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都知道

出自专栏《向阳而生,做自己的光》

养父去世那天,我撞破了哥哥的秘密。

他从不让人踏足的房间里挂满了我难以言喻的照片。

我落荒而逃去找竹马求助,他表情辨不出喜怒,反手锁门,把我堵在门后,语调戏谑:「猎物居然也会自己送上门。」

1.

养父去世那天,我没有太悲伤。

下午律师来宣读遗嘱,养父的亲生儿子徐律得到他名下的全部股份,我这个半路收养的女儿得到他名下的几座不动产跟他留给我的信托基金。

养父有钱到令人发指,光是他留给我的信托基金就够我吃三辈子。

我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我不动声色看徐律,徐律正慢条斯理系着袖口,略微垂着眼帘,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周身气质是无法形容的温柔儒雅。

律师宣读完遗嘱,徐律突然抬头看我,淡声问道:「玥玥,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众人的视线迅速集中到我身上,我眼皮飞快地跳了一下,尴尬一下从脚底蔓延到天灵盖,我摇摇头:「我很满意,哥哥。」

他站起身整理衣服,他望了我许久,最终一言不发,低低笑了两声后离开。

徐家亲戚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会议室。

我坐在原位,冷汗浸湿后背,搞不懂他最后的笑声是什么意思。

现在养父没了,能够维系我跟徐律微薄得可怜的亲情纽带也没了。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最后决定。

2.

晚餐时间管家告诉我,徐律让我下楼跟他一起吃饭。

成年后我跟徐律同桌吃饭的次数不多,学生时代他基本都在国外,毕业回国接手徐氏之后他更是忙到飞起,我们基本上除了重大节日之外就碰不到一起。

我怕这顿饭会吃得我消化不良,下楼前吃了两片消食片。

徐律抬眼看我,慢条斯理切着牛排,矜贵而优雅。

我闷闷嚼着牛排,徐律这人总让人觉得阴沉。

一道低沉的嗓音冷不丁打断我的思考:「你还在跟宋家那不成器的小屁孩一起厮混吗?」

我切牛排的手一顿,缓缓抬头看他。

去年宋慧的生日我们喝上了头,不知道是哪个人点了一堆男模,我都还没有来得及摸一摸男模的腹肌,就被带着一身怒气冲进包厢的徐律扛在肩上强行带走。

说来也是倒霉,平常八百年撞不上一面的两人居然在那种尴尬的场合碰上了。

他的怒气能掀了天,我被禁足一个月。

那段时间我听到徐律的脚步声都会下意识发抖。

我咽下嘴里的牛肉,回答他:「已经不怎么见面了。」

徐律嗯了声,晃了晃红酒杯,抿了口红酒。

我鼓足勇气说了我的决定:「我打算搬出去住。」

徐律放下酒杯,用餐巾擦了擦嘴,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嗤笑一声。

「我不同意,」徐律轻描淡写睥睨我,「爸爸没给你留股份,我会让律师把我手里股份的 10% 转给你。」

我放下刀叉,唇角的弧度垮下来:「哥哥是觉得我因为没有得到股份在闹脾气吗?」

他挑眉,语调无喜无怒:「留在徐家就能得到 10% 的股份,是笔很划算的买卖。」

我一言不发,我知道什么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但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给的股份加上养父留给我的遗产,我真的就是躺在钱堆上可以随意挥霍了。

徐律按了按眉骨,眼底一片漆黑,「爸没了,长兄如父,我不会让你搬出去跟不三不四的人胡闹的。」

我脾气瞬间上来了:「你不能这么说我的朋友,股份分红我都不要,我要搬出去。」

我的这句话似乎点燃了他所有阴暗的情绪,只听见他低沉喑哑的笑,让我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恐惧,他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我:「以前怎么没瞧出你这么有骨气?」

我被危险的气息笼罩,吓得我说不出一句话。

他也没给我说话的机会,握着我的手腕就把我拽到了三楼,站定在房间门口,我眼皮轻轻一跳。

这房间从我 16 岁开始徐律就从来不让人进来。

徐律用指纹解锁,拉开房门拽着我的手腕把我拉进房间,随手打开灯,屋内瞬间明亮。

环视四周后,我忍住尖叫出声。

墙上挂满了我的照片,有些照片的角度像是偷拍,我到现在才想通,为什么我一做出出格的事情,徐律总是会很快知道。

他一直都在监视我!

我转头咬牙瞪着徐律:「你监视我?」

他淡然点点头。

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令我产生一丝插翅难逃的恐惧。

徐律一步步走近我,气息沉沉压着我,专属于他的木质冷香覆盖在我全身。

他一手搂着我的腰,侧头,掀了掀眼皮,眸底暗沉,他附在我耳边,语调带着威胁:「你觉得你有得选吗?」

我脑子像是炸开了,猛地推开他,就朝外跑。

3.

离开别墅后我将车停在路边,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颤抖。

徐律的行为根本就没有迹象可循。

外面已经黑透了,我现在要是去酒店,徐律肯定会杀过来,我得去一个徐律就算知道但是短时间内也不会来找我的地方。

想了半晌,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人的脸。

我猛踩油门,生怕晚了一秒钟徐律就会追上来。

门铃响了一声,房门立即被打开了。

宋南津一只手里抓着西装外套 ,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衬衫扣子解开了好几颗,呼吸间带着呛鼻的酒味。

他眯眼打量我,似乎是在确认我几分真假,半晌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脸,酒醉迷离的眼神清醒了两分,嗓音沙哑:「你找我做什么?不是说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我吗?你那个便宜哥哥不是不让你跟我玩吗?」

一句接一句的质问再加上我今晚受的惊吓砸得我喘不过气。

我声音带着哭腔:「徐律一直在监视我。」

他低眸,像是听明白了,良久发出一声笑:「有意思。」

4.

我对宋南津的房子并不陌生,我跟他厮混在一起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套公寓里,他工作,我画画,公寓里还有一间他专门为我收拾出来的画室。

他径直走向沙发坐下,点了根烟,懒懒抬眼看我。

我在他对面坐下,我很少见他有喝得这么醉的时候,没忍住问:「有人灌你酒了?」

他弹了弹烟灰,拿起一个枕垫,压在手肘下,神态慵懒地斜倚沙发,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嗤笑一声:「谁敢灌我酒。」

我深呼吸,这话我也是多余问,在江城谁敢灌宋大少爷酒。

宋南津扬眉,短促地笑了声:「我就当作是你在关心我了。」他将吸了一半的烟碾灭在烟灰缸,抬眼看我时,脸色彻底阴沉下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撕去了他刚刚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我们现在该聊聊你打算怎么利用我来躲开你那个便宜哥哥,」他语气低哑,「还有你打算用什么做交易?」

我平静地跟他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宋南津一言不发听着。

听完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拒绝了徐氏的股份,没想到我居然能见证到金钱也有对徐玥不管用的一天。」

我无声翻了个白眼,我确实很爱钱,我跟我身边这些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人不同,我需要金钱的积累来给自己提供安全感。

我想要利用宋南津也是真的,宋家跟徐家实力不相上下,私交甚好,宋家长辈又很喜欢我,我待在宋南津身边,徐律至少会顾及面子上好看不会对我很快采取措施。

我需要拖延时间,将这里的一切处理好之后就离开这里。

今天我真的是被徐律吓到了,那个房间里的一切都让我毛骨悚然。

宋南津眉头微皱,目光里蕴着的情绪冷了些,淡淡地说道:「在你对我说了那么多不想见我又很伤人的话之后,我为什么还要让你利用我?」

「因为我救过你的命。」

我重复了一遍:「因为我救过你的命。」

我的这句话将他拉回了 16 岁的雨夜。

没人会去绑架一个不受宠的养女,但是备受宠爱的宋家大少爷是每个绑匪垂涎的对象,很不幸,宋南津被绑架的时候,跟在他身旁叽叽喳喳问他数学题的我,成了陪绑的。

我跟宋南津在阴暗的仓库里待了两天,等到交易那天绑匪嗑药失了智,掏出刀子打算直接撕票。

刀子刺向宋南津的时候,我整个人扑在他身上,替他挨了那一刀。

那一刀正好刺伤了我的左肾,我一只脚都踩在了鬼门关上,因为救援花了一些时间,我的左肾没有保住。

从那天之后宋南津对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对我几乎有求必应。

宋南津站起身,摸了摸我的头顶,我抿了抿唇,盯着他的目光望了回去,「你欠我的。」

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我脸上轻扫一圈,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确实是我欠你的,你的房间阿姨每天都有在收拾,很干净,你去休息吧。」

5.

我在宋南津家里躲了几天,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我不敢开机,怕开机了徐律就会电话轰炸并且通过定位找到我。

吃早饭的时候我盯着手机发呆,头顶响起宋南津低沉的声音:「徐律要是不想让你离开的话,你认为你还能从徐家老宅踏出去一步吗?你可以开机看看,我打赌他一个电话都没有打。」

我瞪了宋南津一眼,按下开机键,瞳孔微微紧缩。

果然,徐律一个电话都没打过。

电话轰炸我的倒是另一个人,宋南津的妹妹宋慧。

宋南津垂眸看我手机,一贯凉薄的眼底浮现出几分笑意,他按住我的肩,微微俯身,唇瓣缓贴近我耳畔,我甚至能闻到咖啡的清香,他低低笑了声,「你完蛋了。」

我皱眉,「我为什么会完蛋,不就是没接几个电话吗……」

!!!

说完我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日期陷入了震惊,脑子里不断盘旋着「我完蛋了」四个字。

今天是宋慧的生日,她喜欢热闹,生日排场一定要大。

要是我今天没有开机错过了宋慧的生日,我怕我真的会冲到徐家宰了徐律。

宋南津松开手,端着咖啡杯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挑眉看着我跟宋慧打电话卑躬屈膝极尽讨好的样子,摇摇头无声地笑了笑。

我被领养之后认识的这些二世祖多少都有点劣性,喜欢看人下菜碟,虽然忌惮徐家的势力,但对于被领养我的我还是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有时候还会明里暗里羞辱我。

但是宋慧从来都没有这样过,她对我一直都很好,不会因为我是被领养的就对我区别对待。

我喜欢宋慧,因为宋慧把我当成一个人来对待。

6.

宋慧的生日派对在宋家名下的私人庄园举办。

我站在露台,几只我叫不上来名字的名贵鸟停在栏杆上叽叽喳喳叫着,我指尖夹着根烟,想着该怎么跟宋慧解释我为什么消失了几天。

四周一片安静,胸腔里混杂着新鲜空气跟香烟的烟雾,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似乎都隔了很远很远。

我把烟头丢在地上,鞋尖踩在上面碾灭烟头。

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向这里靠近。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呆住了。

这个脚步声太熟悉了,我刹那间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脚步声停止,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攥住,莫名地透不过气,我僵硬转身,徐律站在我身后不远处,单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唇角挂着一抹笑,深邃的眼眸一眼望不到底。

他眯眼凝视我,似乎是在给我反应的时间。

他收起笑,迈步走近我,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令人作呕。

徐律单手捏住我的下颌,逼迫我仰头直视他,他轻笑,「玥玥,你很聪明,知道宋南津能够保护你,但是我的耐心有限,我不会一直任由你住在别的男人家里跟我胡闹。」

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感觉到恶寒,从骨到皮,形容不出的恶寒。

徐律的脸跟养父的脸慢慢重合。

养父坐在我的病床前,摸着我的脑袋一脸欣慰地说:「你很聪明,一颗肾换宋南津对你一辈子的愧疚,很值当。对你,对徐家,都很值当。」

7.

那场绑架是养父设计的,他选择领养我也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可以用来指哪儿打哪儿的工具人。

婚姻跟血统的绵延是最安全的捆绑两家关系的办法,所以我被接到徐家之后就只有一个任务,接近宋南津。

我的数学学得其实比宋南津好,但我还是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像条狗一样不厌其烦地跟在他身后问他数学题。

绑匪失控,我替宋南津挡刀子都是养父设计好的一场戏。

我只是被养父操控的演员。

我要是不替宋南津挡刀子,回了徐家有的是比挨刀子更可怕的惩罚等着我。

养父的目的达到了,宋南津从此对我百依百顺,徐家也靠着那一刀子从宋家那里拿到了不少好处。

只可惜养父没有活到我跟宋南津联姻的那一天就死了。

说来也奇怪,我跟宋南津形影不离,但从来都不是以男女朋友的身份混在一起。

我四肢都僵硬住,望着捏住我下颌的徐律,他的嗓音极低哑:「玥玥,胡闹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你总能找到我最讨厌的方式来激怒我。」

徐律依旧风淡云轻,「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如果要是再敢跟那宋南津厮混在一起,我就把你替他挡刀子的真实原因告诉他,都被我逼着对他说了那么重的话了,为了躲我,居然还真的拉下脸去找他了。」

我挣扎着想要挣脱他,他并没有松手的想法,他歪头问我:「他没跟你计较?」

在他眼眸中我窥伺到自己逐渐苍白的脸,我咬牙说:「那一刀子是我实打实挨的,后续得到的利益又不是我一个人全得了,徐家得到的利益远比我得到的多多了,哥哥现在这样威胁我算什么?过河拆桥吗?」

徐律用深不可测的目光一寸寸打量我,审视着我,他含笑,「钱这种东西,宋南津有得是,但是宋大少爷的真心被你欺瞒践踏了这么多年,你以为他会轻易饶过你?」

我深吸一口气,想着我现在从这里出去就跟宋南津自首。

他眉目带笑,一语道破我心思:「你以为你亲自对他说,他就会不生气了?」

他松开手,将一缕松垮的发丝挽到我耳后,「你应该是最了解我们这种人的,我们最容不下的就是欺瞒跟背叛,很可惜你两样都占了。」

我拍开他的手,气到浑身发颤,我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徐律薄唇微勾:「我要你,我要你全心全意嫁给我。」

「徐律。」我喊他名字,「我是你妹妹。」

「姜琳。」

我怔住。

这是我被领养到徐家之前用的名字。

他语气低哑,一寸寸结冰:「被叫了这么多年徐玥,你该不会真以为你是我亲妹妹了吧?你要记住,姜琳跟徐律可不是什么兄妹。」

徐律抬手帮我擦掉脸上的泪,语调不高不低,没有任何情绪,「你今天乖乖跟我回去,我就当作这几天的事情没有发生。」

我冷笑,「如果我不跟你回去呢?」

他脸上笑意不减,却阴森得很,「宋南津就会在他妹妹生日这天知道自己这些年的真心都喂了狗,按照宋南津的性子,宋慧这生日派对还开得下去吗?」

我垂下眼皮,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无声静默良久。

我闷声道:「等派对结束我就跟你回家。」

8.

生日宴上我从头至尾都心不在焉,宋慧虽然看了出来,但是也没多问,只当我是因为养父突然去世所以心情不好。

宋慧突然撞了下我的肩膀:「我哥来找你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宋南津端着酒杯朝我走过来,我越过他看到他身后一脸意味深长看着我的徐律,慌乱之下我没端住酒杯,酒洒在裙子上。

我动了动发僵的手指,对宋慧说:「我去处理一下。」离开了房间。

我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冲洗裙子上的污渍,哗哗的流水声中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丝崩溃从眼底蔓延。

我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搓洗了两下,却发现酒渍怎么也洗不掉,关掉水龙头,抽了纸巾擦拭裙子上的残水。

隔间的门被推开,我循着动静看过去,是陈颜,我跟宋南津的高中同学,也是宋南津的头号爱慕者。

听说最近宋家跟陈家有合作,不然陈颜也不可能有资格出现在宋慧的生日宴上。

陈颜睨了我一眼,走到水池前洗了洗手,从包里掏出口红涂抹了几下。

我转身就要走,刚迈出一步她就叫住我:「徐玥。」

我停住脚步转头看她,她盯着我不说话,我被她看得发毛,不满地质问她:「有事吗?」

她看着我冷嗤:「你脸皮可真厚,前段时间搞得南津心神不宁,因为你的事情连公司都不去了,整天泡在酒吧里,把人折腾那么狠,你居然还有脸来参加宋慧的生日派对?」

我笑了笑,「那你怎么不趁这个机会乘虚而入啊?」我语调讥讽,「还是说你已经付出行动了,但是没入宋南津的眼?」

陈颜被我这句话激怒了,她逼近我,咬牙道:「你不过就是靠着徐律跟宋南津对你的宠爱才能这么嘚瑟,不然你以为以你张扬的作风,你能在江城安然活过一晚上吗?」

我面不改色:「那你打算让我活不过今天晚上吗?你有这个本事吗?」

陈颜呼吸变得粗重,气得瑟瑟发抖,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突然门口传来宋慧的声音:「陈颜,这一巴掌下去我保证你今晚会横着从这里出去。」

陈颜的手僵在半空,宋慧走上前把我往她身后一拉,然后猛地推了一把陈颜,陈颜趔趄着向后退了两步。

宋慧语气里充满了警告意味:「我哥跟玥玥的事情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就算玥玥不愿意跟我哥在一起,玥玥照样是徐家的女儿,你这辈子都没资格奚落她。」

陈颜脸色变得很难看,冷笑了声,「宋慧,她要是真喜欢宋南津会吊着他这么多年吗?你动脑子想想吧。」

宋慧翻了个白眼,拿起陈颜的包砸到了她怀里,不耐烦道:「关你屁事,先管好你自己这张破嘴吧。」

我抬起的视线无意识落在了镜子上。

镜子里投射着安静注视这一幕的宋南津。

9.

出了洗手间站在走廊,浑身被疲倦所席卷,我跟宋慧说我想回家了。

宋慧点点头,说要招呼客人,她就先回去了。

宋南津伸手要拉住我,我缩回手,低声说:「我要回家了。」

宋南津嗯了声,又要拉住我的手,他还以为我在因为陈颜的事情闹脾气,哄了我一句:「我听到了,我带你回家。」

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要回家。」

宋南津这下听懂了。

他眼眸蒙着幽冷的寒意,被他扣住手腕压到墙上,语气很浑:「怎么?糟践我一次还不够?你还准备糟践我多少次?我让你走了吗?」

静谧的走廊响起一声低沉随意的男音:「宋南津,你没听到玥玥说要回家吗?」

宋南津挑眉,紧握着我的手腕偏头看向徐律,阴鸷的余光扫视徐律。

徐律低声叫我:「玥玥,过来,我带你回家。」

宋南津呼吸有一秒的凝固,略微低眸,打量我的表情,问我:「你要跟他走吗?」

剑拔弩张的气氛充斥在走廊的每一个角落。

我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冷淡又危险。

我低垂眼帘,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紧握成拳,徐律的警告字字在耳。

我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我要回家。」

徐律还在火上添油:「你听到玥玥说的话了。」

一声冷嗤自头顶砸下,宋南津松开手,退后半步,两只手拍在一起懒洋洋鼓了两声掌。

他似笑非笑望着我,走廊的灯光照亮他脸上的阴鸷,「徐玥,你够狠。」

10.

我靠在车座椅背上,头偏向窗外,看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发呆。

宋南津最后说的那句话在我耳畔不断徘徊,我们早上还坐在一起吃早餐,到了晚上我就执意跟着时刻监视自己的徐律回了徐家老宅。

这么荒唐的事情,宋南津说多难听的话我都该受着。

我跟徐律前后脚进了别墅,我站在玄关脱下外套递给女佣。

徐律没动,沉默地看着我脱外套换鞋,我正准备上楼的时候,他忽然说:「我们最晚今年年底结婚。」

我闻言转头看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声音有些懒散,耐心重复了一遍:「我们最晚今年年底结婚,我不乐意看着你身边出现除我之外的任何异性,尤其是宋南津。」

我慢慢皱起眉,「徐先生要是没死得那么突然,按照他的计划我应该是会嫁给宋南津的……」

徐律打断我:「就算爸爸没死,你也不会嫁给宋南津。」

他走上前靠近我,声音哑下来:「你不会嫁给除我之外的任何男人。」

我仰头跟他对视片刻,冷嗤道:「疯子。」

「对,我是疯子。」徐律微微歪下头,玩味地弯起嘴角,「可是怎么办呢?你马上就要嫁给我这个疯子了。」

11.

傻子才会坐以待毙,我要主动出击。

嫁给徐律比杀了我还难受。

所以我计算着他出差的时间,买了张去法国的机票。

徐律就算再有势力,只要我逃到国外,他也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找到我,我只需要辗转几个国家,等他发疯的这段时间过去。

在机场候机大厅我一直绷着一口气,心被吊在嗓子眼上。

机场广播可以登机的消息,我拿起包正准备站起身,就被一片阴影笼罩住。

视线里出现三双被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我缓缓抬头看向皮鞋的主人,一口气哽在嗓子眼。

徐律的秘书李林垂眸看着我,毕恭毕敬地说:「徐总在等您。」

我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这个时间不是该在新加坡吗?」

李林笑了笑,平缓到没有起伏的语气像是在嘲讽我的自不量力:「没人有胆子将徐总真正的行程表卖给任何人,包括您。」

原来徐律一直都知道,他知道我出钱跟他的秘书买了他的行程表,知道我费尽心思错开跟他相遇的时间,知道我准备利用这个时间差来离开国内。

所以他故意让人卖出假的行程表,看着我上蹿下跳准备迎接自由的戏码。

我冷笑一声,越过李林看向他身后穿着职业装的女人,咬牙道:「把我付你的钱还给我。」

女人面上挂着职业微笑,「钱已经汇到您卡上了。」

李林看着我,催了一句:「徐总在等您。」

我轻描淡写睨他:「催什么?等几分钟能急死他了不成。」

李林微笑道歉。

我绝望站起身,暗暗叹了口气跟在李林身后朝贵宾休息室走去。

李林推开休息室的门,我一眼就看到了徐律,他背着手站在落地窗前,穿着一身剪裁合宜的手工定制西装,听到动静后他转过身看向门口。

徐律微抿着唇,表情淡漠得让人捉摸不透。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我,轻嗤道:「你本事倒是见长。」

我紧抿着唇不说话,视线垂落在地毯上。

「姜琳。」

短短两个字,我听出几分阴恻恻的味道。

我抬眼看向他,反驳了句:「我叫徐玥,这名字写在我的户口本跟身份证上,还有,」我补充道,「徐玥跟徐律在法律上是兄妹关系。」

他不屑一顾嗤笑:「你说完了?」

我扯了扯嘴角,没吭声。

徐律走上前伸手捏住我下巴,逼迫我仰头跟他对视,他原本沉寂的面孔,漾开一抹笑,「这么多年了,生气跟人犟完嘴之后不爱理人装哑巴的毛病倒是一点没变。」

「徐玥今天可是我法律上的妹妹,明天就可以是我法律上的妻子。」

他说完这句话就拽着我往机场外面走。

12.

我被徐律锁在了他挂满我照片的房间里,没收了所有可以向外界联系的通信设备。

满墙的照片让我毛骨悚然。

我安然度过了两周,等到第三周我发现徐律还没有打算将我放出去的念头时,我彻底爆发。

我质问徐律:「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徐律的视线轻飘飘落在我身上,扯开嘴角露出个近乎是阴冷的笑,「等你什么时候学乖了,我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我知道徐律是在磨我的性子,让我在绝望中接受现实。

我砸了房间所有能砸的东西,我破口大骂:「我是你妹妹,你他妈疯了还想拉着我陪你一起疯?精神病院是不对你开放是不是?」

我边从墙上扒照片边骂:「你凭什么囚禁我?我欠你什么?我欠徐家什么?我为了徐家没了一颗肾,你现在还打算让我没了这条命吗?」

徐律冷眼听着我的咒骂。

相框玻璃碎片撒了一地,我忽然觉得很累,我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片,脸上浮上一抹无力惨绝的笑,我把玻璃片抵在脖子上。

徐律面沉如水的表情终于破碎,他哑着嗓子问:「你想做什么?你快放下!会伤到你自己的!」

我把玻璃碎片往脖颈处加深了一寸,「放我走。」

徐律咬牙,「你想都别想。」

徐律向前一步,我就向后退一步,我把玻璃碎片扎进一点,鲜血渗出肌肤,我呵斥道:「你别过来!」

徐律停住脚步,看着我脖子上缓缓渗出的鲜血,阴沉着脸安抚我:「我不过去,你把玻璃放下。」

我的情绪彻底崩溃,我大吼道:「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欠你们徐家什么了?要我挡刀子我也挡了!我还得把自己嫁给你才算是还了徐家帮我爸还了赌债的大恩大德吗?」

「我知道我是被我爸卖到你们徐家的,这些年徐先生让我做的事情我一件不落地全做了,我跟条狗一样跟在宋南津身后帮徐家捞好处,你还不满意,还想要困住我一辈子吗?」

「你日日夜夜监控我,把我的照片挂满了墙,难道就不觉得恶心吗?」

「你要是真的喜欢我,那么这些年我被徐先生安排跟在宋南津身边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你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都不敢做,现在徐先生死了,你倒是跟我演上这出用情良久的戏码了?」

「徐律,你恶心谁呢?」

「徐律,你真他妈是个畜生!」

我情绪越来激动,呼吸都有些不顺畅,捏着玻璃碎片的手抖得厉害。

徐律趁机冲上前按住我捏着玻璃碎片的胳膊,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他的承诺从来都是不作数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巴掌打下来,我被打得嘴角沁血。

我刚要仰头看他,又是一巴掌打下来。

我被连扇了三巴掌,每一个巴掌他都用了十足十的力,我被打得眼冒金星,片刻耳鸣。

他命令我:「抬头。」

我脸上火辣辣地疼,我没搭理他,低垂着脑袋。

他又给了我一巴掌,随后一把掐住我的脖子,逼迫我注视他,冰冷低沉的音色:「这一巴掌是让你学乖,让你再也不敢拿自己的命胡闹威胁我。」

他的手掐在刚刚玻璃碎片划过的伤口处,阵阵刺痛。

徐律俯视我,眼里都是猩红,「我一直舍不得打你,这次是你逼我的。」

我被打得视线模糊,指甲狠狠掐进大腿根,用疼痛强迫自己清醒。

徐律扬起手刚要落下,门就被大力撞开。

几十个保镖鱼贯而入,冲上前将徐律死死按在地上。

我缓缓抬眼朝门口看去,在朦胧的光线里,我看到宋南津有些模糊的轮廓,我静静看了他几秒,才安心晕了过去。

13.

在买机票之前我给宋南津写了封信,在信里我交代了绑架的全过程,还有我替他挡刀的真相。

那封信会在我出国十天后寄到宋南津手里。

我怕我的逃跑计划会出差错,所以我给自己制作了保命符。

我拍下了徐律放在书房保险柜里的机密文件,将文件制作成定时发送的邮件,每隔十四天就要输入密码取消,不然就会发送到宋南津的邮箱里。

徐律或许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深情,保险柜的密码是我被接到徐家的日子。

徐律没收了我的通信设备,我没办法登录邮箱取消邮件,邮件发送到了宋南津邮箱。

宋南津猜到我出了危险,带着人闯进了徐家,救出了我。

我说过,我不会坐以待毙。

我费力睁开眼,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我手背上的输液管提醒我正在医院。

我另一只手正被宋南津紧紧握着,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他单手支着下巴闭眼像是在假寐,我挣扎了下想抽回手,却被他下意识握得更紧。

宋南津睁眼看我,见我醒了,按下呼叫铃让医生进来检查。

我在医院住了三天,这三天宋南津每天都来,从早待到晚,但我们两人就是没说过一句话。

夜里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我下床走到床边,半推开窗户望着窗外的雨发呆。

十年前的雨夜,我爸挪用了公款赌博,欠了一大笔债,徐家底子不干净,我后来才知道那场骗光了我爸资产的赌局是徐正国找人下的套。

因为他需要我爸所在公司的专利资料,我爸偷出了资料,徐正国还是不满意,说那点资料不值那么多钱。

我爸在夜里把我拽到了徐家,说他要用我抵债。

我爸的行为似乎在徐正国意料之中,连眼皮都没掀,静静坐在沙发上喝茶。

我抬眼看到徐律正站在二楼楼梯上居高临下睥睨我,眼里带着不屑。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正国站起身走向我,抬起我的下巴像是打量货物一般打量我,良久后嘴角绽出一抹笑,「你长得很漂亮。」

短短一句话决定了我的去留,决定了我的下半辈子。

我那个好赌的爹卖了我之后欢天喜地地离开,出门就被车撞死了。

是报应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只有躺在棺材里的人最清楚。

出院之后,我用那些足以毁了徐家的文件换了我的自由。

徐律说喜欢我,但他到底还是更爱徐家。

对了,我还讹了不少钱,毕竟世上哪儿有白挨打的道理。

14.

我跟宋南津的关系从我寄出那封信开始就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最后还是决定像鸵鸟一般把头埋进沙子里逃避。

机场广播开始播报航班信息,我拿着包登机。

我刚一坐下调整好座位,旁边的座位就有人落座。

我懒洋洋抬眼想要提醒他这座位我已经买过票了,看到那人熟悉的侧脸,我心如擂鼓,嘴边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宋南津偏头注视我,他略微眯眼,清亮的瞳孔里,是我惊愕的面孔。

我们两人相望无言。

他单手撑住下颌,神情淡泊看向我,自顾自地说起了话:「你跟在我屁股后头问数学题,我刚开始没搭理你,半个月后我偶然撞到你在喂一只流浪猫。」

我喉咙干涩,垂了垂眼。

「你跟那流浪猫絮絮叨叨地骂了我一个多小时,一句话不带重样的,我就站在你身后听你骂了我一个多小时。」

「我知道你数学比我好,问我数学题只是你能想到接近我的方式,因为我那个时候成绩最好的科目就是数学。」

「我也知道是徐正国让你接近我的。」

我有些慌乱,细听能听出颤音:「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吗?」

宋南津嗯了声:「从一开始就知道,包括你替我挨的那一刀,我都知道。」

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攥住,我呼吸都放缓了些,「你怎么知道的?」

宋南津声音含笑:「你替我挡刀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闭着眼睛扑在我身上,一脸的不情愿跟英勇就义,想看不出来都难。」

「你知道了怎么这些年还对我这么……好?」

头等舱机舱只有我们两个人,机舱寂静了许久,直到宋南津再出声。

「因为我喜欢你,从你第一次装作笨拙问我数学题开始就喜欢你了,所以我乐意惯着你。」

我脑子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

我们形影不离这么些年,这是他第一次说喜欢我。

我垂着眼不说话,身侧的手颤抖着紧握成拳。

宋南津声音极淡:「我怕你会有心理负担,所以这些年我都装作不知道,因为我觉得你好像不怎么喜欢我,我想着就算是用利益也要把你一辈子绑在我身边,我想着只要宋家不破产,你总是会嫁给我的。」

他嗓音透着一丝讥讽,「可没想到徐正国死得这么突然,半路还杀不出个不声不响的徐律。」

见我一直不说话,宋南津抬手看了眼腕表,语气不满:「你听清楚没有,我还赶时间呢,你真以为我要陪你飞一趟法国啊?」

我愣愣地眨了眨眼睛,慢半拍问他:「你不坐飞机啊?」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无业游民,心情不好就丢下自己的男人随手买张机票就可以全世界散心啊?公司不知道多少人指着我吃饭呢。」他斜了我一眼,语气很傲娇,「更何况,我喜欢的女人是财迷,我怕破产了她就不要我了。」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揉了揉我的头顶,像撸小动物似的,眼里满是柔情,「希望某位财迷小女人散完心回来,能赏脸给我个追求她的机会。」

我毫不迟疑地重重点头。

我望着宋南津离开机舱的背影,他的背影与十年前穿着白衬衫少年的背影渐渐重合。

哽在我胸口十年的气似乎瞬间通畅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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