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意再与他争论,但让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出那些虚伪的话,我又觉得很恶心,我也希望萧云庭不要再和我装模作样地打哑谜了。
大家坦诚相见,也许会过得更加轻松,毕竟我早不是心里只有情情爱爱的人了。
他为皇位,我为家族,我们各取所需就好。
33
「所以你从未喜欢过朕对吗?你只是把朕当作一个君王来侍奉的吗?」
他今日十分可笑,那不然呢?我把他当什么?
他不也就把我当作一个对于功臣之家的恩典,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我浅笑着望他,「臣妾时刻记得恪守妃妾之德,好好侍奉皇上。」
当然,还应该有延绵子嗣的,但我说不出口,我觉得好恶心。
「也请皇上把臣妾当作寻常嫔妃一般,若是喜欢臣妾身边的人,臣妾也愿意让贤。」
我摆出大度、宽容、最恭敬的态度,可是他却一点也不高兴,气得手中的笔都拿不稳,嘴唇也在抖动起来。
半晌,他垂下头颓败地说:
「朕知道了,你走吧。」
34
我请了安出来,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屋内一个盏子猛地摔碎了,我没有停留,朝着总管甜甜一笑,看着他慌里慌张地跑了进去。
从那之后,萧云庭也许终于想明白了,他不再假模假式地召见我,我的宫中一下子冷清下来了。
但因我曾对众人格外亲厚,也有些姐妹来陪我说话,只是典瓒近日常常不见踪影,我知道萧云庭大约是要跟我玩真的了,也并不是很在意。
再见萧云庭,是腊月廿二,那时将近新年,父亲率兵回来了,十王爷却没有同他一道回来,据说是还要继续北上,剿灭一些敌军的余孽。
萧云庭大摆庆功宴,叫我也一同去参加,我自然很是思念父亲,因此欣然前往。
席间果然如同梦中一般,父亲仗着军功赫赫,有些言语冒犯,举止也不甚规矩,知道我小产后,竟然有些怪罪皇帝的意思。
我连忙出言阻止,但饶是如此,我也看得出来萧云庭有些不快。
35
宴罢后皇上先走,留我和父亲单独说说话,我皱着眉头与他对坐。
父亲细细问我小产之事,关心我的身体。
我看到他鬓边已生了白发,肩上好像也添了新伤,知道行军打仗的日子一定比我想象的还要苦。
但尽管心疼,我也没有摆出笑脸来。
「父亲刚才在席间,为何要那样放肆地与皇上说话?」
他从来没见过我这样,从来在家时,我性子骄纵,行事不计后果,他还要来教导我。
我们一别,不过一年而已,我已经变了这么多。
「他年纪轻轻的,不是还要仰仗我们周家为他打江山。」
「所以父亲想要登基称帝,取而代之吗?」
见我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父亲连忙上来掩我的口。
「为父从来没那么想过,你怎么胡说。」
我正色对他道:「父亲既然没有这样的念头,就安心做一个臣子,父亲不要以为皇上像他看上去那样大度,皇上已经忌惮我们周家,不然父亲以为,我的这个孩子,是如何失去的?」
36
他瞳孔登时放大,惊慌地问我:「怎么?是皇上做的手脚?」
我点了点头,他立刻红了眼眶,起身说要去找皇帝小儿理论,被我一把拦住。
「皇上手握生杀大权,他今日能要我孩儿性命,明日说不准也会要周家上下人的性命,也许女儿可以拼了性命从中斡旋,皇上或许可以宽恕周家,但父亲军功甚高,皇上他日必有行动。」
至于如何行动,他应该也明白。
或是找出错处赐他一死,或是让他战死沙场,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况且人无完人,父亲多年征战至今,必然有些错漏之处,若是别有用心地加以利用,自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放在往常,他是肯定听不进去的,但眼下我失去孩子这个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他不得不静下心来思考。
「那依你说,为父该怎么办?」
「请父亲权衡利弊,归还兵权,告老还乡,保全您自己和周家上下。」
父亲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应该是已经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了,临别时他摩挲着我的手背,忍着泪问我是不是日子很不好过。
辞别父亲后,我觉得精疲力竭,其实失去孩子之后的没几天,我已经开始计划这件事了。
我也不知自己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仿佛感觉不到情感的变化,只能想到如何让这件事为我所用。
37
我生辰那日,萧云庭忙于政事没有露面,本该大办的生日宴也只是草草了事,幸而有皇后带着各位姐妹一同陪我喝酒,也算没有过分孤寂。
从上次见面之后,萧云庭已经很久不来见我了,见了我他眼里也少有笑意,反而看起来总是在生气。
他也不再叫我「未未」,故意唤我周贵妃,大约是想刺激我,可见我根本不当回事,他好像更生气了。
本来今日我以为他会至少来走个过场,结果他干脆没来,其实也挺好,因为我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傍晚回宫时,我才看到总管一直等在门外,他说皇上送了我一份贺礼。
我扮出一个笑脸来,想着不过会是些摆件玉器什么的,结果却看见他命人捧了一个盛着好多画的托盘过来。
那些画一幅一幅在我面前展开,我这才惊觉,那一幅幅画里,竟然都是我。
38
一共十二幅,每一张里的我,都静静地伏在枕上,安睡得神态各异,或侧或正,或蜷缩或舒展,嘴边挂着浅浅笑意。
总管告诉我,皇上给这些画起名叫作《美人闲卧图》。
我一下子回想起来,曾经那些我午睡醒来时候,看到的那些慌慌张张的他,原来是在偷偷临摹我吗?
这下我有些发怔,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我忍不住去想,如果皇上是真的喜欢我,如果我的孩子还在的话,那今日的我,该有多么开心。
若我没有知道这一切,我该多么愚蠢地爱上他。
想到这我心里五味杂陈,问道:「皇上今日很忙吗?」
他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又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告诉我:「皇上喝醉了,把奴才们都赶出来了。」
我轻轻皱了皱眉,那句「我去看看他」差点就要说出来了,但赶忙被我咽了回去。
「那劳烦总管好好照顾皇上。」
我说完后,轻轻叹着气转身离开了。
39
事实证明,不心软是对的。
因为没过两日,我就听说了典瓒被封为琳贵人,被正式纳入了后宫之中。
这一天终于来了,我意料之中的平静,甚至连一点点的难过都没有。
琳贵人住得离皇上很近,因为她本是我的宫女,因此各宫多有抱怨,也是替我抱不平,我却很怕琳贵人多想,一直为她出头。
「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以皇上的心意为准,既然皇上喜欢,那咱们就要和和气气地做姐妹才好。」
琳贵人坐在椅子上朝我笑笑,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也并不开心。
40
过年时母亲得召入宫看我,我又对她言明了利弊,让她回去好好劝劝父亲,她一面心疼地望我,一面点头答应下来。
元宵过后,父亲给我写了信,告诉我母亲竟然有孕了,而他也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走到如今,已算是极尽荣宠,他也觉得应该适时抽身而退了。
没过多久,我听说他向皇上上了折子,请求告老还乡,在京郊买处房子安心养老。
我总算可以安心了。
只要皇上同意,父亲就可以荣归故里,颐养天年了。
我心急地一直派人暗中偷偷打听皇上的意思,结果某次,我派去养心殿的太监竟然被皇上当场抓住了。
总管来找我,说皇上似乎很是恼火,传召我立刻到养心殿去一趟。
41
我一路上惊慌得要命,想着现在与萧云庭已经撕破脸了,如果他要是抓住这件小事为难我,那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进了养心殿中,我向他蹲安,萧云庭正坐在那慢调斯语地写字,连头都没抬。
我知道他这是故意晾着我,索性自己乖乖地调整了姿势,双膝跪下向他认错。
「臣妾知道错了,请皇上息怒。」
他还是没理我,我想到自己现在的态度也许会决定家族的未来,所以任劳任怨地垂头安心地跪。
我小产后身子刚刚恢复,早春的地面冰凉,跪久了,我觉得腰侧有些微微地酸胀,所以忍不住抬手揉了一下,不料刚把手放在腰上,就看到萧云庭抬起了头。
我慌张地抬头想要看他,却不想正好和他四目相对。
他的耳尖一下子涨红,然后若无其事地别过头去,半晌开口道:「你,你可知道,妃嫔干政,是什么罪过?」
他拍了下桌子,眉头深锁,脸色愠怒。
42
我赶紧叩首:「臣妾只是听说事关父亲母亲,所以一时心急,并无要干政的意思……」
我说完就后悔了,感觉这个解释软绵绵的。
他果然生气了,猛地一拍桌子,「你跪得那么低,朕都看不见你,怎么跟你说话?」
啊?
我反应了一两秒钟,这是要让我站起来的意思吗?
我提着裙子又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结果他还是不满意。
「你看朕在写字,就不知道过来磨墨吗?」
我完全搞不懂了,看来从前那么恩爱都是假的,他脾气真的很不好,也许还很讨厌我。
于是我走到他身边,抓着墨条慢慢地研磨起来。
氤氲的墨香之中,我们仿佛回到了从前岁月静好的时候,想着想着我觉心头淡淡苦涩,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43
一上午我围着他团团转个没完,他一会儿让我端茶,一会儿让我捶背。
后面他说让我侍奉他午睡,我想着他睡下以后我应该终于可以走了,所以殷勤地替他铺了被子,只等他睡着后偷偷溜走。
结果他很不老实,一直翻身翻个没完,后来好像终于睡着了,我刚要起身,却发现他一只手正抓着我的衣角。
我只好蹲下去想把衣服抽出来,可萧云庭攥得很紧,紧到指骨都有些发白。
我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猛地一用力,不想他的手骤然一松,我一个没站稳,一下子扑到了床上,跌进了他怀里。
这个时候他把眼睛睁开来,唇边挂着笑意道:「这可是你自己扑进来的。」
他说着急不可耐地按着我的肩头,把我往怀里搂,却被我大力地一把推开。
「皇上折腾这么一上午,就为了这样戏弄臣妾吗?」
44
他攥着我的手腕不让我走,着急地道:「这么久没见,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想着朕吗?」
我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我想他想到睡不着的时候,他说我矫情小性子,我宽容大度了,他又抱怨我没想他,难不成宫中女子这么多,个个都得围着他转才行。
「臣妾日日都有祈祷皇上万安,但皇上坐拥天下,臣妾不敢搅扰。」
我边说边想把手抽出来,他用力,我就比他更用力。
结果我把手抽出来的时候,因为劲儿使得太大,腕上的镯子磕在了床框上,一下子给磕得粉碎。
那镯子是皇后赏给我的,样式好看,又有奇香,我日日都戴着,但眼下我顾不得心疼,三步两步从殿中跑出来,差点迎面碰上闻声赶来的小安子。
我匆忙向他点了个头后转身离去,临走的时候听见他小声嘟囔。
「天爷啊,我就说得温柔一点才行吧。」
45
回宫后我气得哭了半天,后来听说养心殿那边突然传了好几拨太医过去,我还有点担心是不是我把萧云庭弄伤了,但想着他那个气人的样子,也就不想管他了。
当夜我早早睡下,以至于第二日晨起时才听说,昨夜发生了一件大事。
说是皇上到了景仁宫去夜审皇后,据说查出皇后残害皇嗣,现已证据确凿,且此事还与我有关。
现下皇上已到太后跟前,召我们前去共听此事。
我赶忙收拾了一下出发,等赶到慈宁宫去的时候,发现众人已七七八八都来了,皇后素服披发,在正中长跪,周遭几个婢女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仔细一看,昨天摔坏的镯子,正躺在桌案上,周围有几颗模样奇怪的小黑珠子。
落座后太医告诉我们,皇后给我的那支镯子里,放了几枚特制的麝香丸,这也是最终导致我小产的元凶。
我惊得目瞪口呆,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脸色坦然晦暗,显然是已经供认不讳。
46
皇后还有些其他罪证,还要细细审查,皇上下令宗人府把她带走继续调查,不过料想废后应是已成定局了。
骤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我还有些接受不了,萧云庭接着叫了我上前,告诉我如今境况,由我代理六宫事宜。
我忐忑地答应下来,正要退下去,他叫住了我,然后走到了我面前来,当着众人的面攥住了我的腕子。
「你道歉。」
我的脸登时羞得通红,嗫嚅着道:「道歉什么?」
「你冤枉了朕,你给朕道歉。」
我看着太后脸上慢慢浮现出来的笑意,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臣妾不该冤枉皇上,臣妾错了。」
「那以后呢?」
「以后臣妾好好侍奉皇上,再也不无端猜忌了。」
周围有嗤嗤的笑声,我从来没觉得这么窘迫过,只想赶紧结束这番对话。
结果萧云庭居然不依不饶。
「那你发誓。」
47
事情料理完之后,萧云庭和太后离开了,我骤然坐在主位上,还有些不太适应,再加上经历了刚才那件事情,我羞得简直连话都说不出来,更谈不上给众人立威了。
我看着大家憋笑憋得十分辛苦,半晌挤出了一句:「大家以后要和睦相处,无事便散了吧。」
接着,我便逃也似的离开了,结果我前脚刚走出去,就听到了屋里发出了一阵大笑。
看来专横跋扈的贵妃形象,以后是与本宫无缘了。
48
那之后萧云庭又变回了从前的模样,有事没事地来我这里,一月后皇后所做的恶事一一被查清。
未免受处置,她在宗人府自裁,之后我劝萧云庭以皇后之礼为她发丧,也算全了她死后尊荣。
其实纵然恨她,我也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她错就错在,太爱一个不爱她的人,我曾经也犯过那样的错,所以比恨更多的,其实是可怜。
皇上没有允许我父亲辞官,反而是和我商量着说骤然让他回乡,他尚值壮年,难免心里难过,不如先给他一个闲职,等他年纪大些,再顺理成章地让他返乡。
我没想到他还愿意厚待父亲,心里很是感激,后来听说父亲交还兵权后面子也过得去,行为举止也收敛了很多,没有再惹过什么事。
只是后位一直虚悬,我不知道萧云庭怎么打算,因为典瓒自从被封为贵人后,皇上很少理会她,与其说是梦中的恩宠有加,倒不如说只是给她一个安心养胎的庇佑之所。
我管束后宫之后,也慢慢改革了一些旧制,因为有梦中的先例在,所以我待大家格外宽和,都和从前姐妹相称时没什么分别。
众人也对我很尊敬,一时后宫中风平浪静地没什么事端。
49
只有典瓒,她腹中的胎儿日益长大,人却一日胜一日地消瘦下去。
大多时候她都告假不来请安,有次我看见她,发现她神情木讷呆滞,如同一个人形木偶一般。
我叫她到我房里来,问她怎么回事。
她笑着看我,眼泪却一直掉,摇头说:「姐姐什么也不要问,这些事您知道得越少越好。」
我急得恨不得告诉她梦中的结局,但又觉得一切开始和我那场怪异的梦越来越不同了,所以我只好沉默地将她搂入怀中,抚她的背劝她止哭。
50
五月时听说十王爷终于战胜还朝,这本是喜事,可是萧云庭很苦恼,他虽然不和我说什么,但夜里常常做噩梦惊醒。
十王爷手握重兵,听说他此次回京,并未按惯例那样立刻呈交兵符,而是到处命人歌功颂德,鼓动民心,似乎有不臣之心。
我知道他急,但也帮不上什么忙,闲时摘了些玉兰制成香囊,绣了紫气东来的图样给他配在腰间安神,他很高兴,当晚抱着我睡得好些了。
端午时照旧有一场家宴,典瓒的孩子已有八月,我的意思是让她在宫中安心养胎,可是皇上执意让她参加宴会,我也就只好作罢。
一顿饭间我一直在照顾她,连饭都没怎么吃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十王爷的眼神一直往这边瞟个不住。
宴席过半我出去更衣,彼时天已经黑得彻底,我从御花园小径上回来的时候心里忐忑不安,拉着雀儿的手一路走得飞快,不想经过假山的时候,还是被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
51
我看清对面的人后,还未来得及开口呼叫,便觉得颈间一阵冰凉,我微微低首,见一只匕首抵在我的喉咙处。
「是你对不对,是你把典瓒送到了皇上枕边?」
我看着他阴鸷的脸,想起典瓒有孕后的担忧,又想到皇上看向典瓒时眼里未名的怒火,想起他从前见我时眼神的躲闪,那一瞬间,我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何至于萧云庭对典瓒会只恩不宠,何至于典瓒每次听到军报都面露愁容,何至于她锦衣玉食却总像是欲求不满。
她腹中怀的,一直就不是皇上的孩子。
萧云庭纳她入宫,只是为了作为要十王爷交还兵权的筹码。
52
「王爷别急,皇上所作所为,正是想保全皇室血脉,否则典瓒身份低微,被奸人所害都无从查证。本宫与皇上都对她礼遇有加,从未逼她做不喜欢的事,王爷与其恼怒,当面问她不是更好吗?」
我试图安抚他,却不想喉咙处的刀抵得更紧了,
「你说,皇兄在你和皇位之间,到底会选哪个呢?」
他在我耳边吞吐热气,挟持着我,一路回到了大殿中去。
殿中人见到这副场景都吓坏了,萧云庭更是猛地立起身来。
「十弟有话好说,何必这样刀剑相向呢?」
十王爷笑道:「皇兄,若是让你选,江山与美人,您要哪个呢?」
萧云庭神色沉静,「你放开她,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
「那臣弟请皇上交出玉玺,立召禅位。」
53
此语一出,殿中人顿时大惊失色.
众人唏嘘之声中,我听见萧云庭的声音,他说好。
我心急如焚,含泪望了他一眼。
他这个傻子,我怎么值得他为我让出皇位,我也是大齐的子民,若是让我选择活命还是放任逆贼称王,我决意宁死不屈。
眼看萧云庭真的要起身离席,我心一横,决定干脆碰死在刀上。
可就在那刀尖已划破我脖子的时候,我听到人群中有个清亮的声音幽幽道:
「放开她。」
抬眼去望,典瓒不知何时拔下了发簪抵在喉咙处,缓步走到我面前。
「陛下治下清明太平,远胜于你,今日殿外已埋伏下来重重御林军,你走不出这里,更当不了皇上。我已求过皇上,若你乖乖交出兵符,皇上会放你我一条生路,自此天涯海角,不论何等下场,我都跟着你。」
十王爷左右环顾,见那些半开半阖的门外,隐隐透出一道道黑影,他手中的刀微微松了些。
「收手吧,姐姐是对我有恩的人,她若有损,我也不会活着。
「若动战事,必要伤及无辜之人,何必一定要手染鲜血呢?
「我们一起走吧,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找个小院子,也可以安然度日。」
54
典瓒临危不乱的一番陈词,说得我都不禁动容。
十王爷滞了半晌,手中的刀落了下来,他也颓然地跌坐到了地上,被冲进来的御林军团团围住。
萧云庭手忙脚乱地为我包扎颈上的伤的时候,我看了眼典瓒,她静静地立在十王爷身边,伸手拔去满头的钗环,终于冲我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典瓒走了,和交出兵权的十王爷一道,离开了京城,萧云庭对外称那晚的事是有刺客闯入,十王与典瓒为杀刺客,双双身亡,也算全了他们的名声。
至此两人不再是皇亲国戚,只如平民百姓一般回归自由,天涯海角,也可双宿双飞。
55
我颈上的伤愈合得很慢,萧云庭免了我的请安,一天三次地来我这里,他啰唆得很,一直说让我快点好起来,好封我做皇后。
可刘太医最近忙着娶亲,常常告假不在宫中,我骤然换了旁人,总是觉得不称心。
我不知道典瓒去了哪里,但年节时,我会收到一个不知从哪里寄来的小玩意,有时是一块和田玉,有时是一株生长于雪山之巅的珍贵草药。
我知道那是典瓒在告诉我,她正四处游览山河,一切平安。
我会常常想起她,知道像她那样的女子,不论是什么身份,总是会做得很好。
而我呢,我也不差,我也许不及她那般顶尖聪明勇敢,但我愿意泰然自视自己的不足之处,我愿意尽我所能善待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我自己。
假使某一日萧云庭不再喜欢我,我也不会迁怒于他或者旁人。
我会尽力过好自己的日子,毕竟我的日子里,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人和事情。
但萧云庭听到我这么说,总是不太高兴,他说我胡思乱想,眼看封后大典在即,还总是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镜中他笑着给我戴冠,抚了抚我的脸颊,
「未未不信朕也没关系,朕还有一辈子可以慢慢证明。」
香炉里的缕缕炊烟恬淡地晕开,勾勒出我们二人的身影,我似乎可以见得,到时垂垂老矣的时候,我们一起满头白发。
想到这我也忍不住笑了,回身拥住他。
「那臣妾就信您一次,这一次,皇上可千万不要食言。」
【完】
□ 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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