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被毒贩发现,毒贩会做出什么残忍疯狂的行为?

负重人生

出自专栏《猎杀时刻:狙击人心的隐秘角落》

我帮乡亲找猪,找到时发现它正对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猛刨。

袋子破了一道口,露出了一滩血肉模糊的腐肉。

我以为是什么坏掉的肉,也没多想。

直到越破越大的口子里出现了一团黑色毛发,再然后,掉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

是人头!

1

「猪跑啦!」

那天,张大妈像往常一样冲进了所里。

我熟练地找出摸鱼裤,换上塑胶鞋,准备抓猪。

是的,我是云岭村的一个网格警。

自从来到这里,就有幸承包了上树捣毁马蜂窝、下河拯救卡头鸭、田野间追羊抓猪等各种各样我从未预料却一直轮番上演的活计。

尤其是张大妈家的猪,一周七天,五天要在田里跑圈圈。

还有两天,它双休,比我还多休一天。

今天,显然是它的工作日。

李姐安慰我。

「小邢,我们这儿民风淳朴,你就能者多劳啊。」

我叹口气。

「我同期的同学,有的都开始接触刑事案件了,我还在这儿……不过日子太平,终归是好事。」

也只能这样劝慰自己。

「其实我们这儿十年前也发生过一个大案子。」

李姐的八卦瘾上来了。

「贩毒案!省里都派人来了!嫌犯到现在还逍遥法外呢。」

我还想听个仔细,张大妈催促着让我快点。

我只能先按下好奇心。

「李姐,回来再给我讲讲呗!」

2

我跟着张大妈往田里跑。

往常总是在那儿跑圈儿的猪居然不在。

「不得了了!这个小畜生跑哪儿去了哟?」

张大妈拍着大腿干着急。

「大妈,别光哭啊,咱们沿着田边找找。」

我往前走,一路唤着。

「噜噜噜~噜噜噜~」

终于,在村子最西边,临河的灌木丛中,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猪叫。

「嗷嗷~」

十分响亮。

我赶紧追了过去。

猪正在死劲儿地对着一块地方扒土。

土里面露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我拖着猪后腿让它别扒了,这猪劲儿挺大,给了我一屁股墩子,然后越扒越快。

黑色塑料袋破出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一滩血肉模糊的腐肉。

农村有把死了的瘟猪或者坏掉的肉埋掉的习惯,我也没有多想。

直到越破越大的口子里出现了一团黑色的毛发,再然后,现出一个血肉模糊、已经看不清真实面目的头颅。

是人头!

我吓得一哆嗦。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大了。

赶紧打电话喊来所长。

3

这是人命案,很快被市里刑侦队接了手。

但因为我熟悉村里情况,也得以接触到了这个案子。

法医的尸检结果很快出来了。

由于埋尸地点是个河岸,河水冲刷,土壤太过潮湿,加上虫蚁腐蚀,尸体受损严重,许多结论并不能十分精确,只能概估。

死者的四肢均缺失,但伤口已愈合,并不是死后分尸。

舌头被连根拔掉,一张脸面目全非。

全身伤痕累累,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饶是刑侦队的张队见惯了命案,也忍不住叹一句,手段相当残忍。

杀害死者的人,想必带着极大的恨意。

而经过 DNA 匹配,死者基本可以断定为十年前从云岭村逃遁了的那个毒贩子李果。

已掌握李果的个人信息如下:

男,35 岁,中专学历,无业,未婚。十年前因贩毒被通缉,一直逃逸状态。未发现感情纠纷、债务纠纷。

根据此次所发现的尸体的腐烂程度判断,死亡时间在一个月内。

那么问题来了。

李果当初潜逃之后,到底遭遇了什么?

究竟是自己潜回了村内再遭到凶手虐待,还是被砍断四肢之后又被迫囚禁在了云岭村?

藏匿、虐待、囚禁、杀害……

是怎样的过程、怎样的顺序,又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像一道多解题,更像一道无解题。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能做得这般悄无声息、不露马脚的,必然是村子里的人。

李果的仇人不少,但村里与城市不同,家家户户挨得很近,邻里间端着一碗粥就去串门也是常有的事情。

是什么人能在全村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下这件事情,这就很玄妙了。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李果是在别处被虐杀后,再埋在了云岭村,但这个风险就很大了。

除非有特别的目的,凶手不至于冒这样的风险。

而李果的四肢又在何处,警犬搜遍村子,最终也没能发现。

4

整个云岭村和李果关系最大的人,自然是李果的父亲,本村有名的「赤脚医生」李医生。

不同于从前农村的赤脚医生,李医生是从省里的三甲医院辞职回乡的。

三甲医院的主任医师,医术自然不用怀疑。

医疗政策收紧后,卫生室讲究规范,上门输液看病这样的事情,都受到了限制,很多时候,反而不太便利。

正规医院繁琐的流程,对农村上了年纪、子女又背井离乡的老人来说,更是难弄得明白。

家里要是有行动不便的病人,村民更喜欢请李医生上门看看。

一些普通的小病,输输液、吃吃药就差不多了的,李医生也就帮忙看了。

村里从上到下的,也就默契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李医生,心里都是爱戴的。

而根据十年前,李果贩毒案的记录。

当初也是李医生发现了李果吸毒贩毒,并亲自举报,带着警察端了贩毒窝点。

李果消失之后,李医生大概心灰意冷,也就从省城辞了职,回了老家居住。

那么,李医生是否会举报在前,藏匿在后呢?

我带着张队找到了李医生家。

李医生正在给院前种的菜施肥,见到我们,顿了顿,却并不慌张。

张队嗅了嗅鼻子。

「人工肥?」

「是,农村人,习惯用这个,猪大粪。」

「李医生家也养猪了吗?」

我暗暗惊奇,现在日子好过了,买猪肉也不心疼了,许多人家都懒得伺候这臭烘烘的祖宗了。

李医生这个在城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居然还坚持了下来。

「养了两只,都是喂草的,绿色猪。」

李医生边说着,边不慌不忙地施完了肥,这才放下了手上的粪瓢,客气地带我们进了屋。

当我们提到李果死亡的事情,他低着头久久不说话。

他当初虽然亲自举报了李果,但李果毕竟是他儿子,虽然被通缉多年,总还是活着。

现在听到他骤然被害的消息,只怕心中哀恸。

谁知李医生缓缓抬起头,形容却十分淡定。

「十年前就做好他死刑的准备了,他却跑了。没想到,还是死在了云岭村。」

「他在这里制造罪恶,最后也还是死在了这里,也算是因果报应吧。」

李医生的声音平静而低沉,我甚至没有听出一丝波动,仿佛我们谈论的这个人,只是毒贩李果,而不是他的儿子李果。

他这样的态度,我倒是没有料到。

「李医生,十年前你虽然大义灭亲,但李果毕竟是你儿子,听到他被害的消息,又是那样的惨状,难道你真的一点不想知道,凶手是谁吗?」

李医生瞥了我一眼,晦暗的眼神中并没有太明显的情绪。

「十年前,我就当他死了。」

「他死了,是偿还那些被他残害了的家庭。至于杀他的人,人家也是为了报仇。你们警察能不能抓到,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在我这里,我不恨任何人。」

他起身,最后的声音中终于覆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怒气。

也不愿再多说了。

从李医生这里,我们暂时没得到更多的线索。

李医生所表现出来的漠不关心的态度,是真是假,难以分辨。

5

李医生家里就他和他太太两人,但是李太太从十年前精神就不太稳定了。

从我到云岭村这一年来,李太太就发了两次病。

每次一发病,就叫喊着。

「魔鬼,都是魔鬼,杀了那些魔鬼。」

当初,我并不好奇这些家长里短,也没有探究过李太太精神疾病的原因。

到现在才知道,李太太是因为李果才精神失常的。

她恨极了毒贩子,称他们为魔鬼。

魔鬼毁了李果,而李果又变成了魔鬼。

毁了无数家庭,也毁了自己的家。

一念踏错,永坠地狱,唯生者痛。

令人叹息。

李太太此刻正在厨房剁肉,我想试着去找她问问,她却连眼皮都没抬。

只手上用着力,一刀一刀地落下,仿佛所有的恨意都汇聚在那把刀上。

嘴巴里不断念叨着。

「毒贩子害人!害人!」

却又没忍住,抹了一把眼泪。

这夫妻俩,至少从表面上看,对李果的犯罪行为,是恨透了。

也不太像是会接应李果,藏匿他的人。

而肢解自己的儿子……

虽然不能凭直觉办案,我还是不愿怀疑李医生夫妇。

毕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让父母做这样的选择。

但李医生夫妇的态度我还是不太看得透。

如果并不在意李果,李太太为什么会疯癫,李医生又为什么会放弃大好前途,心灰意冷地回到云岭村?

如果在意李果,又为什么对李果的死亡不置一词,甚至连追寻凶手的想法都没有?

按照正常父母的情感,至少在得知儿子死亡的这一刻,比起恨,不应该是痛心更多吗?

李医生的内心,真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淡漠吗?

我老觉得,有些事情有些地方,说不出的违和,一时却也思考不过来。

6

这场案件,无疑是棘手的。

首先,是牵扯到十年前的旧案,当初的案卷记载十分简单。

李医生举报,警察封查,李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个过程中是否有错过的细节线索,我们无法判断。

这就为我们确定凶手的作案动机,带来了困难。

其次,李果贩毒,村民觉得死有余辜。

而其中又牵扯到李医生,村民很是拥护,关于李医生的调查走访,村民说的话,究竟又有几分可信。

我们既无法确定也无法排除李医生的嫌疑。

而李果贩毒造成的罪孽、得罪的人又很多,调查的摊子铺得很大。

另外,村里更没有监控之类的明显证据。

唯一的监控在村子出入口,也早就调取过,并没有什么可疑车辆或人员进出。

我们只能从这一团乱麻中,梳理出每一个可疑点,再逐步调查切入。

我忽然想起法医所说的话,李果的舌头是被连根拔掉的。

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拔掉舌头?

只是为了折磨吗?

那为什么不是割掉耳朵、挖出眼睛?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意图呢。

拔掉舌头,自然是害怕他说话、发出声音。

如果是害怕他吐露什么秘密,大可当初就杀了他。

凶手显然不会是「仁慈」得想留李果一命。

我更倾向于这个可能——让他不能开口呼救。

那什么情况下才会担心他呼救呢,当然是在他活着的情况下。

活在一个能够看到能够听到能够很轻易地向人群求救的地方。

活在一个,对他而言,充满希望的地方。

但他,无法求救。

凶手要他活着。

活着面对希望破灭,活着感受自己身为人彘的一生。

这是一种相当残忍的报复手段。

我向张队说出了我的猜测。

「李果可能很早、甚至十年前,就遭遇了凶手。凶手将其以人彘的形态囚困在云岭村,在复仇的快感逐渐消失后,再将其杀害。」

张队觉得我的思路值得一探。

但是这个案子线索太杂、摊子太大,已经分散了太多警力。

省里最近似乎也有重案,抽调了各地精英支援,一时间,人手实在不足。

而我所提出来的,都是基于假设,并无实质证据,张队干脆让我顺着这个思路,负责深挖,直接跟他汇报。

后来证明,我的思考方向只能算没有偏得离谱。

真正的真相,才更加骇人听闻。

7

是什么样的人,会对李果有这般的深仇大恨?

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藏匿虐待李果如此之久,而丝毫未被发现?

警犬搜寻这么多天未有发现,李果的藏身之处,又到底在哪儿?

根据十年前的案卷记录,李果虽然在云岭村贩毒,但一直很谨慎,并没有对同村人开展贩毒行为,因此本村人从未发现,也谈不上深仇大恨。

而本村村民,我都相熟,一直都很淳朴,很难想象能有一个人,犯下这样的凶杀案而滴水不漏。

……

我正头疼。

张大妈又跑了进来。

「小邢警官,猪,猪又跑啦……」

她累得气喘吁吁,我很是头大。

「大妈,村里出了命案,我正头晕呢。要我说,你那个猪窝栅栏,早该加高了,三天两头的跑了抓跑了抓,也不是个事儿啊!」

我的语气实在不算好,张大妈也有点生气。

跟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

「小邢警官,你这样说我就不乐意了啊。要不是我那猪,你们能发现这人命案?埋得那么深,没个十年八年的你们能发现?到那会儿杀人犯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仿佛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

一丝明光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还得谢谢我那猪咧!」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为什么张大妈家的那只猪,会坚定不移地去刨土。

一只普通的猪,并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警犬,而且尸体埋得不算浅。

它为什么认定了那里?

只有一种可能。

那里有它熟悉的味道!

它熟悉李果的「气味」,十分熟悉!

我连忙打断了正在絮絮叨叨抱怨的张大妈。

「大妈,你们家那只猪除了喜欢去田里溜达,还喜欢去哪儿啊?」

「去找它哥呗!」

「它哥?」

「就李医生家那头,是它一母同胞的兄弟,后来李医生抱了一头回去养,我们家那只猪,就三天两头地跑到李医生家那个猪窝后头,瞎叫唤瞎拱拱。」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李医生,居然是李医生……

李果的亲生父亲。

为什么???

十年前的案件,到底遗漏了什么!

8

我们再次来到了李医生家。

李医生正坐在门口喝水,见我们气势汹汹而来,却丝毫不见慌张,脸上甚至有一股释然的笑意。

仿佛只是一个等待游子归家的老父亲,终于等到了孩子的平安归来。

我始终无法相信,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一位救死扶伤的医生,会杀人,会手刃自己的亲儿子。

「李医生,带我们去猪窝看看吧。」

他点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慢慢地站起身,带着我们向院子后头走。

猪窝门被打开。

一股臭烘烘的气味扑面而来。

确实是个遮掩味道的好方法。

两只猪见来了人,不断发出咕噜噜的低哮。

又一阵绕圈狂奔。

不光遮掩气味,还能遮掩声音。

我们的心里有了八成把握。

李医生家的猪窝分为两个小隔间。

外面的那个隔间养着猪,里面那个隔间落了锁。

李医生打开门,隔间里打扫得还算干净。

堆着一些木柴之类的东西。

张队指着那个隔间,淡淡开口道:

「测吧。」

木柴被抱了出去。

猪窝的门窗都关闭遮挡。

试剂被喷洒出来。

很快,一个闪着荧光的血迹现场,显现在我们面前。

我看看李医生。

他面目沉静,似乎早就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没有解释,没有狡辩,也没有任何的口出狂言。

完全不像一个面临罪行败露的杀人犯。

我甚至觉得,如果他说他并不知情,我仍会有三分相信。

可他,实在平静。

即使面对手铐,也只是镇定地伸出了双手。

没有一丝反抗辩解的意图。

只是在离开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空空的隔间,终究还是红了双眼。

同时,一个月前为父亲生日贺寿回家的老王家的儿子,也为我们提供了关键证据。

那天因为客人多,他便将汽车停在了屋外的空地上。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行车记录仪不经意间录入了一个深夜人影。

一身黑色雨衣包裹,手上提着铁锹、塑料袋,虽然看不清脸,又很快闪过。

但根据身材判断,画像师画像,最后确定是李医生无疑。

李医生犯罪证据确凿。

9

审讯室的灯光终于亮起。

李医生静默地坐在那里,并不打算开口。

审讯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他始终只有一句。

「杀人偿命,他该死,我也该死。」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一个杀人犯。

而对方,哪怕已经掌握着确凿的杀人证据,我也不觉得他穷凶极恶。

「李医生,我刚来云岭村才一年,却也知道,你是村里最受人尊敬的人。哪怕现在,你犯罪证据确凿,村里的人还是会叮嘱我,『小邢,你们要好好重新查,李医生肯定是被陷害的。』」

「他们甚至开始自发查找线索,哪些人和你有过梁子,是哪个杀千刀的居然想来陷害你。不管是蛛丝马迹,还是捕风捉影,都要来告诉我。」

「这个时候,我都会想,我们真的抓错了吗?」

「可是,铁一般的证据就摆在眼前,连辩驳的借口都没有。」

「李医生,你能告诉我,我们真的抓错了吗?」

李医生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

我期待地看着他。

他缓缓抬起双手,覆在脸上,有泪水从眼角缓缓溢出。

嗓音中带着一股压抑的喑哑。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他们。」

「李果犯的错,他得偿。」

「他偿不完的,子债父偿。」

那一句「子债父偿」,低沉嘶哑,却决绝。

也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以一个父亲的态度,说出这样一句话。

原来,在他的心里,仍有一角,存放着对儿子的爱意。

「可是,为什么要将他变成人彘,为什么会选择这么痛苦的方式,为什么这么恨他……」

「不要再问了,小邢警官。」

李医生的声音陡然提高,打断了我。

他抱着脑袋,趴在冰凉的审讯桌上。

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呜咽的话语中带着颤栗与绝望。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了。」

「他有罪,我也有罪,杀人偿命,我心甘情愿。」

「让这所有的一切,尽快结束吧。」

我实在缺乏经验,只是急迫地问道:「知道什么?你不想知道什么?」

李医生并没有回答。

他收敛了情绪,再没有说话。

如同一个心死之人,空洞、苍白。

而李太太,也只有一句。

「我不知道。」

她精神受不了刺激,我们也并不指望能从她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但我们知道,这不是案件的结束。

李医生杀人的动机,自然不会是为了处罚一个逃脱法网的毒贩。

而且那个罪犯,还是他们的儿子。

确认了李医生的犯罪事实后,我们始终不敢相信,这样残暴的方式居然出自亲生父母之手,甚至给李果和李医生做了 DNA 鉴定。

但是结果却说明,他们的确是亲生的血缘关系。

李医生夫妇的守口不言,显然也是早就商议好的应对方式。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而他们宁愿死也要掩藏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不能揭开,这个案子怎么都不算圆满侦破。

张队说,犯人主动招供,或是畏惧,或是忏悔,或是炫耀,或是求一个宽大处理。

李医生,显然不属于任何一种。

这样的人,要让他主动开口,就必须要找到那把正确的「钥匙」。

10

我们开始普查李医生夫妇的社会关系。

能够和李医生还有李果同时产生交集的人,并不多。

可疑的人就更少了。

只有一个人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是李医生的侄女李念。

李念十年前诞下死胎,而后抑郁跳楼而亡。

看起来与李医生、李果没什么太大关系。

只是这个死亡时间,恰好是十年前李果贩毒事件败露的不久之前。

究竟是巧合?还是,李医生夫妇还有李果,和这个侄女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呢?

走访李医生省城的同事,并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

除了能够感叹一句,李医生医术高明,为人宽厚,加上一声质疑「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以外,没有任何收获。

李医生当初住的小区已经拆迁了,要找到当初的邻居,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我们终于找到一个老太,还记得李医生一家。

当我们拿出李医生侄女的照片,老太一拍大腿。

「哎呦,这女娃可怜呐。」

「我就住李医生他们对门,有次他们家刚好开门,我瞥到了那么一眼,印象深得很,她肚子那么大,身子那么瘦,咋能顺顺利利地生出来呢。这不,娃娃死了,大人也精神病跳楼了。」

而我觉得很奇怪。

「她和李医生他们住在一起?」

「不是,肚子大了才住到一起的,之前大概小两口在外面过。」

我惊诧道。

「小两口?哪小两口?」

李果不是未婚吗?

「他不是李医生他们家儿媳妇吗?我看她之前也经常来李医生家,那会儿还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后来大概怀孕了,不方便走动,就没怎么见过了。我有次遇到李医生,说他儿媳妇漂亮,恭喜他要抱孙子,他也没否认呐。」

「那您见过李医生儿子吗?」

「见过呀,小区都知道,是个混子,偷鸡摸狗不学无术的,从上学那会儿就经常听到李医生家里鸡飞狗跳的。光我听到的,李医生都揍了好几回呢。这大了以后,也不好好找个工作,谁想到照样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也是有造化的。」

老太的话,有真有假,更多的是她自己的猜测。

事件再次扑朔迷离起来。

而我也终于意识到,当初在李医生家,生出那股违和感的原因是什么。

按照李果贩毒案的记载,他在云岭村贩毒长达两年,也就是说从十二年前开始,他就一直住在了云岭村。

这期间李医生在省城,事业风生水起,人脉广阔,受人尊敬。

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让唯一的儿子落到回村贩毒的地步。

我们总是默认「父子一体」的家庭关系,却没有想过,他们也会分崩离析。

那他们决裂的导火索是什么?

两年后,李医生又是怎样精准地掌握了李果贩毒的消息并举报的?

我总觉得,找到李念死亡的秘密,或许就能揭开这背后的真相。

11

我们在省城李医生任职的那家医院调取到了李念当初的生产记录。

并没有异常。

只在询问当时负责李念生产的医生、护士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这是一份伪造的记录。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出这样一份记录的人,不言而喻。

线索中断。

但至少证明,李念确实与此案,有莫大的干系,或许就是李医生夫妇这般对待李果的动机。

在即将从医院离开的时候,护士长欲言又止地拉住了我。

「警官,我也不知道和案子有没有关系啊,我跟你说一说,你就听听看,能帮得上忙最好。」

「什么?」

我隐约觉得,她知道些什么。

护士长压低了声音。

「李念是未婚先孕。刚开始怀孕的时候,情绪很差,有几次产检是李医生陪他来的,我们都知道,李念是他侄女。可是有一次,我偶然间听李念摸着肚子,看着李医生说,外公来看我们宝贝啦。」

我惊讶地抬起头。

外公!难道李念其实是李医生的亲生女儿?

难道李念真正的死因和李果有关,这是一个为女报仇向儿子索命的案件?

李果并不知道李念的身份,所以造成了伦理问题?

不,不会的,我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是真的,这个孩子生不下来。

李念的口气中也不会是对这个孩子充满期待。

至于李念的男朋友,我们没有查到任何信息,仿佛被刻意抹去了痕迹。

不能在阳光下行走的,不是地狱里的天使,就是天堂里的恶鬼。

李念的男朋友,又究竟是什么人。

整个案件如同一条漫长的绳索。

我们不断追寻,最终却发现它通向的,是一汪不见底的深海。

驱散黑夜的火把即将亮起,却又被一把扑灭。

我们无比颓废。

然而,一通电话,为我们迎来了转机。

这是一通来自省禁毒办的电话。

为的是寻找一个叫李念的女子还有一位叫李果的毒贩。

接完电话,张队陷入了持久的沉默。

最后,无比沉重地开了口。

「提审李文斌吧。这次,他应该会开口了。」

李文斌,就是李医生。

12

半个月的关押,李医生憔悴了很多。

张队让人将他带到了会议室。

「张队,这不符合规定吧。」

有人疑惑。

张队摆了摆手。

「带过去吧,喊上所有的同事,会议室集合。」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会议室里。

张队拿出一张李念的照片。

「李医生。」

张队站起来,向李医生鞠了一躬。

所有人都惊愣地张大了嘴巴,包括李医生。

「这是我个人向您痛失爱女表示哀悼。」

李医生的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他别过脸去,强忍着没有哭泣。

「我们刚刚接到消息,您的女儿,是我们一位卧底警察的爱人。」

「而那位警察十年前失踪,尸首,最近才刚刚找到。」

「现在,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们更多的真相。」

「将所有的罪恶昭示,也让所有的牺牲不再被埋没。」

李医生仍是一脸茫然,对目前的局面,似乎并不知情。

我们也是一头雾水。

「在开始问话前,我们有一段审讯视频,想给您看看,也给大家看看。」

张队的态度,严肃而庄重。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段影片。

不,并不是影片,是真实的审讯视频。

……

一个犯人坐在椅子上,戴着手铐脚铐,仍是满脸的不屑,态度十分嚣张。

审讯很快开始。

「认不认识李果?」

「认识啊,他不是条子吗?」

审讯的人相互看了一眼。

「他不是警察。」

对面的犯人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又好像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情。

「呀,搞错了啊!不过也是个废物,被条子端得干干净净的,还敢回来。老子还以为是内奸,陪他玩了玩呢。」

「什么意思?」

「警官,我是好人,我可没杀人,还把他送回家了。」他的脸上露出一股恶毒的笑意,「就是把他做成了人彘。」

「他老子好像是医生呢,也不知道有没有救活他儿子?」

「想想就有趣,把儿子当成猪来养,哈哈哈哈哈……」

画面突然中断。

我本能地看向李医生。

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岁,整个人都佝偻了下来。

紧紧地闭着嘴巴,双手拼命地颤抖着,指甲在椅子扶手上划出了深深的痕迹。

画面再次恢复的时候,画面内的犯人,已经鼻青脸肿,态度也收敛了许多。

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忿,反而深感畅快。

这一群恶魔,他们不配享受任何的人道主义。

对于李果,这样一个他们稍有怀疑的人,便能做下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那我们那位死去的卧底警察呢?

我不敢想象。

「你最好老实交代,别指望还有人来救你。我们这次扫毒行动,是江北三市联合行动,连根拔起,你上头的人,只怕自身难保。」

「是、是,警官,我知道的不会瞒的。」

与刚刚的态度,已是天壤之别。

「认不认识李念?」

「哪个李念……警官,我真的记不太清了。」

「徐冰的爱人。」

听到徐冰的名字,他的脸上露出了颓废之色。

似乎终于清楚了自己处境。

「知道徐冰是条子……是警察以后,我们查到他有个妞,叫什么的我是真记不得了。后来上头就让我带人去绑了,但是还没做什么,警察就来了,后来就不知道了。」

我听到了李医生的拳头,在嘎嘎作响。

「没有做什么,没有做什么……」

他愤怒地站起来,咬牙切齿。一拳锤在了桌子上,渗出了丝丝血迹。

「他们这些畜生!」

张队看向了李医生,一贯如炬的眼神中,带上了悲悯。

「李医生,你能告诉我们,所有的真相吗?」

13

李医生抹着眼泪,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好。」

他的喉咙里发出呜咽之声,久久难以平静。

但我们没有一个人催促不耐,这个伤心的老人,已经独自承受了太多的秘密。

而我们,也逐渐知晓了一场已经跨越十年的真相。

李念,是李医生的亲生女儿,但因为李医生的大哥不能生养,便由其抱养,这个真相,瞒了十八年。

直到李念十八岁那年,李家大哥车祸去世,李医生才告诉了李念真正的身世。

如果她愿意,可以回来。

但李念选择了继续做大伯母的女儿,继续与李果做表姐弟。

或许是因为愧疚,李医生夫妇的心,开始不由自主地偏向了这个女儿。

加上工作的忙碌,逐渐忽略了儿子的教育。

多年以后,生性敏感的李果,认为是自己的「无能」,遭到了父母的厌弃。

决定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证明自己。

却没有料到,他走上了贩毒之路。

他太天真,以为赚上一笔便脱身,却不知道这条罪恶之船,只会带着他走向地狱。

李念二十七岁那年,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而自己的男朋友却失联了。

所有人都劝她放弃这个孩子。

但她怀着对男友的信任,还是决定一个人将孩子生下来,等待与他的团聚。却不想她怀孕 7 个月的时候,遭遇了一场绑架。

那时候,李念才隐隐约约地猜到,自己的男朋友,可能不是一个普通人。而她,遭到了报复。

只是这个代价太大了。

她被注射了毒品。

而那一群绑架犯中,她模模糊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她的亲生弟弟,李果。

他无措地站在人群后头,却没有上前一步。

警察来得很快,绑架的人迅速撤离,没有来得及带走她。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从那以后,李念便活成了一具空有躯体的游魂。

她还活着,只是抱着希望在赌。

「为他留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毒瘾发作的时候,她痛苦地想要一头撞死。

而她的弟弟李果,默默上前,给她补上一针。

她扑上去想撕了他。

他一声不吭,只闷闷地说一句。

「你至少,要活到孩子出生。」

她便泄了气。

生一个他们的孩子,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李医生夫妇终于在孩子临产前,知晓了这一切。

他们不断地揍李果,告诉了他,李念是他的亲姐姐。

他们骂着他畜生,向他发泄着怒火。

李果的身上,甚至有李医生划过的一刀。

一向只拿手术刀救人的李医生,第一次拿刀伤了人。

而李果一声不吭。

只是答应,等李念生产过后去自首。

14

李念的孩子出生了。

他们没有去医院,在早就探听好的一个人烟稀少的郊区烂尾楼里,李医生夫妇接生。

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带着虚弱、吃力又痛苦的哭声。

那是个女宝宝,她浑身颤抖着、颤栗着。

屁股上的肉已经烂了。

都说婴儿的第一声啼哭代表着希望,可是这个女婴,却从出生这一刻便意味着死亡。

这是一个从出生就带着毒瘾的孩子。

李念的心彻底崩溃了。

她所有的信念也在这一刻彻底倒塌。

在孩子痛苦的哭泣中,她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

没有人上前阻拦。

这个小女婴在痛苦中出生,最终也在痛苦中离去。

而李念为她找了一块小小的墓地,安葬之后也从高楼一跃而下,结束了她年轻的一生。

或许对她而言,这才是他们一家人的团聚。

而做好自首准备的李果,却在最后一刻反悔了。

从他消失的那一刻,本就哀恸不已、对儿子心生怨恨的李医生,就在心里默默砍断了这段父子情分。

痛苦而决绝。

这个儿子,不再是他的儿子。

他只是一个懦弱的渣滓,一个丧失了人性的毒贩,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李医生带着人举报了李果所说的贩毒地点、揭露了他的贩毒事实。

而李果彻底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或许死了,或许逃到了哪里。

李医生没有打探,也没有关心。

他把他当作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或许哪天得知他被捕的消息,他还会拍手称快,啐上一口,「活该!」

但事情的发展,总在意料之外。

举报之后半年,李果出现在了家中。

只是那个时候的李果,已经不是那个张扬叛逆的李果了。

他被砍去了双腿双脚,舌头也被连根拔去,满身都是伤口。

李太太吓疯了。

李医生看着家里出现的「李果」和一张纸条。

「玩个游戏:如果人彘真能像猪一样活过十年,告诉你真相。」

终究不能置身事外。

血缘关系,始终是砍不断的。

那一份父子情分,又岂能真的断得干干净净。

李果血淋淋的身体,终于唤起了他一直刻意掩埋掉的身为「父亲」的恻隐之心。

他的心里隐隐地觉得,这个真相,对李果、对他,很重要。

或许他不是逃避自首,他只是去为自己的姐姐报仇了。

是真的也好,是骗自己也罢。

他接纳了李果。

「我不指望他还能活,只希望他不要背负着满身的罪恶离去。」

李医生说。

这就是他回到云岭村,藏匿了李果十年的原因。

即使他知道,这可能只是对方的戏耍。

可他还是想守着李果,活过十年。

或许呢,万一呢,他的儿子并不是那么罪大恶极。

而那个他猜测的「真相」,是他唯一的希望与企盼。

十年之期,终于到来。

李医生没有等到真相。

意料之外,又或者说更是意料之中。

他终于放弃。

不想再看着李果过着这生不如死的日子。

如果他罪孽深重,这一生不足偿还,就让他来替他赎罪吧。

他终于挥起刀,送他解脱。

那一刻,不只是李果的解脱,更是他的解脱。

身为李念的父亲,身为一个有良知的人,他对李果恨不得千刀万剐。

可他也是李果的父亲,他爱他,他也愧疚于他,为什么没有带着他走上正途。

这十年的日子,也是他每一天的挣扎。

当李果终于彻底闭上了眼睛,当一切即将落幕,他忽然觉得很疲惫。

什么都不想再追究了,就随着死亡,让一切走向结局。

他是一个医生,看惯了生生死死。

从前他觉得,活着就是希望。

现在他却只想,用死亡来拯救一切。

拯救李果,也拯救自己。

而今日他终于多了一份希望。

他能亲眼看到这个贩毒组织的消失。

能给自己丧命在毒品下的儿女给出一个告慰。

能看到害死他们的凶手落入法网,接受制裁。

能告诉女儿她的坚持是对的,她的爱人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15

听完李医生的供述,张队抱着手臂,久久没有开口。

掏了一根烟,想了想,又塞了回去。

他看着李医生,低低开口。

「或许,我能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真相。」

李医生惊诧地抬起头。

……

真的……

有真相吗?

张队的声音闷闷的。

「在我们牺牲的那名同志的尸体内,我们找到了他用来秘密记录罪犯证据的芯片。芯片里录了一段加密的话。破解出来后,我们才知道,他有一个爱人,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嘱咐我们帮忙看护她。」

张队停顿了一下,看着面前的李医生,一字一句,无比郑重地说:

「还有一个消息就是,他策反了一名毒贩。」

「那名毒贩的名字,是李果。」

李果的名字被说出来的那一刻,李医生的神情从紧张变成了激动,最后变得坦然。

整个人都仿佛松了一口气。

张队还说,当初李念被绑,接到的匿名报警电话,后来也证实是李果所报。

李果是有过回头的想法的。

只是在那个黑暗的地狱,徐冰——他唯一的一束拯救之光,也很快熄灭。

李念死亡后,他答应去自首。

可是不甘心呐,真的不甘心。

不是不甘心接受法律的审判,而是不甘心真正的刽子手们仍然逍遥法外。

他选择再次回到地狱。

只是这一次,他是为了光明。

他不是什么大人物,在毒贩子里,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喽啰。

他能做到的,只是尽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

市里曾收到过几起贩毒线索,都是一个神秘人提供。

虽然不是大案件,却从未扑空。

他们说,这个隐形的战士很大胆,不要命的大胆。

直到十年后的这场扫毒行动,找回了我们那个牺牲十年、残破不全却铁骨铮铮的同志的尸体,徐冰的尸体。

他们才知道,这个短暂出现又迅速消失的战士,是被策反了的毒贩子——李果。

他一个人,没有任何斗争经验,在这样的魔窟中很快便暴露了自己。

他成了人彘,被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面前。

看着父母带着对自己的恨意,将自己当猪一样的圈养。

偿还着自己曾经的罪孽。

他不能动不能言。

却能听、能看……

我不知道,这十年,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但是现在,他终于可以安心地离去了。

而听完这段「真相」,李医生的泪水已经滚滚落下,他哽咽着连道几声,「好」「好」……终于没有忍住,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这是十年的割肉之痛,是对十年命运戏弄的无奈,也是对罪恶发出的来自灵魂的呐喊。

16

当我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后的终结。

结案报告进行最后复盘的时候。

却再次意识到我们又一个忽略之处。

我很庆幸,这一次,这一个细节,没有被遗漏。

没有让不该承担的罪责,给出它额外的代价。

李果死后,李医生分明是一心求死的态度。

既然一心求死,要么自杀要么等待被捕死刑。

李医生没有自杀。

他选择了等待死刑的判决。

所以他没有自首,没有配合调查,隐瞒真相,做得滴水不漏。

仿佛真的是一个态度恶劣、意欲逃脱法网的杀人犯。

但我们这个案子破得实在艰难。

靠的也是很多机缘巧合。

万一破不了……

李医生显然并不期待这个侥幸。

他一定确保了我们会查到真相,查到是他杀害了李果。

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冲了出去。

我找到老王家,要到了他在外工作、为我们提供行车记录仪监控的儿子的电话。

嘟嘟的电话铃声响起。

每一秒都是那么漫长,我既期待又紧张。

终于,电话被接通。

我说明了来意。

电话那头顿了顿,我的心不断往上提。

终于,他证实了我的想法。

「是一个匿名快递,说我的行车记录仪里有云岭村的秘密。我起初以为恶作剧,没在意。」

「后来听说了李叔牵扯的人命案,我才试着找了下。」

「我后来去快递公司问过,的确是从云岭村寄出来的。」

「我……我本来其实想瞒下来的……我爸的身体,多亏了李叔……」

「但是我爸说,这是李叔自己的选择。李叔不知道,帮他寄快递的那个人,其实是我爸的一个远房表侄。」

我去看守所见到了李医生。

「为什么呢?」

他笑了笑。

「都没关系了,我现在,很满足。」

「不,李医生。你应该活着,好好地活着,替你的儿女活着。至少每年想他们的时候,你能带着一束鲜花,为他们拂去碑前的落叶。

李念不会怪你,李果更不会恨你,李太太还需要你的照顾。

你能在云岭村,甚至更大的地方,用你的医术济世救人。

你活着,比死亡更有意义。」

我看着他眼里逐渐升起的光芒。

我知道,他活过来了。

我很高兴,这一次他愿意相信我,没有放弃自己。

他本来就是带着无数人,走向生命希望的人啊。

李医生的归案,最终被认定为自首。

结合案情的特殊情况,法院最终判处其三年有期徒刑,缓期两年执行。

他带着轻松的微笑,走出了法庭。

……

而我,一份完整结案报告的最后一个字也终于落下。

我带着它们来到了李念和李果的墓前,一字一句,念给他们听。

我还告诉了李念,她的爱人真正的名字,是萧天义。

行天之道,匡扶正义。

他做到了,他是一个伟大的人。

而参加完萧天义的追悼会,我面前的路也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坚定起来。

望着远方那片层层叠叠、壮阔而祥和的夕阳,回想起自己从前在夕阳下、田野中,追羊抓猪的身影,那是多么平静美好的日子。

而每一个这样的日子里,又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人,在为我们负重前行。

而我,也将开启自己的负重人生。

作者:咸鱼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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