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女人

出自专栏《猎杀时刻:狙击人心的隐秘角落》

只是因为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性感自拍和定位。

我就在夜跑途中,被人拖进了绿化带……

01.

十五分钟前,我在河边精心拍了一张自拍照上传朋友圈。

低胸运动衣露出纤腰,紧身运动裤曲线毕露。

一瞬间,就有五十多个赞。

留言也是各种嘘寒问暖——

云云身材真好。

自律的女人最美丽。

要下暴雨了,跑完赶紧回家,别淋雨了。

要注意安全哟,现在已经九点了。

小心遇到色狼,云云,我来保护你。

……

留言的男人,我一个也看不上,回都懒得回复,准备再跑两公里就回家。

江宁为什么没给我点赞呢?

我想得投入,忘记了头顶的乌云滚滚,几个雷声轰隆,豆大雨点很快就砸了下来。

五分钟前还是精致健身女郎,现在雨点直打得我骂脏话。

我捂着脑袋慌张往回跑。

突然,绿化带中窜出一个男人迎面而来。

我以为只是躲着小便的男人,身子偏了偏让开道。

刚跑两步,突然脖子一紧,我整个人猝不及防就往后倒去。

一条胳膊死死勒住我的脖子!

我一个趔趄,拼命稳住双脚,反手肘击对方。

男人哼都没哼一声,一手反剪我的胳膊,一手继续扼住我的脖子,三两下就把我拽进了绿化带中。

「救命……」我强忍着喉咙的疼痛,死命挣扎。

因为常年健身,我力气比普通女人大许多,但我的反抗却彻底激怒了男人。

呼救声被雷雨彻底淹没,我知道,我完蛋了!

瓢泼大雨中,借着昏暗的路灯,我看到男人穿着运动衣裤,戴着被我打歪的鸭舌帽,整个脸都被黑色头套罩住,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我拼命往外爬,抓着身边一切东西往男人身上砸。

枯枝!石头!泥土!空矿泉水瓶!

甚至是一片轻飘飘的塑料口袋。

我一边砸,一边喊,拼尽全力终于把脑袋探出了绿化带。

大雨中,隐隐看得到马路上闪烁的霓虹,喧嚣的喇叭,还有匆忙归家的路人。

十字路口,交警在排查车辆。

我挥舞双手,冲着亮光处撕心裂肺地呐喊:「救命啊,救救我——」

突然,脚踝被铁钳般的大手抓住,我再度被拖进了灌木中。

拳头雨点一样落在我头上,身上。

视线越来越模糊,我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原来,疼痛到了极致,身体和灵魂会像分了家一样。

我恍惚得头重脚轻,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喉咙中喃喃:「滚……滚开……不要碰我……」

窒息感让我时而晕厥,时而清醒。

我像被困在恐怖的梦魇中,只有惊恐的眼泪和身体剧烈的疼痛让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噩梦。

02.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似乎小了,整个世界安静了许多。

我已经清醒,但我不敢再睁眼,比起被侵犯的屈辱,我更害怕他会杀死我。

「啪……啪……」我感觉他抬起了我的手腕,指尖偶尔传来尖锐的疼痛感。

糟了!

他在剪我指甲!

他知道我为什么拼命抓挠他,就是为了在指甲缝中留下他的皮肤。

我不知道他要折腾多久,只祈求这场噩梦快点过去。

又一阵窸窸窣窣声。

我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隙,模糊中看见他从灌木中拿出一大瓶矿泉水。

在他转身的瞬间,我再度闭上双眼,假装昏迷。

这个变态,竟然一根一根,无比仔细地清理冲洗我的手指头。

等等!

他似乎快乐地吹起了口哨。

我竖起耳朵,努力分辨他吹的是什么歌,突然一汪水扑在了我脸上。

他掰开我的嘴巴,把水灌进嘴里,又捏住我的下颌,一歪。

我不由自主地把水吐了出来。

……

他,把我从头到脚都冲刷了一遍。

我再度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又一阵窸窣声后,他踢了我几脚。

很重,疼得我直冒冷汗,但我咬着牙,硬是没有喊出声。

运动鞋踩在稀泥里的声音,一步、两步、三步……

他还在吹口哨。

声音越来越远。

运动鞋落地的声音变了,是踩在橡胶路上的声音,他离开了绿化带。

走了?!

泪水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滑落,每一滴落在皮肤上的雨滴都像是尖针,扎得我想要尖叫。

我不敢动。

我害怕他是假装离开。

我在心中莫默数着:1、2、3、4、……我数到 100,眼皮悄悄睁开一丝缝隙。

两米外,一双黑色的鞋,悄无声息站在我的余光尽头。

他根本就没有走,一直躲在路边的灌木旁,监视着我!

我咽了一口唾沫,把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尖叫硬生生压了下去。

我如一块破布,瘫软在草地上,四周灌木如猛兽,每一株都在撕咬我。

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我的闺蜜,我摇摇欲坠的蛋糕店……还有江宁。

我的身体、灵魂、勇气、自信都被这一场屈辱的折磨摧毁。

我微睁着眼,凝神屏息,眼珠子都不敢转动一下,警惕地用余光盯着那双鞋子。

我像在地狱里,走了一遭又一遭。

刀山火海,凌迟挖心……万般折磨,都在这随时崩塌的一线间。

我一直咬着牙。

死死咬着。

雨,彻底停了。

马路喧嚣声大了起来,十字路口对面商场响起了机械又亲切的送客声:尊敬的顾客,商场营业时间即将结束。

十点三十分。

「手机还不晓得能不能找到。」

「下那么大雨,你那个烂手机,没人要。」

「明天还要上早班,最讨厌扫公园了,一下雨,遍地都是落叶。」

……

两个疲倦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找手机的环卫工阿姨。

那双黑鞋,顿了顿,快速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了。

我如溺水窒息的人,猛吸了一口气,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绿化带。

「救命……」我哑着嗓子,死死抓住了一个阿姨的裤腿。

03.

当我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好心的环卫工阿姨送到了最近的派出所。

我筛糠一样颤抖着,却还算清晰地诉说了这场噩梦的始末。

「我有夜跑的习惯,因为公园不远处就是商场,公园还有摄像头,夜跑的人不少,所以我从没担心过安全问题。」

我掐着自己的虎口,拼命深呼吸,但是泪水还是不断往下落。

玻璃窗上映出一个满身泥泞伤痕累累的女人,那就是我。

「男的戴着鸭舌帽,还有头套,完全看不清模样。身高大概 173,偏瘦,但力气很大……」

「突然窜出来……准备了指甲刀,剪了我指甲……水,冲洗了我全身……」

「肯定是惯犯……」

「十点半,我听到了商场关门的声音……」

「你们一定要抓住这个变态……」

脑里的那根弦,终于崩了。

我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接待我的是一名男警官,但他很快叫来了一名女警员陪着我,自己则带着另一名同事去了案发现场。

做完笔录后,女警官带着我去了医院,妇科大夫对我进行了一系列检查。

我躺在病床上,行尸走肉般,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医生检查完后,给我开了一些药,让我当场吞服。

女警官带着我又去了人体损伤司法鉴定机构,检查其他部位的创伤。

最后还采集我的毛发、血液和唾液后,身上的运动衣鞋子也被留了下来。

回到警局时,男警官把装在塑料袋里的手机递给我,示意我解锁。

手机还有残存电量,显示一堆消息。

我脑子一热,打开朋友圈,递到了他面前。

「你显示了位置,就等于暴露了自己。」他叹气,一张三十多岁的脸,紧蹙眉头。

他盯着我,目光炯炯:「你们这些爱发朋友圈的人难道不知道,『网络上没有秘密』这句话?你的模样、兴趣爱好、所在位置,都暴露在别人眼前。」

我垂首,落泪。

「大夏天的穿成这样去昏暗的公园,天气预报还显示有暴雨。公园摄像头并不能监视每个角落,况且暴雨能见度低得要命,你这不是找死?!夏天,是性犯罪的最高峰!落单的女性,偏僻的公园是高案发地!」

我抬头,含着泪水瞪着他:「所以呢?就是我自找的?我该死?我活该?」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城市治安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女性,一定要随时保持警惕,注意安全。多好看一个姑娘,你看看你……」他的声音软了下来,「算了算了,小刘,你来。」

那名女警官叫小刘,她过来看了他一眼:「张浩勇同志,直男也不是这样当的。如果男人一个个都管好了自己,那我们女人穿什么,在哪儿都是安全的。性犯罪里,受害者可不都是穿着性感的女性,T 恤、牛仔裤、裙子……什么都有。一个跑步健身的女孩子有什么错?身材好还不能穿性感了?运动衣不都这样?几百米外就是大商场,谁能想到那王八蛋是有备而来的。」

「能看到这条朋友圈的男人,都排查一遍。看这架势,是惯犯了,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相似的案子。几十个赞,有得查了。」张浩勇见我瞪他,摆摆手解释道,「真正的警察办案,不是你们看的电影,几条线索、一个灵光乍现就能找到凶手。咱们只能挨个排查,挨个审问,需要时间。」

我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滑落。

脑袋照了 CT,轻微脑震荡,头一直晕晕的,想吐。

身上红肿擦伤很多,但幸好身子骨硬朗,没有缺胳膊断腿,很快就能恢复,但我知道,有些伤,我这辈子都别想好了。

折腾了一宿,天早已亮了。

「要不要通知你的家人?」小刘问我。

我呆滞地摇摇头:「我妈在老家,就不要让她担心了。」

「朋友呢?」

「不要,我不要通知别人。我不想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我再度崩溃。

04.

我叫周云,今年三十岁,从小县城里考出来的大学生。

因为专业冷门,不想回老家养猪,拼命留在了这个城市。

零基础学习做蛋糕,一点点熬到和闺蜜厉琴合作开了个蛋糕坊,专门做线上。

省吃俭用的厉琴早已在市中心买了大套三,我却因为乱花钱只买得起一间小公寓,乱七八糟的衣服鞋子包包还占据了一大半空间。

厉琴给我介绍了一个高端婚介所,交了两万会费,却见到了一堆质量不高也不靠谱的男人。

我的大龄,也让高端男性瞧不上。

从婚姻经济学上来讲,我的年龄和性格,实在不适合当一个贤妻良母。

厉琴常年维持好嫁风,伪素颜,裙子高跟鞋不离身,插花茶艺烹饪学了个遍,还不是一样在相亲路上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因为疫情,我们的网店濒临倒闭。

我手头的钱没撑多久便所剩无几,只得卖了几个包,勉强维持生活。

朋友圈里的我,是个光鲜亮丽的都市丽人。

一面吹嘘网店生意好,一面雇人刷好评,时不时还需自己上场,用各种造作的姿势和样品蛋糕一起摆拍。

小老板娘嘛,当然有不少追求对象,但我一个也看不上。

厉琴说我太挑了,我说今年就要三十了,我能不挑?

好巧不巧,昨天一场高中同学会上,我遇上了江宁。

他刚从北京调过来,担任分公司部门主管,闲谈间,他透露出自己还是单身的消息,一时间,大家都长长地「哦」了一声,看向了我。

江宁是我的同桌,当年我们俩之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情愫。

同学里剩下的单身狗并不多,我和他隔着一桌人,交换了一个独属于成年人的眼神。

我立刻删掉了微信里乱七八糟的暧昧对象,决定好好和江宁叙述旧情。

却不料第二天,就出了这档子事!

05.

小刘好心送我回家,叮嘱我关好门窗,多加留心身边的男人。

如果有重点怀疑对象,一定要联系他们。

「这段日子,你肯定会很难熬,这种事对于女性而言无异于是灭顶之灾。但我看你朋友圈这么精致自信,你一定是个特别爱自己的女孩子。不是你的错,是罪犯的错,不要自责内疚。如果你没有愿意倾诉的人,就去找靠谱的心理医生。咬咬牙,一切都会过去的。」

小刘真的特别小,今年才刚毕业,一脸稚气的正义。

我知道,只有女性才能真正对女性感同身受。

为了减少淤青红肿,我不停用冰敷伤口。

这样炎热的夏季,我冷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我不敢闭眼,一闭眼,就出现了那个鸭舌帽的影子。

他的拳头,巴掌,还有那惊悚的口哨声。

镜子里的我,脸颊红肿,嘴角破裂,眼圈淤青,全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我尖叫着,一遍一遍,狠狠地搓着自己的皮肉,恨不得用刀把那个畜生触碰过的每个地方都剥下来。

我咬着牙,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把这个变态找出来!我要剥了他的皮,然后把他送进监狱!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拿出手机,翻找可以看见这条朋友圈的男人,循着记忆,挨个排查。

173,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174,这个体型不像。

这个男人很干净,头上没有味儿。

这个人提过自己酒精过敏,他无法用含有酒精的漱口水。

这个的定位在外地。

这个在陪女朋友用餐。

这个在城东过来要两个小时,犯案再回去不现实……

我眼睛都快看瞎了,愣是没找到相似的人。

我舔狗不少,但算死心塌地的……我脑海中显出了一个人影。

方民。

一个大夏天也穿着廉价西装的房产中介,肩膀上总是飘着头皮屑,逢人就嘿嘿笑。

喜欢佝偻着身子,大概弯了太多次腰,我怀疑他是否有一米七。

因为他公司年会订蛋糕,我去过一次。

说是公司,也是巴掌大个门店,三五个人。

方民是主管,从我进门到离开,他的眼珠子就差落我身上了。

但那门店在城东,他没车,不会住太远,况且,这条朋友圈,我压根没让他看到。

我刷了一遍他的朋友圈,全是各种励志酸鸡汤,或者推销各种公寓。

逢年过节,方民都会在我网店订蛋糕,算是帮衬生意。

他还喜欢给我发一些酸溜溜的情诗,送一些不值钱的小礼物或者花,都被我随手丢了。

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贼眉鼠眼,又穷又酸,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我略过他,再度陷入了焦虑。

我没见到那男人的脸,但他身上有一股风油精味儿,大概是要躲在绿化带里驱蚊用。

他那张猪嘴啃噬我脖子的时候,我还嗅到了一股油腻的头皮味儿。

没有烟味,没有酒味,唇齿间是一股廉价漱口水的味道,含有酒精。

他亲我的时候,不时用牙齿撕咬我,牙印警方已经拍了照,但我还是用手机拍了几张留存。

他犬齿有些凹,下排牙齿杂乱无章。

犯案过程,他含有明显的虐待倾向,因为他某方面的能力真的不行!

我看着自己被剪秃的指甲,用手背抹掉眼泪,一遍遍筛查这些知道我在公园的嫌疑犯。

突然,我收到了一条微信。

「嗨,小白云,什么时候出来坐坐行吗?」

是江宁。

当初咱们俩同桌时,他给我取的绰号,小白云。

因为我总鼓着腮帮子和他斗气,圆圆的脸,像绵软蓬松的云朵。

「你还记得你在我手上画的表吗?」

江宁传过来一张渣像素照片,穿着校服的手腕上,被人用圆珠笔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手表。

我遗憾地闭上了双眼。

太迟了。

江宁。

我泪如雨下,哭着哭着,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

梦里,又回到了泥泞的草地,雨点啪啪打在我脸上。

蒙面的男人瞪着眼睛亢奋地望着我。

我尖叫一声,一个寒噤陡然惊醒。

浴室天花板缝隙正啪啪往下滴水,正好滴在我脸上。

我楼上不知道住的是哪个孙子,浴室已经是第三次漏水了!

我找了物业,据说联系了业主,但压根没动静。

我也上门找过人,无人开门,只得留了个条子,结果还是没修。

他妈的!

我脑子一热,胸中恶气无处发泄,套上衣服裤子,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冲上去拼命踹门。

好一会儿,一个男人揉着眼睛打开门,与我面面相觑。

张浩勇?!

06.

他一脸见鬼的表情。

我突然就结巴了起来:「张,张警官……你厕所一直漏水,找了好几次都没找着人。」

张浩勇恍然大悟:「哦,那纸条是你留的。不好意思,物业找过我,一忙起来就忘记了。我会尽快解决的。看你这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挺好!就该有这股劲儿。」

我哑然,一时语塞,悻悻离去。

什么劲儿?不也被人几拳打得爬都爬不起来。

我回到亮满了灯的小家,握着手机,呆呆坐着。

身体还在隐隐作痛,从骨髓里窜出来的那种痛。

我鼓足勇气,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喂?云啊,吃饭没?啥事儿啊?」我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热火朝天。

我喃喃道:「妈,你能找个方便说话的地儿吗?」

我妈喊了一声:「你给我翻一下锅啊,我打个电话。」

很快,关门声传来,我妈问:「咋了?神神秘秘的。」

我撑着额头,已经哭出声来:「妈……妈,我被人欺负了……」

我妈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说啥?!到底咋回事?!」

我抽抽嗒嗒把事情的原委简单说了一遍。

刚说完,我妈就破口大骂了起来:「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在外头规矩点,别那么张扬!去年我生日你回来穿了件裙子,胸都快蹦出来了!人家都偷偷问我,你女儿在大城市干啥呢?咋穿成那样啊!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让你早点回来,女人年纪大了不好嫁人了,你不信!前几年还有人给你介绍,现在人家一听你 30 了,摇摇头就走了!」

「读了大学有啥用,不如回老家嫁个男人,安生过日子!」

「不是妈说你,穿得妖里妖气,不欺负你欺负谁?!」

「就当被鬼压了,别到处声张,赶紧回来!」

「什么?你还报警了?你贱不贱?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报啥警?不嫌弃事大?!不嫌丢脸?!猪脑子!要不要给你个大喇叭,全世界吆喝!」

……

我妈的声音噼里啪啦鞭炮一样炸在我耳朵里。

我身体不受控制一样发抖,眼泪刷刷往下落。

「你还嫁不嫁人了?闹大了你还怎么嫁人?人家那些做小姐的都能回家悄悄咪咪结婚,都知道那是见不得人的事,你这个蠢货还报警!」

「你后半辈子咋过?哪个男人宁愿当王八,被人指指点点?这下不挑三拣四了吧,现在有人要你就不错了!脏东西!哪个正经女人会穿得不三不四在公园跑步……」

我泪流满面,怯弱地喊了一声:「妈……求求你别说了……」

「我看你就是活该!」手机那头,我妈的声音,针一样扎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擦了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妈,你是我亲妈吧?」

我妈突然停止了谩骂,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命啊。」

「什么狗屁命!你如果是我亲妈,能说出那些话?!我就不该对你抱任何幻想!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有变过!」

我崩溃地把挂断电话,冲进洗手间,呕吐了起来。

我太天真了,竟然会奢求我妈安慰我。

我努力支撑起来的坚强勇敢,瞬间就被我妈打回了原形。

我不过是一个妈都不爱的女儿。

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

一个脏东西。

一个猪脑子。

一个蠢货!

我贱不贱?

贱!

07.

我浑浑噩噩裹着毯子蜷缩成一团,时而昏睡,时而惊醒,一身冷汗。

拉紧的窗帘不知外头是何年月,我浑浑噩噩走出门,往楼顶上走。

城市的霓虹依旧绚烂夺目,而我的世界早已成了永夜。

我紧闭双眼,往天台边缘大步冲去——

突然,半路生出一股蛮力,在我腰间一拦,直接把我拖了下来!

又是张浩勇!

「多大点事,你就要跳楼!」张浩勇的声音,震耳欲聋,「真他妈倒霉,我抽个烟都能撞上你寻死!」

「你竟然还割了腕?!」他抓着我的手腕,试图摇醒我。

太疼了,又没力气,我血都没割出来。

我凄楚一笑,满脸是泪:「我喝了酒,割了腕,怕淹浴缸死不了,索性爬上来跳楼死了一了百了。」

「我最瞧不起动不动轻生的人,生命只有一次,你跳下去,人生就他妈的完蛋了,你知道不?!」张浩勇连拖带拽,拉我远离危险。

我点点头:「我知道,但我现在看到男人就害怕。今天小刘带我回来的路上,我看着人行道上密密麻麻的人,差点就吐了出来。你看我……你看看我,还有个人样吗?我已经不是人了,连我妈都嫌我脏。」

我疯了一样,又哭又笑:「你看,你一触碰我,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我这辈子完蛋了,张警官。如果我不是虚荣爱美,我也不会出事。如果我再小心一点,或者不穿暴露的运动衣,我也不会出事,是不是?」

「就因为喝了一杯奶茶!我怕胖,不跑个几公里我就没法睡……我年纪大了,容貌焦虑身材焦虑特别严重……我没有男朋友,还没结婚,刚和高中时喜欢的同学联系上就出事了!我不是活该是什么?我妈说得对,这就是命。」

张浩勇瞬间离我半米远,他降低声音安抚我:「周云,我从不信命。你看我,三十好几了,一个老光棍,一无所有,把命都交给工作了。以前我谈过一个女朋友,工作太危险了,得罪许多人,女朋友被人威胁了一次,我怕了,坚决分手,我不能害了人家对不?有次蹲点几天没合眼,累懵了,回家把枪塞在枕头下就睡了。半夜,枪走火,一个巴掌的距离,子弹打穿了枕头,差点把我交代了。」

「该你死的时候,你怎么都逃不了,所以咱们活着的时候就得好好活。遇到了危险,吸取教训,你要相信人民警察,知道吗?别说人了,猪都知道坚强地活着!」

「给我一支烟行吗?」我呆滞地望着夜空。

张浩勇犹豫片刻,从兜里拿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递给我。

他又拢着手掌,遮着风,点燃了打火机。

夜空中跳跃的小火苗,突然就照亮了彼此的脸。

他满脸胡茬,只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气中带着几分愁苦。

那是一张带着沧桑的,颓废中带着英俊的脸。

而我,蓬头垢面满身是伤,又丑又脏。

我吹熄了那簇火。

也吹灭了那束光。

我缓缓退后,不敢看他的脸。

张浩勇想要安慰我,走了两步,又退了回去。

「你现在的状态太糟糕了,有没有信得过的朋友找来陪陪你。」张浩勇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怜悯。

这样一个见惯了风浪的男人,竟然怜悯我。

我可能真的太惨了。

08.

厉琴拖了个行李箱过来陪我,她什么都没问。

我抱着她,哭得泣不成声。

她拍着我的背,说:「没啥大不了的,等伤好了,又是一个大美女。我们该吃吃该喝喝,看你那邻居人倒是挺好的。」

我摇头:「我的案子就是他负责。」

厉琴哦了一声:「江宁和你怎么样了?那天他看你的小眼神,倒是余情未了的样子。你还喜欢他吗?毕竟江宁工作好,家境也不错,这年头单身好男人可不多了。」

我苦笑:「你看我如今这个样子,还能喜欢谁?」

厉琴抿抿嘴,不再说了。

有了厉琴的陪伴,日子好过多了。

在你最糟糕的日子里,还有闺蜜愿意来陪你,我真是感谢老天爷。

这天,我洗完澡还未出来,突然就听到了厉琴压低的声音,她在发微信语音。

「云云现在状态还是不好……嗯,你就别找她了,云云肯定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要不是你担心成这样,我也不会告诉你。」

「江宁,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别问她了,谁碰上这种事都难熬。」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我做菜可好吃了,要不下次你试试,看能不能征服你的胃。」

「她平时就是太张扬了,才会被坏人盯上……哎,云云本来就漂亮,从小就男人缘好……好的,好的,你忙。她有什么事儿,我会和你联络的,你也别找她了,她现在看到男人都害怕——」

厉琴的声音,真是又嗲又温柔。

绵里藏着针,一下下,全往我心窝子里扎。

我裹着浴巾,水鬼一样站在她身后。

她抓着手机转过身来,笑容僵在了脸上。

「啪!」我抬手就是一耳光。

厉琴张嘴,想要解释,终究只是悻悻闭嘴了。

「咱们多少年朋友了?厉琴!为了一个男人,不至于!真的!我这个样子,和江宁已经完全不可能了,你要和他有个什么,我祝福你们。」

我已经哭不出来了,我流了太多太多太多的眼泪,却没想到最痛的一刀,竟然是自己亲闺蜜捅的。

「你怎么能揭我的伤疤给江宁献殷勤,套近乎……你怎么能这样?!」

我掀翻桌子,杯盘菜肴飞了一地。

我抓起一块碎片,抵住脖子:「你是不是也想逼死我?!」

厉琴吓得瑟瑟发抖,嘴里不住说:「对不起,云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说漏嘴了……我,我,我错了,你原谅我行吗?你别做傻事。」

我凄厉尖叫:「十年了,厉琴!咱们住过漏水的地下室,顶着太阳到处发传单,一点点熬过来了。我连死的时候,都想着要我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我遗书都写好了!」

我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沾着鲜血的纸:「你瞪大眼睛看看,我恨不得把我的心都挖给你!如果我知道你也喜欢江宁,我根本就不会加他微信。世界上男人那么多,但只有一个厉琴!结果你和我妈一样!」

我怒火中烧,扑过去抓着厉琴的衣领,想用碎片划烂这张看似人畜无害的伪善脸。

但我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怎么也下不去手。

我跌坐在沙发上,死死攥在手心的碎片,已经把我割得满手鲜血。

我抹了一把脸,看着厉琴惊恐的表情,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状如鬼魅。

我深吸一口气,丢掉碎片,慢慢挺直了腰。

「咱们店的账核实一下,我会专门找个会计处理。三年前借你的三十万,按银行利息给我,给你一天时间打我卡上,少一毛钱,我要你好看。要不是当时借了你钱,我也不至于买个这么小的房子。」

我冷冷看了她一眼,厉琴还在哆嗦。

「管好你的嘴,不然你那些破事也别怪我不客气捅出去。」

厉琴几乎哀求地看了我一眼。

「虽然我不屑干这种事,但你也别把我惹毛了。江宁老实,他妈可不傻,如果知道——」

厉琴夺路而逃。

做闺蜜这么多年,彼此知根知底,谁他妈没点污糟事。

厉琴,曾做过他老板的小三两年,最后被老板娘打上门,耳膜都给人扇破了。

镜子里,我满脸鲜血,带着狰狞的笑,已然疯魔。

09.

我的案子,排查了一圈,都没有抓到罪犯。

摄像头能见度低,罪犯把我身上清理得干干净净,找不到线索。

最后警方把监控拍到的模糊背影张贴在公园,提醒女性,防止再有人遇害。

卫生间似乎不漏水了,但我在天台再也没有碰见过张浩勇。

我开始放弃了精致的生活,不再花大笔钱在健身房,也不再打扮得花枝招展,甚至一度放任自己的体重。

渐渐地……我变成了自己曾经嘲笑的那种普通女人。

素面朝天,不修边幅,胖出了小肚腩。

三个月后,我恋爱了,和方民。

在我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摧毁抛弃的时候,方民在微信开始对我嘘寒问暖,足足坚持了三个月。

我再没有发过朋友圈,没有了美照加持,爱慕者们一个个消失了。

曾经我不屑一顾的廉价温情,现在对我来说就像救命稻草。

溺水已久的我,多少有些感动。

我自暴自弃告诉他,我被人侵犯过,你还喜欢我吗?

方民说:他不介意这些小事。

我终于答应了他见面的请求。

短短几个月,方民像变了一个人,挺直了腰板十分自信。

他迎面朝我走来,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我们坐在咖啡店,他侃侃而谈,时不时露出得意的笑容。

方民说:「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不化妆,脸上干干净净的。你胖了,周云。女人嘛,胖点好,以前你都瘦成啥样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女人太瘦了,不容易怀孕的。不要太虚荣了,不好。现在简简单单多朴素!」

我盯着方民喋喋不休的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手臂和脖子。

我的汗毛竖了起来。

「你也不要吃那些沙拉啊西餐了,咱们应该吃大米,吃肉,吃蔬菜。超市 8 点开始打折你知道吧,肉啊菜的全都六折,原价买不划算。两个人过日子,要节省着点……」

我僵硬地笑着,点头。

「我房子到期了,既然两个人决定在一起就别乱花钱了,我搬来和你一起住吧。你房子小是小点,等赚了钱,咱们买个大的。」

他说到得意处,嘴里咻一声吹了个哨音。

我盯着他的肩膀,油腻的发尾,白衬衣黑西装,领子一圈黑,肩膀上密密麻麻的头皮屑。

我掐着虎口,小声道:「再说吧。」

「我住得近,就三条街,十分钟距离,没多少东西几下就搬过来了。」方民的语气不容我拒绝。

「你和我见面不就是答应的意思吗?咱们迟早要同居的,不然我又得花钱租房子了,没必要。」

三条街,这么近。

我揉了揉突突狂跳的太阳穴,假装在思考。

见我还在犹豫,方民点开手机,翻出几张照片,嬉皮笑脸道:「给你看看我前女友,漂亮吧?」

我看着照片上漂亮的女孩和油腻的方民,心中那团迷雾,渐渐解开了。

我挤出一抹笑:「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都被你追到手,看不出来呀。」

方民说:「我不也把你追到了吗?男人嘛,努努力,就没有追不到的女人。先说好啊,周云,我对你可是认真的,你的事儿我不介意,但你也得当个勤俭持家的好老婆。你看我年纪也大了,我妈让我今年带个媳妇儿回家。我妈如果喜欢,咱们今年就把婚事定了。」

从头到尾,都是方民在安排。

他料定我不会反对。

毕竟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反对的资格?

能有男人要就不错了!

我点头,微笑,说:「好。」

「晚上我下班直接搬东西过来,你给我弄点好吃的,猪腰子会做吧,给我炒一盘儿,多加韭菜,咱们俩喝一杯。」

方民起身,捏了捏我的下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韭菜猪腰,吃哪儿补哪儿。」

我努力维持僵硬的笑容,在他转身的瞬间,打了个寒噤。

10.

八点,方民拖着一个行李箱和蛇皮口袋敲开了我家门。

他一脸不耐烦:「你当时买房子怎么不买大点,两个人住有点挤啊。」

「门锁密码是多少,一会儿把我指纹也录进去。」

……

他操着手,在我房子里,指手画脚了老半天。

他哪儿哪儿都不满意。

「先吃饭吧,菜要凉了。」我早已给他倒好了半杯红酒。

「渴死我了。」方民一饮而尽,坐下就开始夹菜。

他吧唧着嘴说,「猪腰子炒老了,韭菜不能买大韭菜,得买小韭菜,不然不香。」

我笑着,继续给他倒酒。

方民猥亵一笑:「哟,化妆了?是不是特别期待今晚?让你见识一下我有多能!」

我盯着他牙缝中的韭菜,眼神渐渐冰冷。

「咋了,一直盯着我。」

方民还在乐,喝了几杯酒,得意得摇头晃脑。

突然,他拿筷子的手,开始抖了。

猪肝掉在了桌子上。

「你……你酒劲儿有点大啊。」方民嘿嘿笑,看着我的眼神慢慢涣散。

「云……欸,云……」

方民的脑袋栽进了饭碗中。

我拿出攀岩绳,把方民捆成了一个大粽子。

我掐着虎口,努力让自己不要害怕。

我把黑色鸭舌帽戴在他脑袋上,强忍着恶心,凑到他脑袋边闻了闻。

就是这个味儿!

我胃里一阵翻腾,冲到马桶边,哇哇吐了起来。

我用冷水拼命洗脸,又拿出一个面团,掰开方民的嘴,捏着他的下巴,印了个牙印。

不用对比照片了,这牙印让我永生难忘。

我扯开方民的衬衣,肩膀上被我抓挠的伤痕几乎看不见了,但仔细看,依旧看得到浅白色的抓痕。

我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气。

就是这个禽兽,这个变态,摧毁了我的人生。

我抡起酒瓶,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

他依旧毫无知觉,仰着丑陋的脸,偏在椅背上,血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流下。

我抓着他油腻的头发,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又一下,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啪——」

「啪——」

「啪——」

……

我狠狠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方民连人带椅翻倒在地。

我把一盆冷水浇在他脸上。

方民呻吟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举着剪刀,凑到他面前,微微一笑。

我吹起了口哨,方民脸色煞白。

「啦啦啦,啦啦啦……你吹的是《卖报歌》。我终于记起来了。」

方民吓得瞪大双眼:「你……你想干什么?!」

我抚开刘海,缓缓戴上口罩,闷声道:「销毁作案工具。你这种靠着摧毁女人才能到手的烂人。我要你后半辈子一想起我,就会害怕。」

「杀人,杀人是犯法的!你有什么证据……你不过是个烂货,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妖里妖气勾引男人。追你,你又装腔作势!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一旦被男人弄了还不是老老实实……你——」

「啪!」我一耳光抽得他瞬间闭嘴了。

「我干嘛要杀你,不过是剪了你的命根子而已。两分钟的垃圾货色,要来何用?」我剪开他的裤腰带。

方民吓得连连求饶了。

看来要他的命根子,比要他的命更让他痛苦。

手机突然炸响,竟然是张浩勇。

我直接挂断电话,等我教训了方民,自然会回复他,顺便自首。

门铃突然响了。

张浩勇一边敲门,一边喊:「物管,开门!快开门!」

我的剪刀,停顿在了半空中。

张浩勇为什么说自己是物管?

「周云女士在吗?您楼下的邻居说你家漏水淹了他家,他找了你好几次了,再不处理他就要报警了。周云女士,我们知道您在家……」

张浩勇的声音十分焦急。

「救命……救命啊……杀人啦……这个疯女人杀人啦……」方民杀猪般嚎叫了起来。

「周云!别做傻事!不值得!」张浩勇喊道,「我漏水的厕所还没修,你可别傻!我还没赔你钱呢!」

我犹豫片刻,眼前突然浮现张浩勇叼着烟的样子。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缓缓打开了门。

张浩勇脸都急红了,他上下打量我,飞快抢过我手中的剪刀,看见没血,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冲进屋,看到倒在地上吓得尿了裤子的方民,又看看我。

「我们正要逮捕方民,就发现他提着箱子到你这儿了。他前女友见到公园的告示,主动联系我们,说她两年前也出了事,但怕丢人没敢报警,事后她有点怀疑后来的男朋友,但碍于面子依旧没有声张……方民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太能把握女性弱点,才会屡屡得手。」

见我傻站在原地,张浩勇突然柔声问:「你没事吧?」

我摇头。

他又凶了起来:「你这是唱的哪出?竟然把自己当诱饵?你不要命了!」

我说:「早就不想要了……」

张浩勇还要说什么,门外冲进来两个同事扑向了方民。

方民还在发疯惨叫,要警察叔叔救命。

闹哄哄的屋子里,我和张浩勇看着彼此,不知为何,我又哭了。

他朝我张开手臂,想了想,又触电般缩了回去。

我跟着张浩勇,再一次进了派出所。

11.

方民在一堆证据和两个证人面前,终于低头认罪。

我属于自卫,和罪犯斗智斗勇,还帮助警方逮捕了犯罪,警方没有追究我伤人的责任。

从派出所出来的瞬间,我迎着阳光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给江宁发了一条长长的微信,诉说了这段时间的遭遇,也谢谢他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美好。

我祝他前程似锦,万事如意。

许久许久,江宁发来了一行字:

云云,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可以陪你熬的。

如果你需要我,我愿意陪在你身边。

我信,也不信。

这种优质精英男,哪里容得下另一半有瑕疵。

年少的爱情,单纯美好。

但成年人的爱情,不是靠回忆滤镜就能撑下去的。

自然是我不配了。

我没有问他与厉琴如何,也没有在他面前揭穿厉琴。

我始终珍惜与厉琴十年的友情。

我只当她是鬼迷心窍,但我与她,也再也回不去了。

夜晚,我来到天台,望着天上的明月,不禁感叹,十五的月亮真圆呀。

我伸出手,满身的伤痕已经完全恢复了。

心里的梦魇,也终于结束了。

晚风吹散我的长卷发——没错,我烫染了头发,还画了精致的妆容。

健身房撸铁得继续了,我的身材可不能继续胖下去了。

我提了一瓶酒,倒了两杯放在天台边。

我在等一个人。

穿着吊带长裙的我,冷得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云朵,渐渐遮住了明月。

也许……他不会来了。

我黯然转身,迎头就撞在了一个人怀里。

「让你有点安全意识,大晚上又穿成这样到处跑!」

一件薄外套搭在了我肩上。

月亮再度从云中迤逦而出,银色月光洒在天台上。

我抬头,冲他嫣然一笑。

「你在等人?」他问。

「不,我在等一只坚强的猪。」我说。

然后我的脸,就被一只大手捏住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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