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慈令

长嫂不满我掌控着管家大权,在祠堂里大闹。

她拿匕首抵着脖子威胁我们:「若不让我管家,我带着孩子死在这儿。」

「小姑一个庶女,配马夫都高攀了,而我是给你们徐家续香火的。」

「家产本就是儿子的,小姑赖着不嫁人,不就是贪图家产吗?」

全家人默不作声地看着我。

我笑得风轻云淡:「新妇无礼,那便一纸休书送回娘家吧。」

我徐南慈挣下的家业,还轮不到你来指点。

大哥徐令则官升二品后,成了京城里最受欢迎的公子哥儿。

徐家每天门庭若市,全是来说亲的媒婆。

在一众端庄聪慧的贵女里,大哥选中了柳侍郎家的庶长女柳紫嫣。

「我曾在马球会上见过她,明媚活泼、大度良善,虽是庶女,举止却很得体。」

「多亏了小妹你,我才能有机会娶得贤妻。」

大哥一边为我作画一边感慨道。

我「嘿嘿」笑道:「大哥哥喜欢就好,无论嫡庶,只要咱们一家子和睦就好。」

大哥用墨笔点了点我鼻尖,笑得爽朗:「对啊,要紧的是家宅安宁和睦。」

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大哥眼里贤惠的贵女,竟然是个泼皮。

新婚第二日,柳紫嫣来向双亲请安,我心里暗自感叹难怪大哥爱慕她,确实美若天仙。

请过安后,她陪着母亲一同用早饭,我在一旁听佩月回禀昨日喜宴上的赏赐。

余光瞥见柳紫嫣的表情有些错愕。

她低声地问大哥:「竟然不是婆母管家?」

大哥看着我笑得一脸骄傲:「南慈虽年纪尚轻,但办事稳妥、有主意。此次婚宴便是她一手操持的。」

「这几年母亲身子不好,她心疼母亲,便挑起了管家重担。」

柳紫嫣这才掩嘴笑道:「这些年辛苦小姑了,往后有我呢。」

这些话飘进了我的耳朵里,直觉告诉我这柳紫嫣是个不安分的。

但我没想到她暴露得那么快。

因为忙着大哥的婚事,我一直不得空休息。

眼见着一切安定了,我准备去梅园住几日调养调养。

这日我正在和佩月收拾行囊,柳紫嫣来了。

我看了一眼怯生生地跟在她身后的丫鬟,便明白,她是硬闯进来的。

平日里我的院子若有人要来,都得先通报一声的。

「罢了,你去吧,长嫂刚来还不懂这儿的规矩。」我朝着小丫鬟挥挥手,她这才松了口气走了。

柳紫嫣脸色有些难看:「都是一家人,小姑却要摆架子。」

「我既进了你徐家,便是徐家人,这府里哪儿我不能去?倒是小姑,日后出嫁便是客了。」

我原想发火,但碍于大哥新婚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能压住火气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各院有各院的规矩。」

她径直坐在罗汉床上撇了撇嘴,满脸不愤:「我听令则说,你要去梅园玩儿?」

「那儿可花销不菲,你住个三五天,便得上百两银子。」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淡淡地问道:「所以呢?」

柳紫嫣有些激动:「小姑如今虽管着家,可也没道理来挥霍官中银子,百两银子只潇洒了你一人。」

感情是为这。

我笑了笑:「我的花销,不用家里出。」

她脸色变了变又说道:「便是你自己出,也不应该啊。你有那些闲钱,不如为双亲置办几件衣裳、为你大哥买几件古玩,再不济,你送嫂嫂我几支簪子,好歹也能留存下来。」

我无语地看向佩月:「佩月,你说大哥莫不是失心疯了才娶她?平白地拉低我们徐家的格局。」

佩月捂着嘴笑道:「姑娘整日地和公主待在一块儿,自然不知道这京城里也是有刁妇的。」

柳紫嫣听了这话,蓦地站起身来,冲向佩月就要扬手打她:「你一个下贱的丫鬟,也敢编排主子?」

我抓住她的手冷声道:「佩月是我的人,更何况她说得没错,嫂嫂若是敢打她,今日我便让嫂嫂去家祠里跪着见见先祖们。」

柳紫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吼道:「我告诉你大哥去。」

说完气急败坏地走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看来以后大哥日子难熬了。

听说柳紫嫣在大哥那儿哭了一场,说我欺辱她。

大哥好言好语地哄劝了一番,她才收了哭脸。

他们回门那日,我去了梅园。

悠闲自在地和公主一块儿玩了几日,刚回到家就看到了柳紫嫣在我院门口站着。

看到我回来,她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姑的院子不能随意进,这规矩我如今也记住了。」

虽然我如今不太喜欢她,但都在这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总得过日子,不好闹得太僵。

便笑道:「嫂嫂有事?那进屋说吧,正好我带了礼物给嫂嫂。」

我让佩月取来一枚羊脂白玉坠子:「这坠子我瞧着倒是很配嫂嫂呢。」

从小到大大哥都护着我待我好,看在他的份儿上,我也得给柳紫嫣几分薄面。

她接过玉佩,「啧啧」地感叹了两声:「这才对了嘛,钱呢就是该给自家人花。」

「小姑早晚得出嫁,若是留着这些钱,日后也只会补贴夫家。」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我脸色一沉:「嫂嫂如今也在夫家,怎不见嫂嫂拿嫁妆来补贴?」

她讪笑道:「这不徐家家大业大轮不到花我的。可你不同,你只是个庶女,日后若想做正房夫人,那门户定是比徐家低。到时候只能徐家拿钱来填补你夫家了……」

我有些惊愕。

好歹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眼皮子这么浅薄?

「嫂嫂也是庶女,不照样六十六台聘礼做了我徐家的正室。」我收拾着东西冷冷地回道。

柳紫嫣听完这话,眼里露出一丝得意:「我虽是庶女,却是柳家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受到的宠爱不比那些嫡女少。况且人人都知,我的容颜在京中数一数二。」

「但小姑,你姿色一般、身形尚可,脾气又不好,大户人家可瞧不上你。」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样说,对方竟还是我嫂子。

「嫂嫂若无事请回吧,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些话。」我不想再听她啰唆,下了逐客令。

她没好气地出门,临走前还留下一句话:「我说的这些话是为小姑好。小姑如今若不收敛,日后嫁了人还以为自己有徐家撑腰呢,到时候再肆意挥霍,只会自讨苦吃。」

我抄起桌上的琉璃盏砸向了她:「哪儿来的疯狗在这儿乱吠!」

她躲闪不及,被擦破了额角。

下一瞬便尖声地惊叫:「你,你敢打我?徐南慈,我是这家里的嫡长媳!」

我冷笑道:「那又怎样?惹我不爽,下场便是如此。」

她捂着脸跑了出去,不到一刻钟,整个府里都知道我把她打了。

父母把我叫去厅堂时,柳紫嫣还捂着脸在哭,额前的那一点血迹已经快凝固了。

「南慈,紫嫣说你把她打了,可有此事?」母亲柔声地问道。

我看到她那副娇柔样子,只觉得厌烦极了。

「是,但女儿现在很后悔。」

「后悔下手轻了。」

柳紫嫣听到这话,哭得更厉害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哭:「求公婆为儿媳做主。」

「儿媳不过是去劝诫小姑,有些话我知道她不爱听,但忠言逆耳利于行啊。我是把她当亲妹妹,才会苦口婆心地对她讲那些。」

「可小姑却不分青红皂白,先是指使丫鬟羞辱儿媳,后来撵过来打儿媳。若不是我躲闪得快,只怕今日这张脸便毁了。」

她越说越激动,越哭越厉害,几乎瘫软在地。

大哥忙去扶着她,她顺势钻进大哥怀里继续哭:「谁家闺中的姑娘会这样泼辣啊?」

「小姑打我便也认了,可她口口声声地说我是庶出,说我生来命贱,说我是娼妇。」

「我,我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啊。」

柳紫嫣说完这句话,便晕了过去。

厉害啊,把各种脏盆子往我头上扣,扣完只要装晕便能躲过对峙。

母亲看着晕过去的柳紫嫣不知所措,她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父亲虽有妾室,但都安分守己、相处和睦,她一辈子都没有陷入争斗中。

「慈儿,这,这可如何是好?」母亲惊慌地看向我。

我笑道:「去请郎中来,为嫂嫂开几服药,嫂嫂身体虚,得好好地补补。」

大哥赞同地点点头,便把她带了回去。

父亲这才叹了口气:「紫嫣她怎么招惹你了?」

我反问道:「她说的这些,父亲信吗?」

父亲摇摇头:「我养出来的女儿我最是了解,你虽性子决断,但不会是非不分。」

「她说我长相一般、性格暴躁,又是个庶女,日后只能下嫁。所以让我把名下的钱都花给她和兄长,免得以后倒贴夫家。」我如实地把她说过的话全部转述。

母亲听完气得胸口不断地起伏:「岂有此理!她一个新妇,入门不过几天,倒管教起我的女儿来了。」

「我的慈儿,便是配太子也是配得起。下嫁?她做梦。」

父亲一边安抚着母亲一边劝我:「慈儿放心,不论什么时候,你的钱你想怎么花便怎么花。谁若是敢拿这来说事,家法伺候。」

父母的态度很快地全府上下便都知道了。

佩月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给我学:「这两日正巧大公子休沐结束,公务繁忙顾不得她,柳紫嫣气得在床上躺了一天不吃不喝。听说,她的贴身婢女回侍郎府了。」

我放下书笑道:「这是去搬救兵了。」

「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

柳紫嫣的婢女从侍郎府回来后,柳紫嫣身子就突然好了。

不再躺床上抹泪,每日晨昏定省,伺候公婆十分尽力。

早饭后,大哥拽了拽我衣袖,低声地说道:「南慈,你嫂子前些日子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

「可能是刚到徐家一切都不适应,有些女儿家的脾性正常。你看这几日,她多贤惠呢。」

我笑了笑应了。

大哥被她的柔情蒙蔽了,可我不会。

她的本性我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如今突然转性,必然是有新的算计。

早饭后,我正在花厅看账本,柳紫嫣端着一碗参汤进来了。

「小姑整日看账本,眼睛都看坏了,我特意炖了参汤来,小姑喝了补一补。」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没眼色的人?

便是扮柔情,都学不会。

「劳烦嫂嫂了,先放着吧,刚刚吃过早饭还喝不进去。」我笑着回她。

她眉头一皱,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嘴角抖动了几下,换了个勉强的笑容。

「好,那我不打扰小姑了。」

过了几日,公主送来了帖子,邀我一同赏花。

柳紫嫣知道后,带着一众婆子浩浩荡荡地来了我院里。

「小姑平日里穿得素净,但毕竟要去行宫,还是得穿得亮丽些。我特意去做了这些衣裳来配小姑。」

柳紫嫣笑得一脸得意,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眼光。

我扫了一眼,一件比一件花哨。

佩月看懂了我的嫌弃:「大奶奶还不了解我家姑娘?姑娘向来不爱在衣裳上绣些花鸟。」

柳紫嫣眼里闪过一丝不快,但还是笑道:「小姑你是庶女,从前应该也没有机会进宫,不懂宫里的规矩。听嫂嫂的,准没错。」

哦,原来是想在我这儿显摆自己进过宫。

我虽与公主交好,但不爱宫里那套规矩,所以宫中人多的宴会从未去过。

柳紫嫣没见过我,这才来我跟前不经意地炫耀。

「既然是嫂嫂的心意,那我便收下了。」

见我收下了,柳紫嫣这才满意地离开,留下了一脸为难的佩月。

「姑娘,这大奶奶好歹是侍郎府家的长女,怎么审美这么差?这衣裳又有玉珠又有金丝红线,又有绣花又挂着些坠饰。您又不是去唱戏,这身行头像个行走的珠宝铺子。」

我掩嘴笑道:「你倒是会形容。这些衣裳你收起来,自然会有用处。」

柳紫嫣虽是庶女,却也养得和嫡女一般,书画皆精,她怎会不懂这衣裳堆叠过多呢?

不过是想让我穿去出丑罢了。

赏花那日,我出门时的确穿着柳紫嫣送的衣裳。

她站在府门口看着我的马车走了才放心地回去。

傍晚我回来时,她早早地候在门口等我。

看到我笑着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捧着个匣子她有些傻眼:「小姑,今日,今日赏花宴玩得高兴吗?」

我笑得一脸无邪:「高兴呀,多亏了嫂嫂送的衣裳,公主和皇后娘娘看到了都直夸呢。」

「听说前几日北域使者来便是这么穿的,他们说这是富贵的象征。在他们国家,地位越高的人,衣裳越花。皇后娘娘说我们和北域如今关系缓和,这样穿利于两国友好。一高兴还赏了我一颗夜明珠呢。」

说着我打开匣子给柳紫嫣看。

那颗夜明珠光泽极好,个头也极大,看得柳紫嫣眼睛都直了。

「原来如此。」她低声地呢喃着走了。

月末,繁花盛开,京中贵族们也陆续地开始办赏花宴。

第一场自然是皇帝亲弟弟穆王爷家的,他家的赏花宴每年邀请的人数不多,但都是京中最有权、有地位的。

因着哥哥的关系,今年柳紫嫣也在被邀行列。

她提前三天就在准备,一副要在赏花宴上艳压群芳的架势。

看着她穿着那身花里胡哨的衣裳出门后,佩月两步一蹦地来给我回禀。

「好啊,今晚有好戏看了。」

晚饭时,柳紫嫣回来了,哭肿了双眼,沉着一张脸。

「这是怎么了?不是去赏花了吗,怎么还哭了?」大哥问道。

柳紫嫣瞪了我一眼,恶狠狠地说道「你问问你的好妹妹。」

我一脸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柳紫嫣顿了顿,放声大哭:「我待她还不够好吗?你去京城里打听打听,谁家的长嫂能和我一样,对待小姑子低声下气。」

「回过头来,她却哄着让我穿这身行头去穆王府丢人,现在只怕满京城背地里都在说我穿得像只花孔雀。我再也没脸出去了。」

不等大哥问我,我便学着她也一副委屈样:「嫂子也知道这衣裳不好看啊,还哄着我说是宫里的规矩,让我穿去宫里。」

说完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我丢人不要紧啊。」

「还是,嫂子原本就诚心地让我去出丑呢?」

在我的质问声下,柳紫嫣的哭声渐渐地止了,眼神有些慌乱。

大哥语气有些不快:「紫嫣,到底怎么回事?」

柳紫嫣嗫喏道:「我,那日我专门熬了参汤给小姑送去,可小姑却不喝。她眼里从来都瞧不起我,当着丫鬟婆子打我脸。」

我说呢,那日突然好心,还非要赶着我吃过饭送来。

合着是为日后控诉我做准备啊。

我淡淡地开口:「你的脸面我可没兴趣,我只知道我吃饱了喝不下罢了。」

「若真是为我着想,便不该在早饭后送去给我为难。」

「只怕嫂嫂是早就准备拿这个做文章吧。」

大哥的脸色沉了下去:「把大奶奶送回院里吧,让她早日歇息。」

这一次,柳紫嫣又败给我了。

大哥也不再说让我多担待她的话,他近日忙得脚不沾地,柳紫嫣想哭诉也找不到他。

我和佩月坐在院里葡萄藤下吃西瓜,佩月一脸不解。

「姑娘,你说为什么这柳紫嫣就非得要和你作对呢?把咱们一家子搅得鸡飞狗跳。」

对啊,为什么呢?

按理说她和我同为庶女,更不应该处处刁难我。

「那你去查一查吧,找人打探打探柳家的真实情况。」我吩咐佩月。

真正重视女儿的大家世族养不出来这样刻薄算计的女儿。

除非,柳紫嫣在柳家过得并不如她表面上这样光鲜亮丽。

一块西瓜吃完时,柳紫嫣来了。

几日没见,她整个人瘦了一圈。

「小姑,我收到信家中母亲病了,我要回趟侍郎府。」柳紫嫣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灵气,干巴巴地说道。

「好,我让佩月去安排。」

我和她不愉快到底是私人事项,侍郎府夫人病了,作为亲家,我徐家自然得表示一番。

于是柳紫嫣前脚走,我和母亲带着药品礼品后脚也去了。

我们到柳家时,柳紫嫣已经哭红了眼,我瞧见她站着有些发抖,似乎是跪久了的样子。

「还劳烦亲家母跑一趟,我真是不好意思。」柳夫人坐在床上和母亲聊天,我坐在一旁圈椅上喝茶。

「这位姑娘就是南慈吧?不愧是徐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把内宅管得井井有条。不像我们紫嫣,性子软。」

说完又对着我笑道:「南慈啊,辛苦你了,这管家自古以来都是儿媳的差事,是我家紫嫣没用,还得劳烦你。」

得,这是个笑面虎。

看似在谢我,实则是提醒母亲,家里的事该交给柳紫嫣。

不过我母亲从来听话都只听表面这层,根本没往深层想:「亲家母说哪儿的话,紫嫣身子是弱些,三天两头地病着。但是你放心,我定会请最好的郎中为她调理。」

母亲说得诚恳极了,我看到柳夫人眼里的不快,也看到她生生地吞下一口气。

心里偷笑,这种老狐狸还得母亲这种纯善之人来治。

这一趟应该是柳夫人计划的,先让柳紫嫣回来侍疾,母亲得知她病了后定会来探望,再由她把话递给母亲——管家权不应该交给女儿。

只可惜,我的母亲心思单纯,没有领悟到她的意思。

柳紫嫣回来后,整个人更瘦了。

母亲拉着她的手看了好几圈:「这几日照顾你母亲,辛苦坏了吧?回来了就好好地歇着,让小厨房做些补品给你吃。」

或许是我的错觉,我在柳紫嫣眼里看到了泪花。

柳紫嫣回来后消停了一段时间,不再来招惹我,加之大哥公务刚忙完,两人小别胜新婚,感情迅速地升温。

初秋时,柳紫嫣有孕了。

这一怀孕,柳紫嫣水涨船高,扯着大哥袖子哭,称想念家中妹妹,能不能接妹妹过来陪她。

大哥来找我商议,这提议并无不合理之处,我便也允了。

于是柳紫嫣的妹妹,柳红俏便来了。

她和柳紫嫣长得很像,人如其名,娇俏妩媚。

但是很快地我就发现,她来的真正目的,并不是照顾柳紫嫣。

而是勾引大哥。

那日我去书房找大哥,碰到了前去请教大哥文章的柳红俏,她穿着一件薄纱外罩衣,胸前露出一抹白花花的嫩肉。

大哥正尴尬时我进去了,见到我大哥如见救星,马上跑到我跟前:「南慈来了。」

我看懂了他的眼神,笑着向柳红俏打招呼:「难怪旁人作的文章不如红俏姑娘,是因为他们不如红俏姑娘这般用功,夜深了还在向自己的姐夫求教呢。」

「只是,柳家世代名门,我徐家也是清流人家,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只怕会误会,对两家都不好。」

「姑娘还是避嫌些好。」

对于这种狐媚子,我向来不会留情面。

柳红俏被我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哭着跑了出去。

我转头看向惊魂未定的大哥:「如今红俏姑娘在,内宅住着大哥也不方便。不如我让人拾掇拾掇外院的书房,大哥去那儿住?」

大哥连声应了,我知道,在他心里家人和官职都重要。

他不会为了美色断送自己的前途和家里的名声。

隔天一早,我还在做美梦,就被佩月喊醒了。

「姑娘,出大事了,柳红俏要跳楼。」佩月声音有些急。

我瞬间清醒过来,这姐妹俩怎么没一个安分的?

我赶去园子里时,柳红俏正在赏月楼顶层,穿着薄薄一件衬衣抱着柱子哭。

「你们徐家仗势欺人,我来陪伴姐姐,你们却要坏我名声。」

「我好端端地找姐夫请教文章,怎么就能说是我没廉耻了?这样羞辱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母亲气得大骂:「好,你现在跳下来,我马上去找柳家人来给你发丧。」

我抬眼看着她,冷冷地说道:「懂得礼义廉耻的女子,谁会夜深了去姐夫房里?衣不蔽体地,不是勾引是什么?」

「不要又当贱人又立牌坊,我徐南慈最不怕人威胁。」

「你只管跳下来,你看柳家是想保全这个皇帝跟前的红人姑爷,还是保全你这个家里一抓一大把的庶女?」

大概我和母亲的态度并不如她预想的那样,柳红俏呆愣愣地抱着柱子不说话。

「母亲,母亲,求您为媳妇儿做主啊。我自小与这个妹妹交好,她可不能出事啊。」柳紫嫣坐着软轿赶了过来。

「我这妹妹,最是明事理,断然干不出勾引官人的事儿啊。」

她哭诉着,突然指向我:「母亲,定然是小姑污蔑她。小姑早就看我不顺眼,可是如今我怀孕了她拿我没法子,只能把火气发在我妹妹身上。」

按理说,自己的妹妹勾引自己的夫君,柳紫嫣再怎么大度也该生气才对。

可她这样子,像是早有预谋,就等着我劈头盖脸地把柳红俏骂一顿再来说这些话。

既如此,那我便顺着你们。

「那你说,要怎么做?」我问道。

柳紫嫣擦干了眼泪:「小姑如今这样目中无人,不过是拿着管家大权。母亲,今日您便下令,让小姑别再管家,让她向我妹妹道歉。一则磨一磨小姑的性子,免得以后嫁了人被夫家棍棒撵出来;二则我妹妹的清白也能证明。」

母亲反问她:「南慈不管家,那谁来管这家?你还怀着身孕,自然是不能的。」

柳紫嫣顿了顿:「为了小姑好,儿媳愿意暂且管家,况且还有红俏在府里,她在家里就管着账,也能帮衬我,不会太累,母亲可以放心。」

我听完笑着拍手:「大嫂真是好算计啊。只是这一切的前提得基于,我真的污蔑了红俏姑娘。如今唯一能证明她心思不轨的人马上就下朝了,咱们等着看。」

话音刚落,大哥回来了。

在听明白整个经过后,低声地呵斥柳紫嫣:「我是看在你的面儿上,才对她留几分情面。那穿着实在不妥。若只偶尔一次,那或许是我们冤了她。可夜夜如此,况且我还提醒过,如何解释?」

「她若愿意闹便闹吧,出了人命我徐家也担得起。」

说完大哥扶着母亲转身回去:「南慈,这事儿你也别管,随她们折腾。」

午饭前,柳红俏灰溜溜地回了侍郎府。

过了两日,佩月终于把消息打探来了。

「柳侍郎妾室甚多,子女也多,可唯独正室柳夫人没有女儿,所以柳紫嫣从小便养在她房里,被按照嫡女的规格调教。旁人看在柳夫人的面上,诗会雅集也都会邀请她。」

「听说是柳夫人待她们严苛,年前还把一个生母死了的庶女嫁给一六十岁老头做妾。」

「目前柳家出嫁的几个女儿了,就柳紫嫣嫁得最好。」 

我忍不住感叹:「我就说怎么柳家为了帮柳紫嫣争这管家权,连柳红俏的名誉都不顾了?原来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女儿,才让她夜夜去勾引大哥,那样早晚我都能撞见。」

「只是从柳紫嫣撒泼装弱,到柳夫人称病给母亲递话,再到这柳红俏来闹一通,仅仅只是为了管家?」我突然反应过来,或许柳紫嫣的目的不只是管家,而是管家以后的好处。

徐家有什么东西,能让柳家得到好处呢?

钱。

只有银子不会像地契、房契那样写名字。

「佩月,你去悄悄地给我查清楚柳紫嫣院里的花销,她们报来的可能是假账。」

柳紫嫣有孕后,大哥把所有好的、贵的都流水一样地往她那儿送。

父母也三天两头地给她贴补,可柳紫嫣脸色还是蜡黄。

我问过郎中,她并无强烈的孕吐,不存在吃不进去这一说。

如今把这一切梳理一通后,我怀疑拨到她院里的银两,她根本没用。

佩月把柳紫嫣的院子查了一遍后来回禀:「厨房每日实际消耗和他们报来的数目对不上,我算过了,她顶多只用了一成的银子。」

和我猜测的差不多。

「你看紧她陪嫁来的那几个丫鬟,有异常就来告诉我。」

五日后,佩月来报:「那几个丫头几乎每天夜深了以后,都会轮流出府,在侍郎府的后院处递东西进去,我听响声,估摸着是银子。」

这几日我特意借着母亲的名义给柳紫嫣又送了一笔银子,说是宽慰她受了惊吓,让她安心地养胎。

没想到,就连这么五十两银子,她都送回了侍郎府。

堂堂侍郎府,竟如此缺钱?

「佩月,准备一下,我要进宫一趟。」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情背后牵扯的可能更多。

从宫里出来后,我去了趟南阳山,马车在山下被拦住了,说是寺庙在翻修,不许人进入。

我和佩月绕到后山,从小路上去,就看到了破败不堪的南阳寺。

果然如我所料,去年陛下拨款给柳侍郎,让他负责京郊这些寺庙的修缮,这是五年一次的例行差事,陛下从不过问。可今年却突然召了柳侍郎去,让他好好地准备,明年祭祖不去国寺了,要去陛下小时候常去的南阳寺。

柳侍郎作为官场老滑头,以为这次和往年一样,或许早就把那银子贪了。

直到陛下改了主意,而他还未修缮寺庙,这才慌了神。

看到南阳寺时,我就明白了,这修缮的银子,肯定是被柳侍郎吞了。

这才急着让柳紫嫣拿到我徐家的管家权,想把我徐家的银子都搬去填柳家的窟窿。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我这个被他女儿瞧不起的庶女,才是掌控着徐家命脉的人。

柳侍郎犯错,本不该牵扯他的子女。

但柳紫嫣已经被教成了这样,只怕难改。

大哥听完后,脸色凝重:「如今她毕竟已经有了身孕,到底嫁进了我徐家,便是徐家人。若以后能和柳家断了往来…」

「若是真能好好地和咱们相处,便是没了娘家,我们也照样好好地待她。我也敬重她这个大嫂。」我接着大哥的话说道。

大哥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我知道他心里难受,当初那个在马球场上惊艳了他、让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子,嫁给自己竟是为了图谋财产。

其实私心里,我也希望柳紫嫣能变好。

因为我知道,不是所有庶女都和我一样,能遇到心善的嫡母。

那次去侍郎府,我看得出柳紫嫣事情没办好被罚跪了,加上佩月打探的消息,我便明白,她表面看着风光,背后日子肯定不好过。

从前的各种作妖,我可以接受她是被娘家胁迫的,只要她能迷途知返,我们自然当她是徐家的一份子。

可柳紫嫣似乎并不这样想。

为了给她留体面,这件事情我们并未知会父母,我和大哥还有她三人当面说。

在我指出了她院里账目不对后,她眼神一直闪躲,就是不肯说那些给她安胎买穿戴的银子都花了哪里。

我叹了口气,轻声地说:「我如今叫你一声大嫂,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你实话说了,我自会帮你把账抹平。」

柳紫嫣还是不说话。

大哥有些生气:「你便是不为自己,你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南慈怕你拘束,分了银两让你自己想吃什么点儿什么自由些,郎中那儿的药买最好的,父亲母亲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都送来给你,生怕你孕期辛苦。可你呢?你克扣自己孩子的吃食,以后生下来能健康吗?」

柳紫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开始抹泪。

大哥气得起身在屋里走了两圈:「你是不是把银子都送去侍郎府了?堂堂侍郎府,缺你这几百两吗?」

柳紫嫣终于抬起头来,满脸惊恐地摇着头:「我没有。」

我拉过她的手安抚她:「大嫂,若是你自己愿意那便当我没说过这话。若是你不情愿,侍郎府的人逼你这样做,有什么为难你尽管说出来,我们定全力地帮你。」

柳紫嫣挣开我的手高声地喊道:「我没有!徐南慈,我不要你假装好心地来做好人。」

看来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佩月,吩咐下去,今日起大嫂院里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都要向我回禀。告诉厨房,务必要让大嫂吃好,花多少银子无妨,但是要用最利于安胎养神的食材。郎中每日问诊后都要来向我禀明情况。大嫂院里的人,若要出府须得经过我同意,擅自离府的,一旦发现马上找了人牙子来发卖出去。」

从今天开始,我要把柳紫嫣看得牢牢的,不给她一丝一毫的机会去和柳家联系。

柳家想添贪污的这个窟窿,别来打我徐家主意。

几天后的夜里,佩月快走过来:「姑娘,她身边的陪嫁丫鬟换了衣裳从后门溜出去,回侍郎府了。」

第二天一早,柳紫嫣派人来告诉我,她想去宗祠里拜拜祖宗,保佑她腹中胎儿。

父母知道以后很高兴,叫着大哥大家一起陪着她在祠堂里跪拜。

跪拜结束后,柳紫嫣坐在地上哭:「徐家列祖列宗在上,新妇乃徐家嫡长儿媳妇柳紫嫣,如今新妇受了委屈不得不说。」

「这偌大的家,都被一个庶出的小蹄子把控着,传出去会被外人笑掉牙啊。」

「新妇为了腹中胎儿,不得不求求各位祖宗,让她把这管家大权还给我。只有我,才能生下徐家嫡亲的血脉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大哥听得火冒三丈。

「柳紫嫣,你闹够了没?在祠堂说什么胡话?」大哥过去想要拉她起身,被她一把甩开。

紧接着她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你们若不让我管家,今天我便死在这里。我的血溅满你们徐家宗祠。」

「徐南慈,你得意什么啊?你不就是个庶女吗,若不是婆母可怜你,只怕现在你早就被卖给哪家高官做妾了吧,你在我跟前嚣张什么啊?」

「你,是贱出的庶女;我,怀着徐家嫡子,我才是续徐家香火的人。你们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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