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子英犯绑架罪，判处死刑；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犯抢劫罪，判处死刑；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财产，并处罚金 2 万元。
然而，即便是被判处了死刑，法子英也拒不悔改，还坚称自己是「劫富济贫」。
这不禁让人想起，他第一次杀人后，回到家乡的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他说他有点后悔，后悔自己杀了人。
可他得到的回应，是他深爱女人的鄙夷和嘲讽。
「我看你是怕了吧？」
「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这两句话，恐怕早已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从那以后，他无论再怎么行凶作恶，无论再有什么人来问询审讯，他都会牢牢记住——不要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忏悔之意，我做的没错，我做的都是真男人才敢干的事！
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都为了证明给他爱的那个人看：
「你看！我多有男子气概！我是不是你的英雄？」
「你是不是依然崇拜我？依然爱我？」
法子英见过律师五六次，但他很少与律师谈论案情，仿佛并不想为自己减刑。
但他每一次都会问起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劳荣枝。
一审判决后，等待死刑复核期间，法子英得知劳荣枝成功逃脱，还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或许，劳荣枝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牵挂了。
得知她安然无恙，他就可以从容赴死。
的确，从之前的一起起案件梳理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法子英几乎不让劳荣枝沾血。
杀人、抢钱、毁尸灭迹，通常都是他自己做。
而劳荣枝则负责收钱，带钱跑路，以及花钱。
这样的分工方式，或许就是他心中所谓的「爱情」，所谓的「男人的担当」？
可这样的想法和行为，在正常人看来，却只剩下了「可恨」与「可笑」。
临刑前，律师曾与法子英有一下午的长谈。
律师问他要不要上诉，法子英表示不需要。
他说道：「像我这种人，在作案现场被一枪击毙，就是最好的归宿。」
1999 年 12 月 28 日，法子英被枪毙，作恶一生的他，终于获得了法律的制裁。
那么，逃脱后的劳荣枝呢？
逃亡中，岁月逐渐静好
在法子英被捕后，劳荣枝逃离合肥，回到了她与法子英在重庆长期租住的房屋。
那里是他们两个的「安全屋」。
在那里，劳荣枝留下了一个便条：「亲爱的我先走了，我在家等你，爱你。」
此后的 20 年里，劳荣枝便心安理得地用起了新的身份，过起了新生活。
她流窜在不同的城市中，依旧靠在酒吧、KTV、夜总会打零工生活。
期间，她有时住在招待所，有时被男人包养，曾经交过 2 个男朋友。
她很享受男人给她带来的高品质生活，逐渐过上了一开始提及的「岁月静好」的生活。
对她来说，那个叫「法子英」的男人，以及两人犯下的罪行，早就是上辈子的事了。
2016 年，劳荣枝进入厦门一个酒吧打工。
她的工作就是陪酒、推销酒水、拉拢客源，再从中赚取提成。
客人消费 1000 元，劳荣枝能提成 80 元。
据说，劳荣枝业务能力很强。
她敢喝敢拼，擅长打扮，虽然年过四十，但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加上她说话温柔，声音「嗲嗲的」，经常对顾客暧昧地笑，所以很受中年顾客喜欢。
因此，她每个月都能赚一万多，算是酒吧中的「高收入者」。
那时她养着一条狗，晚上来酒吧时，由于宠物不得入内，就把狗拴在门口。
进了酒吧，就只有纸醉金迷。
那里的所有人都只知道她叫 Sherry，并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在 2016 年的圣诞活动中，劳荣枝还在酒吧的宣传海报中占据「C 位」，被称为「女神雪莉」。
圣诞海报上的劳荣枝
2017 年初，出于作为逃犯的谨慎，劳荣枝突然离开了酒吧。
离开后，她又去了 4S 店卖车。
再后来，她的朋友圈开始发布手表销售信息。
这是因为她交了一个新男朋友，罗某。
罗某在商场经营了一个手表专柜，劳荣枝与他交往后，便也会偶尔来帮忙打理业务。
就是在这里，警方发现了她的踪迹，并将她抓捕归案。
劳荣枝与罗某是在酒吧认识的。
期间，她曾经试图拒绝，在罗某来酒吧时，她还故意让其他人去陪酒。
经历许久的追求，罗某才终于成为了她的恋人。
在劳荣枝被捕之后，罗某表示：「我倾家荡产，也要为她做无罪辩护。」
他还多次委托律师和家人向劳荣枝传话，希望她在里面要安心，他绝不会丢下她不管。
看到这位罗先生的所作所为，难免会让人想起法子英。
没错，之前的法子英也是这样做的。
他为了帮劳荣枝脱罪，不惜自己担下全部罪名。
即使到生命的最后，他也要用自己的「男子气概」，保护劳荣枝、照顾劳荣枝。
那在接受审问时，劳荣枝又是怎样表现的呢？
请开始你的表演
如法子英所愿，劳荣枝欣然接受了他的「保护」。
她用供词塑造了一个「穷凶极恶」的法子英，把他推到了前面，挡下了所有的刀。
「他 1964 年出生，我 1974 年出生，他长相其貌不扬，甚至有点丑陋，还有家庭有妻子有孩子。他什么都没有给过我，我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法子英没有人性，特别冷漠，毫无理智可言。」
「那时候，我也是受害者，我只是他的赚钱工具。」
「他不让我找正经工作，只让我做坐台小姐。」
「他每天要求我向他报告我的行踪，和物色到的抢劫对象。」
「本来只说要搞点钱，没想到被他搞大了（指杀人）。」
「他打我。我头骨都被打凹陷了，嘴唇被打得需要缝针，身上全是淤青，我只敢穿长裤。」
「我曾经两次为他堕胎，他甚至在堕胎当天，还要侵犯我。」
「在南昌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他提了分手，但我逃脱不了他的控制。」
「他威胁我，要去伤害我的家人。」
「我想要报警，但他又威胁我，说如果我敢报警，就要去我家和我的工作单位说我当坐台小姐的事。所以我不敢。」
「后来我们被通缉了，我当时年纪小，害怕离开他后会活不下去。我就不敢再提离开他。」
「得知他被判死刑后，我很开心，感觉是为民除害。」
关于法子英，劳荣枝只做了一件事：把所有的罪恶都推在他的身上。
而她自己呢？
这样一个温柔、美丽、善良的傻白甜，只是被胁迫着、被动地参与了抢劫、绑架。
杀人？
小白兔怎么敢杀人呢？
逃亡中的劳荣枝
关于杀人的指控，劳荣枝淡定地说：
「一辈子我都没杀过一只鸡、没杀过一只鸭，我不敢去做这种事情。」
而关于坐台，她的发言更是精彩：
「别人不可能看出我是坐台女，我走到哪里别人都说我是知性美。」
当提及长达 20 年的逃亡生活，劳荣枝更是得意满满：
「这二十年，我循规蹈矩，除了炒股没有一件事是错的。」
最后，她说出了两句最令人震惊的话：
「你可以说我不优秀，但不可以说我不善良。」
「我只有感恩，做人要有一颗感恩的心。」
当警方听到这些说辞时，一时无语凝噎，之后为了定罪，将案发现场的照片一一摆在了她面前。
结果劳荣枝当场失声尖叫，大喊道：「太可怕了！」
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仿佛她真的是一个不敢杀鸡杀鸭的弱女子。
没多久，劳荣枝认罪。
在审判的最后阶段，她竟然还提出要当着所有媒体的面，对被害人家属说一声晚了 20 年的「对不起」，愿逝者安息。
「我承认我有罪，我真心悔罪。」
「我也想过自杀和逃跑。但不知道要向什么人求助。」
「我错过了一次次机会，最终才酿成无法挽回也不可饶恕的后果。」
「自己没有停止暴行，是真的错了。」
然而，20 年过去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道歉还有什么用呢？
被害人熊启义的母亲，在案发当年，因承受不了儿子一家三口惨死的打击而病逝。
被害人刘素清的姐姐，独自赡养照顾瘫痪在床的父母十余年。
被害人小木匠陆中明的妻子朱某，在失去丈夫和家庭主要经济来源之后，靠在酒店打工、干保洁养家 22 年，在劳荣枝逃亡期间，她每年都会问律师，有没有抓到劳荣枝……
小木匠陆中明的妻子
这些惨剧，根本无法用几句道歉就能抹去。
但尽管如此，劳荣枝一直不忘了强调，她自己也是受害人。
这不禁让人联想到，她的每一声「对不起」，是不是只是在表达「我不想死」而已？
在整整两天、每天 7 小时的庭审中，劳荣枝从不放过任何一次发言的机会。
除了辩解外，她还见缝插针地讲述着，自己在逃亡生活里「与人为善」的经历。
最令人惊讶的是，她的表现，真的博得了一部分人的同情。
被抓捕的劳荣枝
在网上，我们能够看到一部分劳荣枝的庭审视频。
听着她温温柔柔的声音，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她的「善良」，再配合上无辜的眼神。
有相当一部分人觉得，她一定是被胁迫了，一定是身不由己，应该被轻判。
很多报道都说，是法子英改变了劳荣枝的一生。
在人们眼中，劳荣枝从小乖巧，聪明伶俐，相貌甜美，声音温柔。
中师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还是小学老师，与冷血杀人犯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于是就会有人认为，如果不是遇到了法子英，劳荣枝即使做不成小学教师，也可以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过好一生的安稳日子。
但事实表明，未必。
早年的劳荣枝，的确看上去温婉、娴静、美丽、本分，但她真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如果她没有潜在的犯罪人格，她会对法子英这样的人心生好感吗？
不会。
如果她不是一个骄奢淫逸的人，她会辗转多地当坐台小姐吗？
也不会。
武汉心理咨询师馨歌和凤舞分析认为，劳荣枝的乖顺只是一个假面具。
她「真自我」的需求长期被压抑，带来了越来越多复杂的情绪，比如愤怒。
她不想过着没钱的、四平八稳的人生。
在这种反社会型人格下，劳荣枝遇到了同样具有反社会型人格的法子英。
她觉得法子英能带着她反抗父母对她的安排，能逃离原生家庭，能干大事。
于是，她主动选择了这条犯罪之路，顺便把法子英也重新推上了这条路。
从某种角度回看这件事，我们甚至可以发现，劳荣枝，她比法子英更可怕。
她看似柔弱，但却死死地把握着法子英的命门——他的英雄梦。
法子英十分在意自己的形象。
在开庭之前，他还要求律师为他准备一条宽松的裤子，用以遮挡他腿部的伤势，他说：「这是自己最后一次面对观众了，不想太狼狈。」
他很在乎自己的形象，很喜欢当英雄。
他喜欢炫耀自己曾经做过的罪恶行径，因为他认为这是英雄才敢做的事；
他热衷于炫耀自己的爱情，因为他认为劳荣枝对他有英雄式的崇拜。
可他不知道的是，劳荣枝正是利用这个心理，把他一点一点「调教」成一个杀人狂魔。
她告诉他：
你打架斗殴、杀人放火，这好有英雄气概啊！
只要你能弄来钱，只要跟着你有钱花，你就是我的英雄！
杀个人就害怕？你可真是没有男子气概啊！
我是个弱女子，你要照顾我、保护我、让我过上好日子，不管用什么方法！
如果他问她为什么，她很可能会回答一句：
因为我爱你啊！因为你是我的大英雄！
而法子英，就是这样一步步走入了劳荣枝的温柔陷阱。
逃亡中，学画画的劳荣枝
什么是胁从犯？
尽管法庭上的劳荣枝坚称自己也是受害人，反复强调自己是被胁迫的，是胁从。
劳荣枝的目的无非是希望被认定为「胁从犯」。
什么是胁从犯？
《刑法》第 28 条规定，对于被胁迫参加犯罪的胁从犯，应当按照犯罪情节减轻处罚或者免除处罚。胁从犯的本质特征在于参加共同犯罪是违背其意志的，是在他人的精神强制比如威胁、揭发隐私等情形下不自愿的做出的。
不过，以下情形应当排除在外：
1、行为人身体受外力强制完全失去意志自由的情况下的行为，其行为不能表达其主观意志，不可能具有罪过，不构成犯罪，也就无胁从犯之说；
2、对于先是被迫参加，而后来变被动为主动，积极实施犯罪的，不宜定胁从犯；
3、被诱骗参加共同犯罪的人，不宜定胁从犯。
法院并没有轻信劳荣枝的狡辩。
因为我们要用证据说话。
在劳荣枝被捕后的 7 个月里，侦查机关前前后后对她进行了 48 次审问。
审问次数一旦多起来，谎言就会被看破，真相就会逐渐浮出水面。
在这 48 份口供中，劳荣枝的供述出现了许多的前后矛盾。
比如，她说自己被法子英牢牢控制，又说自己有无数次逃跑的机会；
她说法子英会对靠近她的人施暴，又说法子英逼迫她去坐台；
她说自己经常被法子英殴打，堕胎当天还被强暴，又说二人有感情，法子英会给她做饭洗衣；
她说自己是受害者，希望法子英早点被抓，但在犯罪过程中，她从未采取过任何阻止措施。
庭审中的劳荣枝
除此之外，公诉方结合劳荣枝的 48 份口供、法子英的供述，以及各种证据、证人证词，推断出了案件里的许多细节。
第一，劳荣枝可以自由活动，并非完全被法子英控制。
她物色和引诱目标，不是胁迫所能做到的。
而且多次在明知会出现死亡后果时，她仍采取放任态度。
第二，劳荣枝有无数机会可以逃离，但却没有离开。
法子英甚至多次允许劳荣枝独自带钱离开，说明二人彼此信任，一定是同谋、同伙的关系。犯罪所得的财物，也由二人共同使用。
第三，根据幸存者刘敏及其妻子供述，劳荣枝与法子英在作案过程中，分工明确、配合默契。甚至有时，劳荣枝比法子英更谨慎、想得更细。这说明劳荣枝在主动出谋划策。
第四，殷建华案中，警方发现便条上有劳荣枝的字迹。
她加上了一句话：「他的同伙一定会让我比刚才那个人死得更快。」
这是劳荣枝在主动威胁对方，具有主观恶意性。
第五，殷建华的死，很可能是劳荣枝所为。
虽然法子英主动担下了这条人命，劳荣枝也坚称自己没有杀人。
但一方面，法子英的前后口供对不上，与律师的谈话也能证明他并不知情。
另一方面，殷建华是被铁丝勒死的，与法子英之前的作案手法不同，但却与法子英给劳荣枝设计的简易杀人法一致。
总之，劳荣枝与法子英在四起重案中，属于共谋关系，不存在胁迫。
二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所得财物也是共同占有和支配。
对被害人的暴行，两人都有主动参与，两人均系主犯。
2021 年 9 月 9 日，江西省南昌市中级法院，对劳荣枝做出了宣判：
劳荣枝故意杀人致 5 人死亡；抢劫致 1 人死亡，抢劫数额巨大，并具有入户抢劫情节；绑架致 1 人死亡，勒索赎金 7 万余元。
犯罪情节特别恶劣，手段特别残忍，主观恶性极深，人身危险性和社会危害性极大，后果和罪行极其严重，应依法惩处。
劳荣枝犯故意杀人罪、抢劫罪和绑架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最后的挣扎
从被捕到庭审，劳荣枝一直尽心尽力地维护着自己的形象。
她希望自己在所有人眼中，仍旧是一个温婉大方的美人、单纯善良的傻白甜。
可在听到宣判时，劳荣枝终于绷不住了。
在法庭上，她当场泣不成声。
对于这份判决，她理直气壮地说了两遍：「我不服。」
劳荣枝坚持自己是无罪的，甚至说：「你可以说我不优秀，但不可以说我不善良。」
她当庭表示，自己会继续上诉，并且说：「我相信法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更有意思的是，对判决不服的，不仅是她自己。
她的二哥也公开表示：「对审判结果，我们不服，我们要继续上诉。」
2021 年 11 月 19 日，劳荣枝二哥透露，劳荣枝二审已更换辩护律师。
律师吴丹红、赵德芳作为其二审辩护人，已经会见了劳荣枝。
虽说到目前为止，劳荣枝仍在上诉，接手她案件的律师也表示「一切顺利」。
但在劳荣枝说的那么多谎话中，至少有一句话是我们能够相信的。
「法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主要参考资料：
1.《安徽省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1999）合刑初字第 90 号 刑事判决书》（法子英判决书）
2.《江西省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2020）赣 01 刑初 50 号 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书》（劳荣枝一审判决书）
3.《特大绑架杀人案逃犯劳荣枝落网纪实》，中央电视台《法治在线》
4.《走上杀戮之路：消失的劳荣枝与七人命案始末》，澎湃新闻
5.《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备案号:YX11VXqqnG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