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誓言

「皇嫂一向聪明果敢,不妨好好回去问问陈景,信阳侯为何会战死沙场。」

13

我不是没怀疑过,可我都说服自己。

侯府一直都是支持他的,爹爹更是为了他四处征战,保他坐稳皇位,却忘了,幼狮出笼。

我回了宫,见了陈景。

「你来得正好。」陈景朝我招手,「许将军为朕戍守边关,朕想在他离京前,给他赐婚,让他把婚事办了,你看看这些女子哪个合适?」

陈景已经是个成熟的帝王了,再不是任人欺负,跟在我身后可怜兮兮地喊「姐姐」的他了。

多年血海沉浮,练成他敏锐的观察力,过人的嗅觉,以及疑心。

他试探我,也牵制许云归。

帝王心,深沉如海。

我忍下心底反感和猜疑,笑道:「既是给许将军挑选的,总要让他自己看看,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给自己选妃呢。」

陈景一愣,笑道:「也是,来人,把册子送去许府。」

陈景在第三日给许云归赐婚,婚期在半月后,对方是丞相之女方宝仪,听说此女自幼身子弱,十六岁前一直养在庵里,十六岁才被接回家,府中上下甚是宝贝。

方宝仪是不可能随军去边关的,留在京城,成为许云归的牵制,帝王术,陈景玩的极好。

我想,我难过只是因为和许云归相识一场,遗憾他婚事不能自主吧?

可午夜梦回,我脑海里全都是和他的点点滴滴。

很快,我心思分散了。

爹爹手下那些旧部说法出奇的统一。

太过正常,让我隐约觉出些什么。

可除此之外,我查不出一点消息,就连端王,也不肯告诉我。

我攥着爹爹的护心镜,红了眼眶。

「娘娘,皇上那边传来话,说皇后娘娘待产在即,让您到时候和他一块去参加许将军婚事。」

我手里护心镜咣当一声掉落,护心镜坚硬无比,却砸成两半,掉出折叠整齐的四方信件。

是娘自尽前写下的信,一直藏在里面。

她说,她希望我永远都看不到这封信,又说,若是看见了,让我循着自己心意活着。

当年锁阳城一战,爹爹永远留在了那儿,可事情远没有那般简单。

爹爹本该是可以活的,可派去的援兵整整迟了一个时辰,爹爹带领三千精兵死守锁阳城,最终不敌被万箭穿心。

他不是死在敌人手里的,他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的。

她派人去查过,那些援兵已经到了,却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因素,眼睁睁看着爹爹被杀死。

她查清楚来龙去脉,是陈景忌惮了爹爹的权势,害怕权利被架空,才故意拖延。

她曾找陈景对峙过,只得到陈景一句回答。

「姑姑,战场上本就生死难测,事已至此,你只有接受,再起战乱,受苦的只有百姓,就连表姐,也不能独善其身,你不想表姐变得和你一样吧?」

娘说,她懦弱了,她独自咽下一切的恨意,可不报仇,她又对不起爹爹,她只有追随爹爹而去,她也希望,她的死,能让陈景对我心生愧疚,我往后日子不再有风浪。

原来蚀骨的恨,是这种感受。

字迹被浸染,晕开一片污渍,我死死攥着信,高涨的恨意让我脑子一片酸胀。

若当初,我没遇见陈景该多好……

「娘娘。」四喜吓得脸都白了,抱着我痛哭,「皇上怎能这样对您,这样对侯府?没有侯府,他如何走到今日?」

我只记得陈景争太子之位时,其他皇子的昭昭之心,却忘了,他也是一头恶狼。

我多待在他身边一刻我都嫌恶心。

陈景,你欠我的,你欠我们侯府的,我要你一点点,全部还回来!

14

我和端王合作了。

倒不是侯府没人了,只是侯府大势已去,爹爹最亲近的部下外放的外放,死的死,剩下的我信不过。

端王这些年在陈景眼皮地底下养了不少人,上次刺杀陈景的事,就是他干的。

「你杀陈景,为何要动许云归?」

端王耸耸肩,阴鸷眼底浮出笑意,「本王若是真想动,就会让人追进山洞了。」

我:……

「许将军要娶妻了,你不难受?」

在他说完「若是难受,可以多来本王这里坐坐」这句话后,我离开了端王府。

我没想到,会遇见许云归。

一如往昔,芝兰玉树。

「恭喜,许将军。」我笑道。

许云归眼底没有笑意,瞳孔里的墨色越发浓郁,半晌,他道:「我没想过要娶她。」

我内心也不想看见你娶妻,虽然我还没弄清楚,是我贪恋你在身边的安全感,还是别的什么。

「我给娘娘的纸条,娘娘可看见了?」

「看见了。」

那日护心镜摔了后,我就看见许太医归还的护心镜盒子里藏着的纸条。

他提醒我手镯一事。

「成完亲,早些离京吧。」说完,我转身离开。

「温酒!」

我步子一顿,站定,良久才转身看他。

隔着人海,他容颜越发清晰。

许云归,早些离开,对你是最好的。

我冲他扯出一抹笑容,逃跑一般的走了,许久,我抬手,满脸都是泪水。

离萧依依产期越近,她往我未央宫跑的次数越来越多,我说她折腾,她说我在她身边她有安全感。

「姐姐,陈景是不是欺负你了?」

自我两熟了后,她在我面前也不遮掩了,陈景陈景地喊,有时候我骂一声狗皇帝,她点头,很认真地对我竖大拇指。

她还撺掇我实在不行毒死狗皇帝,然后抢亲,和许云归远走高飞。

还真是……有我当年的风范。

我逗她,「陈景吃食都要专人检查,唯独不检查你送去的,你去下毒最合适。」

我本是一句玩笑,哪晓得这丫头真的跑去下毒了。

15

不过她让人去宫外买毒药被人坑了,买到假药,砒霜里掺了面粉,没把陈景毒死,把他毒倒了。

陈景怎么都没想到,是萧依依下的毒。

为此,在他倒下时,第一念头就是害怕吓到萧依依。

萧依依说她当时都懵了。

后悔没事先抓几只老鼠试验一下。

全宫戒严,严查刺客。

可惜什么都没查到,萧依依够绝,直接把包砒霜的纸撕的碎碎的,连同砒霜一块下进粥里,陈景全给喝了。

不过陈景查出了萧依依出过宫,可惜没等他问几句,萧依依要生了。

萧依依一怀怀两,有点难生,在屋子里喊得撕心裂肺,最后把我喊了进去。

她生了对龙凤胎,一儿一女,陈景宫妃多,生的都是公主,这是他第一个儿子,萧依依家世普通,他不怕将来外戚干政,肉眼可见的欢乐,取名赐,天赐的宝贝。

帝后关系愈发和睦,整个后宫的女人都在羡慕萧依依,同时也不忘挖苦我。

哦,下毒的事查出来了。

是贤妃。

她故意陷害萧依依,挑拨我和她之间关系,屡次陷害,意图坐收渔翁之利,后又嫉妒萧依依,意图下毒谋害她腹中孩子,阴差阳错,粥被陈景喝了。

前半句是真切发生过的,我之前不敢完全信任萧依依查出来的,后面的,是贤妃罪有应得。

陈景来看过我几次,便一直陪着萧依依了。

直到那日,萧依依宫人来传消息,我带着四喜过去。

四喜到半路就拿着我令牌离开了。

我孤身前往。

寝宫里,陈景软绵绵趴在地上,眼尾染上了浓郁的恨意,萧依依抱着柱子,挎着一只脚,见我进来,躲到我身后,「姐姐,接下来怎么办?」

「温酒,你好大的胆子!你真以为朕不敢动你?」

我蹲下身,把信在他面前展开,伸手去抬他下巴,萧依依先我一步,用支杆挑起,「姐姐,别碰,他脏。」

气的陈景脸全黑了,「你们两个贱人,联合起来,给朕下软筋散,好得很!」

「陈景,在你设计杀害我爹爹,逼死我娘时,你就该想到有今日。」

「我那好姑姑,死了还留了一手!」陈景冷笑,「不过阿酒,你错了,姑父是战死沙场,并非我所为。」

事到如今,他还敢狡辩。

我揪住他衣领,目眦欲裂,「陈景,你敢发誓吗?我爹的死和你无关?」

陈景冷漠。

「我爹一心一意替你,你为何不肯放过他?」我手抖得厉害,眼泪扑簌簌落下,「我娘,她也是你亲姑姑啊,你怎么忍心?」

「我真后悔当初帮了你,我就该让那些宫人把你打死,任你欺凌,我救了个什么东西?我为之付出的,给我狠狠一刀,陈景,你根本没有心,活该所有人都离你而去!」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疯狂地朝他身上招呼。

陈景脸上被我挠出不少血痕。

他似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没有还手之力。

「温酒,你想如何?」

「写下罪己诏,退位!」我道。

「做梦!」

「由不得你不愿意!」

萧依依拿来纸笔放在地上,顺带还踢了陈景两脚,「快写,你都在我们手里了,还猖狂什么?反正坐皇位的也是你儿子,你也不亏!」

「你们会后悔的!」陈景接过笔,手劲很稳,我瞳孔一缩,一把抓住萧依依,抓空了。

陈景腾空而起,抓住萧依依往后退了三四步。

「温酒,你真当朕还是以前的陈景?你们这点小伎俩,朕在你们下了砒霜后便察觉出来了,之所以不说,是想看看,你们想如何!」

萧依依脸都白了。

「你放了她!」

「放?」陈景冷笑,「姐姐,你不了解我吗?别说她,就连你,朕都不会放,你们找死,朕成全你们,来人!」

侍卫押着四喜进来,还有一直跟在陈景身边的太监。

「把皇后和贵妃打入天牢!」

16

我和萧依依被关进天牢了。

脸皮撕破,陈景没留情,对我用了刑,惹的萧依依破口大骂。

陈景看似宠爱萧依依,其实内心还是保有一份怀疑。

他的手腕,远比我想象的要狠辣的多。

「姐姐,朕原本想保你一世无忧的,你偏偏要扯下那块遮羞布!」

真可笑,陈景眼底居然有一抹愧疚的水色。

「阿酒,你知道我娘吗?一辈子被人看不起,就连朕,也卑微如蝼蚁,受人欺凌,是你帮了我,给了我温暖,朕是真的感激你!」

我啐了他一口,「收起你的假惺惺,陈景,事到如今,你总该让我死个明白,我爹娘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啊。」陈景叹了一口气,「不管你信不信,朕不想杀姑父的,可谁让他呼声那么高,超过了朕,朕的江山,是他替朕打下来的,朕的百姓,是他替朕守护的,阿酒,若他不死,岂不是显得朕很无能?可朕不忍心,所以朕没有亲自动手,只是让援兵延迟了,阿酒,朕给过他机会的,只要他活下去,朕以后都不动杀他的念头,你看,连上天都帮着朕,不是吗?」

「你和姑父实在太像了,你的存在,无时无刻在提醒朕,朕当初是靠着你,靠着你们侯府,才登上皇位的。」

「阿酒,就连最疼爱你的父皇,也杀了不少大臣,你以为他们都有错吗?不,只是权衡利弊而已,所以,朕又有什么错呢!」

「疯子!」

「或许吧。」陈景笑道,他眼底木然一片,「坐上这个位置,就注定是孤独之路,朕早就做好准备了,阿酒,你死后,朕会让你入皇陵,给你皇后的封号。」

「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我冷漠道,眼底杀意乍现。

话落,一枚暗器悄无声息射了进来,陈景身子微微一颤,被迫跪地,他不可置信地抬眸看我。

17

「你……」

「皇兄,别来无恙啊。」

略微带着阴鸷的声音传来,端王被人推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排侍卫。

「你们……」

我冷笑,「陈景,我早就知道,依依瞒不过你,我们本来也没想瞒,将计就计而已!」

我要让他亲口说出自己罪行。

我要堂堂正正地替爹娘报仇!

端王让人给我们松绑,我跌坐在地上,萧依依扶起我,她气不过,给陈景补了两大脚,我抽过旁侧的鞭子,给了他三大鞭,陈景后背皮开肉绽。

惹的端王笑出声,「表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

有病。

「陈瑞,你可知道,弑君是何罪?」

端王把玩手里玉扳指,「杀掉有功之臣,逼死姑姑,你以为,大臣还会拥戴你?」

方丞相走出来,还有一块的许云归。

他怎么来了?

我看向端王,不是说好不把他牵扯进来的吗?

端王耸耸肩,很是无辜,「许将军是方丞相未来女婿,不算外人。」

许云归见我浑身是伤,快步走过来,脱下身上披风盖在我身上,他声线颤抖的厉害,低声道:「温酒,疼吗?」

他不唤我娘娘,却唤我温酒。

「本宫手疼,许将军,快扶着些姐姐。」萧依依把我一推,我撞入许云归怀抱。

是有些不妥,可情况特殊,方丞相指着陈景鼻子骂,无暇顾及,只有端王,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昏君,信阳侯和长公主一心为国,你居然设计害死他们,你有何资格坐稳皇位?」

方丞相唾没星子横飞,骂完了,朝我和萧依依跪了,「如今朝堂局势大变,还请两位娘娘主持公道。」

陈景不肯写罪己诏,不过不打紧,有了证人,由我代笔也是一样的,群臣奋勇,他皇位到底是丢了。

本朝律法,皇帝即便犯了死罪,都不能入天牢,他被关在了别苑。

那日我去探望,他下巴处生了青幽的胡茬,狼狈一如当年,可惜,他眼底在没有当初的纯澈。

我懒得分辨他一开始地讨好靠近是真心还是假意,不重要了。

我已经,彻底把他从我心里剔除了。

我给了他鸩酒,入腹痛苦万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终狼狈而亡,这是他该得的。

离开时,我瞥见头顶明媚烈日。

陈景只有一子,陈赐,稚子年幼,方丞相和端王一同辅佐,我和萧依依都被封了太后。

端王此人,复杂得很,一如他行事,不过有他在,能维持朝堂的平衡。

封后典礼时,端王看向远处,挑眉,「边关告急,许将军连夜出京,听说方家小姐千里追夫,实在是令本王感动,你说呢?表姐。」

这人天生就是来和我作对的。

晚间萧依依也问我这样的话。

「姐姐,你对许将军就真没有一点想法吗?」

我喝了点酒,有些话也不是那么难开口了,「就算有,我又能如何?」

陈景死了,我的身份也改变不了,我是太后,他是臣子,永远有道逾越不了的鸿沟。

若爹娘还在,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干了就干了。

可他们没了,我若有出格行为,朝臣如何看已故的他们,我心上了枷锁,解不开了。

「那你呢?你如今自由了,不考虑你那位少年郎?话说我可还从未见过他呢,是哪家的公子?」

萧依依眼神躲闪,饮了一杯,道:「他不喜欢我的,喝酒喝酒。」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朝堂上下恢复秩序,端王时不时过来揶揄几句,连萧依依都看出,他有意于我。

可他分寸掌握的极好,不挑明,我只当不知道。

那日,方丞相入宫,一派神清气爽,闲聊之余,说起了方家小姐。

「原本两家婚事是废帝定的,本不作数,不过两个孩子两情相悦,臣也总算了了一件心事,那丫头来信了,等回来,二人便成亲。」

我手里的茶盏摔了。

方丞相走后,萧依依告诉我,其实这些日子她也听到些流言,方家小姐和许将军相处的极好,她觉得流言不可信,把消息压下来,不让我听到。

「挺好的。」

18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太好。

我能如何?怪他入了我心,却又转身和另外一个女子互定终生吗?

这不是我想要夫人最好结局吗?

我独自出了宫,回了侯府,站在院子桂花树下,是花开的季节,当饮一杯桂花酿,我想他的厉害。

「许云归!」

「我在!」

「若我不是这样的身份,你我是不是有可能?」

「若我说,即便是,我也想强求一番呢?」

我转身,错愕地看着站在我身后的白衣男子。

不是幻觉。

许云归真真切切站在我面前。

我后退一步,他上前扣住我手腕,我慌乱拍来,他没在坚持,朝我单膝跪了下去,抬眸看我,眼底盛满星河,「太后娘娘,臣想以下犯上!」

「你……不可放肆。」

我半天憋出一句话,不只是他突然出现的惊吓,以及我无意间对他剖析了心思。

「许云归,我终身不能嫁人的!」

「那我便终身不娶!」

「方小姐怎么办?」

说完我又后悔了,我略略镇定,架子都端起来了,「哀家的意思是……」

「方小姐的确是快要成亲了,不过不是和我,她一开始的确是追着我去的,可也不是为我,是为我副将,我怕你误会,总觉得要亲自和你说一说,说完了,我得回去了。」

上千里,来回跑,就为这么一句话?他是疯了不成?难怪眼底有乌青。

我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拉锯。

「我已二十有五,再拖下去,便当真娶不上媳妇了。」

我十四岁跟着陈景,如今也二十四了。

我其实有点自卑。

他这样的年龄,当娶个妙龄女子,何苦和我这个嫁过人的纠缠不休,若往后他后悔了呢?

「许云归,你我的身份……」

「我可以不当这个将军。」他目光灼灼。

我不说话了,太后也没什么可当的。

「温酒,你觉得这么多年,我为何一直没娶妻?」许云归有些急了。

说来也奇怪,许云归的年纪,早该当爹了。

他面上难得见绯色,他轻咳一声,「当年城外,你女扮男装,救下一名险被山匪侮辱的姑娘,你抱着昏迷的姑娘上了马,被山匪紧追,有人暗中帮你们引开山匪,你说了一句,若有机会,你定会报答!」

他说,从那之后,他就记得我了,之后有意无意撞见我,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还说,他其实没想过不娶,可总没合适的,才拖到了今日。

太过久远,我记忆有些模糊了,如今才稍稍归拢,是有此事。

我思绪却偏了。

那位姑娘……脑海里两股记忆合拢,我猛的反应过来什么。

许云归见我这脸色,眼底的光暗了下来,他自嘲一笑,「是我唐突了。」

他说完转身离开,我一急,抓住他袖子,他扭头,眼底盛着狡黠的笑意。

我咬牙,「许云归。」

「我在!」

我回宫后,和萧依依说了许云归的事,她胸脯拍的砰砰响,「姐姐,这事交我身上,保管给你办好。」

「我要离宫,只有诈死。」

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可把一摊子事全部留给萧依依,我过意不去。

「姐姐只管放心去,如今这宫里都要听我,端王虽说有时说话阴阳怪气的,不过该教的一点都不吝啬,再说你我又不是见不着了。」

19

我病了,病入膏肓,药石罔顾。

来给我假死药的,是端王。

他说我下辈子投胎,离皇室远点。

还说,他其实和陈景是一样的人,庆幸的是,他对皇位从不感兴趣,也没想过要去争,他只想娶个王妃,安安稳稳过日子,可惜,身在皇室,清白就是原罪。

我吃下药后,意识渐渐模糊,依稀听见有人喊我名字。

温酒。

醒来,我在许云归怀中。

许太医也在。

他看见我还想跪,最后叹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我拽拽许云归袖子,「许太医是不是有点不大高兴?」

我从太子妃,到贵妃,到太后,他也算一路见证,现在转眼要变儿媳妇了,许太医胡子都要掉没了吧?

许云归笑道:「他一心盼着抱孙子,现在他儿子终于娶上媳妇给许家传承香火了,他高兴。」

我心微微一颤,「我……」

许云归堵住我唇,「爹会尽力治好你,若治不好,也没关系,爹其实,很开朗的,我们许家还有旁支,不算断香火。」

话虽这么说,可我心里总有愧。

20

我和许云归的婚事没有大办,京城人人都知道,许将军娶了一名孤女,名唤苏意。

成亲当晚,萧依依悄咪咪溜进来,神叨叨地和我说,若是陈景地下有知我嫁人了,会不会气得把棺材板都给掀了。

我回答,最好气活过来,再气死。

萧依依说这些日子她见宫里新进来的小太监新面孔,觉得很是可人,她说她才不要给陈景守寡,她说等陈赐大一些,她自由了,她就养男宠,过逍遥日子。

临走时我拽住了她,「依依,当年的事我都记起来了,是我救的你,我……」

「哎呀呀。」萧依依双手捧脸,肉嘟嘟的,「人家就这么点秘密你还给抖出来了,谁让你女扮男装骗小姑娘的?不过我也不后悔啦,老皇帝没碰我,虽说给陈景那狗东西生了儿子,也当皇帝啦,其实我一开始对他也动了心思,可我一想,姐姐跟了他十年,尽心尽力,得到了什么,我就觉得,狗男人哪有姐妹重要?」

她活的比我通透。

她走后不久,许云归回来了。

红色喜服,衬的他容颜如玉,他滚烫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脸红有些红。

「娘子。」

我被喊的心神荡漾,拽住他袖子的手指都晕染了一层滚烫热度。

他抱住我躺在床榻上,我软绵绵勾住他脖子,他喉结有规律的滚动,眸色暗到极致。

我只记得他要了五次水,其他都模糊了。

第二天,我起迟了。

给许太医请早安茶自然也迟了,我轻捶了下许云归,「你怎么也不喊我?」

他抓住我手,把我抱入怀中,「爹是过来人,他懂,昨夜我就让爹不用等着了。」

他气息喷洒在我脖颈,弄得我很是难受。

我躲开,有些心有余悸,「不要了。」

「嗯,不要,就只是抱抱。」

他气息笼过来。

等穿戴好出去,已是半个时辰的事,许云归带我去了客厅,许太医在,他一见我,下意识起身要跪,却又在下一刻,绷直了身子。

就挺尴尬的。

「你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明显要把许云归支开。

「爹,你别吓到她。」

气的许太医胡子一瞪,也不端架子了,「胡说八道,我哪能就吓到她了?」

许云归走后,许太医说起了手镯一事。

他是臣子,又有何反抗的机会呢?

我朝他行了一个礼,「我该谢您手下留情之恩。」

许太医是听命陈景行事,可到底狠不下心,他的分量控制的极好,后来他自己配出一喂药,既能让我怀不上孩子,又不会伤我身体,闻起来又像麝香,我手镯里装的就是许太医换过的药。

「你查过了?」

「查过,不过您医术高超,外面的大夫没查出来,还是他告诉我的。」

「那个逆子,又拆老子台,我要打断他腿!」

最后许太医和我达成一致,他老了,他一手绝世医术不能失传,自个儿子他是指望不上了,他让我自个好好想想。

言外之意,赶紧给他弄出个孙子孙女来。

婚后不久,许云归带我们北行。

我知道他更多的是为了我。

离京那日,我在城墙上看见了端王,他独自一人,略显孤单。

许云归替我拢了披风,牵着我上了马车,才道:「端王的腿,是为查信阳侯和长公主一事废的。」

「我知道。」

在他无条件帮我后,我就去查了。

相同的是,爹娘都曾帮过他。

不同的是,他没有活成陈景那样。

许云归靠近,环住我身子,自从我嫁他后,他一直黏在我身边,我忍不住笑道:「许将军,你属下知道你私底下是这副样子吗?」

「夫人的意思,是嫌为夫在外人面前不够疼你?为夫知错,下次一定改正。」

贫嘴。

我微微一笑,揽住他脖子吻了上去,他身子一僵,把我摁在怀里,眼底染了欲色,「夫人,你还没说过你心仪我。」

「许云归,得你,是我一生之幸。」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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