他,勾引他,他本来就喜欢我,根本招架不住我的撩拨。

我喜欢欺负他,各种意义上的。

我将他眼睛逼到通红的时候,我让他难过的时候,都在心里问,江柔,你的儿子,你千方百计护着的,根本没见过人间险恶的儿子,现在却拜倒在我身下乞望我的真心,这种情况你想过么?

有时我觉得自己像个戏多的神经病。

我告诉江以南自己不懂什么是爱,明知道他会伤心,却还要和别的男人乱搞然后让他看见,见了他以后我都会去找易泽,让他看不清我的心思,每次他怀疑人生的时候,我会告诉他我不能没有他,将他从失控的边缘拉回来。

给个巴掌再赏个甜枣,我做的得心应手。

他渐渐不敢相信爱了。他变得患得患失,却无法逃离。

我带他去看秦牧也演唱会时,他头上戴着应援帽冲我笑,傻乎乎的,某一刻我的心动摇了,我告诉自己,他是无辜的。

可心里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他是无辜,可你难道不无辜么?你被气死的母亲难道不无辜么?活该你就得那么惨么?

他妈死了,你还要按照遗嘱定期给他打生活费,保护他幼小的心灵不让他知道他母亲的真实死因?

凭什么他可以纯净清冽如泉水,凭什么你要满身血污在泥泞中挣扎为他母亲的错误买单?

江以南就像一颗水晶球,美丽脆弱,让人想要呵护,又……叫人忍不住想将他狠狠碾入尘埃,让他布满裂痕,让他破碎毁灭。

我恨江柔,在无数个梦里我对她破口大骂,骂她毁了我的人生。

可那个男孩子,眼神那样干净,他一生唯一的心机只是对我欲擒故纵罢了,他干净的就好像根本和我可怖的一生毫无关系。

这样纯粹的人……当然,不能放过他。

地狱什么的,一起下吧。

江以南越来越放不下我,他进我公司由我培养,扶摇直上。

有一天我跟他喝了酒,醉醺醺地告诉他我想离婚了,唬着他签了个合同。

何许以为江以南是我找的替罪羊,可他不知道,贺呈为他准备的大礼还在后头。

何老爷子偷偷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以后直接心脏病突发进了 ICU。

通俗来讲,就是他做了接盘侠。

这是一个巨大的丑闻,何许名不正言不顺,公司的股票因何老爷子的入院暴跌,而何家背后那个隐藏着的深坑渐露狰狞,那是贺呈的报复。

我们以江以南为饵迷惑了何许的视线,让他忽略了真正可怕的问题,现在再补,为时已晚。

何许问我:「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我摇头,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贺呈作为我的引路人给了我太多,在何家这件事上,我对他的决定绝对服从。

秦牧也来找我,要我跟何许离婚:「我还是那句话,让我保护你。」

我本意不想将他牵扯进来,否则也不会躲他这么多年。年少时的喜欢,可以一生怀念,却不该沉溺其中。

何况我实在没有心力再去爱一个人了。

在算计背后到底有多少真心,我自己都不敢去想。

十二

程鹿清将程家交给了贺呈,以此来换何许一条生路。

「如果没有你,程家早就消失了,本来就是你的,现在还给你。」

贺呈擦拭唱片外壳的手一顿,眼神掩在镜片之后:「程鹿清,看来你还没有长大。」

程鹿清笑笑:「贺呈,我也不是你的复制品,哪里能做到你这个地步。」

「其实那个姓江的小子,你也留了一手吧,你根本没把事情做绝。」

「嗯,马上能出来了。」程鹿清承认的干脆,「不过易泽那边需要你帮个忙捞一把,他去找何许,差点捅他一刀。」

「呵……你身边的人,都是神经病吧。」

这样的疯狂是贺呈永远无法理解的,江以南的飞蛾扑火,秦牧也的十年等待,易泽的冲动伤人,程鹿清的散尽家财,对他来说就是愚蠢的代名词。

他静静看了程鹿清一会儿,将桌上装着戒指的首饰盒推到她面前:「这是我的答案。」

他也不是没有心。

「我只是很累。」程鹿清却望向窗外,天空似乎一直是蓝色的,可苍穹之下埋藏了多少往事,她根本不想回忆。

她想离开。

「我对你,从一而终。」

商业街巨大的屏幕上,播放着当红歌手秦牧也拍的香水广告。

阴暗的房间里。

「豆奶吧。」何许对来接自己的秘书说。

「她在哪里?」

江以南问送他出门的工作人员,「我想见她。」

不远处的墙角,猩红的光散落,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转身离开。

飞往远方的航班,即将起航。

(正文完)

四个男主的番外 平行时空 HE

【江以南番外 暗恋】

C 大三幢 609。

「老江,老杨说图书馆有一个大美女。」靠窗的床上探出一个头,对对面桌子旁打字的少年说。

「哦。」

「出门活动活动呗,老杨让我务必喊上你。」

「你去吧,教授给我安排的任务马上要交了。」江以南按下回车键,心道这老杨又想霍霍他去问人家姑娘要微信了,他绝不上当,随口敷衍了一句,「今天晚上赶出来还能有个安生周末。」

「哟,不为所动啊。」许颖笑嘻嘻地看着他的后脑勺,故意拉长了声音,「你知道老杨为啥要嘱咐你去看嘛?」

「那姑娘和朋友一起来的,老杨听见她朋友喊她——程,鹿,清。」

话音未落,许颖只觉得眼前一晃,下一刻江以南已经披上外套开始打电话了:「老杨你在图书馆几层看到的人?」

「……」许颖叹为观止,「这还是那个让无数学姐学妹相思断肠求而不得的江以南吗,你慢一点啊等等我老江你这是要起飞吗!」

江以南确实快飞起来了,他恨不得自己可以直接闪现到图书馆。

现在正是下课的时间点,校门口人特别多,江以南在人群中逆流而上特别显眼。

一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日里风轻云淡的江学长向图书馆的方向狂奔而去,几乎跑成一道模糊人影。

「……这是,想去图书馆看书么?」

大一新生仰慕地望着江以南绝尘而去地背影赞道:「学长对知识的渴望真是让人望尘莫及!吾辈楷模!」

江以南冲到图书馆大门口才拽回了自己的理智,对着图书馆的玻璃门把跑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老杨在二楼,见他来了,隔着老远就对着他挤眉弄眼。

江以南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眼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红色的身影。

江以南一脸平静,从书架抽了本书,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往程鹿清那边走,怂了半天还是不敢坐她旁边,退而求其次选了她背后的位置。

坐下时他眼角瞟到了她看的书,《楚留香传奇》。

高中的时候大家讨论的大都是网文,当时有一部金庸剧热播,这才吸引了一波人去看小说,江以南在体育课上听见程鹿清和朋友一起讨论剧情,末了她说:「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古龙。」

为这句话,江以南两个月内把古龙的小说看了大半。

他没有特别的途径可以打听程鹿清的爱好,所得消息都是他几年来一点一点拼凑起来的,而她喜欢红色,是江以南对她的第一印象。

那时江以南刚上高一,有一次从宿舍出来,天降暴雨将他堵在了门口。

他很讨厌头发被淋湿的感觉,所以一时顿在了台阶上,正想着要不要找宿管大叔借把伞,身后台阶下就有人说:「一起走吧。」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江以南回头看到她就愣住了。

眼前的女孩扎着马尾抬头看他,眼睛又黑又亮,隔着雨幕显得有些朦胧,校服松垮垮穿着,一只袖子挽起露出白皙的胳膊,手上拿把红色的伞,那明明是很普通的伞,可是在她手上就特别的好看。

红色很衬她。

见他发呆,她挑眉:「小朋友,迷路了?要不要姐姐替你报警找妈妈。」

江以南顿时囧的不行,赶紧缩到伞下 ,说了句「谢谢」。

一路上他都在找话题,可一个字没蹦出来就到教学区了,只来得及道声谢,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她是穿着校服的,高一没发校服,所以她一定是学姐。

江以南往高楼层逛过几次,总算在开水间看见了她,她拿着一个红色的保温杯,正在和朋友说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个小虎牙,弯起眉眼的瞬间连天气都晴朗起来。

江以南假装自己在看风景,一步一挪,终于等到她打完水回班了。

高三八班。

他眼睛都快瞟飞了也没看见她是坐在哪排。

周五放假他想偷偷去看那个班贴在墙上的名册,踌躇半天还是作罢了,这行为过于痴汉了。

不过所幸,像程鹿清这样的女孩子,不管在哪里都不会难找。

很快江以南就在篮球场上再次看到了她。

「好看吧。」同桌拿胳膊肘撞他,「程鹿清,高三学姐。」

江以南下意识点头,同桌感叹:「唉,也就看看,人家醉心学习,对我们这些帅哥那是不为所动。」

大家都笑他不要脸,而篮球场上程鹿清一个纵身将球投进篮筐,笑着和身旁的男生击了个掌,皮肤在阳光下白的发光。

「学姐牛批!」「漂亮!」

围观的人群纷纷为程鹿清喝彩鼓掌,江以南忽然觉得口渴,仰头把手里的水喝完了,拧成麻花扔进垃圾桶。

据说,S 中对程鹿清有好感的男生可以绕着操场围一圈。

江以南不过是其中一个……小朋友。

如果不在她面前刷存在感,连姓名都没有的那种。

可莫名其妙老是在人家面前出现肯定会被以为是变态吧,要怎么离学姐近一点呢,这是个问题。

江以南冥思苦想了很久,最后从表妹看的电视剧里找到了灵感。

对学生来说还有什么能比一起学习更能培养感情的?

什么一起去图书馆啊,这题怎么做啊,我来教你啊……嗯,挺好。直树不就是这样喜欢上湘琴的。

第一次月考放榜,江以南连自己的成绩都没看就往高三的楼层跑,结果在成绩榜上最高的位置看见了程鹿清的名字。

旁边的学生窃窃私语,江以南竖着耳朵听见了程鹿清的名字。

哦,学姐常年稳在年级前十。

年级前十是会在学校大会上受表彰的,而期末考试的三个年级第一,则要一起朗诵诗歌,这是 S 中的传统。

江以南头一次庆幸自己的成绩不错。

学习吧,学习使人快乐。

江以南把程鹿清的几科成绩写在纸条上贴在课桌内层,拿课本的时候就顺便看一眼,比喝红牛还管用。

他本来成绩就好,但比较懒散,可心里有了目标就不一样了,学到被爸妈敲门劝睡觉都是常事。

期中考表彰时,江以南恨不得穿西装打领带,再三向班主任确认是不是只能穿校服后,班主任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以南啊,虚心使人进步啊!」

江以南不想进步,他想在程鹿清面前孔雀开屏。

他回家把校服洗了,甚至想拿熨斗熨一下,奈何家里没有熨斗只好作罢。

颁奖时江以南看着跟自己隔了一个高二的程鹿清,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被老师一把拽住:「同学,还没轮到你上台。」

一时间大家都往他这个方向看。

程鹿清也回头看了一眼,江以南瞬间挺直了背,嘴角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江以南总觉得程鹿清笑了一下。

领完奖要拍照,人太多照不全,于是拍照的老师喊大家挤一挤,江以南长腿一迈直接从高一蹿到高三那边,站在程鹿清身后,近的能闻到她洗发水的香味。

下台时程鹿清手里的本子滑落下来,江以南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她身上,反应巨快一手捞了起来。

「谢谢。」她侧着头轻声道谢。

「不客气,为人民服务。」江以南差点咬了舌头。

程鹿清看他一眼,又笑了:「小同志辛苦了?」

江以南:我是谁我在哪。

大会后很长一段时间江以南都不想面对自己,程鹿清目前对他有两个印象,一个是小朋友,一个是小同志,下次是啥可真不好说。

和女孩子打交道太难了,还是学习比较容易。——江·凡尔赛·以南。

让江以南想不到的是,第三个印象词马上就到了。

S 中很注重学生的身体,一到大课间就会安排学生去跑操,虽然跑步累人,但大课间绝对是学生们期待的一个时间段。

因为当全校学生都集中在操场时,大家都可以看见想见的人。

集合撤退看的最清楚,要是眼尖就能穿越层层人海一眼锁定那个人的后脑勺,这样看着就连跑圈都没那么累了。

而体育课更是上天眷顾,江以南和程鹿清的体育课是重叠的,他们的体育老师一男一女,正好是夫妻,每次想到这里江以南脑子都会冒泡泡。

他对程鹿清的了解大都来自体育课。

比如她喜欢喝百事胜过可口,她一周两节课一次打球一次找阴凉地看书,她习惯坐在操场往左数第三棵树下背单词,她手上系着一条黑色的细绳。

说到打篮球,江以南自己也喜欢打,但又不好意思和他们混一起去,还是有一次一个学长看他打得好来邀他,他才有机会跟程鹿清一起打了一局。

江以南看程鹿清打过很多次球,对她的习惯轻车熟路,配合默契。

进了球后程鹿清笑着来和他击掌:「打得不错啊。」

江以南当时脑子发懵,「嗯」了一声,之前脑补过的「以后一起打啊」「你也很厉害」「是你配合的好」之类的话一句都没说,恼地他课后直挠墙。

后来从学长那里得到了反馈:「上次那个小孩呢,周末让他一起出来打球啊。」

小,孩。

「你会喜欢比你小的男生吗?」在某天课后,江以南用最随意的语气问身边和数学题奋战的同桌。

同桌双手抱胸,一脸惊恐:「你想干嘛?」

江以南给他的几何图画了条辅助线,装出一脸淡然的样子:「我是说,你觉得女生会喜欢比自己年纪小——」

「老江,你一看就是没谈过恋爱的,问问题怎么这么幼稚?」同桌忽然有了一种指导学霸的快乐,「这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啊,你先说说那个女生什么样子?」

江以南:「……」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同桌八卦心大起:「你是不是看上谁了?说说看啊。」

江以南:「我有一个朋友……」

「扯犊子呢,你就是你朋友。」

江以南:「……」

这天没法聊了。

「其实吧,女孩子在意的不是年龄,而是你心里成不成熟,你晓得吧。」

当天晚上,江以南回家做了 4399 心理年龄测试,一测,「恭喜你,你的心理年龄是十岁」。

心态崩了。

心理年龄十岁的小朋友江以南后来和程鹿清一起打了好几次球,总算混了个脸熟,在学校里碰见的时候她甚至会对他笑一下。

有时候江以南想,这样就挺好的。

没事一起打打球,大课间看一眼,考完试一起上台受表彰,日子如流水般过去,仿佛看不到尽头。

第二学期,开学典礼。

高二代表因病缺席,剩下江以南和程鹿清两个一起诗朗诵。

他们站在后台排练,一字一句地对着词。

「一个寒假不见你好像长高了。」她忽然说。

江以南不由自主挺了挺背:「嗯,现在 185 了。」

程鹿清笑:「我表弟跟我比身高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得瑟。」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