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开口了：「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就那么笃定谧谧是……那样的？」
哪样的？我突然不是很明白。
我妈轻哼一声：「目前我就这个猜测，你们男人哪里懂得生孩子的辛苦，那是鬼门关走一趟的！你别忘了，当年我生谧谧的时候，差点也不行了。」
我爸打断她：「行了，别提这个。」
听得出语气的后怕。
「反正，皓皓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不管我的猜测对不对，我都要把所有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我只要谧谧好好的，结不结婚，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
我爸沉默了一会儿：「那我这两天去找人问问，给皓皓那孩子入个户口。」
「嗯。」
我轻咬下唇，悄咪咪离开。
在卫生间时，我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眼眶红红的。
8
我的假期还有最后两天，之后孩子真的需要在我爸妈这儿养着了。
我妈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慈祥地问皓皓：「皓皓，还想去哪里玩啊？」
皓皓没有前几天那么活络了，抬起头：「我想找爸爸。」
我和我爸妈面面相觑，哪里去给他找爸爸啊？
我妈不回应他这个问题：「外婆带你去野餐好不好啦？」
皓皓摇头：「外婆之前带皓皓去过了，皓皓不想去野餐了。」
这……
「皓皓，是不是该上幼儿园了，玩那么久了，不然妈妈带你去新学校？」
「新学校？」他显然对这个感兴趣。
我还以为有戏，没想到他又低落下来：「不行，皓皓不去新学校，皓皓只想要爸爸。」
之后任由我们说什么都不好使，这孩子就只想要他爸。
「我可以给爸爸打电话吗，妈妈？」
我很为难啊，摇摇头，艰难道：「爸爸工作忙，都不看手机的。」
他又低落了，委屈得像个小狗狗。
「可我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爸爸了，我想他了，真的想他了。」
打是不可能打的，可是这孩子又太执着。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来。
我们一家都很担心。
可能是出于担心孩子，也可能是我自己的私心。
下午的时候，我趁我爸妈出去买菜时，拉着皓皓进房间，给他手机：「皓皓，不是想打吗？打吧。」
他眼睛亮起来了。
看他输入数字，我心揪起来了，紧张死了。
我跟罗舟影，也有一年没见面了。
其实我们分手，并不是因为双方出轨或者什么的。
后来的我想了很久，可能是缺乏沟通吧。
他这个人很细心很会照顾人，喜欢默默做事。
但这就是我们矛盾的关键所在。
跟他在一起，很多事都不用我操心，甚至于我想干吗就可以干吗。
可有时候，我也会有委屈。
就比如，他想要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前才说出惊喜，但我会以为他什么也不记得。
不记得纪念日，不记得生日。
他也有缺点，明明我们约好要去做什么事，他总是到最后才说其实在此之前他已经有工作安排了。
这些都不算什么，毕竟他会很诚恳地道歉。
让我最不爽的是，明明他自己心里很抗拒我做一件事，可却为了满足我，什么也不说，就默默陪我一起。
我们之所以分手，是因为最后一次约会时，我说我要去海边。
那时候是大冬天，他答应了，我很开心。
后来我才知道，他在那天病了，又因为吹了海风，住院了，我心疼的同时，也忍不住抱怨这人什么话也不会说，显得我很作。
分手是在那次之后的第三天，他出院后，他提的。
他说我们好像彼此都有点累了，我一听，以为他说跟我在一起很累，赌气跑了。
后来我就听说他出国了。
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没再见过面。
刚分手那会儿，我每天都会看我们以前的聊天记录，只是现在不常看了。
……
电话接通那一瞬间，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还是很熟悉，带着些许疲惫，还有点惊喜：「周谧？」
我咬住下唇，看了眼皓皓，示意他说话。
皓皓听见罗舟影的声音，就已经开始兴奋了：「爸爸！」
我！
我早该猜到这孩子会这样叫。
咋办？怎么解释？这是你儿子？
就在我纠结懊恼的时候，才发现电话已经挂了。
皓皓耷拉着眼：「啊……爸爸挂掉了……」
他很伤心。
我着急安慰他：「别急别急，一定是妈妈没话费了……咱们再打一个。」
我想着回过去，可门口传来了声音。
糟糕！是我爸妈回来了。
我连忙收起手机，低声跟皓皓道：「今晚再打好不好？等妈妈交个话费。」
皓皓乖乖的：「好。」
我松了口气。
9
晚上，我跟皓皓反锁门在房间里。
视死如归一般，我按下通话键。
听着一阵阵嘟嘟声，我心里在打鼓。
接通了。
「周谧？」他的声音相较于下午，精神了许多。
「是……是我。」
我低头看着眼睛满含期待的皓皓，结结巴巴道。
「是有什么事吗？」他沉默两秒。
我手揪着床单：「有点……有个人想跟你通话，你方便吗？」
「谁？」
总不能说你儿子吧？
「你、你接听一下就对了！」
我直接把手机塞给皓皓。
皓皓高兴接过去：「爸爸，我是皓皓，我好想你。」
「爸爸？」
我拿过手机一看，又被挂断了。
是他太震惊了吗？
皓皓眼泪汪汪的：「爸爸不想跟皓皓说话吗？」
「没有，怎么会？一定是信号不好。」
不到一分钟，那边回电话了。
我给他看：「你看，这不就打过来了吗？」
我接听起来，对方先开口：「怎么挂断了？」
我：「？」
「不是你挂断的吗？」
罗舟影回答：「我没挂断，你说让我接听那个人的电话，我就等着，没想到你就挂断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他声音无奈：「还以为你耍我呢。」
我撇撇嘴：「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幼稚啊？」
「没，不是……对不起。」
最烦听他说对不起了。
「我没耍你，真有人要跟你通电话，你等等，我现在给他。」
我把电话给皓皓，皓皓接过刚想通话，没想到又被挂断了。
我心底升起一个念头。
不会在这个时空里，他们父子俩是不能通话，不能见面的吧？
「爸爸，又挂掉电话了……」皓皓满满的失落。
我只能胡扯：「啊，是因为爸爸在山里出差啦，山里信号不好，总是掉线，等过几天爸爸出山了，我们再打给他，好不好？」
「好吧 d。」
他伤心地爬上床躺下，盖被子睡觉。
这孩子近来心事重重，大半夜发起烧来了。
我急得团团转，立马找我妈。
大半夜的，我们急忙给他物理降温，吃退烧药。好在很快就退烧了。
第二天时，皓皓脸色苍白，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
他拉着我的衣角：「妈妈，我做梦梦见爸爸了，爸爸说，在家里等我回家，我们回家吧妈妈，不想在外婆这里了。」
我只能依他。
我妈让我爸送我们母子俩，我也没拒绝。
等回到秀春园时，皓皓立马跑上楼，叫我开门。
我开门了，他跑进去到处找。
没有找到他爸爸。
「哇，爸爸明明说，会在家里等我的——」可怜的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心疼地拥他入怀。
他抓住我的手，泪眼蒙眬：「妈妈，我们去找爸爸吧。」
去找？
「去哪儿找？」
「去另一个家里。」
另一个家里？是说以后他们的住所吗？
「那皓皓知道怎么去吗？」
现在的情况，我当然只能尽量满足他。
「知道。」
那就好办了。
我让他带路，他带着我到地铁站。
越往下，我的心就越不安，我停下来：「要不然，明天再去？」
「不要不要，现在就要去找爸爸！」
好吧。
我摇摇头，试图散掉那点忧虑。
皓皓说，坐二号线，到朱昌路。
我跟他在等地铁进站。
在车进站的时候，我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
是罗舟影。
他怎么打进来了。
我刚接听，牵着我的小手突然一下子甩开了我：「唉？皓皓，等一下！」
我心惊胆跳起来。
人很多，推搡着我，孩子进去了，我还在外面。
地铁门关了。
有一阵风过来。
奇怪，地铁站里，怎么会有一阵风？
等地铁开走时，我眼中出现迷茫。
我这是要去哪儿？
低头看了一眼正在通话中的手机，为什么我会和罗舟影打电话？
我试探性开口：「喂？」
他语气有点焦急：「你刚才怎么了？」
我刚才？
没怎么啊，就是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地铁站里，而且我平常不坐二号线。
「你有什么事吗？」
那边沉默：「要见面吗？」
见面吗？
10
我发现了点不对劲的事。
我失去了将近六天的记忆，这六天我到底去干吗了？
我发现家里多了两套小孩的衣服，我的手机里有奇怪的照片。
我跟我爸妈居然去了动物园，还去下馆子了。
因为相片中有我们的合照。
合照中，我和我妈的位置有些奇怪，中间好像隔了一个人一般。
有时候只有我自己的自拍，自拍也很奇怪，好像我旁边有人一样。
我把这六天的相片全看完，最后发现了一张我在地铁和一个孩子的合照。
照片中他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啊？
我怎么不知道啊？
一切都太诡异了。
我去问过我妈，我妈也说不知道，而且我妈那边也有了好几件孩子的衣服。
我小时候的儿童读物被拿出来了几本，明显翻阅过。
那天在地铁里，我还疑惑为什么会跟罗舟影通话，后来一看通话记录，原来还是我自己先打过去的。
虽然每次通话时间不超过三十秒，但我还是心惊胆战。
我应该没乱说话吧？不会是喝醉酒打的吧？
他说要见一面，我答应了。
就在那之后的半个月，他从国外回来。
才一年时间，他就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更加成熟稳重。
最重要的是，长嘴了。
会说话，会解释，会沟通了。
本来我们之间的矛盾就是这个，现在解开了，我们心里又还有对方，不到半个月就复合了。
后来我们结婚了，罗舟影父母常年在国外，匆匆来参加婚礼就又出国了。
结婚不到半年，我怀孕了。
我很期待这个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在临产期前一晚，我翻到了那张我在地铁与一个孩子合照的照片。
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是我的孩子。
产房内，我的意识逐渐模糊，可我看见了那个孩子向我走来，甜甜地叫我一声：妈妈。
原来，我们早就见过了啊，我的孩子，原来你来找过我了。
我们也度过了独属的母子时光。
番外
罗舟影找到皓皓的时候，正在派出所。小小的孩子被女警察抱在怀中睡着了。
有一对情侣在地铁二号线里看见一个落单的孩子，想到现在人贩子还是蛮多的，就带着孩子去了派出所找家人。
罗舟影谢过那对情侣，打算给他们点酬劳，那对情侣拒绝了，说是日行一善。
人家拒绝归拒绝，罗舟影依旧留下了两人的联系方式。
把孩子带回家时，他还在后怕。
他已经失去周谧了，不能再失去孩子了。
皓皓醒过来时，看见爸爸很高兴：「爸爸，我好想你啊，我都好多天没见到你了。」
罗舟影皱着眉：「好多天？」可是皓皓才失踪不到六小时啊。
「对啊，妈妈说你出差了，妈妈呢？妈妈回来啦，爸爸没说谎，妈妈真的回来啦！」
罗舟影心头一惊，面色苍白。「妈妈……回来了？」
是……一直在身边吗？
「对啊爸爸，我在地铁看见妈妈了，妈妈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她把我带回了外公外婆家，还带我去买了新衣服！」
皓皓站起身来：「爸爸快看，这是妈妈给皓皓买的新衣服。」
罗舟影一直没注意到这点变化，现在一看，确实这衣服不像是早上他给皓皓穿的。
「妈妈还带皓皓去了游乐园。
「我们玩了旋转木马、碰碰车，钓了小金鱼。
「我们还去了动物园，看到了大老虎，还有孔雀和长颈鹿，妈妈说不可以喂长颈鹿，我们可开心了！只是……」
皓皓停下来，完全没注意自己爸爸的表情变化：「如果爸爸也在就好了，妈妈说爸爸出差了，所以她才回来照顾我……」
罗舟影觉得皓皓在说笑，可能是他刚才一路上回来做的梦吧。
只是这换的衣服又怎么证明呢？
「皓皓应该是在做梦……妈妈，妈妈现在没办法回来。」罗舟影说出的话苍白无力。
皓皓瞪大眼睛：「是真的呀！我真的见到妈妈了，是她带我回来的，因为我做梦梦见爸爸你说会在秀春园的家里等我，可是妈妈带我去了没看到爸爸，然后我就让妈妈带皓皓回来这里啊！」
皓皓一直在解释。
罗舟影难以置信，只说他累了，立马让他去洗澡休息。
可皓皓一直说要见妈妈。
「呜呜呜，爸爸你相信皓皓，皓皓不说谎，皓皓真的见到妈妈了，还跟妈妈拍了好多照片呢。」
这孩子有一股罗舟影不相信他他就不罢休的气势。
罗舟影无奈，只说：「爸爸相信你了。」
皓皓开心了一下，然后又低迷了：「……那妈妈又走了吗？」
罗舟影心颤了一下：「对，妈妈又去很远的地方了，等你长大再回来。」
皓皓难以接受，消沉了好几天。
只是他逢人就说自己见过妈妈了，还跟妈妈玩了好多地方。
知情的人都不相信，只认为是孩子做的一个梦。
罗舟影没有再打击他。
有一天他带皓皓到秀春园的家里去住，在拿出周谧的遗物时，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年久没动过的手机。
翻开了里面的照片。
皓皓看到了，指着上面的照片说：「爸爸，这就是皓皓跟外公外婆和妈妈去动物园玩的时候拍的。」
罗舟影心头一震。
皓皓翻了大半天，居然没看到他自己，很伤心：「为什么妈妈不留下跟皓皓的合照啊？」
他继续划着，完全没注意到已经僵住的罗舟影。
下一秒他惊呼：「哇！爸爸快看，这是妈妈跟皓皓的合照！」
罗舟影看过去，瞳孔放大。
照片中，记忆里的周谧和眼眶通红的皓皓靠在一起，应该是在地铁上。
是真的。
周谧和皓皓见过了。
在很久之前就见过了。
手机滑落在地，罗舟影抑制不住落了泪。
皓皓问：「爸爸，你为什么要哭啊？」
罗舟影抱住他：「爸爸很开心，开心才哭……」
【完】
□ 蚂蚁森林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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