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蛊

我看着他,喉咙莫名发紧,说不出话了。

他的睫毛每颤一下,都像是羽毛在轻撩我的心尖。

他抬眼,眼中的虔诚之色尚未收回,正撞进我的目光里。

我心跳如雷,面红耳热,口干舌燥,根本受不得他的眼神,他的眼睛看根木头都带着情深。

该死的红线蛊!

「你受伤没?」

我挪开了视线,掩饰自己的慌乱。

「现在才想起来关心我,是不是晚了?」

他嘟囔着,听似埋怨,实则撒娇。

边说边蹲下去,将一地的碎片都捡了起来:「幸好当时是我留下,趁风用毒,他们就全倒了,要是你,你和云流师兄肯定还要受伤。」

我被他这副自得的模样逗笑,刚想开口奉承他两句,就感到两道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沈云流看向我,蛊仙人也转向我。

正好木秋白捡好了碎片,站了起来,我拉着他出门,对屋内的两人说:「我们再去给前辈煎一副药。」

出了房门,我回头看了眼,确认房门紧闭,压低了声音对木秋白说;「蛊仙人有点怪。」

可这个怪,我又具体说不上来哪里怪。

或者说,处处透着奇怪。

15

我试探他的身份,却又得不到验证。

他不仅说得出师父师娘的模样性情,甚至主动说出了他爱慕师娘多年。

说法毫无差错,我挑不出疑点,只好把疑心全部压下。

当时木秋白只是麻痹了那群人,并未要了他们的性命,为了保证安全,我们回程缓慢谨慎。三个都易了容,给蛊仙人换下来全黑的行头,他的面容却仍旧遮掩在了帷幕之下。

很神秘,也很阴郁。

我尝试过「不经意」掀开他的帏帽,没有一次成功不说,反倒引起了他的警惕心。

「你想看我的样子?」

我心一虚:「只是有些微好奇。」

他回答的声音很低,低到我以为他不是在说给我听。

「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是时候?

沈云流日日给他诊治,他不再动不动咳血,身上的伤口几乎愈合。

我松了口气,原先他动不动吐血的样子,真的让我很担心我们能不能给师父师娘带回去个活人。

我往沈云流手里塞了个点心:「辛苦了,师兄。」

他咬了一口后,看了眼点心:「哪来的?」

为了便于行路,沈云流准备的都是方便储存的干粮,这种精致小巧的点心,一看就不是他会买的。

我指了指靠着树干睡觉的木秋白:「秋白买的,还有栗子,要不要吃几个?」

今夜来不及找客栈,只好露天席地先凑合一晚,蛊仙人自然待在马车里,木秋白感觉跟他相处不舒服,就抱了毯子睡在外面。

我们三人轮流守夜,这会儿正好是我接沈云流的班。

但他似乎不困,两口吃完了点心,拿着根树枝扒拉火堆,火光照耀下,微微柔化了他眉眼的锋利。

我想到头一回被师父带回金月崖,见到他的场景。

十六岁的沈云流已经很高,分明是俊美的少年,却眉头紧缩,神色肃穆,我以为他不喜欢我,在好长时间里对他小心翼翼,各种讨好他。

哪想到黏他紧,更招他烦,烦到跟他出去打水都会被甩在半路的程度。

找不到回崖顶的路,又下了大雨,山间泥泞,我被淋成落汤鸡,哭得鼻子都不能喘气,眼前的水都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

在我觉得我要完蛋了的时候,另一个落汤鸡出现了。

沈云流不知道怎么找着我的,浑身都是泥水,他看着我,深深吐出一口气,背对我蹲下:「上来。」

他把我背回去,当晚我就发了烧,他被师父勒令照顾好我。

我委委屈屈地问他:「师兄,你为什么讨厌我?」

他一副刀枪不入的冷硬样,给我掖好被角:「你话少点,我不讨厌你。」

我咳得睡不着,他大半夜给我煮了梨膏,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他还趴在我的床头。

我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发现他的鼻子好高,没忍住去摸了摸,然后就被抓了个正着。

下意识地害怕,缩回手闭着眼装睡,然后就感到额头一沉,听到他松了口气,然后是一句:「麻烦。」

现在想想,还是有些憋屈。

我戳了戳沈云流结实的小臂:「师兄,刚见面那时候,你干嘛那么烦我?」

沈云流看也不看我一眼:「现在也烦。」

我「啧」了一声,他把手里的树枝扔进火堆里,拍了拍手:「师娘事多,师父话多,你事和话都多。」

我瘪了瘪嘴:「那现在你肯定更烦我,那个红线蛊,让我更想缠着你了,想要你的心,还想要你的人,唉。」

树枝被烧得劈里啪啦地响,照得他的脸明明灭灭。

「还行。」

声音很小,我没听清,我问了一句:「什么?」

他不理我,我就自顾自地接着说:「怎么办?师兄,要是蛊仙人解不了我的蛊,你和秋白再娶亲成家……」

沈云流顿了顿,转头看我:「娶亲成家?」

我捡了根小枝子划土:「嗯,我嘛,要跟着师父,不可能成亲,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原本想着无爱一身轻,活得好就行,哪想到出来一趟就惹了这档子事。」

每天压抑着对他们两个的感情,好辛苦。

我唉声叹气,忽然听到他说:「我不娶。」

我小愣了下:「为什么?」

「麻烦。」

他说得利索,神色沉稳,不带半点说假话的样子,也符合他一贯的性情。

我咧开嘴,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那敢情好,以后咱们师兄弟一起在金月崖养老。」

他「哼」了一声,我瞧过去,意外发现他的嘴角翘起,弯成了一个柔和的弧度。

我怔怔地看着他:「师兄,你笑了。」

心中浮现无限欢喜。

沈云流立刻给我了一记冷眼:「看错了。」

「我才没……」

真相败退给了他的冷眼,我默默认怂,身前火光温暖,背后却凉飕飕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起了鸡皮疙瘩的后脖颈,余光忽然瞥到异样。

马车的车帘在晃,而此时没有风。

16

我感觉,有人在窥视我,在众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一直看着我。

每当我与沈云流或木秋白亲近几分,这种感觉就尤为强烈,像是一个无形的深渊,随时准备将我吞噬进去。

夜间梦沉,我感觉自己的身上很重,好像被什么冰冷的东西依偎着,它揽着我的腰肢,将头搁在我的肩窝里,它极为依赖我,喜欢将重量都压在我身上,也像是在宣誓自己的主权,将其他不怀好意之物通通赶走。

连着三夜做了这种奇怪的梦境。

我说木秋白:「你不是趁我睡觉揍我了吧?」

他道:「师兄教得好。」

这嘴一天到晚欠欠的,我去挠他痒痒,他缩着身子到处躲。

一时不查,马车被石头绊了一下,车子骤歪,我没稳住身体,在猛地向前后,不受控地向后倒。

随即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我打了个颤,似乎被一股无形的网兜住了。

「不好意思,前辈。」

蛊仙人不发一言,在我坐好之后说:「还有多久到?」

「快了,师兄说,快马加鞭不休息的话,五天后就可以进蜀了。」

我忽而瞥见他帏帽之下的手缓缓握紧,却也没上心。

入夜,我们随便找了家客栈,照旧是四人一间,挤一挤凑合。

在吃过晚饭之后,困意来得尤其快,我在地铺上睡下,一夜昏昏沉沉。

不是自然睡醒,而是身体猛地失重感一下将我坠醒。

醒来发现,我坐在一张椅子上,眼前是陌生的脸,苍白没有血色。

朝阳升起,照亮了阴暗的小屋,我的意识缓缓苏醒,发觉这并不是我的一场梦。

年轻的脸庞显露在光里,俊美而沉郁,宛如受诅咒的神明。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并非因他的相貌而痴愣,而是因为,他的左眼瞳仁鲜红似血。

「是我给你下的蛊,你该爱的人是我。」

容貌若仙人,声音如恶鬼。

「蛊仙人?」

我迟疑地开口。

他看着我,平静地说:「他早就死了。」

他的声音不见一点起伏,没有愤怒和仇恨,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冷意却钻进我的每个毛孔里。

「你杀的?为什么?你是谁?」

他垂下了眼睛,半遮红瞳:「我是他炼制的蛊人。」

「蛊人?」我脑海中乱成一团,「传言是真的?」

现在的他依旧对我有问必答:「对。」

「他要练蛊,研制红线蛊和其他传言中的蛊,红线蛊下到你师娘的身上,再用其他蛊操控你师父,可是传言中的蛊术难得,他就将蛊虫全都种在人身上……」

他的睫毛颤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抓紧了我的手,自虐一般,清晰地跟我描述。

「最后,我就是蛊,蛊就是我。」

他蹲下来,仰视着我,眼神空洞麻木。

我张着嘴,却因为震惊,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慢慢地将自己的脸贴到了我的手心里,像是一只寻求抚慰的小狗。

「好多年了,好多蛊人,只剩下我,他好像也对我不一样了,会跟我说很多事,说他的心里话跟想法,可我杀了他,将他化成了血水,穿了他的衣服跑了出来。」

他的呼吸很轻,喷洒在我的手上,触感几乎没有。

「我跑了好久,所有人看见我都会拿我当怪物,当鬼,要打杀我,我只好给他们都下了蛊。」

「原来下蛊那么简单,操控别人是那么简单,我只要动动念头,蛊虫就听话,它们好像跟我有了共同的意识,我就想……」他的语气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淡漠,「把他们全都杀了。」

17

此时,我脑海中唯一的念头便是,蛊仙人确实该死。

可我不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要给我下红线蛊,又为什么要冒充蛊仙人出现在我们身边?

「你杀了?」

我问他。

他微微摇了摇头:「没有,我看到了你,他们就都不重要了。」

我微怔:「为什么?」

他终于把头抬了起来,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中却空洞无光。

我起了揪心的疼感,不敢细想他之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你不记得我了,」他小声地说,「也认不出我了。」

我迷茫地看着他,搜索自己十八年来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有哪个人会和南疆有关系。

他垂下眼睛,很是落寞。

「你给我一些提示。」

他就握住了我的左手,用力握着,语气低缓:「秦宣,我不是想扔掉你和柳姨,我是被人抓走了,抓来了南疆,逃不出去,怎么也逃不出去。」

左手被牢牢握着,他好像生怕被甩掉。

一些被尘封的记忆在那一刹那重新活起来。

我望着他的脸,他的轮廓在逐渐和一张面黄肌瘦的脸重合,以至于我脱口而出:「谢如鹤!」

他望着我,脸上终于有了一些人的生气,嘴角有一个上翘的弧度,勉强算得上一点笑意。

他轻轻点头,我看着他,呼吸开始发颤。

荒年,村中之人易子而食,我爹要把我交换出去,我娘拉着我逃出村子,但是逃跑时被人发现了,发现我们的是一个小孩,他不喊也不叫,只是问:「逃出去就好了吗?」

谢如鹤的爹是文弱秀才,我的名字也是他爹取的,之前受人敬仰,可在饥荒到来之后,学识管不了吃饱肚子。他爹死了,娘也跟着去了,只剩下他,不知道多少人将下一顿饭的主意打到了他头上。

当时我怕他叫人,就拉住了他的手,满脑子都是先糊弄过去:「谢先生讲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总要先走走才知道有没有下一条路,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当时谢如鹤盯着我拉着他的手,看了好久,最终点了头。

谢如鹤聪明,我也不傻,出逃的路上总能找到点吃的,去向富人讨,去死人怀里找,那个时候我们总是相互依偎着,我靠着娘,他靠着我,满打满算过了四个月,我娘病倒了。

他跟我说,他出去找吃的,找大夫,可他再也没有回来……

「谢如鹤……」

我发现我可以动了,抬手摸上他的脸颊。

好凉,好凉,跟死人一样。

「你,你怎么不是,你怎么不是去找出路了?」

我咒怨过他,但那种情形下,他做出离开的选择也情有可原,以他的聪明,他会活下来,只是我以为我和他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你怎么……」

我抚上他的左眼,喉间滞涩,难以言语。

我在他面前失态,可他的脸上只有淡漠,好像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的感情。

「你冒充蛊仙人,就是想靠近我?」

「是,我知道你在找他,所以控蛊虫,让那些人以为我是蛊仙人,让他们来找我,追杀我。」

我想到他前段时间随时断气的模样:「那你也不用对自己下那么重的手吧?」

他沉默了一下,跟我说:「小宣,我感受不到疼了。

「我只能看到血流出来,但是一点也感觉不到,我以为,我流多一点血,会更容易让你相信我。」

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我深吸了口气:「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还要对我下红线蛊,冒充别人?」

他眨了眨眼:「你觉得,我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他虚虚地摸了摸自己的红瞳,不等我回答,就接了下去。

「我不觉得,我不想你怕我,厌恶我……我只有你了,」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你必须爱我。」

18

心疼的感觉瞬间被冻结,我望着他的眼睛,淡漠的底下是偏执的疯狂。

后背一阵发凉,我猛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害怕我因为他的模样而厌弃他,那他这时候又为什么愿意露出脸来了?

「我师兄师弟呢?他们怎么样了?」

我推开他,往外跑,可在将要踏出门槛时,双腿发软,靠着门框慢慢倒了下去。

他站起来,徐徐走向我,无悲无喜。

「红线蛊,我解不了你身上的,但是,」他蹲下来,抚上我的脸颊,「只要他们两个死了,你就解脱了。」

他向我低下头,在我额头轻碰:「到时候,你只有我,我只有你,我们两个一起回蜀中,永远不再来这个地方。」

他大概是在我的体内下了蛊,我再次动不了,我冷下声音:「他们两个要是出什么事,我会恨死你。」

他的语气轻轻,理所当然:「我可以让你爱上我。」

「通过给我下蛊?」

许是我脸上的讽意刺痛了他,他用手蒙上了我的眼睛:「只要你爱我就好。」

「这是假的!」

「是真的。」

「蛊虫操纵带来的感情,算什么感情,你有本事就让我真的爱上你。」

覆在我眼睛上的手微微蜷缩,我听到他茫然的声音:「真的……爱上我?」

我的胸口剧烈起伏:「谢如鹤,我现在对沈云流跟木秋白的感情是被操纵的,我自己明白那不是真的,但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不介意你的样貌、经历,反而我心疼你,这些都是我对你最真实的感情。」

他放下手,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用我最诚挚的眼神跟语气: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并不只有男女情爱,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的。」

他似乎思索了一下:「我只知道,他想对你师娘下红线蛊,那种绝对占有的感情,就是我对你的感情,你只看得见我,心里只有我,跟我对你一样。」

我悬着一颗心,长年累月的折磨,谢如鹤几乎被蛊仙人驯化成傀儡,思维已经偏执到变态。

「也,」我艰难启齿,「也不是不行……但我想要对感情的自由掌控,绝对不是受什么虫子的影响。」

我放柔了声音,用我毕生最大的耐心跟温柔:「我们可以先单独相处,没准我可以爱上你,跟爱沈云流和木秋白不一样,我分得清楚,你是独一无二的,我真心喜欢的,不好么?」

他看着我,一言不发,我的心七上八下,谢如鹤从小就聪慧,要不是因为荒年,他该是状元料子,在他面前耍小心思,我并不确定自己的权宜之计可以蒙过他。

好在,他看着我,缓慢而认真地点了下头。

我刚松了口气,笑出来,他低声说:「那我,先不杀他们,你只和我在一起,只想着我。」

谢如鹤绝对给沈云流跟木秋白下了蛊,随时致命的蛊。

我现在一团乱麻,勉强理出一个思绪,喉间骤然一疼。

他撕下我的喉结,手一松,喉结落到地上,他轻声说:「小宣,你可以穿裙子了,我可以保护你了。」

19

我和他手上都没有钱,谢如鹤十分利落地对人下蛊,便有人源源不断地送钱过来。

我给他易容,将他的红瞳进行伪装,他对着铜镜看了许久,最终将目光落到了我身上,问我:「小宣,我这个样子,你会爱上我吗?」

我看着他的脸,怔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小时候的谢如鹤是我们村中最清秀的男孩,和我一道玩的小姐妹都偷偷喜欢过他。

我,我大概也喜欢过,只不过后来忙于生存,感情由喜欢到依赖再到怨憎,最后释然,现在只当他是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爱一个人,可不是只看脸的。」

我这么回他,他便敛下眸子,若有所思。

谢如鹤特意等到距离蜀中不远,他的伤势几乎好全时才动手将我带走,沈云流完完全全被利用了一遭,成了免费的马夫、镖师和大夫。

我们也在往蜀中走,谢如鹤在成衣店让我挑了好多衣裙。

脂粉钗环,一个不少,我活了十八年都没在自己身上带过那么多叮叮当当的东西,最后店家给我上了妆,将铜镜放到我身前,我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姑娘,小愣了一会儿。

实在与我平时的装扮大相径庭。

我都有些不好意思看自己,便放下了铜镜。

「不喜欢吗?」

谢如鹤问我。

我捏了捏耳垂:「呃,不是不喜欢,只是……有些不适应。」

他盯着我,冒出来一句:「很好看。」

我的脸热了一下,基本没有听到别人这么夸过我。

他说:「我记得小宣小时候穿裙子就很好看。」

谢如鹤的视线落在我的衣裙上,我忽然想起来,他第一次绑我的时候,最后扒了我的衣服,那时候他不会是想亲手给我换衣服吧?

我偷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正好撞进他的眼中。

我企图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就听到他说:「这样呢?你会爱上我吗?」

好执着……

「甜言蜜语和糖衣炮弹也够不上爱的。」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似乎受到了挫败。

我问他:「你要放弃吗?」

他摇了摇头:「我想做独一无二。」

谢如鹤牵起我的手,我仍旧被冰到了,他雇了辆马车,我和他大多数时间都单独待在马车内。

他买了许多点心,全都放在我跟前,他让我多吃一点,要将饥荒时馋过的吃食都吃个够,直到我实在吃不下。

在金月崖的时候,师娘变着花样做吃食,我已经过了那段见到什么都想吃的年纪,可谢如鹤还停留在那段时光里。

他反反复复地问我:「你会爱上我吗?」

似乎只是在寻求「我爱他」的那一个结果,不论真假,只要我说,他就信。

他笨拙地讨好我,以求我的爱,他却并没有弄清楚自己的感情。

他对我的,是病态的执念,而不是真正的男女情意,但他意识不到。

谢如鹤好像只是在汲取我身上的温度。

他几乎时时刻刻都拉着我的手,时而将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面上却是长久的空白,眼睛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问他怎么了,他抬起眼看着我。

眼中的空洞和茫然,几乎让我瞬间掉下眼泪。

他用指腹轻轻拭去我的眼泪,盯着水渍发了很久的呆:「为什么要哭?你很疼吗?」

我睁大了眼睛,止住眼泪:「我不疼。」

「那你为什么要哭?」他看着我,「是想其他人了?」

我捂着他的手摇头:「没有,我没有想别人,只是突然心里有些难受。」

他忽然抽出了自己的手,背着我,不知在做些什么。

骤然间,马车内弥漫出一股血腥味,我追到谢如鹤身前,他的手掌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全都是血。

他递给我一个小瓷瓶:「蛊虫我放进去了,它可以让你师娘醒过来。」

那张沾满了血的手抬起来,摸上我的脸颊,轻轻摩挲:「这样就不难受了吧?」

我看着他,手在不知不觉中紧紧攥紧了袖口,我深吐出一口气,才能平稳住自己颤抖的声线:「难受。」

我拿下他的手,给他止血、上药、包扎。

「看见你受伤,我很难受。」

20

我和他同行七天,即将踏入蜀地。

沈云流跟木秋白终于找到了我。

我沿途留下记号,也在找寻他们给我留下的信息,知道他们安然无恙,总算放下了心。

我支开谢如鹤,让他去给我买包子,沈云流跟木秋白在一家茶肆里等着我。

久别重逢,他们安然无恙我自然欣喜,可我担心谢如鹤发现,便急匆匆地将瓷瓶塞到沈云流手里:「这个可以救师娘,你们先回去,不用管我。」

我转身就走,沈云流紧紧扣住我的手腕:「你跟我们一起走。」

他的视线锐利,不容我的拒绝,我只好飞快地跟他们解释:「他给你们都下了蛊,我还没套出给你们解蛊的办法,你们出现在他眼前,太危险了。」

木秋白往日的笑容尽收,目光好像钉在了我的身上:「你怎么换回了女装?他对你做什么了?」

我心急,他们不放我走,担心他们,也担心谢如鹤,急上加急。

「他和我是……是幼时相识,不会对我做什么,你们别担心。真的,他对我很好。」

沈云流的手好像松了松,我立刻挣开,嘱咐了一句:「快回去救师娘。」

说罢,我拎起裙摆往回跑,却看见街上那个怔怔望着我的人,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纸包。

心顿时坠入阴冷的深渊。

「谢如鹤,我们……」

谢如鹤一步一步走过来,没有分出一点眼神给沈云流和木秋白,直勾勾地看着我。

「小宣,你一直在和他们联系?」

「我没有,」我小跑到他身边,立即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这是回蜀中的必经之路,我们只是碰巧遇见。」

我顿了顿,跟他说:「我不跟他们走,我只跟着你。」

他看着我,压迫感几欲让我窒息,终于,那种感觉稍微淡去,他沉默着拉着我转身离开。

我松了一口气,边走边回头,对着他们无声地说:「快走。」

却在下一刻,我的呼吸都停了。

时间被放慢无数倍,我的大脑眩晕,耳边一片嗡鸣。

沈云流吐了血,跪倒在地,木秋白向来深情的眼睛在一瞬间失去了神采,如秋叶凋零,飘落在地。

我后知后觉地接收到重物倒地的声音,发了疯一样往他们那里跑,可谢如鹤紧紧抓着我。

「小宣,你选了我。」

我失去控制,心脏像是被撕裂了,我朝他怒吼:「我选了你,你为什么还要杀他们!我选了你啊!」

街上混乱成一团,惊叫声,碰撞声四起。

「是你先骗了我,」他仍旧面无表情,「我后悔了,我不要什么独一无二,你爱我就行。」

「你杀了他们,我恨死你了。」

「没关系,我有办法……」

「你杀了我吧,」我挣不开他,满腔怒火和极致的伤痛让我恶狠狠地看着他,「他们死了我也不会活,除非你把我蛊成傀儡,不然,只要我有一丝神智在,我就去死,我记着你杀了他们,我恨你,我绝对不会在你的操控下活着。」

谢如鹤蓦地闭上了眼睛,紧锁眉头,好像陷入了痛苦里。

我趁机挣脱了他,飞快跑到沈云流身边,他拄着剑,对我摇了摇头,我转身颤抖着去把木秋白的脉,去试探他的呼吸。

很微弱,但还活着。

狂喜之下,我几乎是顷刻间崩溃,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沈云流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擦干净眼泪,转头去看,人群混乱的街道,已经没了谢如鹤的身影。

21

沈云流吐的血吓人,但他的伤还没有木秋白严重。

木秋白直到第二日晚上才清醒过来,看见我坐在他的床边,愣愣地眨了眨眼。

「你感觉怎么样?」

他微微皱眉:「还有一点被啃噬的感觉,但是没那么痛了。」

我松了一口气,沈云流端来药汁,我将木秋白扶起来,他轻咳了两声,将药接过来,一下喝完,然后偎在我的颈间,小声地说:「苦。」

「还有命觉得苦就不错了。」

我说完,心沉下去,低声说:「是我连累了你们。」

沈云流将药碗放好,搬了凳子坐在了旁边:「现在可以安心了,说说看,你和那个蛊仙人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蛊仙人,是蛊仙人炼的蛊人。」

我顿了顿,想到谢如鹤,思绪翻涌,最终跟他们说:「我要去找他。」

沈云流看着我,眼神晦暗,却并未多说什么,木秋白抬手拔下了我头上的一根钗:「几日不见,师姐心胸更宽广了,要再多容纳一个人?」

这话阴阳怪气,我没去理会,扶着他躺好:「我答应了他,我必须去。」

我站起来,跟他们说:「你们先回金月崖,我会想办法让他解了你们身上的蛊。」

我快步出门,快到几乎跑起来。

谢如鹤没有杀沈云流和木秋白,他没有下得了手。

在我踏出客栈前,沈云流追了上来,他跟我说:「他的脉象已经是命不久矣的人了,第一次给他诊脉就发现,至多能活两个月。」

我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地反问:「你说什么?」

沈云流抿了抿唇:「当时我以为他是年事已高,或者练蛊可能出了差错,所以筋脉残缺,五脏六腑破败,已经很难再维持生命。那些药也只能暂且修复表面,而里……」

他摇了摇头:「救不回来了。」

我的大脑空空,听到自己在问:「他自己知道吗?」

沈云流点了点头:「他说他想赶快进蜀,我以为他是想见师娘最后一面……」

我扭头向外跑去,抢走了刚入客栈的客人的马。

他想进蜀,路只有一条,我还可以追到他。

天上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我越骑越快,淋了一夜的雨,骑了一夜的马。

在晨光熹微时,我看到了前方的人影,他向前走,一步一挪,速度十分缓慢,像是已经走不动了。

我飞快下了马,去牵谢如鹤的手,随即便感受到刺骨的寒冷,从手蹿到大脑和心头。

谢如鹤没有回握住我:「你不是恨我吗?」

「你不是没有杀他们?」

他转过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我,说话又慢又轻,像是费尽了全力:「我是想杀,但我不想你死。」

「小宣要好好活着。」

他抬起手碰了碰我的脸颊,看着我,垂下了眼睛。

我回望着他,对视的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我见他缓缓向我低头。

苍白的唇似有若无地擦过我的嘴唇,没有任何停留,就像是一阵风。

谢如鹤宛如失去了支撑,他倒下去,我抱不住他,他最终还是摔到了泥地里。

泥水很冷,他也很冷,但他看着我,眼中好像有了微弱的光亮,声音断断续续,已经成了气音:「我很高兴……

「我没有死在南疆,那里,又冷……又疼……」

「别说话了,我带你回蜀中。」

他望着我,好像没听到我的话,一字一顿地说:「幸好,你不,不爱……」

谢如鹤,如鹤,长寿长命之愿,而他幼时经历荒年,少时与蛊虫为伴,病躯残体,活不到他的第十九年。

22

谢如鹤死了,他下的蛊都失了效。我不受情蛊所困,沈云流跟木秋白也不会再受蛊虫要挟。

我将谢如鹤葬在了金月崖顶,这里树木葱茏,有很多小动物,能看到山脚下炊烟袅袅的人家,我觉得他会喜欢这里的。

我在他的碑前枯坐了很久,从日出到日落,如此循环。

看着墓碑上的名字,我开始细细思索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刚开始被掳走,他肯定是会想办法逃出来的,可是没有成功,就被送到了南疆,被送到了蛊仙人那里,就更逃不出来了。

一个两个,无数个蛊虫进入他的身体里,为了争夺地盘,获取营养,不断地在他的身体里打架,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谢如鹤的性子从小就沉稳,从来不会大惊小怪,也没有看到过他大惊失色的样子,但那种时候,他应该也会叫出了,肯定很疼,疼得再也叫不出来,所以嗓子才会坏掉。

他看到一拨又一拨的孩子被活着送进来,死掉再送出去,他会怎么想?

是不是想着,他没准也会被这样送出去?

可他偏偏活了下来,活了那么长时间,忍得了那种痛苦,以至于蛊仙人都对他另眼相看,会跟他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他那个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他在想,他这个样子还算不算做一个人?

一个感知不到痛和温度,一个几乎没有感情的人,究竟还算不算是一个人?

揪心得很,我的额头磕在了他的碑上,眼泪接连掉在地上,我哑着声音问他:「谢如鹤,你是不是疼了好久啊?」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师娘上到山顶来找我,将我揽进她的怀中,她叹了一口气:「也是师娘有错,师娘要是早些发现那东西的坏心,就不会让这孩子受那么多苦。」

我想摇头,身体疲累的表现不出我的想法,错的是坏人。

后来,我晕了过去,醒来就看到木秋白趴在我床边,沈云流给我端粥进来,他好像生怕惊扰了我,努力柔和自己的神色。

「秦宣,」他把碗递给我,想说什么,可他嘴笨,又说不出来,最后就憋出来,「好好休息。」

木秋白被惊醒,看着我,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师姐!」

他的侧脸睡出了红印,显得有些憨憨的。

我对着他笑了一下,让他别担心。

我从来都是想活下去的,谢如鹤也想让我好好活下去,那我就一定会好好活着。

红线蛊瞒不住,师父知道了我是女子,但他只是有几天没给我好脸色,恨不得指着我的鼻子骂:「要装你也不装严实点,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搁,我这不是自砸招牌吗?」

当时我已经准备下床,下跪,求他不要逐我出师门。

但我被子还没来得及掀开,他就甩袖子走了。

师娘跟我说:「你那点本事,糊弄其他人还行,你师父比你多学多久易容,还看不出来你?」

我傻了眼,呆愣愣地「啊」了一声。

「他也舍不得你,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早就被发现了,还以为自己装得挺好。

「师娘,师父为什么不收女弟子?」

她的笑容微滞:「在云流之前,你师父还收过一个弟子,是个女弟子,唉……那时候你师父年轻,姑且算有几分姿色,那孩子……」

她悠悠叹了口气:「走歪了路,你师父生气把她逐出师门,说再也不收女弟子了,当时发现你是个女孩子,他自个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留下你。

「你们可都要好好的,你师父嘴硬,但是哪个徒弟他都心疼,你前几天在崖顶不吃不喝,他每天晚上都要去偷偷看你,回来就唉声叹气,听得我都烦了。」

「让师父担心了。」

师娘笑了一声:「担心的何止是他,云流一天剁坏三个菜板子,秋白直接跟着你在崖顶待了三天,你陪着那孩子,秋白看着你。」

她拍了拍我的肩,站了起来:「宣儿也是个大姑娘了,改天师娘带你下山买花裙子,头面脂粉一样都不能少。」

我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正好跟提着饭盒的沈云流碰面,木秋白抱着小食铁兽跑着过来叫我:「师姐!」

番外如果是沈云流

因为我骗了师父,所以他要罚我,让我以后都要跟着沈云流下山挑水,砍柴做饭。

很长时间没干过体力活,第一天挑水的时候就把肩膀给磨破了。

沈云流给我调制膏药的时候,我就猜到,他肯定又在心里骂我麻烦。

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沈云流好像对我温柔了许多。

虽说还是沉默寡言,冷着脸,但冷言冷语少了。

我扮男装时,他一天能对我说八回「烦人」「闭嘴」。

穿个红裙子,他就不嫌烦也不嫌吵,下山回来还能给我带个丑陋的口脂。

他怎么这样?怎么还歧视男子呢?

金月岭有人家办喜事,沈云流找了个活计,在后厨杀猪,我和木秋白跟着蹭了顿饭。

在新人交拜时,沈云流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来到厅堂,他这个大高个在人群中太明显,我远远地给他招手,他躲着人来人往的碰撞走到我旁边。

还是那副棺材脸,太不喜庆。

我扯着他的嘴角向上拨:「人家大喜日子,你笑一下啊。」

沈云流拿开我的手,脸色没有一点变化:「是别人的大喜日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话说的,要是你大喜日子,你就会笑了?」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这一眼让我想起来,他说他不成亲的。

「师兄,你真的不打算成亲了吗?」

他不答,反而问我:「你呢,现在你能嫁人了,你会成亲吗?」

我摸着下巴想了会儿:「说不准,要是遇见喜欢的人,咱也不能错过啊。」

话一出口,我莫名感觉这个红艳艳的厅堂顿时阴森森的。

沈云流整个人在散发着冷气,实在不太吉利,我跟看热闹的木秋白说了一声,就拉着沈云流出了人家的小院。

「师兄,人家成亲呢,你摆那个臭脸给人看干什么?」

他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我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身一转,准备开溜。

走了没几步,就被沈云流揪着领子拽了回去。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很有眼力见地用手给他扇风:「师兄,消消气。」

他睁开眼睛,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片沉静:「我当真了。」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当真?」

他低声说;「你说的,我和你一起在金月崖养老。」

沈云流不是一直喜欢清净吗?他现在就料想到他年纪大了之后会害怕孤单?

「我招个上门的,咱们仨……」

他的视线瞬间变冷,我想我大概是说错话了,乖乖闭嘴。

「秦宣。」

他喊了我一声,我忙不迭地应下:「在。」

「如果没有红线蛊,你能喜欢我吗?」

我便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移开了看着我的目光,耳根红得彻底,红色逐渐蔓延到脸颊、脖子。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番外如果是木秋白

我原先以为木秋白纯粹是犯贱撩拨人,没料到他的玩笑里存的真心。

他的及冠礼结束后,喝得酩酊大醉,沈云流去给他煮醒酒汤,他非要拉着我看月亮。

爬到树上,脚荡在空中,头靠在我的肩上。

沈云流说的男女有别,要保持距离,他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可能是因为我今天一直顺着他,对他温柔有加,让他认不清自己小弟的身份。

他竟然敢骂我:「秦宣,你真是个笨蛋。」

我拳头刚硬,就听到他醉意朦胧的声音:「我都喜欢……

「什么都喜欢?」

然后他就睡着了。

我「啧」了一声,看着地面,最后还是叫来了沈云流才把他给折腾下去。

第二天晌午,我在房间内研制易容道具,木秋白忽然闷头进来,还不忘关门。

一下将我困在他和桌子之间。

我呦呵一声:「还没醒酒?」

他闷闷地问:「昨晚我和你说什么了?」

他这状态难得,我有心逗他,便阴沉了脸:「你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

我感知到他的呼吸急促了一些,声音细弱如小猫:「师姐,你生我气吗?」

我愣了一下,他以为他说什么了?

「你觉得我该生你的气吗?」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听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在里面,我正觉得自己玩过了头,准备揭过这茬,不再逗他。

却被他扣在了怀里。

我的眼前一黑。

「我是真心的,很早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喜欢师姐了。」

宛如晴空霹雳,劈得我外焦里嫩,心跳迅速加速。

「喜,喜,喜欢我?」

「我还以为我是断袖,可是发现师姐是姑娘之后,我还是喜欢师姐,师姐,你不要讨厌我。」

我有些蒙,反应不过来。

「你,在我还是男人的时候就喜欢了?」

「是,一直喜欢师姐,可是师姐看不出来,还笑话我长得矮。」

呃……我年轻的时候确实挺欠……已经在努力改了。

「师姐……」他一声接着一声地叫我,「我好开心你中蛊后第一个看到了我,喜欢我,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我推了推他,企图辩白:「可那都是因为红线……」

他将我抱得更紧:「我不管那些,师姐喜欢我,我就开心。」

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使劲拍了拍他,他才将我松开,红着眼睛,泪光盈盈地看着我,好像遭受了十足让他心碎的事。

我清了清嗓子:「倒也不用如此卑微。」

我想起我中蛊时结的梁子,捏了捏他漂亮的脸蛋:「我给你机会,你证明一下有多喜欢我吧。」

木秋白愣了一下,红通通的眼睛眨了眨,目光瞬间发生变化。

他凑近我,压低嗓音:「木秋白供你驱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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