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口气,弯了弯唇角。
「我很感激你,但感激和新鲜感,都不是爱情,你应该也很清楚。如果给你造成困扰,我等下可以把那幅画送你。」
陆执安静了很久,似乎笑了一声,声音里却没有笑意。
「盛瑶。玩儿我,很有意思吗?」
我拢了拢袖口。
「我家的情况,你应该也已经很清楚了吧。我爸当年穷小子一个,靠着我妈和我外租发家,然后在我六岁那年就出了轨。我妈心脏不好,收到那些照片之后就病发去世了。」
「陆执,你知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在想什么吗?」
「我想,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会不会旧事重演呢?」
陆执猛然打断我:「盛瑶!」
我笑了笑:「后来他知道了以后,果然气疯了。」
他此生最痛恨别人提他是靠我妈和我外租起势,那些穷酸贫寒的过往,是他一辈子耻辱的烙印。
我和陆执在一起,分分秒秒都在提醒着他,他所有的不堪。
他当然不会同意。
可我比他更卑劣。
从一开始,我对陆执就动机不纯。
「陆执,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是我先招惹的你,所以我跟你道歉。但喜欢这件事,真的勉强不来。」
我说,「你别喜欢我了。」
18
「阿瑶?阿瑶?你没事儿吧?」
乔姐匆匆赶来,
「我接到你消息就去急忙忙饭店了,结果碰上沈星辰,他说你和陆执一起走的?」
一边问,她一边在屋子里左右看。
我摊手:「别看了,他不在。」
乔姐一愣,神色震惊:「不会吧?你们居然没复合?」
看来她在沈星辰那打听到不少。
我倒了杯酒:「来点儿吗?」
乔姐难以置信:「……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酒?和他们闹掰了也没什么,反正不是没有过这事儿,关键是,陆执今天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你居然——」
我抿了口酒。
好烦,上次的烟被陆执收走了,他还没还我呢。
「所以我刚才跟他道歉也道谢了啊。」
乔姐不能理解:「阿瑶,当初是你甩的人家,现在主动低头的还是他。你别说你看不出来他有多喜欢你!」
我点头。
「我知道啊。可是我又不喜欢他。」
乔姐把酒夺走。
「不喜欢他你这是干嘛呢!盛瑶,我带了你几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喜欢就重新在一起啊,这样算怎么回事儿?」
我没力气和她争,躺在了沙发里,拉了拉毯子,喃喃。
「我也想啊。」
我要是不喜欢他就好了。
那样的话,就能重新和他在一起了。
可主动亲了他的是我,要分手的也是我,利用他、把他当作报复我爸的筹码的,还是我。
踩碎他所有自尊的是我。
践踏他所有爱意的是我。
时至今日,我爸已经无法再像当年一样威胁我,更无法再对陆执做什么。
陆执能原谅十八岁的盛瑶。
可二十三岁的盛瑶自己做不到。
……
可能是喝了酒,我很快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做了个很混乱的梦。
一会儿好像是第一次见陆执,我的鞋子怎么都擦不干净,最后赌气地要让陆执背我回去。
一会儿是燥热的夏夜,我躺在木椅上看星星,让陆执给我打扇子,又偷偷去亲他。
一会儿是我爸一个又一个打来的电话,声音永远冷硬。
「盛瑶,你非要和他在一起也可以,他的大学不用上了,他奶奶的病也不用看了!」
最后是撕碎的机票,摔碎的花瓶,撒了一地的茶水,还有左腕上不断渗出的血。
「我不出国。」
我一字一句,浑身发抖,
「我要留在 A 市。」
19
早上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
「阿瑶!快看热搜!」
乔姐拿着手机冲了过来。
我抱住头。
「求求了,又出什么事儿了……」
「杨琪琪被打了!」
「啊?」
我睁开眼,
「什么时候?」
「就今天凌晨两点!她那位金主有老婆的,人家直接上门捉奸了!当场打了她好几个耳光不说,还直接把她衣服都扒光了!视频都被爆出来了!」
我终于清醒了一点,看向手机。
看样子好像是酒店的监控,杨琪琪披头散发被拖出来,衣不蔽体,又叫又哭。
热搜已经爆了,评论非常精彩。
「吃瓜!」
「小三不得好死!之前还当杨琪琪是清纯玉女,没想到背地里是这种货色!」
「她名声本来就不好啊。我闺蜜在剧组工作的,说杨琪琪特别喜欢耍大牌,而且特别喜欢刁难人。上次盛瑶和她一起拍戏,她非要加一个扇耳光的戏,结束的时候,盛瑶脸都肿了!」
「不会吧?盛瑶不是和陆执谈恋爱呢吗?能看着自己女朋友受这种委屈?」
「虽然但是,陆执好像从来没承认过她吧?」
「这可不好说,谁知道杨琪琪这事儿是怎么突然爆出来的……耍大牌和这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她这一恼,不得直接退圈?」
乔姐神神秘秘:「我还听说昨天那个对你动手动脚的张总,回家在车库被人蒙头打了!」
我「哦」了一声。
「阿瑶,你脸怎么这么红?」乔姐过来摸了一下我的额头,「你发烧了!?」
……
这场病来势汹汹。
我烧到了三十九度,直接住院了。
一个人躺在病房里,孤零零的。
都说人在生病的时候都格外脆弱,乔姐才离开一小会儿,我就难受了。
手机响起来,我用没打吊针的那只手点了外放。
「乔姐,你怎么还没回来啊。」我鼻音浓重,「医院的味道不好闻,我不喜欢。」
「……嫂子,我是沈星辰。」
我终于拉回了一丝理智,这才发现这不是乔姐打来的电话。
「啊?对不起,我以为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沈星辰「啊」了一声。
「没、没什么事儿,打错了!但是嫂子,你生病了?是不是很严重啊?要不我去看看你?」
我稍稍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沈星辰别的挺好,就是人有点咋咋呼呼的。
「没事没事,就是发烧,你不用来的。那我、我先挂了啊。」
放下手机,还是浑身难受。
我闭上眼,打算睡觉。
但在医院这地方,我很难睡着。
护士来换了针,又走了。
外面天色黑下来,走廊里偶尔传来脚步声、交谈声和压抑的咳嗽声。
我坐起身,靠在床头坐了好久。
「陆执。」
我小声喃喃,下意识看向墙角,空空荡荡,这才想起这不是在我自己的家,而是在医院。
无人应声。
像是这些年的无数次。
莫名的委屈涌上,我又喊了一声。
「陆执。」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
「找我有事儿?」
我:「……???」
20
我没敢回头。
这情况,要么是我发烧烧糊涂出现幻觉了,要么是闹鬼了,要么是陆执真的来了。
后面两种情况我都不是很想面对。
于是我颤巍巍伸手去按床头铃,打算找护士小姐姐。
但那人还是走了进来。
我浑身僵硬地扭头,讪讪打了个招呼。
「……好巧,你也来看病啊?」
「……」
陆执戴着帽子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经纪人呢,留你自己在这?」
「她之前接了个电话,公司有急事儿,说一个小时就回来的,可能耽搁了吧。」
陆执点点头,又问:「所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喊我有什么事儿?」
我:「……」
你能不能别问了!
你不尴尬我尴尬!
自己偷偷在医院顾影自怜喊前男友的名字,这说出去不让人笑话死了!
「我……」
陆执定定看过来,眸色微深。
牙一咬,心一横。
我说:「我想上厕所,能不能麻烦你帮帮忙?」
「……」
「……」
大概陆顶流也想不到,这个点儿他没有在忙着演唱会彩排,而是在医院帮前女友举着吊瓶上厕所吧……
但好在陆执这个人还算有情有义,这种人道主义援助还是愿意提供的。
「……谢谢啊。」
我勉强冲他笑了一下,这辈子不愿再谢。
陆执帮我重新挂上吊瓶,忽然问道:
「其实我上次就想问了,你左手腕上的那道疤,怎么回事儿?」
我心里一紧。
他看见了!?
对了,上次那串珍珠手链被拽断了,后来他拉着我离开,我只顾着说当年的事儿了,就忘了这一茬。
我下意识往后藏了藏。
「就……以前和他闹的时候,一时冲动,就划了一下吓唬他。」
「是吗。」
陆执不置可否。
这氛围让人窒息。
我找了个话题:「你嗓子好像有点哑?是不是没睡好啊?早点回去休息吧,回头这样演唱会怎么办?」
陆执眼帘微抬。眸光冷冷清清,又似有暗潮涌动。
「画可以还给我,节目也可以剪辑,但是——盛瑶,我演唱会日期,你好像一直记得挺清楚?」
21
房间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无法辩驳。
大概是烧糊涂了,我没有什么心力再去想什么借口。
「是。」
我平静道,
「那又怎么样?」
所有的伪装都如此拙劣,陆执怎么会看不出来。
「你赢了。」
念念不忘的是我。
扪心自问,进入这一行这么久,真的没有幻想过能离他更近一点吗?
更远一些,当初不惜自残相要挟也要留在 A 市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过某一天能偶遇他吗?
他的成绩可以考到那里最好的大学,他知道那里对我意义非凡,他知道我唯一有过的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就在那。
我可以骗过所有人,唯独无法骗过我自己。
「可是陆执,我们没有办法回去了。」
钉子扎进去,即便拔出来,痕迹也还存在。
一切怎么能如初?
陆执沉默许久。
「其实我本来没打算来,我以为,我在你这已经吃够了教训,跌足了跟头。可是——」
他自嘲一笑,
「我还是来了。」
我抿紧唇。
「以前你说过,你母亲就是在医院去世的,所以你很害怕一个人待在医院。我也说过,以后绝对会陪你一起,绝对不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陆执声音微哑,
「我喜欢上一个人,自私又任性,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一开始我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后来我想,只要她肯认错,过往的一切我都既往不咎。再后来,我想,只要她回头,也可以。可是那样她也不肯。」
我的指尖克制不住地颤抖。
「陆执,这对你不公平,我一点儿也不好,不值得你这样。」
陆执安静片刻,在我身前蹲下,握住我的手,略带薄茧的指腹落在腕间的那道疤上。
「盛瑶,你可以对我撒谎,可我说过的话,总要说到做到。」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他眸色极深,喉结滚动,
「盛瑶,你要不要我?」
安静许久,我攥紧了他的衣角。
「要的。」
下一秒,他的手倏而收紧,偏头吻了过来。
所有的伤痛都无法抹去,但那些记忆里有你,所以连那些也不能舍弃。
因为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22 番外
陆执的演唱会在十月底。
星海璀璨,欢呼声响彻整个场馆。
舞台中央,一台旧钢琴缓缓升上。
男人一袭白衬衫干净清贵。
「今天,这首《盛夏》,献给我的盛夏。」
他清冷的嗓音响起,从四面八方传来。
下一秒,我看到屏幕上出现了我的脸。
尖叫声四起。
他唇角微微弯起。与记忆重叠。
「谢谢她今天来看我的演唱会。」
「钢琴和盛夏,都属于她。」
(全文完)
备案号:YXX1vrkp4MzT8A1PQ0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