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请开门

半夜,手机震动把我吵醒。

一个陌生的号码,给我发来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

「天冷,盖好被子。」

我以为是谁恶作剧,或者发错了时,一张照片紧接着发了过来。

照片中是一个熟睡的女人,她穿着一件白色吊带睡衣,被子一半掉在了地上。

看着那张照片,我毛骨悚然,照片上的女人是我!

可我家,就我一个人啊。

01

从这张照片的角度看,对方是站在床前拍的。

照片中的我穿的睡衣,正是此刻我身上穿的这件,床头柜上放着正在充电的 ipad,旁边衣架上挂着我昨天穿的衣服,这一切都表明,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就在今晚。

冷汗从后脊梁冒了出来,有人在我睡着的时候,进了我的卧室,那他现在……

环顾四周,没看见有人后,我光脚下床,迅速反锁了卧室的门。

倚在门后,我的心怦怦直跳。

出去看一眼是不可能的,我不敢。

哆嗦着手打开手机,我想报警。

突然,又一条短信跳了出来,「你不想看看,衣柜里我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吗?」

衣柜?

我浑身汗毛炸起,我怎么没想到呢?他可能根本就没有离开卧室。

我默默看向衣柜。柜门虚掩着,只留下一条深不见底的黑缝。

「你是谁?」

我颤抖着手给那个陌生的号码发了一条信息。

信息刚发出,就有微弱的光从衣柜的缝隙透了出来。

我悚然一惊,转身拧开锁就跑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直奔大门。

一个半夜潜入我家,给我拍照后发给我,又躲在暗处看我惊慌失措的人,目的绝对

不会是入室抢劫那么简单。

我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只要轻轻的一拧,门就开了。

可下一秒,我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缩了回来,门外的声音让我毛骨悚然。

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我看见锁芯开始转动,有人要进来。

「啪。」

我迅速反锁了门。

两天前,我刚搬到这里,就连我男朋友都不知道我的住址,更没人有我家的钥匙,开门的是谁?

钥匙拧动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外面的人发现门打不开似乎有些急了。

「砰」

就在这时,卧室里传出一声轻响。

那个躲在衣柜里的人出来了吗?

来不及多想,我迅速的跑进小卧室,反锁了门。

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冷汗不知不觉间已经湿透了衣裳,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猎物,被逼进了死胡同。

钥匙开锁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发展成了一阵砰砰的拍门声,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一下下,像拍在我的心上。

绝望中,我拨了好几次,才打通报警电话,颤着音儿说明了情况。

警察嘱咐我不要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他们尽快赶到。

挂断电话,拍门声没了。

我仔细听了好一会,一点声音都没有,黑暗中,好像只有的我的呼吸与心跳声。

难道他们听到我报警,吓跑了?

我松了一口气。

正以为自己安全了的时候,手机又震动起来,屏幕上出现了两个字:「回头」

没人。

我后背已经瞬间湿透。

这是七楼,人要进来只能走门,他在吓唬我。

正想着,我眼角的余光瞥见窗户,上面似乎有个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一张惨白的脸,正悄无声息的贴着玻璃看着我。

02

若不是亲身经历,我都不相信人会被吓晕过去。

我是被警察的叫门声惊醒的。

在查看现场,调取监控,走访了邻居之后,他们给了我一个难以接受的调查结果。

他们怀疑我在说谎。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说谎?」

我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依旧颤抖,是劫后余生的心悸,也是对调查结果的不满。

可无论我怎么说,他们还是走了。

没办法,办案需要证据,而我,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我刚刚经历的那场魂飞魄散。

我家中没有人来过的痕迹,衣柜里除了我的衣服什么都没有,照片,短信,连同那个陌生的号码一起在我的手机上消失了,窗外空荡荡的,哪有什么惨白的脸,邻居夜里没有听到敲门声,监控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这一切,好像都证明我昨晚经历的一切是假的。

难道是一场梦?

后面,连我自己都变得不确定起来,因为被警察的敲门声惊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睡在主卧室的床上。

可如果是梦,我怎么会报警?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秦飞。

秦飞是我的男朋友,他工作很忙,这次分店开张,他亲自跟进,已经出差十几天了。

秦飞听了事情的经过,也觉得不可思议。

沉思了片刻之后,他说:「浅浅,我怀疑,根本就没人进你的房间,你找一找,会不会有人在你的卧室里安装了隐形监控。」

我觉得秦飞说的有道理,我也听说过,有各别租客,为了寻求刺激或别的什么原因,退房后会在房子里留下针孔摄像头,观看下一任租客的生活。

挂断电话,我在卧室里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可我搜遍了所有的角落,也没找到摄像头。

到最后,好像除了做梦,在梦游中拨打了报警电话,我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这时,秦飞的电话又打了进来,他说:「浅浅,我还是不放心,你不要住在那里了,去我们家先凑合两天,我这两天就回去陪你。」

秦飞说的「我们家」,是他为我们结婚准备的婚房,他出差前刚装修完。

且不说装修半个月的房子能不能入住,就说我这个人吧,思想比较传统,谈恋爱也一直秉承着婚前不同居,不拿男方财物的原则。

「或者你去宾馆,宾馆相对安全一些。」秦飞听出了我的迟疑。

住宾馆哪是长久之计,不过,怕他担心,我嘴上还是答应了他。

挂断电话后,我拨通了房东的电话,征得了房东的同意,我换了锁。

之后,我去小区转了一圈,又亲自去物业看了监控,一无所获后,我去商场买了三个充电宝,回家,充电。

做完这些,天已过晌,应激后的疲惫席卷而来,我和衣而卧,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吃完晚饭,我反锁大门,做了一番准备,九点三十分,我拉下了电闸。

屋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只余卧室中连接着充电宝的小台灯发着昏暗的光。

监控设备需要连接电源,如果卧室里真的装了监控,切断电源,对方就无法知晓我的举动了。

锁我已经换了,没有钥匙进不来。

门是钢木门,很结实,想破门而入也不容易。

窗户我也检查过了,七楼的高度,四周均没有攀爬点,常人不可能从窗户进来。

我还与小区保安、物业交换了电话号码,就算今晚有人想进来,我也自认有时间求助。

我做了充足的准备应对突发情况,倒不是我想再经历一次昨晚的恐惧,是我实在不想搬家,这套房子交三押一,我刚刚支付了六千块,手中所剩余钱不够找下套房子不说,时间上也来不及,况且,昨晚的经历或许只是一场梦。

夜格外的漫长,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我试图说服自己,没事的,刷刷剧,天很快就亮了。

可我做不到,我坐在床沿上,眼睛盯着手机,却心不在焉,身体紧绷着,攥着手机的手黏黏糯糯出了一把汗。

几个小时之后,我突然想到,我这幅样子,好像……好像是在等,等那个人的出现。

我被脑中忽然跳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而就在这时,手机「嗡嗡」的震动起来!

我浑身汗毛炸起,差点把手机丢了出去。

强忍着恐惧看去,果然,又是那个号码。

他又给我发来了一张照片,看着那张照片,我面如死灰。

照片中的我,坐在床沿上,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幽光映着我被头发遮住半边的脸,使照片中的我平添的几分幽森与鬼气。

这不可能。

要拍出这样一张照片,除非拍照的人站在我的正前方,可我一直坐在床前,根本就没看到人。

这张照片是怎么来的?

难道在我没检查到的地方,藏着摄像头,电源没连接在我家?

不是我家的电源,那——会不会是楼上?

我抬头,望向天花板。

如果是楼上,有些事情就说的通了,例如窗外那张惨白的脸,可能是楼上用绳子吊下来的假人,例如监控没有拍摄到进出单元楼的可疑人员,因为他本来就住在这栋楼里……

我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感觉自己似乎接近了真相。

可就在这时,屋子里忽然陷入了黑暗。

台灯熄灭了。

没电了?

不可能,这种小台灯用电量极少,我买的超大容量的充电宝,一个小时之前我看过,电量还是满格的。

可能是坏了。

我正准备打开手机手电筒去检查一下时,手机又震动起来,一条信息跃入眼帘,「黑暗似乎更有趣。」

恐惧像一条毒蛇猛地扼住我的咽喉,我蹭的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拉开门跑了出去,生怕跑慢一步,会有一双大手突然从床底伸出,抓住我的脚腕,把我拉进去。

我没敢回头看,可我知道,我卧室的床下,藏了一个人。

台灯链接的充电宝在我身后的床头柜上,没人操作是不会无端熄灭的,再结合那条信息,我几乎可以确定,我一直与一个变态共处一室。

是我大意了,我自作聪明,以为我准备的足够充分,却没有想到,他可能早在我上午出去找换锁师父的时候,悄悄潜了进来。

这样想来,我下午睡觉的时候,只跟他隔着一张床板,我默默准备一切的时候,一双眼睛一直在暗处偷窥,我坐在床沿上时,一双手只要轻轻一伸,就能触及我的腿。

一想到这些,我都要吓死了。

「哗啦……」

是钥匙碰撞的声音,隔着大门,清晰的传进我的耳中。

又来了。

同样的时间,同样我跑到门口的一刻,门外都有一个人试图进来。

我生生止住了脚步,随即,慌不择路的钻进了洗手间。

可紧接着,我就后悔了,洗手间的门是毛玻璃,这对那个人来说,就是一脚的事。

怎么办……

对,求助。

我打开手机,拨打了保安的电话。

铃声响起。

快接,快接呀!我心底乞求着。

「喂……」

对面终于传来了说话声。

不过,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毛玻璃上,映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他追来了!

「苏小姐吗?你有什么事情吗?」

电话那边询问道。

「我……啊……」

不等我开口,哗啦一声巨响,洗手间的玻璃门碎了,一个带着黑色头套的人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我的声音像我的身体一样颤抖的厉害,脚步不自觉的后退,尽可能与他拉开距离。

很快,我的后背就抵在了冰冷的墙上。

逼仄的卫生间里,我惊恐的看着他一步步向我逼近,看着他握着刀的手攥的紧紧的。

「不,不要杀我……」

我一边求饶,一边又往角落里缩了缩,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角落里的拖把,用尽全身力气往他脸上怼去。

也许是人在危难时刻爆发力惊人,也许他没想到我会反抗,他被我怼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而我趁此机会迅速往外冲去。

可我前脚刚迈出卫生间,脚脖子突然一紧,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腕,猛地往后一扯,惯力下,我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手机脱手而出。

「啊,救命……」

此刻,门外的声音还在,不过开锁不成后,他又拍起门来,声音又大又急,似乎迫不及待的要进来。

他想进来的目的可能不单纯,可现在,却成了我能抓住的唯一稻草,走投无路的我,开始大声呼救,希望他能有一丝良知,帮我一把。

不曾想,我一喊,外头的人像吓到了,敲门声戛然而止,安静的像是从来没有响起过。

「苏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也是安静下来,我才发现,手机并没有挂断,保安的声音隐约传进我的耳中,很急切。

「救命……快救我……」

恐惧之下,我歇斯底里的哭喊。

「好,你不要挂电话,我们已经……」

话到此,我后脖颈一阵疼痛,什么都听不见了。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趴在地上,身边蹲着两个保安。

「苏小姐,你醒了,用不用送你去医院?」

一个保安一边询问,一边跟他同事一起拉我。

我站起来,试着活动了一下,感觉还好,就是头有些痛,双手被地上的碎玻璃割伤了,问题不大。

「人呢?你们看到他了吗?」环顾一圈后,我问保安。

「没有人呀,接到你的电话,我们就往这儿赶,路上一个人都没看见,屋里也只有你自己。」

「对呀,我们敲门,你一直不开,我们怕你有什么意外,只好叫了开锁人员,结果你家灯都没开,还是我把电闸给合上的。」另一个保安解释着。

值班室距离这栋楼很近,站在值班室门口就能看到楼洞口,如果真如保安所说,接到电话就往这赶,怎么会一个人都没看见呢?按理说,他们不是应该看见两个人吗,一个潜入我家的人,一个门外开锁的人,难道我之前的推断是真的?

想到这里,我问保安,「你们能不能跟我上一趟楼?」

「当然可以。」保安答应着,又问:「苏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进了我家,我怀疑就是住在这栋楼里的人……」

解释了几句,就到了楼上。

摁门铃,不响。

我开始敲门。

「砰砰砰……」

「苏小姐,你……」

保安叫我,眼神古怪,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他。

他的表情越发古怪起来:「你确定是这家人吗?」

「不确定,但门开了,就知道了。」

那个人虽然带着头套,只露着两只眼睛,但通过身形,我相信我也能辨认出一二。

「砰砰……」

我继续敲起来,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

「哎呦,你快别敲了。」保安急忙阻止我:「不会有人开门的。」

「为什么?」我蹙眉,看他俩的样子,似乎对这户人家有些了解。

两个保安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说:「这事我们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怕你害怕,现在看来,是瞒不住了,这套房子,就——就不是给人住的!」

「你什么意思?」保安的话让我大为错愕。

「咱们这个小区,说是风水绝佳,尤其这栋楼,很多业主信这个,所以,这楼里,三分之一的房子买来放了骨灰盒,这间房子就是放那个的,除了清明、祭日,平时没人来。」

骨灰盒!我楼上房子竟放着骨灰盒!我大吃一惊。

「那些大白天拉着窗帘,或封着窗户的,里面基本没住人,业主住在这里的很少,多数都是租户……」

「这里闹鬼吗?」我打断保安的话,问道。

虽然我不信鬼神之说,可一想到贴在窗户上那张惨白的脸,我还是多问了一句。

「这倒是没听说过。」

「你——怎么问这个?」保安狐疑的看着狼狈的我,似乎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哆嗦,说:「咱别在这儿站着了,赶紧走吧。」

我点点头,一边随着他们下楼梯,一边打开了手机。

那个陌生的号,连同他发给我的照片和信息,又没了!

我又默默的点开图片,没有人知道,今晚,我收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悄悄截了屏。

我的手机截屏静音,那人当时在床下,肯定没看见。

可很意外,截屏图片也没了,手机里干干净净的,好像那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我本不想深想,可此刻,背后毛毛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小姐,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了。」保安告辞。

「我跟你们一起。」

我已经没有勇气一个人待在这间房子里了。

我去了保安值班室,在那里坐到了天亮,秦飞的电话又打来了,问我昨晚休息得好不好?

当他得知我没有去宾馆,昨晚又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后,几乎咆哮了起来,「苏浅,你今天必须给我搬走,就搬去我们家,我们小区治安非常好,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知道你一直洁身自爱,不想婚前同居,我答应你,回去之后我们立刻领证,到时候我们就是合法夫妻了。」

08

秦飞说的对,与我的那些顾虑比起来,命显然更重要。

我搬到了秦飞家。

秦飞的房子买在这座城市最高档的小区,治安非常好,住在这里,安全应该没问题。

我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在新房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中,很快睡了过去。

有了前两晚的经历,我特意在睡前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做好了不理会任何信息的准备。

可我睡的太早了,半夜,我再次醒了过来,看见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人立刻清醒,又来了,屏幕上显示一条未读,还是那个号码。

我心里非常抗拒打开信息,可鬼使神差的,我还是把手机拿了起来,打开,信息只有四个字,「藏好了吗?」

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人不自觉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开始找了。」

又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看着那条信息,我浑身的血液凝固,他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我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他不会真的找到我吧。

「滴。」

隐约的,我听到了一阵声响,好像是电子锁的开锁声。

他进来了吗?

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的,剧烈的跳动着。

很快我就确定,真的有人进来了,我听到了脚步声与开门声。

这套房子不小,两百多平的大平层,他正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我。

恐惧将我淹没,为什么,他为什么揪着我不放,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再一次拨通了报警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我听见脚步声停在了我的卧室门口。

「派出所吗?我要报警,我家里进来了一个人。」我躲在被子里,尽量压低声音。

「我现在在卧室里,他要进来了!」我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好在我睡前反锁了门。

「砰砰……」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你们快来,地址是……」

「你没睡着对不对?我听见你说话了。」

门外的人听见了我的报警声,可他丝毫不在意,笑道:「浅浅,我要进来了哟。」

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怎么忘了,这房子里所有的门上,都挂着钥匙。

等等——刚才的声音,为什么那么熟悉。

「浅浅。」

他已经走到了我的床前,声音就在我的耳边,是秦飞的声音!他拉开我的被子,脸与我近在咫尺,「找到你了。」

我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你——说什么?」

他微笑着看着我,说:「找到你了,你怎么住到小卧室来了。」

我没法回答他,他的笑,此刻看在我的眼中,就像是一个魔鬼。

「你怎么了浅浅,脸怎么这么白,我吓到你了吗?」

他伸手欲摸我的脸。

我狠狠的一把推开他,仓惶下床,光着脚冲出了卧室!

「砰砰…」

如同前两天,大门外响着又急又重的敲门声。

我已经顾不上害怕了,这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门外纵然是洪水猛兽,也好过眼前这个恶魔般的男人。

猛地,我拉开了门。

门外的一幕让我胆裂魂飞。

就见一个男人,正挥舞着手中的尖刀,一下一下刺向一个女人的身体!

女人蜷缩在地上,痛苦的哀嚎,血不断的从她的身上冒出,染红了衣裳,浸湿地面。

女人开始还垂死挣扎,但很快,就没了声息。

她死了,我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我的面前。

这时,那个男人突然霍的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都看见了?」

我大吃一惊,那竟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苏小姐,你醒了。」

我的床边,站着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

我恍然记起了自己在做什么,点点头,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着,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

「感觉怎么样?」医生问我。

我点头:「我想起来了,我要报警。」

10

我叫苏浅。

一年前,我跟好朋友宋宁,合租了一套老破小一楼。

说是合租,宋宁却很少回来,她跟男朋友住在一起,合租只是为了应付偶尔来看她的父母。

因此,那套房子多数时候都是我一个人住。

安全起见,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反锁上门。

那一夜,雷雨交加。

我半夜起床去洗手间,突然听见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钥匙的碰撞声,窸窣的开锁声。

我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是有人想趁雷雨之夜潜入我家,图谋不轨。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门外就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

是宋宁,她打不开锁,一边着急的拍门,一边歇斯底里的喊:「苏浅,苏浅,快开门,有人要杀我……」

她不喊还好,这么一喊,我已经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又缩了回来,瞬间失去了开门的勇气。

就在我稍一迟疑的空挡,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打斗声,与宋宁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我战战兢兢的趴在猫眼上,看见一个男人将宋宁摁在地上,手里的刀一下下刺进她的身体,很多血从她的身上冒了出来。

强烈的恐惧让我没有做出任何行动,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宋宁渐渐停止了挣扎。

我吓傻了,浑身冰凉,脑中一片空白。

等我回过神来,想要报警的时候,已经晚了,就听『哗啦』一声响,那个男人打破窗户,跳进了屋子。

他提着沾满血污的刀,一步一步朝我逼近,看着倚在门上瑟瑟发抖的我,说:「你都看见了?」

他想杀我灭口!

求生的欲望让我迅速打开门跑了出去。

他提着刀跟在我身后穷追不舍。

我慌不择路,被一辆面包车撞飞了出去。

那辆车救了我的命。

我被撞伤了头,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丢失了一段记忆,我记得那晚发生的一切,唯独忘记了凶手的样子。

医生说,这叫选择性失忆,人在遇到让她无法接受的强大刺激,或者脑部受到碰撞时,会选择性忘记一些自己不愿记起的人或事,从心理方面讲,这是自我保护的防御机制。

凶手似乎知道我失忆了,再也没来找过我的麻烦,但出院后,我迎来了另外一场狂风暴雨。

宋宁的父母恨我,因为我反锁了门,导致宋宁有钥匙进不了屋。

因为我懦弱,不敢开门,导致她被凶手捅了十几刀。

因为我没有及时拨打报警电话与急救电话,使宋宁可能错过了最后的抢救机会。

还因为我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居然失忆了,让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找不到凶手的她们,把满腹怨恨全部发泄到了我的身上,他们曝光了我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在网上罗列了我一条又一条罪状。

网友们开始骂我,有的骂我贪生怕死,冷漠无情,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好朋友,有的怀疑我收了凶手的封口费,假装失忆。

他们在我租的房子外面烧纸,摆放花圈,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响,有威胁,有恐吓,有谩骂,甚至还有人半夜敲我家门窗吓唬我。

我搬了几次家,换了几次电话号码,没用,他们照样能通过各种渠道找到我。

我崩溃了,陷入了恐惧、焦虑、自责,等各种负面情绪,导致我产生了心理问题。

也是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我遇见了秦飞。

秦飞是唯一一个给我发信息没有骂我、批判我的陌生人。

他说他理解我,换作任何一个女孩,在明知门外有一个杀手的情况下,都不一定有开门的勇气。

他让我不必理会别人说什么,把一切交给时间,总会过去的。

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男人的出现,简直就是我黑暗人生里的一道光。

心里压抑的厉害时,无助的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时,我就跟他倾诉。

他总是安慰我,鼓励我,说别怕,他会陪着我。

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开始依赖他,而他也说喜欢我。

就这样,我们见了面,一来二去,成了男女朋友。

实事也如秦飞说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推移,骂我的声音渐渐的少了。

我与秦飞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他对我掏心掏肺,我对他体贴温柔,如此一年,我们开始谈婚论嫁。

一切看起来,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我和秦飞都知道,我的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神志恍惚,被迫害妄想,多疑多梦,幻觉,这些在我身上全部存在,最严重的时候,梦里梦外,虚虚实实,混在一起竟让我分不清楚,甚至几次在夜里报警。

11

陈警官与我是旧识,早在宋宁死时,我们就多次接触,宋宁的案子一直是他在跟进的。

在我第 n 次报警后,他建议我去看看心理医生,并给我介绍了他国外回来,专攻心理学的同学。

那位医生听完我的经历后,说这一切的起源,都来自于我内心深处对宋宁的愧疚,我其实一直都在为宋宁的死自责,对于凶手,我一边忘记,一边又在试图记起,再加上外界的各种声音,压力,慢慢的,我就把自己代入了其中,想象自己是受害者,每当夜幕降临,就觉得有人要害自己。

这种情况,要想治愈,除非记起凶手,将其绳之以法。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我接受了他提出的深度催眠治疗。

终于,虚虚实实间,我看见了凶手的样子。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凶手竟然是我的未婚夫,秦飞!

12

秦飞被抓的那一刻,满脸的不可思议。

「浅浅,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你对我很好。」我流着泪说,「可有些事情,不是你对我好,就能抹去的。」

「陈警官,你不要相信她的话,她是个疯子,她有精神病,这你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杀人。」秦飞开始狡辩。

「我们早就怀疑你了,只是证据不足,苏小姐作为目击证人与受害者,既然提供了证词,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陈警官说着,把秦飞带上了警车。

「他有精神病,你们怎么能凭一个神经病的话就……」

秦飞的声音随着车门的关闭声消失。

警车绝尘而去,没有人注意到,车后的我,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13

我想,秦飞一定很后悔,后悔明明知道我看见他杀了人,还把我留在身边。

但,留在身边,何尝不是一种监视。

他那么频繁的出差,真的是出差吗?

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我的手机里安装了监控软件,不知道,他半夜用陌生的号码给我发那些似是又非的信息,不知道他在我吃的饭菜里放了可以使人致幻的药物……

他明知道我心理脆弱到不堪一击,还一次次的试探我,深夜回家,与我玩躲猫猫的游戏,吓得我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报警,警察来了,他的解释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女朋友有心理问题。

秦飞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折腾我?他直接杀了我,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我说他爱我,大家可能会觉得可笑?

但事实就是秦飞爱上了我。

爱我又提防我,所以,他想把我变成一个疯子。

因为,疯子的话是不能信的,因为疯子某天就算发生意外死了、残了,也属正常。可如果没有那些如果,我就可以陪在他身边,做一个依赖他,信任他,崇拜他,以他为中心,被他掌控在手心里的小女人了。

他的爱就是这样,自私、偏执、极端,充满控制欲与占有欲,不然,他怎么会在一年前,因为女朋友与别的男人暧昧不清,就对其下了杀手呢。

是的,宋宁是秦飞的女朋友。

为什么我知道秦飞的杀人动机呢?

因为与宋宁暧昧不清的那个男人是我花钱雇的。

那个男人每次与宋宁约会时,都会给我发几张照片。

而我只是随手把照片发给秦飞,说了几句刺激他的话,他就受不了了,开始与宋宁争吵,继而拳脚相加,最后竟然软禁她,没收了她的手机,限制了她的自由。

宋宁终于意识到秦飞极端到可怕,趁着雷雨夜偷偷跑了出来。

这一跑,彻底惹怒了秦飞,于是发生了持刀杀人的一幕。

严格说来,是我给秦飞递了一把刀,间接杀死了宋宁,我是杀人凶手,可殊不知,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14

在这座城市里,很少有人知道,我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

姐姐是跟着我妈嫁给我爸的,那年她五岁。

她八岁那年我出生了。

她十五岁那年,我妈受不了我爸的毒打,选择了自杀。

我爸是个酒鬼,好吃懒做,喝醉了就打人。

我妈死后,他开始打我跟姐姐,一边打一边骂,骂妈是个赔钱货,花光了他的钱,又早早的死了,留给他两个拖油瓶。

他下手特狠,拇指粗的鲜树枝抽在身上,一下就能抽出一道紫色的血痕,那种痛,我至今仍然记得。

每次他打我,姐姐都会把我护在身后,哭着求他别打了,她会好好干活,好好听话。

姐姐真的很能干,她每天像妈妈一样早早起床,担水、喂猪、做饭、洗衣服、下地干活……

我每天跟在姐姐身后,看着她做那一切,心里就有一种踏实感,感觉像妈妈还活着。

可即便姐姐做的再多,再好,我们姐俩还是时常被爸爸打的皮开肉绽。

那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大概是姐姐十六岁那年,某天夜里,我被一阵轻轻的哭声吵醒。

是姐姐在哭。

我听见我爸说,这是你爸妈欠我的,你爸病死,欠了一屁股债,是老子替你妈还的,你要能给我生个儿子,这债就抵消了。

再然后,就是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

我想回头去看,姐姐掀起被子盖住了我的脑袋,呜咽着说:「浅浅听话,快睡呀。」

自那之后,爸爸就很少打我了,倒是姐姐,经常红肿着眼睛。

那年我八岁,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也问过姐姐,你怎么不走。

姐姐摸着我的头,说:「我走了,你咋办?」

姐姐终于还是离开了那个家,在她十八岁那年,我爸死了。

临死前上吐下泻,满地打滚。

人们都说他是喝酒喝死的。

他死的时候,姐姐的肚子已经微微鼓起来了。

姐姐卖掉了村里的房子,去了医院,继而带着我进了城。

我们租了一间特别小的小屋,她对我说:浅浅,以后你好好读书,姐好好挣钱供你。

姐姐扛过水泥,进过厂,摆过摊,积攒了一些积蓄后,自己卖起了早餐。

她不怕苦,不怕累,人干净利索,做的饭也好吃,很快,就在城里立住了脚,之后,她开了第一家早餐店。

那段时间,是我们姐妹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每天晚上,姐姐都跟我挤在出租屋的小床上计划未来,她说等她赚多点钱,就买一套房子,到时候,我们就有家了。

后来,姐姐因为太忙,把我送去了私立学校。

再后来,姐姐交了一个男朋友。

那个男人也是农村人,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十五岁时奶奶死了,他辍学出来成了一名修车工,这身世说来与姐姐有些同命相连,故,二人惺惺相惜。

很快,他们就在一起了。

他对姐姐非常好,姐姐同样对他掏心掏肺。

八年,他们一起起早贪黑的奋斗,早餐店慢慢扩大成餐饮店,后来又开了几家分店。

那个男人成了老板,姐姐成了老板娘,日子终于好了起来,可一些问题也随之暴露了出来。

那个曾经对姐姐千般疼万般好的男人变了。

「今天我跟一位男顾客多说了几句,他就骂我不要脸。」

「他让我以后不要去店里了,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可能是分店开张的事让他压力太大,他总是对我发脾气。」

「他对我动手了,他嫌我脏,跟他时早就失了身子,姐二十一岁就跟了他,他现在跟我说这些……」

彼时,我已经在外地读大学,这些,都是我跟姐姐视频,发现她情绪不对,逼问她说出来的。

那时候,我已经隐隐觉出了什么,我想等我暑假回去再说,可还没等到暑假,姐姐就跳楼自杀了。

整理姐姐的遗物时,我在姐姐的手机里发现了一段不堪入目的视频,是姐姐与一个陌生男人。

那段视频,被一个陌生的号,发到了一百多人的店铺群里。

那是一段合成的视频,内行的人只需几张日常照片,便能将一个女人变成毫无尊严的 sq 片女主角。

姐姐没上过几天学,大字不识几个,她怎么会知道那视频是怎么来的?面对那秽不堪的画面,她有嘴也说不清!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相信姐姐。

姐姐与他最后的对话说,「秦飞,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不知道我的为人吗?那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怀孕了。」

秦飞:「谁知道你怀的是哪儿来的野种。」

15

姐姐死后不久,秦飞身边就多了一个学「数字媒体」的大学生女朋友。

经我了解,那个女人叫宋宁,曾经在姐姐店里实习。

我请专业人士,根据那个陌生号,查到的正是她的 ip。

16

之后,我半工半读,大学毕业后去整了容,以一个陌生的面貌,又回到了这个城市,与宋宁成了好朋友。

她父母并不同意她嫁给比她大十岁的秦飞,为了应付常来看她的父母,她跟我合租了一套房子。

不被父母祝福的感情多数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最初的激情退却后,宋宁发现秦飞除了有一些钱,各方面与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对象都相去甚远。

而这时,一个年轻帅气,幽默多金的男人出现在了宋宁的世界里。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那些事情。

天知道,那天夜里,我听见宋宁的求救声,听到她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隔着猫眼看到秦飞的刀捅在她身上,看到她血流一地时,心里有多痛快。

还有,我怎么会怕网爆呢?

没有人知道我的心理有多强大。

十岁那年,我爸喝的醉醺醺的,让我去给他买酒,酒买回来,我倒掉一半,在酒瓶里兑了半瓶农药。

我亲眼看见他在我面前痛苦的死去,我没有一丝害怕,因为我知道,那时他若不死,死的恐怕就是我的姐姐。

姐姐命苦,却很善良,姐姐非常瘦小,却用她的肩膀为我撑起了一片天,我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就是想着,以后换我来照顾她,可等我有能力了,她却没了,试问,我如何释怀?

是的,我从来都没有心理问题,不久之后,我将会出示一份正常的精神鉴定书,有了那份鉴定书,秦飞杀人的罪名算是落实了,他必将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17

说到这里,可能有人还有疑问,为何当初我没有直接指正秦飞就是杀人凶手,而是假装失忆呢?

那是因为,我还有另外一个计划。

这些年,我一直在读书,与秦飞接触不多,但对他也有一些了解。

成长环境使然,他骨子里是自卑的,自卑、传统,还大男子主义,他喜欢掌控女人,喜欢女人依赖他,崇拜他,顺从她,如果这个女人再是个 CN,有着清纯的外貌,那就更完美了。

我便是以他喜欢的那种完美形象出现,让他爱上了我。

除却他怕我恢复记忆做的那些事情不说,他把一半店铺,过到了我的名下。他倾其所有,以我的名字买下了这套大房子,按照我的喜好,装修成了我喜欢的样子。

我打开行李箱,捧出一个骨灰盒,轻轻摩挲着,小声说道:「姐姐,我帮你报仇了,也终于拿回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备案号:YXX1DpBOkw5SO6QePjDcPdP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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