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学生听了,随即起哄起来。
坐在沈渡身边的女孩多喝了几口葡萄酒,有些醉了,她一边调侃沈渡一边就要上手去掐他的腰。
「不是吧渡渡,你长这么帅没交过女朋友谁信啊!」
沈渡一把截住她的手,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
「别动手动脚的,腰这种部位要留给我喜欢的人。」
「你有喜欢的人了?」女孩笑得东倒西歪,「怎么?你难道还要为了她守身如玉啊?都什么年代了。」
沈渡的同学听了女孩的话,都跟着笑起来。
这时,我感到沈渡的目光突然转向了我。
他看着我笑道:「为了她,我守一辈子也可以。」
我仓皇放下手中的杯子,准备抽身离开时,那个女同学开始追问沈渡喜欢的女孩子姓名。
沈渡指了指我:「问我嫂子啊,她知道。」
刚站起来的我就被女孩拖住了胳膊,小姑娘自来熟地摇晃着我的手跟着沈渡一起喊我嫂子。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冷淡地抿了抿唇:「他喜欢谁,我也不知道。」
女孩失望了地哦了一声,但沈渡却看着我笑道:「嫂子,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件事我可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这下,在座全部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身上。
「我不记得了。」丢下这句话,我快步离开了餐厅。
他们还在穷追不舍,当被问及那个女孩是不是也喜欢他的时候,远远地,我听见沈渡说:「喜欢?不够,我要她爱上我。」
回到房间的我呆坐了很久,脑海里满是沈渡最后说的那句话。
不慎接通沈衍的视频电话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双眼通红。
沈衍问我怎么了?
我撒谎道:「只是喝了点酒而已。」
沈衍没有多问,他体贴地告诉我明天会降温,让我清早去花园浇花时记得添衣。
我说好。
没有过多的交流,沈衍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我。
即使得不到回应,他也从不对我苛责。
但今天,沈衍他有些浮躁。
又在一阵沉默过后,沈衍忍不住提到了沈渡。
「沈渡放假了,他在家中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没有。」
「嗯,你也不能事事都惯着他。小孩子容易恃宠而骄。」刚沐浴完的沈衍发梢还挂着水珠,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今天的他没穿浴袍。精壮的身躯充满男性荷尔蒙。
我没有看屏幕,将目光投向了别处。
沈衍沉吟了一声,问道:「听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我的心跳一滞,愣怔了几秒才回答:「我有些累了。」
「好,小滢你早点休息。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按灭手机屏幕,我仰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那盏水晶灯发呆。
吊坠在灯光中折射出旖旎的柔光,像那晚沈渡抱着我告白时偷爬上窗台的月光。
沈渡爱上了谁,订婚宴当晚,他亲口告诉了我。
那天晚上他和沈衍都替我挡掉了不少酒,当沈衍在宴会上被商业上的朋友拖着走不开时,我先行回到了酒店房间。
刚摘下项链的我,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沈渡吓了一跳。
他有些醉了,冷白的脸透出一种冶丽的颜色。领带松散,衬衫的领子也敞开着。他颓然地靠着门,漆眸阴郁。
「沈渡,你怎么……」
不容我说完,沈渡从背后将我圈进了他怀里,酒和薄荷的清冽气息交织在一块,在不断加深的拥抱中逐渐将我吞没。
我一时被此刻汹涌的情感冲昏头脑,竟也回应起他。
他盯着我的双眼:「我是谁?」
「沈渡……」
他低头吻我时,我莫名其妙地开始流眼泪。
温热的液体弄花了我精致的妆容,也在他雪白的领口蹭出一条鲜艳的红印。
我的心脏猛地被那抹殷红刺了一下,我用力推开他。
他像是用尽了全力握住了我的手腕,声音喑哑:「我不会让你嫁给我哥的。我喜欢你,五年前见到你第一面就喜欢你。明明是我先动心,凭什么是他得到你。告诉我,你的心里也有我的位置。蓝滢,别再折磨我了好不好,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沉寂过后,我将心底的秘密尽数说出。
「对,我也喜欢你。从见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但现实是我已经和沈衍订下了婚约,而且今天已经和他订婚了。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我除了克制对你的喜欢以及保持距离,我没有别的选择。」
沈渡没想到我会承认喜欢他,愣怔了许久后,他看着我眼尾一点点泛红。
沈渡离开前,神色坚定地对我说:
「我不会让你等我太久。」
11
在那之后,沈渡突然频繁出入龙柏庄园。
里面住着沈先生,是沈衍和沈渡的父亲。年初大病了一场后,便一直和私人医护居住在里面。
沈先生偏爱长子沈衍,看不惯沈渡唯唯诺诺的模样,所以一向不怎么待见沈渡。
某天夜里,庄园内传出噩耗。医生说沈先生的病情急剧恶化,需要马上进行手术。
沈衍因为人在国外,等到他赶回国和我一起来到医院时,沈先生已经完成了手术——肾移植。
看着与沈先生同病房,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羸弱的沈渡。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天我都没见到他。
一周后,沈先生恢复得不错。但沈渡看起来还是很虚弱,他靠着床头面对沈先生突如其来的父爱,他毫不掩饰地红了眼圈。
穿着手术服的沈渡清瘦了不少,耷拉着肩温驯地像只绵羊。
从鬼门关走了一回的沈先生像是变了个人,曾经他是商圈最「杀伐决断」的商人。走的每一步都充满算计,如今他捧着一碗小米粥慢慢喝着的样子,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老人。
他将空碗递给一旁的陪护,忽然开口说道:「我有事情要交代。」
我和陪护都下意识地要退出病房,谁知沈先生却叫住我:「蓝滢,你也留下吧。」
我只好又回到沈衍身边,沈衍要来握我的手,我借整理头发避开了。
沈先生朝我招招手,「蓝滢,到叔叔这边来。」
我走了过去,离得近才发现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好几道。
沈先生叹了口气:「我和你父亲是大学校友,毕业后我们各自创业,那些年虽然都不容易,但我们一路上都相互激励。说实话,我这辈子朋友很多,但交心的只有你父亲一个。」
说到这,沈先生突然将视线转向我身后的沈衍,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对他的失望。
「蓝滢啊,原以为你和我儿子沈衍是两情相悦,没想到我当年订下的婚约会让你这么痛苦。会让你的父亲和母亲这么痛苦……」
「爸,您在说什么?我和小滢是真心……」沈衍脸色一白,他打断沈先生的话,上前一步想要再次牵住我的手。
这一次,他的手被沈先生挡开了。
「沈衍,你从小就很聪明懂事。但怎么在感情上却这么糊涂?不,你不是糊涂。你这是疯了!」沈先生过于激动,扯到了伤口。
他的声音瞬间变得嘶哑,「你竟然为了和蓝滢结婚,不惜陷害冤枉你的蓝叔叔,害他入狱!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等于毁了他这辈子的心血!那家企业是他全部的……咳咳咳!」
沈先生没有说下去,他捂着腹部脸色苍白。
还在输液的沈渡不顾针头还在皮肉中,赤脚走到沈先生的床前替他按下医生的紧急按钮:「爸,您还没痊愈,有什么事情等您出院了再说……」
沈先生握住沈渡的手,轻轻拍了拍。
「我的好儿子,过去觉得你长不大不谙世事,生了病才知道谁对我是一片孝心。」
病房的门开了,当了沈先生十年特助的张先生带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
虽然他如今是沈衍的特助,但他却将文件夹先交给了沈先生,自始至终未看沈衍一眼。
「沈总,财务那边漏掉的账银行已经查到了。去年三月份到现在为止,小沈总确实存在漏税的行为。而且……他在上个月还擅自挪用了国外分公司的启动资金。」
「多少?」沈先生沉下脸。
「三亿。」
「啪!」文件夹被丢到沈衍脚边。
沈先生气极了反笑:「我病危快死了,你却在国外花三个亿买一个无人海岛。沈衍,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出钱给你投资公司,不是给你挥霍玩乐!要不是你弟弟沈渡,我那晚就死了!」
沈衍还没开口,沈先生已经失望地朝他摆手:「你什么都别说了,现在给我滚出去。既然蓝滢不喜欢你,你们就解除婚约。」
一直都神色自若,保持沉默的沈衍在听到这句话后变得不再淡定,他冷声回道:「不可能。我和蓝滢已经订婚。」
「我会召开记者发布会,替你向那些来参加过你们订婚宴的人解释清楚。」沈先生说道。
「您这么做,真的是为蓝滢好吗?」沈衍冰冷的手掌箍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回他的身边。
而我用力地挣开了他,大声质问道:「沈衍,我爸入狱到底是不是你害的?」
沈衍没有回答我,他的背脊绷紧,眸色暗下来,像是随时会掀起暴风骤雨。
沉默许久,他看向沈渡,眉间凝着一丝狠戾:「弟弟,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过去真是小看你了。」
沈渡抬眸微笑,眼底却没有半丝笑意:「爸爸他刚动完手术,哥你还是不要惹他生气了。不如你回趟公司再确认一下,看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沈衍冷笑着打断他,幽深的瞳孔中压抑着怒气,他看着面前父子情深的二人生硬地扯动嘴角:「没有误会。那座海岛是我买下准备送给蓝滢的新婚礼物。所以,婚礼必须照常举行。」
「那么,你陷害蓝叔叔入狱又充当他们一家的救世主博取姐姐好感这件事呢?也不是误会对吗?」沈渡清澈的眼底隐藏着一股冰寒的暗芒,散发着不似他纯真外表的危险。
「我会调查清楚。」沈衍合上眼帘,深邃立体的五官掩在灯光之后,下颚紧绷出一条冷硬的线条。
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又恢复了平常的矜贵与优雅,朝我伸出手:「小滢,跟我回家。你知道的,我深爱你,又怎么会设计伤害你的至亲?」
可思绪混乱的我却没敢把手交给他,我痛苦地摇了摇头:「抱歉沈衍,我不能跟你走。」
「好。那我一会让司机送你回去。」沈衍曲起手指,最后缓缓握成拳。他依旧谦恭得体地朝我微笑,并没有为难我。
沈衍走后,沈先生怜爱地问沈渡:「这次是你救了爸爸,你年纪还轻却甘愿为了爸爸舍掉一个肾脏。过去是我对你关心太少,现在开始爸爸会竭尽所能地弥补你。儿子,我想等你大学毕业后将公司百分之七十的股份转到你的名下,你看……」
「那些我都不要,我没有哥哥的野心。就好像在我小时候,您每次奖励给我糖果我都会开心好久。虽然我知道我得到的只不过是哥哥不要的……」沈渡眼尾染上一层薄薄的红,他抬头看向我,眼里满是缱绻的深情。
他自然地拉住了我的手,然后看向沈先生,声音中带着一丝卑微的乞求:「爸,我最想要的那颗糖,我做梦都想拥有的那个人……这一次,能不能让我自己选择?」
12
沈先生到底还是动容,他答应了沈渡的要求。
送他出国上学,并且让我陪着他一起去国外生活。
沈先生痊愈出院后,我和沈渡也解除了婚约。
没多久,我的父亲也沉冤昭雪。
沈先生他确实没有骗我,他很重视他和我父亲之间的友情。
但沈衍毕竟是他的儿子,他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带了私心。
「你跟沈渡走后,沈衍他等于什么都没有了。」沈先生大病初愈,却形如枯槁,他摇着头叹息:「这对于他来说,是比将他送进那个地方更重的惩罚了。我这里有一张卡,里面是你父亲的那家企业因为沈衍这些年亏损掉的钱。叔叔不求你可以原谅他,但能不能请你再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我没有接受沈先生递来的银行卡,我知道他想掩盖沈衍所做的一切坏事。
但在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罪恶都可以用钱消除。
我遭受的不只是父亲那几年白白坐的牢,还有这些年被沈衍蒙在鼓里永远失去的青春和自由。
我请了律师把沈衍告上了法庭,却因为证据不足,以失败告终。
因为人证不愿出来作证,其中也包括我的父母亲。
我没收下的钱,他们收了。
这就是商人口中所谓的权衡利弊……
我差点忘了,我的父亲他也是一个商人。
企业恢复生气之后,他依旧早出晚归,忙着应酬。
而我母亲高兴地替我挑选钻戒,好像我嫁给谁对她来说都没差别。
之前的订婚宴上,沈衍请了媒体记者。所以国内太多人都知道我是沈衍的未婚妻。
我和沈衍解除婚约的消息一出,我一夜之间上了热搜。
豪门新嫂脚踩两只船、引战兄弟争风吃醋的话题被推上浪尖。
没有办法,我只好提前出国。
在国外的日子还算宁静,沈渡在海边购置了一套房产。
我们去当地的流浪动物收容所收养了一只猫一条狗,我开了家中餐馆,他每天完成学业后也会帮忙打理。
每晚吹着温暖的晚风,靠在他胸口听着潮汐的沙沙声原来也可以这么美妙。
他在沙滩上写下我的名字,再幼稚地把它圈进爱心里。
他将狗抱到一边,然后自己钻进我的怀里,用下颌轻轻蹭我的肩。
我被他的样子逗笑,两人在白色沙滩玩闹,滚了一身的沙子。
天空暗下来,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像一个深渊。让我迫不及待想往里面跳……
沈渡低头吻我脸颊的酒窝,一遍又一遍:「我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陪你一起到老。」
13
我和沈渡在海边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沈渡趁我睡着,花了一夜时间把沿海的椰树都绑上了气球。
花园里的长形餐桌上,摆满了他亲手做的蛋糕和马卡龙。
虽然样子丑了点,但是很甜。
他吃了很多,唇上都沾满了奶油馥郁的香气。
那晚我们都醉得不轻。
之后每一天都像是度蜜月,直到某天夜里我被冷风吹醒。
发现身边躺着的人不是沈渡。
沈衍侧卧在我枕边,阴恻恻地看着我,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抚摸我的脸颊。
黑色皮质手套冰冷的触感让我一阵瑟缩。
「醒了?我的未婚妻。」
我想要大叫,却发现自己的嘴正被贴布粘着,手脚也被绑住了。
阴森和恐怖笼罩着整间昏暗的卧室,我听到锁链的声音,才发现我和沈渡一起养的狗也被他拴了起来。
此刻正伏在地上无力地呜咽。
我怒视着沈衍,他看着我的样子笑了一下:「这么久没见,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我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用力点了点头。
沈衍阴暗的眼中不禁泛起一点光亮,但他撕开我嘴上贴布的动作却并不温柔。
刺啦一声,剧痛瞬间令我泪水盈满眼眶。
沈衍兴奋地擦掉我唇上冒出的血珠,轻声哄道:「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怪我来晚了?」
他搂着我,安抚:「我就知道你也想见我。」
我声音嘶哑地开口:「沈衍,你这个疯子!快放开我!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沈衍怔住,瞳孔微沉,唇角笑容晦暗不明。
随即我被他用力推回床垫上,他掐着我的脖颈将我摁在床头,近乎疯狂地吼道:「我哪点不如沈渡!你要千方百计地从我身边逃走!」
我不说话,留给沈衍一张冰冷麻木的脸。
他猩红的眼眸透出狠戾,得不到答案的他这一次彻底失去了耐心。
沈衍像野兽般低头咬住我的脖子。
我紧紧咬住嘴唇忍受着痛楚,不发一声。
只是冷汗很快濡湿了我的衣服,感受到我剧烈的颤栗沈衍终于松开了我。
他脱下手套,用指腹反复擦拭他在我脖子上留下的齿印,像在欣赏一件满意的艺术品。
「蓝滢,你记住了。你是我的,你永远是我的人。但我不会再碰你,灵魂出轨了的伴侣真的好脏。你应该为此向我恕罪。」
之后的几天,沈衍果真不再触碰我。
他将我推进无边泳池中,池水中还有他提前养的几百条红腹水虎鱼。它们虽还是鱼苗,口中却已经长满尖锐的细齿。
沈衍划破我的双脚,吸引它们来啃噬我的十个脚趾。
日复一日,每天都像身处炼狱。
沈衍则在一旁,慢条斯理地享受着红酒。
到了半夜,他还是会像深情的恋人一般为我上药。
他抚摸着我脚上血肉模糊的伤口,露出心痛又满足的神情:「伤成这样很疼吧?小滢,你真的就算死也不能爱上我了吗?哎,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我闭着眼睛,白天在海水暴晒让我头痛欲裂。
依稀听见他提起沈渡,我才有些反应。
「你……将沈渡怎么样了?」
沈衍正替我涂药的手突然用力陷进我的伤口,我痛得尖叫。
他低沉的嗓音像淬了毒一般:「他哭着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他,他说只要我放他走,他还会是我听话的弟弟。你看,他根本就没那么爱你。」
我听了,哭着笑出了声:「哦,那就好……他没有落到你手上那就好。」
「你!」沈衍第一次克制不住怒火,提着我一只脚将我拖出房间。
我虚弱地睁开双眼,今夜的星空真美,是在国外很少能看见的满月。
沈衍将我丢进了泳池,我扑腾了几下喝了不少水。
他蹲在泳池边,苍白的手指搅动着水面:「这座海岛是不是很美?我买下它的时候为它取名蓝星。本来想在岛上和你举行婚礼,然后将它作为蜜月礼物送给你的。我原本美好的一切全被你和沈渡毁了!你和他都该死。」
我放弃了挣扎,沉入了水底。
……
14
寂静的周围突然变得越来越嘈杂,人声,机械声,全部汇成一张密集的网。
我像一条溺水的鱼重新被打捞上岸,新鲜的氧气灌入口鼻,我猛然惊醒过来。
才发现紧握着我的是一双手,微凉,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甚至能清楚地摸到他手背和腕间突兀的血管。
而眼前的白雾散去,露出魂牵梦绕的那张脸。
沈渡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声音都在颤抖:「你终于醒了……」
我原来真的在医院,房间里冷气开得很低,我被冻得说不出话。
可看着沈渡,明明心中充满对他的恨意,我的指尖却不知不觉中落到了他的额角,轻轻抚摸上面那道几乎纵横了他大半张脸的疤痕。
许久,我才艰难地拼凑出一句话来:「你受伤了,疼……吗?」
沈渡用力握住我的那只手,蜷在床边无声痛哭得像个孩子。
「不疼,这里才疼。」
他将我的手抵在他心口,「那天你跳下去的瞬间,我感觉人间和地狱没有区别……」
番外.沈渡
警方查到沈衍失踪前,在缅北购买了大量火药。
我对这位哥哥很了解,他藏在斯文外表下的是比野兽还冷酷的疯狂。
他那晚袭击了我带走蓝滢后,给我留了一份残缺的地图。
地图碎片上用红色的笔写着:还记得小时候你最喜爱的那只波斯猫吗?乖弟弟,十天之内找到我,向我低头认错。否则,我会让蓝滢像烟花一样消失在夜幕。
我顾不得头上的伤口,发了疯一般四处搜集他给我留下的零星线索。
时间每过去一天,我就失眠得更严重。
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那只被剥了皮丢弃在垃圾桶里的波斯猫。睁着的黄蓝色眼睛,像两颗黯淡的玻璃珠。
那个场景永远是我童年的噩梦……
而织造这个噩梦的人是我的哥哥沈衍。
不止如此。
七岁那年,我因为在他生日宴上弹奏了一首小夜曲。便被他关进地下车库,他将刺鼻的汽油从我头顶浇下,警告我以后不要在他面前出风头。
否则,他下一次会点燃手中的打火机。
九岁那年,我又因为当着父亲的面,和外籍客户用英文多说了几句话。他便和管家一起将我摁进了喷泉池中,从此以后我对水便产生了一种无法克服的恐惧。
再大一些,我懂得了暂时的臣服。
沈衍很满意我的乖顺,总是喜欢拍着我的头夸我听话。
在外人看来,他对自己的弟弟十分温柔关照。
而这种无限度的宠爱和保护,却让父母越发觉得我懦弱无用。是个躲在哥哥背后,永远成不了事的小孩子。
但这就是沈衍他想看到的。
成年后,沈衍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父亲将公司交给了他管理,还给他订下一门满意的亲事。
那个即将成为哥哥妻子的女人,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
即使过去那么久,我依然记得那天清早她穿着纯白毛衣,红色的格子裙,弯腰朝躲在钢琴下哭泣的我露出小酒窝。
「我小时候不愿意练琴的时候也偷偷哭,但是坚持下去后你会发现,那些令人感到痛苦的日子其实也没有那么糟。」她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到她身旁。
「不信,你看。音符会在指尖跳舞哦。」
那天,她为我弹了一首《星星》。
期间她还弹错了两个音,但我什么都没说。
我看着她雪白的手指在黑白键上移动,她时不时侧过头对我微笑。
从未有过的热潮在心中蔓延,她没弹完,我就红着脸逃走了。
我从佣人口中得知她叫蓝滢。
从此之后,这个名字成了我每次深陷黑暗时的救赎。
蓝滢那天对我说的话莫名地成了我的信仰,有了信仰的人好像即使摔倒也不会觉得那么疼了。
终于,在沈衍规定的期限我独自来到了那座海岛。
见到蓝滢的那一刻,我的心脏痛得快要裂开。她多看我一眼,我都怕自己会失控杀了沈衍。
可是我还不能,这个疯子在岛上某个地方埋了火药。
我来之前给当地的警察留了消息,我要在蓝滢平安脱险之前为她争取更多的时间。
我太了解沈衍了,他让我来这里,最想看的是我下跪认错的卑微姿态。
只要我表现得足够像他的一条狗,他的心情就会好些。
所以我忍着胸口的剧痛,对着沈衍说着违心的话,指尖却几乎深陷掌心,可这些加起来远不及蓝滢身上的伤。
蓝滢她的眼泪彻底击碎我的理智,我突然意识到与其听我在这里说着伤人的话,她也许更希望我现在拥抱她,和她共赴生死。
可意识到一切的时候什么都晚了,蓝滢跳海了。
她像只破碎的蝴蝶摔进汹涌的深海,我几乎没有犹豫跟着她一起跳了下去。
巨浪几次将我拍向礁石,我的眉骨碎了,四肢百骸也痛,猩红的液体混杂着海水不断涌入我的眼睛。
我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回应我的却只有落单的海鸥哀怨的悲鸣。
无尽的绝望中,她奇迹般地浮出了海面,我用仅剩的力气朝她游过去。
这一次,我绝不再松开她的手。
后来,当地警方及时赶到,将我们救起。而沈衍被找到时,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怀里紧紧抱着一条白色婚纱……
蓝滢双脚伤得很重,就连替她清理伤口的护士每次揭开纱布时都不忍心下手。
更糟的是,她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海水里导致了严重感染,得了败血症。
她在一次次病危通知中,坚持了下来。
当她睁开眼睛的那瞬间,我泣不成声。
警方向她说明了一切,我和她之间不再有任何误会。可蓝滢她再也穿不了她喜欢的高跟鞋。
我知道她怕我自责,所以对这些只字不提。
我每天推着轮椅上的她出去时,她也总是表现得很开心。
甚至乐观到反过来安慰我说:「没关系的,就是一双脚而已,又不是没了手。」
她依偎在我怀里,开玩笑道:「要是没了手臂,我以后该怎么拥抱你呀。」
我强忍着眼泪,用力抱紧她:「你有我,我年轻力气大。可以抱着姐姐一辈子。」
「那你要是老了呢?」
「老了我们就一人一辆轮椅,让我们的孙子孙女推着我们走。」
她含着泪笑出了声,小指轻轻勾住了我的小指,说道:
「那到时候,我的轮椅肯定比你快。毕竟到那时,我都有几十年驾龄啦。」(全文完)备案号:YXX10mbaJAFRxeNZv8hQxQ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