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摸你耳朵吗

程先易黑着脸过来,朝我点点头后一把扯过叶云扛走,没两步就传来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我他妈是狮子。」

我好笑地看着他俩离开,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听着堇长安和队友打闹,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空。

悬浮巴士在既定的路线航行、升降,一切都如往常般别无二致的景象里,丝毫看不出藏在阴影内的风云诡谲。

快要变天了,我想。

「长安。」我笑着唤回不远处最近难得放松、玩得开心的明媚少年:「快要下雨了,我们回……」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升起冲天火光。

随之传入耳中的是一声巨大爆响。

「嘭——!!!」

爆炸处带起的气流吹到我身边时已经变成了一股微风,我看到堇长安朝我奔来,竖直的双耳和微微炸起的毛发显示着身体主人此时紧绷的状态。

「那个方向是……」

堇长安顺着我的视线望去,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保护局。」

我脑海中瞬间闪过晏赫的身影和这几天微不可查的违和感。

是了,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从晏赫口中听到一丁点关于兽人发狂的消息,包括新闻、网络。

有人在掩饰太平,想要抓住暗处的尾巴。

我抓住揽着我的少年:「长安!带我过去。」

「那边太危险了。」堇长安看向我的目光带着拒绝。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堇长安,看着他美丽的眸子渐渐蔓延出懊恼的神色,蓬松的尾巴甩来甩去,最后妥协地轻轻将我抱起,语调恨恨。

「姐姐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每次都提一些为难的要求。」

我笑着回:「嗯,谢谢长安。」

18

保护局门口浓烟滚滚,特勤局的兽人全副武装守在建筑外,数十道红外线锁定的粒子炮集中在大门里。

爆炸的余烟依旧堆积在大厅,碎石簌簌落下。

有人看见我们过来,喝道:「无关人员不要靠近!空气中有致害气体!退后!」说完,从一旁的武装车内丢来个面罩,有两人快步走到我们身前,其中一人拿着针管。

「怎么……」我话音未落,就看到一只胳膊越过我伸向前方。

是长安的手,但尖锐的指甲和突然大量覆盖在手臂上的毛发映衬这他此时严肃的面容,咬紧牙关朝打针的人说道:「靠,再来一针,计量不够。」

「放心,这是未稀释的试剂,一会儿就好了。」另一个人将面罩给堇长安带好,瞧了瞧他出现兽化特征的身体,又说,「你快将人放开。」

堇长安这才反应过来猛地松开我,正想道歉,突然二楼窗户猛地碎裂,一道巨大的黑影直直砸向地面,身体传出断裂的脆响。

「不是晏队。」堇长安将我护在身后,迅速辨别着,说完又望去,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同时喃喃道:「怎么会是西区的联合会长……」

紧接着二楼处又传来枪响和打斗声,摩擦的火光起起伏伏,陆续又从窗户处出来好几个人影,其中还有好几个完全兽化的兽人。

他们被铐住手脚,头部还带着大型止咬器,龇开的牙齿和嘴里发出骇人的低吼。

同时下来的还有两人,看着装应该是之前进去的特勤员,他们走到门口的领队面前汇报着什么,后者听完只是点了点头,并未有下一步动作。

建筑里应该还有人,双边就这样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

「啪嗒、啪嗒」

在一片安静中,脚步声从门内传来,周围的人从声响还未发出时就架起武器,静候着烟雾中的人出现。

慢慢地,我看见局长慈祥的脸出现在我视野里,一步一步走得笔直,总是得体的制服沾染了些许灰尘,打理妥帖的头发也有几丝散落在脸侧。

他脸上挂着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只是在看到我时多了一分意料之外的惊讶,还有着我看不懂的安心。

「局……」堇长安刚出口的话卡在了嗓子眼,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瞳孔睁大。

我们看到了局长身后的晏赫。

已经完全兽化的右手不知被谁折断了而无力搭在身侧,一脸的污血混合着灰土,是剩下一双明亮的浅灰色眸子紧盯着身前的人。

晏赫神情平淡,好像被他用枪指着的人不是自己的局长,而是街边随意一个闹事者。

我看到晏赫垂下眼,毫无起伏的声音传来:「江局长,你与西区联合会长等人涉嫌违规生产化学药物、制造恐慌,数名兽人因此牺牲,需要将你移交至中部地区最高审判庭进行裁决,并在此期间剥夺你的一切自由。」

晏赫顿了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局长摇摇头,只是开口说道:「走吧。」

晏赫沉默地将人移交过去,我看见局长在进入关押车前,拍了拍晏赫没有受伤的一边肩膀,说了几个字。

那向来稳重的背影轻晃一下,随即掉头大步朝我们这边走来。

原来他早就发现我们了。

堇长安在晏赫走近后红着眼眶说道:「我能去送送局长么?」

晏赫点点头:「去吧。」

医疗和后勤人员开始清扫现场。

特勤局的人也随着局长他们的离开散去。

「陪我去趟医院吧,白松。」

晏赫看向我,嘴角微微上扬,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有点痛。」

我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将眼前的男人抱住,环住他满是伤痕的身体,连带着那颗无助的心。

我在晏赫受伤的时候没哭,在他讲述自己身世的时候也没哭;但现在看着晏赫的笑,我再也克制不住汹涌的泪意。

「晏赫、晏赫、晏赫……」

我不停地喊着他名字,希望驱走他眼里无尽的悲伤。

「别哭啊。」晏赫用左手回抱住我,轻笑着,「我这不好好的吗?」

19

晏赫背上皮肉炸开很大一块,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医生将焦黑的地方割去,拿着仪器为他慢慢清除创口;晏赫面无表情地接受治疗,还没恢复过来的狼爪裹着纱布包在身前,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滑动着眼前的光屏。

我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堇长安通完电话,推门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晏赫听到动静抬眼望来,瞧见是我马上关掉光屏将脸皱起:「医生,轻点,我怕疼。」

我:「……」

如果不是看到你徒手正骨,我还真信了。

头顶鹿角的年迈医生呵呵笑着,竟也接着晏赫的话说道:「是吗,难怪刚才忍着没说,原来是女朋友来了。」

「不不不,我不是……」话还没说完,晏赫就趁着医生换镊子的空隙蹬着椅子滑过来,双腿分开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手!手!」我连忙抵住晏赫的肩膀,不让自己碰到他受伤的右手。

晏赫不在意,他在某些方面脸皮出奇地厚,就这样眼巴巴地把我望着,使我莫名从中看出两分委屈感。

我始终是拿晏赫没办法的,叹了口气,伸手轻抚着他柔软的头发:「很痛?」

晏赫听出了我语调里的担心,耳朵一动,身后因半兽化后遗症暂时还收不回去的尾巴轻甩:「其实不痛,就是想让你过来。」

晏赫说着,又将脑袋埋进我颈肩处。

最近他很喜欢这个姿势,像个在寻找安全感的大狗狗。

最后一遍清创完,医生将愈合凝胶抹在晏赫背上,准备帮他上纱布。

看着依旧不肯将我放开的晏赫,医生表情有些无奈:「人类小姐,你的兽人是不是还没有进行过疏导?他太黏你了。」

「什么疏导?」我听得满脸迷茫,低头看向不肯抬脸的晏赫。

「你不知道吗?」医生带了点惊讶,「因为人类气味和血液都带有特殊性,所以选择和人类结合的兽人都会定期与自己的伴侣进行疏导训练。」

「也就是脱敏训练,毕竟兽人的领地意识一般都很强。」医生笑着解释,「尤其是你伴侣还是狼。」

我的脸随着医生的话渐渐开始发烫,搭在晏赫肩膀上的手无意识抓紧,磕磕绊绊开口道:「我们,我们不是伴……」

「我的人类有一点。」晏赫突然收紧力道,打断我,「害羞。」

「白松。」

晏赫低沉的嗓音念着我名字,侧过头的吐息喷洒在我颈侧,环着我腰的手臂如烙铁般,灼人又坚固:「可以帮我疏导么?」

20

我本想着今天安静陪陪晏赫,就算他不需要安慰,但经历了这些事有个人在身边也是好的。

可这一切打算在医生给我详细解释了具体疏导内容后,就坍塌在了脑海内。

什么安抚训练、气味交融,各种令人头顶冒烟的画面随着医嘱呈现在脑海中。

我听完后机械地和晏赫一起拿药、汇报,然后回家,一路上思绪空白。

看着天边西沉的太阳,余辉洒在街边,画面宛如进化前的欧洲童话小镇,我欣赏着景色没头没尾的来了句:「饿了。」

话一出口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晏赫却笑了:「吃什么?我想吃肉。」

他牵着我朝超市走去,因照顾着我而放慢的步伐,高大的背影挡住了直射过来的大半夕阳。

今天的变故像是没有发生一般,在晏赫身上看不到一点异样,一如往常。

晏赫有着与他野性外表截然相反的细心,沉着和稳重,他永远表现出来的都是可靠、安心的;所以我才会觉得偶尔脆弱的晏赫,是我心里最珍贵、最不想与人分享的样子。

我停下脚步。

「晏赫。」

面前人回过头来,耳朵竖直表示自己有在好好倾听。

「最初我一个人来到这里,害怕、孤独,甚至一开始是觉得荒谬的。」

我缓慢说着,安抚下晏赫抓着我突然用力的手,五指张开与他十指紧扣。

「是你和……」我说到这顿了一下,看了眼晏赫平静的目光,才继续道,「是你和局长,还有保护局的大家给了我归属感,让我一点点融入这个社会。到现在我也多了很多朋友,长安也不停地告诉我这里有哪些好玩的东西。」

「我知道你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分散我注意力,让我始终看着眼前,逐渐忘掉身后。」

晏赫听到这向前一步想说些什么,我又笑着打断了他:「你们也确实做到了,我每天几乎都在不同的新鲜感中度过,这份新奇让我一直都很快乐。」

「可是晏赫,人不能一辈子都靠新的事物不断填补空虚。」

看着晏赫表的情因为我这些话逐渐凝重,我终于没忍住笑出声。

对上他抬眉不解的目光,我认真地问:「晏赫,我想拥有一个真正的家。」

「你愿意成为我的家……」人吗?

后面的字没有机会说出口。

晏赫跨步上前死死抱住我,我贴在他胸口,看不到他表情,只能用语言的方式自己寻找答案。

「小灰狼,你这样我是不知道答案的。」

晏赫沙哑着嗓音低声笑了,我感受到他的吻落在我发顶、额间,再度开口已带着颤音:「白松,你在摸我尾巴的时候就已经要负全责了。」

21

西区和东区重要人物依次落马的消息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两区同时发出公示,会在三天后的中央首都面向全国召开光脑直播会议。

这两天晏赫忙得脚不沾地。

他作为此次事件的重要查破人员,需要将所有资料整理上报,以及接受表彰和职位的变动。

保护局在这次事件后本会大洗牌,但晏赫用他自己担保,局内绝无任何异常。

「不存在第二个江局长,也没有他留下的同余。」晏赫在他升为副局后面对一干高层保证道,「江望做出的那些事是出于私心,也是基于他曾经的遭遇。当年的仇恨被深埋进地里,只是有人选择遗忘,有人等待着时机。」

「我们要做的就是防止此类事件再度发生,人类也好,兽人也好,伤痛不一定会被时间抹去,但却可以用新的回忆覆盖。」

「至于江望局长的事,我相信中央审判庭也会给出一个最公正的判决。」

晏赫站在房间中央,面对所有人沉着开口。

「好。」

说话的是新调任来的保护局局长,原本东区的政界要员,看上去比江望年纪还要大一些。

他看着晏赫,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欣赏:「我相信晏赫,也相信他所保证的保护局;而且,当下要紧的事情不是对局内人员的清洗,而是修补这十几年来我们一直维系着的和平。」

「总不能让好不容易搭建好的桥梁再度出现裂痕。」现局长笑眯眯地环顾了一圈众人,开口,「大家说是吧?」

晏赫回到家来讲这件事告诉我。

「这不是挺好的吗?」我笑着回,「之前你不是还说现局长和江局长都是老朋友了,他一来就帮忙保住保护局,以免西区的人借机渗入。」

晏赫像个大型挂件,我走到哪他抱着我跟到哪,闻言懒懒道:「他就是个老狐狸,我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忙一点也挺好。」我转身将晏赫拉低亲了亲,结果反被他抓住深入这一吻。

「白松。」

「我的小小人类。」

「你好香。」

我:「……」

这是什么中世纪吸血鬼台词。

我被晏赫抱在身上,听他这话无语半晌:「你这样说我会以为你想把我吃掉。」

晏赫闻言瞬间抬头,一双浅色兽瞳隐隐发光:「可以吗?」

等等,我们俩频道是不是没对上。

直到晚间我被晏赫翻来覆去地吃掉后,才含泪醒悟过来。

频道确实没对上。

我看着怀里满足到不停晃尾巴的晏赫,疲惫地闭眼睡去。

算了,毕竟自己选的。

第二天。

「早上想吃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人,他愉悦地闻着我身上属于自己的气味,欢快晃动的尾巴昭示着晏赫此时极好的心情。

刚醒来的我脑内还播放着昨晚疏导的种种场景。

我一度觉得自己像个刚出生的奶狼,被成年兽类从头顺毛到尾,一晚上被来回切换形态的晏赫整得生无可恋。

晏赫笑着不说话,一双好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让我忍不住低头凑下去吻住。

晏赫等我离开,复睁开眼睛,用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原来你想吃这样的早饭。」

我大为震撼,但又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等又过去了好几个早饭时间,我才艰难地从晏赫怀中钻出,气若游丝地开口:「你这个台词为什么这么耳熟……」

晏赫帮我回忆:「原来你想看我洗澡。」

我悲从中来:「你早有预谋。」

晏赫的尾巴一下下拍在我身上,不同于腹部的毛质偏硬,滑过皮肤带来些许痒意。

「这叫步步为营。」

我抓住在身上扫来扫去的大尾巴不让它捣乱,结果看到晏赫瞳孔渐渐变深,我瞧这个样子就知道这狼要干什么,立马打断:「喝粥!我喝粥!」

晏赫皱眉捏着我:「你太瘦了。」

我听着这又似曾相识的对话,不由得笑出来:「但我就是想喝粥。」

「加个煎蛋。」晏赫讨价还价。

「好。」

我笑得眉眼弯弯。

看着晏赫起身去厨房的背影,我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准备再补会儿觉。

窗外阳光灿烂,

天气正好。备案号:YXX1eB26Ky3C3A8geYxcJyJ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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