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苦功高

李琮察觉到,这女孩对这「妖艳货色」有深深怨气,可还要替着说话,真是奇妙。

女孩儿行了一礼,「我说错话了。辅助您的贵人,须找一位相貌极佳的才子,来与您的面相相辅相成。您面相虽好,奈何阴诡之气罩着您的正气,呼之不出。」

这倒是有意思了,一个稚嫩的女孩子说他被阴暗笼罩,压了正气。而恰巧,他刚刚谋划得逞,正是诡计使然。

「那小娘子可有解煞之法?」

长阳轻轻笑,「既然阴煞好色,爱贴您的好容色,不若选一个面容更加昳丽之人转煞,如此,方能正气显现!」

这话说的,可真是有道理。

「姑娘是哪家的女儿,这般有见识?可能报上姓名家世,也好相交?」

女孩儿迎面给他行礼,「我乃是山上的精怪,不能让人知晓名姓,否则,我就必须吸你的血,公子生的好看,我舍不得。」

说完就要走,李琮忙道,「姑娘可还会再来?」

长阳头也不回,「那是自然!」

李琮看着她蹦蹦跳跳走出去,立刻让人跟上,心下思度,这女孩子行的是世家极为苛刻的礼节,可除了行礼,她浑身上下不合礼法,倒是稀奇。

正当他好奇心上头,翘首以盼之时,李织溶回来了,「殿下,跟丢了!」

李琮黑了脸,他的部下千人,不及一个女孩子!

「李副将,你尚且不如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吗?」

李织溶面红耳赤,「臣无能!」

李琮却摇摇头,「明日给孤截下她!」

又轻轻呢喃,「果真是精怪吗?」想到她说自己生的好,舍不得吸血,李琮心情出奇的好,连迟相私底下那些惹人生厌的小动作都不甚在意。

那是驰骋不休的皇太子最苦闷无奈的一段日子,身边熟悉的人都走了,忙时无碍,可一旦闲下来,那些音容笑貌就浮上心头,让他的心一点一点下坠,那些留在北上途中的人儿,一次又一次袭扰着他,那些鲜活的美丽的女孩儿们,就那样惨死在他乡。

而他九死一生回到帝都,可即便同在京都,他却连自己敬爱的母亲都不能去看哪怕一眼。

第二日,李织溶再次败北,李琮刚刚清理了牙秽正漱口呢,就被小姑娘一声「漂亮公子」给呛了口。

「你,你究竟是如何进来的?」

小丫头撇嘴,对他派人跟踪自己的行为表示不满,但嘴上却依旧编故事,「我是精怪呀,精怪虽不是仙,无法施法,可若要去一个地方容易极了。」

说完就坐在矮凳上吃糕点。

「那你是何种灵物所化的精怪呢?」

长阳看李琮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大方地坦白了自己的所属物,「漂亮哥哥,你可知道椿树?」

「椿树?」

「对,椿,椿从上古开天辟地始生,八百岁为春,八百岁为秋,千载悠悠,吸天地万物菁华,久而成灵,便做了精怪。」

「那你可有母亲?」

「我母亲比我早成精怪,她如今已成妇人状!」

李琮被她绕的晕乎乎的,险些信了她的鬼话。

女孩儿似乎很是健谈,他们聊起西南边塞的蛊虫,女孩儿便道「西南多雨潮湿,蛇虫遍地,山脉阻塞,森林密布,许多悠久古老的部族在河谷山坳中生存,常以蛇虫为图腾,有些蛇虫含有毒性,据说中毒者可以通灵,与山神共鸣,见到许多小人游走变幻,待我有了空闲,定也要去看看。」

李琮捏着一条白胖的米虫来给她瞧,就见那丫头如针扎一般跃起,连连后退,一溜烟不见了人影。皇太子看着女孩儿落荒而逃的样子傻笑。

有时他们聊起泛滥的江河,女孩儿也颇有见解,「传闻南地有位精通水利的老先生,构筑了庞杂的水系,旱时能灌溉,涝时也能疏通水道,不过有位极了不起的世家子在先生疏通水道的河湖之上修了庭院楼阁,老先生气得白胡子翘起,避世去也!」

李琮当即派人去清查,将避世多年的老先生请来疏浚泛滥多年的河湖,对这只精怪的见识更多了一层了解。

再后来,女孩儿有时也会给他带来精巧的水车模型,炫耀一般地给他详解建造工艺,李琮眼中地炽烈之情更甚。

这样的时光充裕了李琮的蛰伏时光,一晃便是三个月。

「小精怪,你又来了?」李织溶不知多少次败北,李琮彻底息了跟踪长阳的心思。

要怪就怪太子太怜香惜玉,但凡威吓一下,长阳这惜命的小模样立马全招。

长阳就算硬气,也只在大是大非之前,宁死不折,从不惜命。至于其他时候,她一向能屈能伸,唱念俱佳,苟活地本事一流。

「小怪见过公子,公子今日可好些了?」

「好多了!」

长阳十分自然地落座,但显然兴致不高,眉间稍有些郁结。女孩儿光洁的额角还留着清晨的几许微霜,让李琮有一种莫名想要抚摸她那颗小脑袋的冲动,那发丝一定很软很软。

这倒是稀罕,太子殿下一向风流,但从来左拥右抱,可还未曾想摸过谁的脑袋,指尖划过谁的软发。

李琮见她这模样,「怎么了,谁惹着小精怪你了?」

「我放在心上的,舍不得惹我,我不放心上的,惹不着我!」长阳郁郁,漫不经心地敷衍。

那就是没人惹她了。

「那为何难过?」

「我们精怪,是不兴有情有心的,祖师爷说过,成精成怪,切忌有良心有感情。可我自从成了精,就在人世间行走,发现许多怪事,树心就生出血肉来了。」

李琮听得这话,有些奇怪,「什么怪事?」

「这世间富者穿绫罗戴金银,贫者衣不能蔽体,被衾不能御寒,富者酒肉繁杂,穷者糠粮野菜尚且不能裹腹,这亘古未变,有白必有黑,有富则必有贫。只是怪事在于,达官之人以此产生的鄙夷之色,优越之感,实在怪哉奇也!」

长阳抬眼,「这鄙夷来得怪得很。我们精怪,成怪难,登仙更是难上加难。然而,我做椿时,从不觉得生在贫瘠石缝的灌草低我一等,也不觉得生在沃土之上的仙草有何高贵,哪怕成了仙,也不过是个名头,又比精怪好在何处呢?」

李琮严肃了神色,「你可知道,这话,犯了忌讳?」

「害,公子紧张什么?我们精怪,不许插手人间事,只许冷眼观。否则,就要割血祭天以赎天赐。」

「天赐?」

「精怪总要得些天赐的,天赐的容貌,天赐的智谋,但这些都有代价。」

李琮看她还算清醒,「哦?还有哪些怪事呢?」

「怪事实在多着呢,我转身成精时,祖师爷问我要女胎还是男胎,我想着无所谓,便对祖师爷道,『都可』,于是就生了女相。奈何来这人世,才晓得女人天生低人一等,我做精怪也做得憋屈!」

李琮轻笑,「孤倒是无所谓男女,但凡为我东宫所用,皆可。」

长阳笑,「公子犯了忌讳!精怪与人处,是不许透露名姓身份的。」

「那你可要吸孤的血?」

长阳摇头,「若你知我名姓,才要吸,公子保重,记得寻一个转煞之人。」她转头就要走,又转过头来,眼角有泪花,「还有,我舍不得吸你的血呢,公子生的好,品性也好,关键是,才干卓绝呢!」

他看见那女孩儿第一次十分认真地与他讲,「高堂殿宇之内钟鸣鼎食地贵族撑不起这万里山河,是那些在山间地头劳作地粗野乡民,太平时以力资国,战乱时以命报效,才有齐国地昌盛,如今世族动辄万亩良田,逼良民卖身做奴,蓄养家臣私兵,殿下,我信你能扭转颓势,中兴大齐,还百姓安乐!」

「殿下珍重,后会无期!」

备案号:YXX1gNoM49lCRp5m1RNcwmeR

0 0 投票数
文章评分
订阅评论
提醒
0 评论
最新
最旧 最多投票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0
希望看到您的想法,请您发表评论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