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到头了,有人掉马甲了

出自专栏《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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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楚低声骂了句,「跑得倒快。」

夏洲先刮了言楚一眼,然后变脸关切地看向我,「姐姐你没事吧?」

一边的言楚不满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是她老公,她在我身边能出什么事!」

青年这才扭头,上下扫了他一眼,「言总好兴致啊,放着公司不管,跑来游乐园兼职 NPC?」

言楚皮笑肉不笑,「这不是怕哪个不要脸的撬别人墙脚吗,一把年纪了连个对象也没有天天赖着别人老婆,你说是吧,弟弟?」

这俩人怎么回回碰面都能呛起来。

也没人跟我说过天底下除了婆媳关系紧张,姐夫小舅子关系也紧张啊?

我选择一人给一下,凶神恶煞,「都别吵了!」

两人乖乖闭嘴。

夏洲这一问让我想起来了,「言楚,你怎么来了?」

谁知言楚急了,「我怎么不能来!都有人看见你们给我打电话说我头顶青青草原了!我不得过来看看又是哪个小白脸!」

夏洲:「不出意外,还是我。」

言楚:「丢人,谁家当弟弟的老黏着姐姐,你还没断奶吗?」

夏洲委屈地看向我,「姐姐......」

我:「......言楚闭嘴。」

言楚翻了个白眼:「妈的绿箭。」

绿箭?又是什么我和社会脱轨的新新词汇啊?

「夏洲和我从来没来过游乐园,我俩小时候就只能抓着绿铁网,看着别人玩。」

「就这么抓着铁丝网看到他住院,我们也没钱进去玩一回。后来再想去,医疗单子和小崽子身体也不允许。」

我叹了口气,「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啦。」

言楚神色动容,双眼湿润地看着我,声音难得柔和。

「以后我带你去,每个游乐园我们都去一遍。」

夏洲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言楚嘶了一声,抻着脖子回头,「你个电灯泡能不能有点当电灯泡的觉悟!」

夏洲朝他咧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能。我也想和姐姐一起去。」

「老婆,管管你弟!」

「姐姐!他凶我......」

我被吵得头大,没想到两个男人还能唱一台戏。

两个人一路斗嘴,一路火花带闪电,硬生生把鬼屋氛围都整得不可怕了。

沿路鬼屋 NPC 和工作人员对言楚一身 NPC 制服闯入鬼屋内眼观鼻鼻观心装没看见,联想到之前小丑的聚光灯,我不禁有些疑惑。

「你给了他们多少钱?」

「还用给钱?」言楚大爷一脸理所应当。

「老婆你不记得了?哦对,你现在确实忘了,这个游乐园是咱家旗下的,自己家地盘,花什么钱嘛。」

我猛地一个军训转体步,直接磕到他下巴!

「你怎么不早说!我进门还花了 858.7!」

「那那那我也不知道你要来啊,而且一个小游乐园工作人员怎么会认识顶头上司的老婆啊,没事,你就当钱从一个钱包流向另一个钱包吧。」

「旗下公司也是按股权结构分红,我的 858.7 一层层分成上去到你手里能有多少,已经不是完完整整的 858.7 了!我们亏损了啊!」

言楚委屈坏了。

旁边被迫听上司挨老婆数落的工作人员: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孽要听你们 858.7 的动向问题啊。

鬼堡环境走的是吸血鬼、杀戮、怪物等西方恐怖片元素,众所周知,我们本土人骨子里最害怕的还是中式恐怖。

所以一路闯过来没一个房间吓到我。

不过一向慢悠悠走路的夏洲进来后却加快了步伐,少见的慌张,走得甚至比我还快。

我惊诧于夏洲胆子变小,正要坏心思拍他肩膀吓唬他时。

旁边衣柜里忽然弹出一具「尸体」!

——夏洲蹭得跳起来逃窜如惊弓之鸟!

......奇怪,往常看恐怖片都是我吓得不敢看捂着眼,夏洲每次都气定神闲地从头看到尾,就好像什么也吓不到他似的。

实战竟然怂成这样,果然是隔着屏幕的缘故么?

我正这样感慨,旁边的人忽然贴上来,轻微地发抖。

「言楚,你也怕鬼?」

「我才不怕!」

中气十足,但是细听嗓音还是颤抖。

言楚有点心虚地往我身前挪了挪,「咳,我是怕你害怕......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桌子底下潜伏已久的鬼修女突然四肢并用爬出来,疯狂爬向言楚!

我听见言楚「嗷」的一声,也表演了个从地上一蹦而起!

但他没有走。

他死死地控制着僵硬的肌肉,慌乱之中紧抓着我,自己挡在鬼修女前,推着我往外跑。

都怕成这样了还顾着我......

我想怀疑言楚是不是演的,可我印象里包括现在见到的这位爷,不是个会演戏的主啊。

我只是睡了一觉,就和言楚从陌生人变成了七年后最亲密的夫妻。

中间到底跳过了什么?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他拉着我跑的时候,我盯着他格外认真的侧脸,终于开始好奇了。

打断我思绪的是一阵刺耳的警铃声。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

眼前的世界忽然开始摇摇晃晃,我好像站在漂浮不定的水面上。

「请所有游客终止游戏!迅速撤离!!请走紧急出口!!!」

「请所有游客终止游戏!迅速撤离!!请走紧急出口!!!」

......

言楚脸一白,「地震了??」

但眼下来不及多想,言楚抓紧我,「快走!」

我心里扑腾一下。

我突然挣脱开言楚的手,镇静且快速地判断好方向。

「你先出去!夏洲刚才离开的房间是里间,我记得地形图,一直往里他现在可能跑到了最里面,他还没出来,我得去接他!」

撂下话我马不停蹄地奔向刚才的房间。

地形图我过目不忘,我们刚才所在的房间是四楼南面,那个房间很长,里面是打通的,到紧急出口必须出来经过走廊才行。

他一个人,又是在鬼屋受环境影响,没准现在像个没头的苍蝇乱转,很有可能找不到出去的路!

因为小崽子他!有轻微的路痴啊!!

稍有不慎,就能困在这里,错失最佳的逃跑时机!!!

我在撤离的游客们中间逆行,广播里的女声还在催促,震感越来越强。

小崽子他跑哪去了?!

前面离去的游客说话间我捕捉到「有人好像晕里面了」「长得还挺帅」几个字眼,我急忙跑过去拦住他们,「在哪??!!」

对方吓了一跳,丢下一句「图书室」就绕开我跑了。

我咬了咬牙,立刻往回跑!

昏暗的房间里,我找到了夏洲。

他倒在门边。

我来不及思索他为什么晕倒就立刻上前抵住即将滑向他的矮柜!

夏洲还有意识,但人瞅着并不清醒。

「姐......怎么了......」

「怎么这么晃......」

「起来,跟姐姐走,快点!」

灯光太暗,所以我一进来的时候并没看见。

现在我把他架起来,我才发现小崽子脸色灰白,他的表情很难受。

「夏洲......夏洲!!」

我一直在不停地喊他,小崽子生命力倒顽强,硬撑着爬起来倒在我身上,慢慢往外走。

我逐渐加快移动速度。

费力地把他的手臂移动到我这边肩膀,手却突然摸到了一片濡湿粘稠。

我一怔,翻开手心。

掌纹间鲜血淋漓!

鲜艳奇谲的血红色几乎令我头晕炫目!

没人比我对这血色更敏感,我立刻扯过他的手臂!

夏洲的小臂不知被什么锋利东西划开长长一道口子。

伤只在表皮,可鲜血如注,一直在不停地往外涌,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一个恐怖的猜想再次蔓延我的心头。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离开这里,我们刚走几步,地面震感突然更强烈了!

夏洲被颠簸得一个不稳绊倒,连带着我。

天花板的装饰品被扯得摇摇欲坠,墙土稀里哗啦往下掉。

「这里要塌了」的惊恐感一瞬间席卷了我紧绷的神经!

我一震,余光瞥见墙边的巨大书架有倾倒之势!

「夏洲!!躲开!!!」

夏洲脸贴在地板上,眼睛惊恐地对准已经轰隆倒下的书架——

我发誓当年那瓶一万八的酒都没让我如此揪心反应如此迅疾!!

人在最危急的关头原来什么都不会想。

只会机械地扑上去挡住他。

我死死地跪倒抱住地上的小崽子。

赴死般慷慨凛然闭眼前,我听见怀里的人从喉咙里爆发出的声嘶力竭:

——「姐!!!!」

......

我听见一声痛呼。

身后有人咬着牙,艰难地从牙缝里努力挤出两个字:「快走!!」

我立刻扭头!

是那身浮夸的公爵制服,言楚背对着我。

我头一次意识到言楚很高,特别高。

三米高的书架呈斜角,一点点往里陷,言楚是唯一的支点,他在发抖。

「夏!蔓!枝!」

「你快点走!!!」

我拖着夏洲迅速往旁边撤,扔下他我匆忙查看四周有没有其他东西能够支住书架的重量!

可是那边言楚看我一走,身上仿佛忽然卸了力,书架轰隆往下倒!

我推过去的矮柜没来得及进去就被倒下来的书架重重砸开!!

「言楚!!」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心脏处忽然蔓延出揪心的痛意!

地上已经不晃了,震感减弱,逐渐停下。

我顾不及,咬着牙死死地搬书架。

言楚被砸在书架下面的一刻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什么学过的物理公式也想不起来,第一反应只知道拼命地想搬开书架!

我能打十八份工证明我力气不小,但我现在费尽全身的力气才搬动一条缝!

「夏洲!找找有没有铁棍!我们撬开!!」

夏洲被我一喊如梦初醒,立马爬起来,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拔腿往外跑去。

他跑回来的时候拿了根铁钩子和高尔夫球杆。

杠杆原理,我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感谢阿基米德。

「小少爷!!」

门口突然冲进来一批黑衣服的壮汉,夏洲正在撬书架,「过来帮忙!!」

在一堆人齐心合力下,书架很快被移到一旁,露出言楚昏过去的脸。

他脸上添了几道伤疤。

「言总!!」

「少爷!!!」

门口又呼啦涌进来一堆人,这次人多,还有工作人员。

言楚被抬上担架,两个保镖抬着他迅速往楼下跑。

我正要跟上去,瞥见夏洲身形晃了晃,扶住墙呕吐。

「怎么了?」

「小少爷!」一男一女迅速挤过我,一人拿出绷带和药给他止血,一人打开医疗箱娴熟处理。

我扫了他们一眼,「怎么了?他怎么了!」

他们没理我,一人翻着夏洲眼皮,和旁边待命的其他人交代,「小少爷情况很不好,立刻联系宋氏医院,让他们那边准备!」

「宋家的医院离这里太远!」

「赶过去要一个小时车程,现在还是先送入附近医院控制住情况,之后再转院!」

「你们几个过来扶小少爷!」

「快去通知老爷子!」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来,语气恭敬,「二小姐,他们几个是跟在宋老先生身边的亲眷,一起跟着小少爷回国的,还没见过您。」

「如果有怠慢之处,还请您见谅。」

我打了好几个弯才反应过来这个「二小姐」是在称呼我,宋家养女宋蔓枝。

「请您跟着我们一起走吧。」

车上屏幕还在报道刚才的「地震」。

「据悉 Y 省发生 5.8 级地震,我市受 Y 省震源影响波及,市区中心多处建筑晃动......」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刚才这个和我说话的男人。

「夏洲......宋鸿是怎么回事?」

男人表情凝住,他低头扶了扶金丝眼镜,叹了口气。

「如您所想,是......复发了。」

我的指甲一下子嵌进肉里。

夏洲被推进急诊抢救室的时候,我提着那个男的衣领,把他甩进隔壁空病房,厉声责问。

「他什么时候复发的!你们一直在瞒着我!」

「如果不是今天让我看见,你们还打算瞒我多久?!」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二小姐冷静!这也是小少爷本人的意思,他、他不想你担心啊!」

我一下子揪紧他的衣领,突然问:「到什么程度了?」

那男人眼睛转了转,左顾而言他,「不好说......总之不太乐观,医生的意思是,还是得做手术看看情况,不过今天看着又厉害了。」

「什么手术?」

「骨髓移植。」

我「穿」来之前小崽子将要做的手术正是骨髓移植。

「他七年前已经做过骨髓移植了!怎么会又复发......」

福至心灵,我突然察觉不对。

「他早就复发了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做过几次化疗了!」

眼镜男被我吼得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一下子捂住脸。

我忽然感觉很无力,这种难受的感觉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

上次体会到绝望蔓延全身的情绪还是我爸撕了我的书本让我初中辍学的时候。

我还在庆幸他活到了七年后,白血病已经治愈。

可命运还是开了个反复折磨人的玩笑。

不止夏洲,陪伴他一次次化疗的我也知道那是段多痛苦、多难熬的日子。

宁愿死。

疾病面前,人命如蝼蚁。

我突然抽了自己一巴掌!

醒醒!你现在有钱!你有那么多钱!怎么就治不好你弟弟!

还有宋家、还有言楚!用最好的药、找最好的医生!

他总能好的!!

「骨髓移植......配型......」

这回小崽子找到了家人,亲属有啊!

亲父母死了,不是还有——

「宋蔷薇!!」

我猛地站起来!

「快联系宋蔷薇和宋老爷子给他配型啊!还有你们宋家一大家子亲戚,那么多,总能有——」

「二小姐!!」

眼镜男突然扑通一声给我跪下!

「二小姐!求求你救救小少爷啊!!」

身后看着的人见状也跟着跪下,齐刷刷跪了一片,跟在眼镜男后面哭。

「二小姐救救小少爷!!」

我被弄懵了,「你们干什么啊?」

眼镜男摘下眼镜就开始抹眼泪,「二小姐,其实大小姐那边我们很早之前就联系过了,她和小少爷是同父异母的姐弟,配型不成功。」

「老爷子那边是第一个做配型失败的,宋家族人基因库我们都匹配过了。」

「没有!没有和小少爷配型成功的啊!」

「亲属配型不成功,那下一步自然就是找骨髓库。」

「不。」

眼镜男的语气莫名迟疑起来,「其实在找骨髓库之前,我们已经找到合适的供者了。」

我眉心跳了跳。

「谁?」

「你。」

!!

「你是说,我能给夏洲移植骨髓??」

眼镜男愣了一下,似乎是在反应「夏洲」是谁。

「是的,你和小少爷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很幸运配型成功了。而且我们现在暂时没有找到其他符合要求的供者了。」

「也就是说,现在你是唯一能救宋鸿的人。」

其他人纷纷附和,「是呀二小姐,救救小少爷吧!」

「救救小少爷!!」

我竭力忍着愤怒,「都给我起来!跪什么跪!我用你们跪着求我吗!」

「夏洲是我弟弟,就是你们不管我都会救他!你们赶紧给我起来!」

门外的护士们已经假装第三次路过看热闹了好吗!

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既然这样,那就算二小姐您答应了。」

眼镜男流利地拾起眼镜戴上,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表情管理转换得就好像没跪着哭求过。

他金丝眼镜闪了闪,递过一份文件。

「骨髓自愿捐献书?」

他们竟然递给了我一份早已拟定好的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

我头一次感觉合同这玩意是个羞辱人的东西。

宋家在羞辱我。

我抬眼冷笑,「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对答如流,「您知道的,骨髓移植都要走这个流程,虽然你和小少爷是名义上的家人,关系也情同亲姐弟,但是自愿书多一重保险,早晚都要签的。」

「我们先把前面繁琐流程走完了,如果后面出现意外,可以随时进行手术。」

「而且,也为了避免其他变数。」

为了小崽子,我忍。

我皱着眉签完字,扔回给他,「我说,你们没少跟我签各种各样的合同吧?」

眼镜男收好合同,惊恐地看了我一眼,「你都想起来了??」

草,果然如此。

他捂紧合同紧急撤退了。

......我这七年一定没少因为小崽子忍受宋家。

没准还因为宋家签了不少丧权辱国的条约!!

「您写得真快。」

「当然,他的信息我了解得比我自己还熟。」

「姐弟感情真亲厚呢。」护士笑了笑,「您先跟我来一趟,病人的身份证还放在我那,登记入库之后别忘了取走。」

我跟着护士来到前台,她正输入信息的手一顿,诧异地抬头看向我,「身份证号您写错了。」

「什么?怎么可能,不是 1xxxx......吗?」我重复叙述了一遍夏洲的身份证号。

对方摇摇头,录入身份证上的数字,然后递给我。

「完全不是,您可能是记错了,这不是宋鸿的身份证号。」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死死地盯着手里这张陌生的身份证。

我感觉我的声音发凉,「姐姐,问一下,就是现在的政策和规定,如果我改姓名迁户口之后,会给一个新的身份证号吗?」

忙碌的护士抬头皱着眉打量着我,「当然不会啊,每个人就只对应一个身份证号,从出生到死就这一个身份证号不会变了。」

我突然感觉全身的血液倒流。

耳内轰鸣,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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