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写一个崩坏的童话故事吗?

可以写一个崩坏的童话故事吗? -

「母后,我之所以会吃下您为我准备的毒苹果,是因为我拒绝不了您对我深沉而致命的爱啊。

「王子已经被我杀了。」他苍白的指尖抚摸着我颤抖的唇瓣,眸底染上一抹几近疯狂的病态,「我等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真爱之吻……」

「我要的是你。」

这个世界的白雪公主是扭曲的,连同他的那份爱,也如蛆虫般,日夜不息地啃噬着我的躯壳与灵魂。

时间回溯到故事开头。

我穿进了童话,但脑海中回荡的声音告诉我,这里的一切散发着不寻常。

我的身份是这个王国的王后,早在多年前,野心蓬勃的王后就为独权,暗中除掉了国王,现以铁血的手段统治着国家。

我亦是白雪公主的继母,派猎人刺杀他的恶人。是他找寻真爱之人,达成美好结局途中的那颗踮脚石。

  1. 近些天,我身后莫名多出条小尾巴。

原本不会去在意,可时间久了,心中难免生厌烦。

我停下步子,面色冷冽到极点。

「滚出来。」

一声突如其来的呵斥,让身旁侍女也不禁打颤。

「母……参见母后。」

低柔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并未转身,仍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冷冷开口:「不在你那破屋里安分着,跑我这干什么?还是说需要我亲自为你找点事做?」

漫不经心的嘲弄让本就僵硬的气氛走向凝固,身后的人却选择一声不吭,任由这灌满恶意的冷言冷语打压在自己身上。

心底蓦地一声嗤笑,我没打算同她在这耗着。

谁知前脚刚抬,后脚就被拉住,充满怯懦的声音再次响起。

「请等一下。」

白雪紧紧攥住了我的衣袖,通过布料传递而来的细微颤动让我有了一丝动容。

「父王过世后,我们就不常见面了。」她试探的语气里夹杂着对我好似与生俱来的小心翼翼。

沉默许久,白雪像是鼓足了勇气,低哑的嗓音吐出了深埋藏在心的话:「我很想母后,所以才偷跑来看您。」

……

听到这个回答,我不禁挑了挑眉。

想我?

想我这个冷面冷心的继母给予她关爱?让她再多做点家务烂活么。

我没作回应,立在原地不为所动。

空气又陷入凝滞,直到被一道清脆声打破,身旁的侍仆看眼色地拍开了白雪的手,把她推的连连后退。

我这才舍得转身,给予那人几分眼神。

漠然冰冷的目光落至她身上,白雪面露不安。

我打量着跟前的少女,视线随她平坦的胸脯一路沿上,停留于白皙脖颈处那紧紧相系的黑色项圈。

神色不禁变得微妙起来。

她有着与同龄少女不符的纤瘦颀长,过了成人礼,她的美更是有目共睹,只是心智看上去不太成熟。

少女的肌肤胜过严冬白雪,双瞳漆黑如乌木。如瓷玉白珠般的面庞毫无瑕疵,带着一丝瘆人而又无法言述的美。

在碰触到我视线的刹那,白雪就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立即低下了头,双手不安地攥起裙摆,其中一只手背还泛着微红。

是刚刚侍仆拍开的那只。

眸光一转,心里忽然有了自己的想法,我用难得温柔的语气开口:「既然这么想我,那待会儿便一同用晚餐吧。」话刚落下,白雪便倏地抬头,好像受宠若惊般,双眸也焕发出了亮光,犹如夜空闪烁的熠熠星辰。

但我却忽略了少女隐匿在睫下眸底的那抹暗潮,是那般兴奋,那般不对劲。

  1. 回到寝殿,我遣散了奴仆,一人缓慢走至角落,掀开猩红绸布,展露于视野的是一面镜子。

它很普通,但我知道这就是王后那面无所不知的魔镜。

我在它面前坐下,交叠起双腿,打量着这面只出现在童话故事里的魔镜。

现在却在触手可及之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许久,镜面渗透出诡异的紫光,一道苍茫的声音响起:「您,王后陛下。」

「那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它不带任何犹豫:「白雪公主。」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我垂眸思忖。

看来,这到底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童话。

白雪公主是男的。

  1. 日月交替,黑夜而至。

偌大的餐厅,除了几位存在感不高的奴仆就是我与白雪了。

他特地打扮了一番,穿的裙子不同往日素朴,是国王还在世时他生日宴上的那条。不过显然已经不合身,袖口很短,露出了大节雪白的皓腕。

这让他的脸上多了分窘迫,从进门见到我的那刻起,唇瓣都是紧紧抿着,眉眼垂的极低。

「不用这么拘束。」我颇有几分好笑地看着坐于对面的长发少年,他一副想动却不敢动的模样,搞得就像我要把他吃掉一样。

白雪闻声抬眸,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碰。撞上他毫无算计的,纯净透澈的黑眸,我先一步移开了目光,抬手将酒杯抵至唇边。

本来是不想对他怎么样的,以王后的身份在这个故事里虚妄的度过一生。但脑海里的那道声音告诉我,如果不还原剧情……我就会死。

所以能怎么办,只能派人去杀他,送毒苹果给他。

幸亏我不是那种下不去手的人。

心里暗暗思忖着,我将沁着浓厚香醇的红酒一口咽下。

正当我回味红酒的余香时,猛然觉察有道炽热视线好像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凭感觉望去,恰好对上白雪那双如夜的漆黑瞳眸。

不由一愣。

这种让人不舒服的眼神,就像是猎人捕捉猎物前的跃跃欲试。

我不由眯起眸子,语气恢复了以往的漠然:「不合胃口?」

「当然没有。」白雪回答得有几分局促,而那抹不对劲的神色也早已消失,「被母后邀请一同用餐,我很高兴……」说完便垂下眸。

我的视线停留在他蓦然升起的薄红上,心中冷笑,想来刚刚那幕也是错觉吧。瞧瞧,这到底不过是个缺爱的孩子罢了。

我放下酒杯,眼底却不动声色地浮上一丝冷意。

我还是要试探他,看他究竟是不是如表面那般纯白无瑕。

毕竟不久前,我可是看见他亲手捏死了一只鸟。

对于那垂死挣扎的小可怜,他的神色漠然到可怕,猩红顺着他的手掌流下,我窥见了他眼底被牵动出的兴奋。

  1. 王后寝殿内。

镜前站着两位美人。

一位乌发如瀑,肌如白雪;另一位红发似火,如灼灼红莲。

我站在他身后,双臂环绕在他的双肩,手里捏着一件不着任何纹案,嵌着雪白蕾丝花边的睡裙,抵在他身前。

「给你挑的,喜欢吗?」

「喜欢。」白雪看着镜子里的人,小心翼翼地问,「是您穿过的吗?」

「不是。」

不知为何,我从他的神色中察觉到一丝失落。

小变态。

唇畔浮现一抹玩味,我故意道:「那就换上吧。」

白雪:「在这里?」

我点了点头。

「……好。」

话落,他便伸手欲脱去身上的裙子。

在王后的记忆中,如果白雪暴露了男孩子的身份,那么原王后一定会像杀了国王那样干脆利索地杀了他,她绝不允许自己身边出现能威胁到她权位的存在。

这点我不相信白雪看不出来,可他竟这般轻易答应……

我微微错愕,又很快敛下心头疑虑。现在不宜撞破他的真实性别,我只希望一切能按照原剧情发展下去。

特意拉开距离,我背过了身。门外候着一群奴仆,我走过去命他们多准备一套床被枕头,吩咐完,想来他应该已经换好了。

果然,再转过身时,白雪已经换好裙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床头。

视线落到他身上的那刻,我微怔,只能说他的骨架很美,即便是女孩子的裙子,他都能撑得很好看。

收回目光,我拍了拍床铺,示意他坐到我身边。

白雪很安静,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要听故事吗?」不等他开口,我便自顾自讲了起来,「从前有个王国,国王迎娶了貌美的继后。继后却因嫉妒公主的容貌,暗地里派了猎人去杀她。」

「谁料猎人也为公主的美倾倒,不忍心下手,便放她逃走了。」

「公主逃到一片小树林,无家可归的她又被一群善良的人收留。」

说到这,我停顿了。身旁的人倒是来了兴致,不知不觉向我靠拢。

看着他白净脸庞上出现的浓厚兴趣,我继续说着本就属于他的故事:「王后知道猎人没有杀死她,所以化了另一副容貌,趁公主一个人时送去了毒苹果。」

「公主咬了一口。」

「从此长睡不起。」

在他隐隐期待的目光下,我恶劣地说:「如果这就是结局呢?」

「那太可悲了。」白雪微蹙眉梢,眸间流露的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冷漠,我一时不知他所说的「可悲」指的是什么。

「骗你的。」我面无表情的继续道:「她等来了属于自己的王子。」

「最终的结局是,王子吻醒了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对,等我做完一切,你们过你们的幸福生活,我过我的幸福生活。

想到这,我扬起了唇角,盯上身旁人的脸,企图探出他的想法。

白雪眨了眨眼睫,好像少了先前那般的怯意,语气颇有几分意味不明:「猎人,真该死啊。」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我的微愣中,他继续开口:「王后交代的事都办不好,像这种违背主人吩咐的狗……」

「我以为,没有活着的意义。」

少年定定地看着我,似乎在欣赏我面上流露的诧异。他唇角带笑,纯真圣洁的面容诉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却也彻底证实了我心底的想法。

那个以「怯懦天真」伪装自己的公主,内心是怎样的扭曲阴暗。

当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才缓过神来。

「如果我是故事里的公主,母后是故事里的王后。」

「那我可能会选择死在您手里。不要什么王子,只求您将我的尸体装进玻璃棺,每天抽空来看看我。」

说到一半,他的呼吸跟着急促了几分,倏地抓起我的手,「如果可以……我能奢求与您葬在一起吗?」

白雪漆黑的双眸在昏黄灯光下隐隐散发出幽光,眸中水雾缭绕,显得楚楚可怜,却让人不禁发怵,后脊生凉。

面对他如此诡异的提问,我不知如何作答,只更加确定这个童话中的白雪并非表面上的人畜无害,他就像一张纸,正面展露给我们的是一片纯白,而那无人得知的背面,则是疯狂偏激的黑红。

……

我最终选择以忽略他的话而终止这个故事的有关话题。

唇畔扬起虚假的笑意,我揉了揉他的头,伏在他耳边低声道:「睡吧。」

  1. 晨光透过玻璃窗精妙地打在我的脸上,眼皮却沉重的怎么也掀不开。大概率昨晚没睡好。

我钻进被窝,试图逃离那束令人讨厌的亮光。

可过了没多久便发觉不对劲,我的鼻尖不知与谁的鼻尖相抵,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人平缓的呼吸吐息。

心下一惊,一脚便踹了那人下床,全然忘了昨晚是自己让白雪睡在身边的。

伴随着他的一声吃痛,我也睡意全无,下床扶了他起来。

「抱歉。」先一步开口,「有没有摔疼?」

他搭上我的手,不温不热的说了句「没有。」

雪白肌肤处袒露的锁骨勾了我的视线,我抚平他凌乱的领口,心里却在默默思忖。

我已知他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留久了必有危险,所以我是不是要提早走剧情了呢?

思及,我敛下眸底的寒光,尽量放柔语气:「明天同我出游如何?」

白雪没多问,乖巧应声,只是目光停驻在我的发间,许久传来他的声音:「我能帮您梳头吗?」

我顿了顿,想起刚刚踹他的一脚,便没拒绝。

坐在梳妆镜前,他小心地抚摸上我的头发,生怕弄疼弄断一根,如获珍宝的他面上洋溢着粲粲的笑。

他的手有意无意地摩擦过我的耳垂,勾勒我的耳廓,又在我的脖颈上停留,冰凉刺骨的寒意与昨晚朦胧梦境中重叠一致,我竟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梦。

  1.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我位于高座,睥睨一切。

跪至跟前的青年身姿挺拔颀长,长长银发柔散至肩后,清俊面庞透着几分端肃威严,而那浅蓝色的眸子却为其增添了一丝柔和。

他便是我的骑士,在我看来是故事中最有资格当猎人的。

行了骑士礼后,里德亚在我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柔软湿热的触感一碰即离。

我敛下眉眼:「有个任务。」

里德亚单膝跪地,垂首弓背地静待我接下来的吩咐。

我将手缓缓搭上他的肩,摆弄起当初赐予他无上荣耀的骑士勋章,而后附在耳边:「明天,找准时机把公主逼至南面的那片树林……」

我故作停顿,端详起他面上即将出现的细微表情:「杀了她。」

但预想中的不忍与犹豫都不曾出现,反观里德亚面不改色,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阁下定当尽心尽力。」说完再次吻上了我的手背,耳根漫上一丝诡异的薄红,「我的主人。」

「主人」二字在他舌尖缱绻,我抚摸上他的脸颊,像是在奖励一只听话的狗。

「……其实也不必杀死,让她在那片树林永远不要回来就好。」我漫不经心地收回手。

里德亚垂眸,眼底好似有了自己的思量,我倏地捏起他的下巴,对上他的视线冷冷警告道:「按我说的去做,别太过。」

我怕里德亚这条疯狗真的杀了他,那我还给谁送毒苹果?

送走里德亚,我来到了花园,一道本不该出现的身影晃到了跟前。

低头品了一口玫瑰花茶,抬眸便见白雪站在跟前恭敬地向我提裙行礼。

我朝他随意地点了点头:「过来坐。」挡着我晒太阳了。

哪知他一坐下就喋喋不休起来:「今天阳光真好呢。」

「……」

「母后一个人在这赏花?」

「嗯。」

「我陪着您好不好?」

「……」

许是我过于冷漠的态度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样静默了许久,白雪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母后您喝的是?」

「茶,玫瑰花茶,要喝旁边有,自己倒。」我敛下眉,强忍眸中的不耐。一个上午没见,话怎么变这么多了。

白雪起身提起茶壶,不料一个没拿稳,打翻了整个瓷壶。茶水飞洒出来,溅得到处都是,我的衣裙也没能幸免。

「对不起!」

我深深蹙起眉。

他赶忙半蹲在我跟前,抽出手帕覆盖在我裙摆处的那抹污渍上,「我不是故——」

我将茶杯重重摁在桌上,发出的清脆声响打断了他的话。

「我允许你在城堡里肆意走动了吗?这是我的花园,下次不准……」

跟前人突然一把抱住我,后半句话也在他浅浅的抽噎声中咽回肚子里。

他哭了?!

尽管知道这八成是装的,但也着实佩服这说掉就掉的眼泪。

「我……笨手笨脚,总是惹母后不高兴……」他紧紧抱着我的腰,每说一个字便紧上一分,报复般的收紧。脸埋在我腰腹之间,传来阵阵细微的痒意。

「原谅你。」就快喘不过气时,说完这句后又如释重负。

他终于松开了我,只是仔细一看,这脸上哪有泪痕,连滴眼泪都不曾有。

我也不愿与他计较什么,只想回到寝殿换掉这身衣裙。

深夜。

白雪进了我房间,我没搭理他,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未给他。

察觉到冰凉的气息拂过耳边时,我企图推开那道笼罩在身侧的阴影。好巧不巧,手掌刚好落在那人的脖颈上。

即便隔着黑色项圈,也还是清楚感受到了那块地方的微微凸起。

……摸到喉结了。

  1. 只听白雪轻哼了一声,我迅速收回手,观察起他的神色。

但他面上完全没有那种秘密即将被揭露的慌张,我尽量不让内心的探究流露于面,平静地问:「为什么要一直戴着?」

「母后原来醒着……」他淡淡开口,随后垂下眼睫,纤白细手抚摸上脖颈,「您说的是这个项圈么。」

白雪顿了顿,用极轻地声音说:「我脖子上,有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痕。想看吗?」

「但我怕会吓到您。」他说这句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丝悲怆、痛苦、忧愁都没有。即使被揭露伤疤,表现的也如海面般平静。

「这样吧。」白雪突然对上我的视线,唇角化开浅浅的笑,「我也给母后讲个故事。」

我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白雪用先前我讲给他的口吻,平静地叙述着这个故事:「很久以前,在一个富饶的王国,王后诞下了一对双生子。」

「随着时间流淌,双生子并没有得到平分的爱,国王和王后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那个穿裙子的孩子上。」

「可他们明明长得一样,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姐姐。难道穿裙子就会被喜欢吗?那个不被爱的孩子这么想着,于是偷穿了姐姐的裙子,可迎接他的却是众人的嫌恶,侮辱。直到某天姐姐不幸死去,他才有幸成为她。」

我全程没有打断他,安静地听着这个故事,这个……关于他的故事。

「王后让他扮成死去的姐姐,此后都叫他以她的模样活在世上。」

白雪莞尔一笑,用着最轻松的语气讲完了这个故事,最后不明所以地添上了句:「王后的谆谆教诲,想必那个人到现在都铭记在心呢。」

……

听完这个故事,我的心到现在还在颤,这早已不是那个童话了。此时此刻的我除了诧异,更多的是疑惑。

前王后不是已经死去了么。他没有必要再穿着裙子的。

之所以戴着项圈,是为了遮住丑陋的疤痕。那穿着裙子,只为遵循母亲的教诲?

我在心底嗤笑了声。

可又想想有些东西一旦在心底扎根,产下的阴影一时半会也难以祛除。不禁对他多了分怜悯,但这些怜悯不足以让我收手,我明天还是要把他骗进森林。

正想着,头顶忽落下一道温柔的声音:「晚安。希望明天同您的出游能开心。」

白雪掖了掖被角便转身离去。

  1. 次日清晨,睁眼便瞧见一抹深色的黑。

白雪站在我床前,静静地等我醒来。

瞥了他一眼后我又重新阖上眸。不可否认,赖床的习惯随我一起穿到了这个世界。

朦胧中,耳边忽然落下一层温热气息,扫过脖颈在耳间蔓延,只听那人轻柔的声音:「您忘了今日要同我出游吗?」

我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转过头,恰好擦过他的唇瓣,粉嫩的触感彻底挑拨了我的神经。

两人都愣住了。

四目相对之间,我隐约窥见掩埋在他眸底深处的暗潮,在无法触及之地,肆意涌动。

我蹙了蹙眉,伸手覆上他的眼睛,一把推开了他,「凑那么近干嘛。」

并没有把刚刚那幕放在心上。

而白雪却一直愣在原地,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瞧见他缓缓抬手,微颤的指尖反复摩挲在自己的唇瓣,好似在回味那个不经意间的吻。

早餐过后。

停至宫门外的是彰显主人高贵身份的华丽马车。

我走在前面,向他递出一只手:「走吧,我的公主殿下。」

白雪轻眨眼睫,将手搭了上来。他的手白皙修长,指骨节分明,要比我大出些许。一时分不清由谁牵着谁了,随后与他相继踏进马车。

沿途的风景深深吸引着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踏出王宫领地半步的公主。

不知哪来的小鸟扑棱着翅膀,停在了他那侧的窗沿,亲昵地蹭着他的指尖,叽叽喳喳地叫嚷个不停。

眼前的一幕很美,即便再觉得吵,我竟也不舍得打断。

我单手支起脑袋闭目养神,突然磕绊到的石头让马车一阵颠簸,惊走了鸟,也将白雪「惊吓」到了我怀里。

我寻思着这距离再怎么颠也倒不到我身上吧。

我都懒得拆穿,眼皮子也没掀一下,任由白雪将我抱着。

「对不起,我这就起来。」话虽这么说,可下一个颠簸又再次将人送入我怀中。

……

行了,我按住了他要起来的肩膀,任由他像只猫似的枕在腿上:「快到了,安静点。」

里德亚应该已经等在那了,待会儿得找个借口独自留下他。

下马车后,我遣散了所有奴仆,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扯:「这次带你出游,其实是为了找一朵花。

「一朵只有你能摘下的花。」我的目光落在白雪脸上,一道称不上温柔的目光,甚至还带了丝威压:「你会帮我的吧?」

「当然。」他弯起眉眼,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

我装模作样地拿出一份图纸,上面便标着那根本不存在的花。

在白雪接过后,唇边的笑意味深长,我漫不经心的开口:「仔细找吧,找到了母后会很高兴的。」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无法得知,在我的背后,那道紧紧注视着我离去的漆黑双眸,现正翻涌着怎样的情绪。

(白雪:嗯?什么花需要本公主亲自摘?)

  1. 白雪一定不知道他亲爱的母后已经抛弃他,独自回宫了。

我将手肘支在窗沿,神色淡漠地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凉风刮过我的双眸,竟觉得有几分酸涩。

一只鸟儿停驻在窗边,小心翼翼地往里探出脑袋,顿时心生烦意,赶走它后便盖上了车窗。

殿堂内,我坐在象征着权高者的位子,出神地盯着外面,天已经黑了,几点烛影在昏暗中摇晃。

按理来说,里德亚应该早就向我复命了才对,怎么现在还没动静?我捏了捏眉心,指尖轮敲着扶椅把手。

就在这时,殿门忽然外传来了响动,我抬眸望向那边。即便声如细丝,依旧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从座位上起身。

是里德亚回来了么。

殿门半掩,还没走几步,就被突然伸出的手怔在原地。

那是一只过分白皙的手,纤细修长,如寒玉般泛着冷意,不过最让我在意的……是那人渗着鲜红的掌心。

我的呼吸在这瞬停滞,那不是里德亚的手。他的右手有道疤痕,不会像这只洁白无瑕。

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但在我看清楚那人的脸时,双腿像被荆棘紧紧缠绕禁锢,移不得半步。

怎么会是……

白雪?

来不及思索,就被眼前人扑倒在地。

他颤颤巍巍地抚摸上我的脸颊,一股血腥涌入鼻腔,使我全身血液不停地颤动,因恐惧而做不出任何表情的脸也沾染了他手里的一片鲜红。

白雪紧紧抱住了我的脖颈,纤薄脊背不停地颤栗,我竟一时分不清,那到底是杀了人后的兴奋还是……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我极力地推开身上的人,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开,耳边紧接传来哽咽声,混杂着我起伏不定的心跳,「母后,我……我害怕……」

冷冷吸了一口气,我木讷地开口:「发生了什么,和我说说。」尽管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最好不是我想的那样。

他缓慢地抬起了头,双眸夹杂着朦胧水雾,眼角的泪好似随时滑落。「有一个满头银发的男人……他为了救我,他……他」白雪似乎不忍心再说下去。

「对不起,我没能摘下您要的花。」他满含愧疚的声音逐渐小下去,却在我耳中无限放大。

银发……救?

怎么可能。

我抓上了他的肩膀,几近歇斯底里:「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雪睁大了黑眸,急促地呼吸着,似是惊魂未定,「我在一片树林中,看到了母后您要找的花,可刚一靠近,就冲出了一头野熊……

「如果不是他,恐怕我就再也见不到您了。」说完他再次抱住了我,滚烫的湿热感滴落至我颈边。

一股凉意漫布全身,额间不禁冒出几颗细汗,我动了动唇,艰难地发出声音:「是么,你身上的血……」

他「啊」了一声,立即从我身上起来:「对不起,不小心让您也染上了这肮脏的熊血。」

我看着他垂下头,双手不安地捏起了裙摆,他的黑裙子也染上了大片污迹,只是在昏暗灯光下看不大清,我在想,如果他今天穿了一条浅色裙子会怎么样。

我有些麻木地抚上双颊,唇边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对于这个本不该回来的人,我一句话都不相信。

抹去了脸上的鲜红,我讷讷地摊开双手,死死盯着上面沾染的粘稠血迹。

这绝不可能是熊的血。

「母后,我先去把这身裙子换了。」白雪低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陌生。

他俯下身子在我脸上落下一吻:「明天再来见您,祝您睡个好觉,晚安。」

我没有应声,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我浑身像被抽了力气,瘫倒在地。

我缓慢伸出一只手放至眼前,透过指缝,什么也看不清,突然笑出声:「接下来,该怎么赶走他呢。」

  1. 沐浴后,我洗掉了一身血腥味。

寝殿内只点着一根烛火,我抱着膝盖蜷缩在床头,不相信里德亚就这么死了。

我最了解他,以他的实力怎么可能连头熊都对付不了,白雪说的话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思绪混乱之际,门外忽然传来响动,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猜到了是谁,强忍着心中的厌烦为他开了门。

入目便是白雪那张被泪水浸湿的脸,黑眸中夹杂着惴惴不安。

我皱起眉,堵在门口并未让他进来,疏远之意毫不遮掩:「什么事?」

「我还是害怕。」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他低垂着眼睫不敢看我,「能和您再睡一晚吗?」

害怕?

我才是应该害怕的那个吧。

我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双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本想说出口的拒绝绕了个弯,我缓缓启唇:「进来吧。」

白雪欣喜,随后很自然地爬上我的床,掀开被子的一角拍了拍,示意我也上去睡。

他的唇边重新绽露笑容,仿佛刚才的害怕从未出现。

我神色漠然地走向他,关于里德亚的死,我还有很多要问。

「您今天心情不好?

「是我没能摘回那朵花吗?」昏暗中,白雪眨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是。」

「那是为什么?请告诉我。」他猛然抓住我的手,漆黑如乌木的双眸中盛满关切。

但我丝毫不领情,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的手指,在他的微愣中开口:「我最后再问一遍。

「找花途中发生的所有,我要你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话落,他的瞳孔就开始细微地颤抖,双手捂住了耳朵,情绪有些崩溃地喊道:「不要过来,不……不要杀我,呜……」剩下的全是啜泣声。

我不禁怀疑,真的有人能把失控演得这么像吗。

显然,我无法再从中问出什么。

我也许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他放进房间,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使我疲惫困倦。

我扯过一旁的被子覆盖住全身,想把自己埋进一个任何人也找不到的地方,走个屁的狗剧情,烦死了。

但我却没料到第二天白雪他自己就去了那片树林,倒是给我省了不少工夫。

我趴在床沿,读着清晨他临走前留下的信。

信中的大致内容是:母后我很抱歉,到现在依然愧疚,想来那朵花对您意义非凡,我知道它在南面那片树林中,放心,我一定会为您摘来那朵花的。

读完我不禁失笑,任由手中信纸滑落。

「哪来的什么花,那玩意根本就不存在。」

「你到底在搞什么……」

  1. ……

今天是白雪离开的第二十九天。

他走之后果然没再回来,倒是清静不少。

来,让我猜猜他正在干什么……

给小矮人洗衣服,擦地板,收拾屋子?

我噗嗤一声,笑得根本停不下来。笑声过后,只剩孤寂,我瘫坐在皇位上,城堡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思绪忽然侵入五味杂陈的心中,疲累也随之席卷而来将我淹没。

我竟就这般在座位上睡着了,而把我从睡梦中叫醒的是那一阵阵心悸。

心脏像是被什么牢牢攥紧,不断地收缩直至我快喘不过气,密密麻麻的细痛攀爬上四肢,我从座位上摔落。

这无不提醒着我,送毒苹果的时候到了,再拖下去,就会被剧情处决。

我吃力地从地上爬起,一路踉跄地奔回寝殿。

在角落,我扶着魔镜,借用它的魔力改变了原貌,还有那沁着剧毒的苹果。

直到我看清镜子里的人,那心绞般的疼痛才得以延缓。

那是一副平平无奇的皮囊,是让人见了一眼便会忘记的普通,却也不至于是童话中的面目狰狞,至少是年轻的。

我将毒苹果混入那篮无毒的苹果之中,披上黑斗篷,就往那片树林出发。

只是我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会在那见到里德亚的尸体。

树林深处,周遭寂静无声,枝叶摩挲作响,清晰地传入耳中,月色洗濯下,这片树林处处散发着诡异,黑暗像是会随时将你吞没。

也许白雪公主一开始就没遇到小矮人,而是消失在这片树林里呢?

这么想着我突然被脚底什么东西磕绊住了,本以为是什么树枝,不以为意,但那隐约散发的气味诉说着不对劲。

我点上油灯,屏住呼吸往下查看,那是一枚满是污泞的勋章,虽遮盖了全貌,但仍有一角在油灯的照耀下发出粲粲辉光。

形状眼熟……

是骑士勋章!

里德亚。

我的呼吸逐渐急促,用灯环顾了一周,只发现了那些破碎不堪的衣物。

我往后连退几步,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竟连具完整的躯壳也不剩了么。

心脏细微地抽搐着,震惊之余只留有愧疚。

也对……过去了这么久,尽管不信白雪的话,但我也从未派人寻过他,哪怕是寻他的尸体。

三十天……足够将一具完整的躯体腐蚀殆尽。

愧疚终是由一声苦笑替代,我在他的勋章旁轻轻放下一颗苹果,随后继续前行。

我仍未得知里德亚的死因,直觉告诉我,是白雪。却又很快否认,一个久居宫殿,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能够杀死他呢。

伴随着混乱的思绪,不知不觉中,周遭起了薄雾,一座古堡幽然浮现在我眼前。

错愕之间,布满血色蔷薇的大门缓缓开启,似乎在迎接我的到来。

我脚下步子微顿,心生疑虑。

但隐匿于薄雾中的奇异香气牵引着我的脚步,情不自禁便踏进了那片未知领域。

只听大门厚重地关上,油灯被熄灭,我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心中的不安提到了嗓子眼,全身都陷入了戒备中,我捏了捏手中的篮子,探出第一步。

为什么……

根据魔镜的指引,这里应该是间小木屋。

但怎么会是座阴气森森的古堡。

不该有的好奇心驱使着我走往更深处,忽然,肩被什么轻轻地拍了下。

我猛地一僵,血液也随着呼吸凝固在瞬间,脑海中的恐怖片偏偏在这时活跃起来。

「请问……」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我松了一口气又很快绷紧。

是白雪。

我慢悠悠地转过身。

温和的笑意展露于唇角,我捧出篮子,努力摆出一副纯善面孔:「我这有苹果,要不要尝尝?」一心只想走剧情的我,见到他就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过场台词,生硬且不具说服力。

我端着这副笑脸,许久都没能等来他的回应。

也对,刚刚那句话完全没过脑,哪个傻子会去吃这苹果,还是在这么诡异的氛围内。

而且,这个故事我早就与他说过,他心里都有数。

我默默收回篮子,不料他开口:「好啊。」

「我正好也有点渴了。」他并没有拆穿我。

这使我眼神立马有了光,一想到下面剧情没我事了,我这唇边的笑怎么也收不住。

我向他递上事先准备好的毒苹果,尽量使自己看上去真诚些:「来,这个肯定甜。」

「不甜怎么办?」

我微愣,不知道他还会问出这种话,为了能让他安心吃下这毒苹果,于是我说:「如果不甜,我这下半辈子都跟在你身边,给你种苹果。」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面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异常兴奋。

白雪接过我手中的苹果,在我隐隐期待的目光下放置唇边,可就在最后一秒停住了。

最终的期待还是落了空。

「作为回礼……」他眸光一转,面上甜甜的笑着:「不如就在这住几天,你走的时候我再吃。」

  1. 我危坐在古堡楼道的围栏上,凉风轻拂脸颊,向下望去,是一片漆黑,仿佛无尽深渊。

这里没有白昼黑夜之分,整座古堡像是掀开了一角的秘辛,无时无刻吸引着你探寻,然而其中的秘密好似被枷锁重重包裹,你无法从中探寻得到什么,更不能靠近。

我轻呼了口气,后背忽然传来力道,还没等看清身后是谁,身子就从围栏上滑落。

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思考,失重感接踵而至。

我倏地睁大双眸,就在以为自己会坠入那团黑暗时,腕间在下一秒传来细密刺痛。

有人拉住了我。而那个人,正是白雪。

他面上不着一丝表情,黑眸淬着寒光,好像随时会放手。

我反抓住他的手,极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拉我上去。」

可白雪没有任何动作,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我,看着从我额头上冒出的细汗,视线划过我渐渐聚拢的眉,对上我晦暗不安的瞳孔。

我冷着声音重复了一遍,他依旧没有反应。我突然明白过来,他大概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面对一个要害他的人,换我,早就松手了。

细汗滑落消失在风中,深蹙的眉也在时间流逝下被抹平,我认命般闭上了眼,不再吭声。

而他却在这刻将我拉了上去。

脚尖落地的瞬间失去了平衡,我倒在了他身上,一股奇异的香味涌入鼻腔,正如那晚薄雾中的蔷薇花香,绮丽诡迷。

他乌发散乱在地,目光怔怔地盯着我。

我往下扯了扯黑色披风的兜帽,强装自若,从他身上起来。

随后两人都陷入缄默之中。

我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他,根本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为什么推我,为什么要拉我上来,又为什么不拆穿我……

脑海意识无声地为他标上了「危险」的标签,这些疑问我都没打算问出口。

我从他身侧走过,却又被他攥住了黑袍的一角。

白雪幽幽开口:「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我微顿,不着痕迹地掩盖住眸中已然浮现的慌张:「谁。」

他要是心里知道不拆破还好,要是当面拆破了,那还怎么演。

「我所敬爱的,所深爱的……」他的声音带着丝沙哑缱绻,如梦呓语般。

我只当他胡言乱语,但白雪手里力道依旧,根本没有要放我走的意思。

眸中闪过凛冽寒光,我冷冷道:「你说过,只留我几天,然后就吃下那颗苹果。」这话夹杂着我的几分怒意,也透露了我强烈的目的。

他知道这苹果的问题,自然不会落入我这满是破绽的圈套,但他先前却早已答应我会吃下苹果,那么我便抓着这点不放。

白雪忽然笑了,没接我的话,自顾自说着:「下次……能不能不要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呢?」

我垂眸,也没有过问他为什么推我,因为这毫无意义,现在的白雪于我而言,是腐烂的矛盾体,坏掉的危险品。

刚刚推我的那下,说不定就是被他心里暗暗滋生的破坏欲所左右。

我用力扯过衣袍,终于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你就应该把我推下去。」丢下这句话后,只留他一人在空荡灰暗的走廊。

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是悲愤?是急躁?是厌烦?是后怕?

在这里的每个夜晚,我都要熬过心如刀绞的滋味,只要他一天没咬下毒苹果,这种疼痛便会一直伴在我身。

我变得越来越不耐烦,甚至觉得他是不会咬下那个苹果的,只是说着耍着我玩,他要耗光我的耐心精力,我的结局就该注定死亡。

可是我不想,所以我要采取行动。

他不吃。

那我便撬开他的唇,嚼碎了喂他嘴里。

  1. 次日我便敲响了白雪的房门。

右手边的篮子里是事先准备好的毒苹果,以及可以让人昏睡的药酒。

一下,两下,三下……

连敲了好几声,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正当我犹豫着是否直接进去时,后颈忽然传来湿热感:「站在我门前,是准备做什么坏事吗?」

我猛然转过身。

他就像一条吐着毒信子的蛇,此时我脑海里只有这个想法。

「令人伤心的反应。」白雪睁大了无辜的黑眸,眨了眨眼睫,「难道真被我说中了?」他向我更近了一步,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的呼吸。

我蹙着眉往后退,不料后腰已然抵到了门把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愈靠愈近。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论谁都会吓一跳吧。」我不再闪躲,冷冷地对上了他的视线,锋锐目光像把利剑好似要将他刺穿。

「是么,我以为你不会。」白雪漫不经心地勾了一缕我散乱在兜帽外的红发,眸间流露出几分痴迷,「好美的颜色。」

……

魔镜改变了我的样貌,却没能改变我这一头惹眼的红发。其实改不改都无所谓,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只是出于什么原因没说破。

先前之所以同他讲这些童话情节,就为了试探他的想法,现在想想可真不值得。虽然那时他说甘愿死在我手里,但谁又知道这会不会是一句玩笑话呢?

我拍开了他的手,攥紧了手中的篮子,时刻提醒自己的最终目的:「这些天陪你也陪得够久了。」

他盯着自己被打开的手沉默良久,忽然笑了:「也是。」

白雪猝不及防地贴近我,温热鼻息就在耳边,他伸出手好似环住了我的腰,实则是推开了我身后的门。

「进来坐坐吧。」他拉起我的手,自顾自将我往里带。

只一眼,便瞧清了整个房间的布局。

而最吸引目光的是摆放在中间的棺材。

不同于其他棺材,那是一口水晶雕刻的透明棺材。

我脚下步子微顿。

没有小木屋,也没有小矮人,白雪自己准备的……棺材。

我眸间不禁流露出几分错愕。

可白雪却视若无睹,好似房间内根本就没有这口棺的存在,要不是我能碰到,都要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不知不觉中,主导权已然掌握在他手上,而我则是在一直跟着他的步调走。

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拿出了那颗毒苹果。

咬了咬唇,像是下定决心。

趁他愣神的工夫一把抓过他的肩,唇覆了上去,柔软触感相撞,我清晰感受到了他的怔愣。

也毫不费力地攻破了他的防线,不断往里深入。

渡过去的是药酒,我认定白雪不会喝,所以采用了这种极端的方式。

药酒顺着他的唇瓣滑落,他的黑眸此刻暗得看不清。

就在我要退出去那刻,白雪紧紧扣住了我的头,指尖缠绕在我发间,开始了他无情肆意的侵占掠夺。

我狠狠推开了他,竟被他吻得有些发晕,站不住脚。

手中的苹果不知何时滚落在地。

白雪捡起了它,轻轻揉搓着,而后在唇边绽开一抹诡谲的笑。

「其实您不必如此煞费苦心的。」

「母后。」

我倏地抬眸,怔怔地看着他。

我们的目光相撞在半空,他满是戏谑,我满是警觉。

就像是一只兔子即将展开与蛇的对峙,只不过很不幸运,这次,是我沦落成了他的猎物。

  1.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会心甘情愿的配合你。」

我望向那口离自己不远的透明棺材,陷入了沉思。

随后视线紧紧盯向白雪,只见他不断地靠近自己,略微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您给我讲的故事我还记得呢……」

白雪在距离我很近的位置停下,开始摆弄起手中的苹果,说出了那句故事情节:「公主咬下苹果,从此长睡不起。」

说完便将苹果移至我跟前晃了晃。

我捏了捏苍白的指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因为药酒而昏迷。

此时此刻的我,依旧不相信他会因为我想让他陷入无休止的沉睡而听话咬下苹果,傻子或疯子才会那么做,所有的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我警惕地望着跟前神色不明的人,他漆黑晦暗的双眸好似染上一丝对我不信任他的不满。

倏忽间,他将我一把抱住,紧紧地禁锢在怀中,不给我任何逃脱的机会。

白雪颤着身子,喉咙像是裹了层锈,异常沙哑:「一想到睡着了……再也见不到母后,就好难受。」

他紊乱的气息掠过颈边,余留下阵阵湿热。纤薄的后背因剧烈颤抖而显得脆弱不堪,就像折了翅膀的蝴蝶。

而我要做的,仍是引导他吃下苹果。

尽管现在已被拆穿,但我至少可以利用他对自己的那点……微妙感情?

正当我要开口时,白雪恰好抬起头,双手捧上了我的脸颊。

他的黑眸早已被雾气浸湿,仿佛灌满了委屈。冰冷的指腹摩挲过我的唇瓣,缓缓道:「不过,既然是母后想做的事……」

「那我也只好竭尽所能地满足。」

说着,在我的一片诧异震惊中,他咬下了那颗毒苹果。

「我是母后的乖孩子。」

「对吧?」

他摇晃着身子,话落那瞬,再无力支撑。

随着「咚」的一声,那被咬了半口的红苹果滚至我脚边。

我呼吸一窒。

随后猛地看向倒在地上的人,他一动不动,早已没了鲜活,安静得像具木偶。

瞳孔不禁颤缩,我在原地呆滞了足足几秒。

不敢相信,他就这样,这样……

我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木讷地捡起地上的苹果。

本以为还要花费一番工夫,本以为还要另取其他手段……

可没想到,他竟这般容易吃下了。

我将视线重新移回他的身上。

「少女」墨鸦般的漆黑发丝散乱在脸颊,薄唇失了原本的血色,如雪般的肌肤此刻透着病态的白。

我莫名地惶恐,心底陡生出一种预感,他也许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视线划过他唇角的那抹淡笑。

没有痛苦,没有哀伤。

就像是完成了一件于他而言有意义的事,最后微笑着,安静地等待着夸奖的孩童。

我突然有点无法理解自己现在的心情。

五味杂陈,很乱,很烦。

我吃力地将他横抱起,一步一步走向中间那口水晶棺。

白雪躺在棺内。

我从上至下为他整理好头发,裙摆。

看着他失去活力却依旧美丽精致的面庞。

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其实我也不确定,在这个坏掉的童话世界,到底会不会有王子出现。

看了他最后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步子却是迈得格外沉重。

回王宫的路上畅通无阻。

而那座古堡好似永远消失在迷雾中。

  1. 就这样过去了数月,皇宫表面看似平静无波,暗地里早已风波四起。

「听说,王后嫉妒公主美貌……」

「将她赶去了森林?天呐,太可怜了。」

「王后不是已经把她杀死了吗?」

我漫不经心地抚摸着怀里的黑猫,神色慵懒倦怠。

听着贵族女眷们的喁喁私语,也算一种消遣。

我早已沉浸在至高权位给予的欢愉快感中,至于白雪公主?

得多亏了她们这般在我耳边提醒,不然我怕是要忘了。

她们像蚊虫苍蝇般,喋喋不休到现在,属实头疼。

我哂笑着将红酒杯抵至唇边,品下一抹香浓馥郁后缓缓启唇:「有什么话,不如站到我面前说。

「也好叫我一同参与你们的话题呀。」说着便向她们投以和善的笑,只是眸间流露的尽是轻蔑。

我知道她们是故意地说与我听的。

不然也不会这么清晰地,一字不落地传入我耳中。

我办这场宴席,可不是叫她们来闲谈的。

一群不怕死的。

在我话落的瞬间,那几名贵族女僵直了身子,立即分散开来。

其中一位碧眼金发的女人换上了谄媚的笑,朝我款款走来。

「王后陛下。」她行了一礼。

我摇晃着酒杯,黑猫在我的温柔抚触下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丝毫眼神也未分她。

在她起身时,我倏地冷斥道:「我允许你抬头了么。」气氛降至冰点。

跟前的女人也不禁一抖。

「跪着说。」我的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好似在嘲笑她不自量力,自讨苦吃。

先前同她一起讨论的几位,则神色漠然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出事不关己的好戏。

她咬了咬唇,识趣地跪下身子,匍匐在我脚边:「我并无冒犯之意,还请王后恕罪。」

黑猫从我身上跳下,我交叠起双腿,冷冷地睥睨着她:「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冒犯了就是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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