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后位一直虚悬,我不知道萧云庭怎么打算,因为典瓒自从被封为贵人后,皇上很少理会她,与其说是梦中的恩宠有加,倒不如说只是给她一个安心养胎的庇佑之所。
我管束后宫之后,也慢慢改革了一些旧制,因为有梦中的先例在,所以我待大家格外宽和,都和从前姐妹相称时没什么分别。
众人也对我很尊敬,一时后宫中风平浪静地没什么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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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典瓒,她腹中的胎儿日益长大,人却一日胜一日地消瘦下去。
大多时候她都告假不来请安,有次我看见她,发现她神情木讷呆滞,如同一个人形木偶一般。
我叫她到我房里来,问她怎么回事。
她笑着看我,眼泪却一直掉,摇头说:「姐姐什么也不要问,这些事您知道得越少越好。」
我急得恨不得告诉她梦中的结局,但又觉得一切开始和我那场怪异的梦越来越不同了,所以我只好沉默地将她搂入怀中,抚她的背劝她止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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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时听说十王爷终于战胜还朝,这本是喜事,可是萧云庭很苦恼,他虽然不和我说什么,但夜里常常做噩梦惊醒。
十王爷手握重兵,听说他此次回京,并未按惯例那样立刻呈交兵符,而是到处命人歌功颂德,鼓动民心,似乎有不臣之心。
我知道他急,但也帮不上什么忙,闲时摘了些玉兰制成香囊,绣了紫气东来的图样给他配在腰间安神,他很高兴,当晚抱着我睡得好些了。
端午时照旧有一场家宴,典瓒的孩子已有八月,我的意思是让她在宫中安心养胎,可是皇上执意让她参加宴会,我也就只好作罢。
一顿饭间我一直在照顾她,连饭都没怎么吃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十王爷的眼神一直往这边瞟个不住。
宴席过半我出去更衣,彼时天已经黑得彻底,我从御花园小径上回来的时候心里忐忑不安,拉着雀儿的手一路走得飞快,不想经过假山的时候,还是被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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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清对面的人后,还未来得及开口呼叫,便觉得颈间一阵冰凉,我微微低首,见一只匕首抵在我的喉咙处。
「是你对不对,是你把典瓒送到了皇上枕边?」
我看着他阴鸷的脸,想起典瓒有孕后的担忧,又想到皇上看向典瓒时眼里未名的怒火,想起他从前见我时眼神的躲闪,那一瞬间,我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何至于萧云庭对典瓒会只恩不宠,何至于典瓒每次听到军报都面露愁容,何至于她锦衣玉食却总像是欲求不满。
她腹中怀的,一直就不是皇上的孩子。
萧云庭纳她入宫,只是为了作为要十王爷交还兵权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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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别急,皇上所作所为,正是想保全皇室血脉,否则典瓒身份低微,被奸人所害都无从查证。本宫与皇上都对她礼遇有加,从未逼她做不喜欢的事,王爷与其恼怒,当面问她不是更好吗?」
我试图安抚他,却不想喉咙处的刀抵得更紧了,
「你说,皇兄在你和皇位之间,到底会选哪个呢?」
他在我耳边吞吐热气,挟持着我,一路回到了大殿中去。
殿中人见到这副场景都吓坏了,萧云庭更是猛地立起身来。
「十弟有话好说,何必这样刀剑相向呢?」
十王爷笑道:「皇兄,若是让你选,江山与美人,您要哪个呢?」
萧云庭神色沉静,「你放开她,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
「那臣弟请皇上交出玉玺,立召禅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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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语一出,殿中人顿时大惊失色.
众人唏嘘之声中,我听见萧云庭的声音,他说好。
我心急如焚,含泪望了他一眼。
他这个傻子,我怎么值得他为我让出皇位,我也是大齐的子民,若是让我选择活命还是放任逆贼称王,我决意宁死不屈。
眼看萧云庭真的要起身离席,我心一横,决定干脆碰死在刀上。
可就在那刀尖已划破我脖子的时候,我听到人群中有个清亮的声音幽幽道:
「放开她。」
抬眼去望,典瓒不知何时拔下了发簪抵在喉咙处,缓步走到我面前。
「陛下治下清明太平,远胜于你,今日殿外已埋伏下来重重御林军,你走不出这里,更当不了皇上。我已求过皇上,若你乖乖交出兵符,皇上会放你我一条生路,自此天涯海角,不论何等下场,我都跟着你。」
十王爷左右环顾,见那些半开半阖的门外,隐隐透出一道道黑影,他手中的刀微微松了些。
「收手吧,姐姐是对我有恩的人,她若有损,我也不会活着。
「若动战事,必要伤及无辜之人,何必一定要手染鲜血呢?
「我们一起走吧,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找个小院子,也可以安然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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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瓒临危不乱的一番陈词,说得我都不禁动容。
十王爷滞了半晌,手中的刀落了下来,他也颓然地跌坐到了地上,被冲进来的御林军团团围住。
萧云庭手忙脚乱地为我包扎颈上的伤的时候,我看了眼典瓒,她静静地立在十王爷身边,伸手拔去满头的钗环,终于冲我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典瓒走了,和交出兵权的十王爷一道,离开了京城,萧云庭对外称那晚的事是有刺客闯入,十王与典瓒为杀刺客,双双身亡,也算全了他们的名声。
至此两人不再是皇亲国戚,只如平民百姓一般回归自由,天涯海角,也可双宿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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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颈上的伤愈合得很慢,萧云庭免了我的请安,一天三次地来我这里,他啰唆得很,一直说让我快点好起来,好封我做皇后。
可刘太医最近忙着娶亲,常常告假不在宫中,我骤然换了旁人,总是觉得不称心。
我不知道典瓒去了哪里,但年节时,我会收到一个不知从哪里寄来的小玩意,有时是一块和田玉,有时是一株生长于雪山之巅的珍贵草药。
我知道那是典瓒在告诉我,她正四处游览山河,一切平安。
我会常常想起她,知道像她那样的女子,不论是什么身份,总是会做得很好。
而我呢,我也不差,我也许不及她那般顶尖聪明勇敢,但我愿意泰然自视自己的不足之处,我愿意尽我所能善待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我自己。
假使某一日萧云庭不再喜欢我,我也不会迁怒于他或者旁人。
我会尽力过好自己的日子,毕竟我的日子里,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人和事情。
但萧云庭听到我这么说,总是不太高兴,他说我胡思乱想,眼看封后大典在即,还总是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镜中他笑着给我戴冠,抚了抚我的脸颊,
「未未不信朕也没关系,朕还有一辈子可以慢慢证明。」
香炉里的缕缕炊烟恬淡地晕开,勾勒出我们二人的身影,我似乎可以见得,到时垂垂老矣的时候,我们一起满头白发。
想到这我也忍不住笑了,回身拥住他。
「那臣妾就信您一次,这一次,皇上可千万不要食言。」
【完】
□ 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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