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衡之慢条斯理地掰开许知的手指，整了整衣服，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我看着面前红了眼的许知，叹了一口气。
12
「云回，为什么瞒着我？」
我沉默良久，道：「我怕姜昱会伤害你。」
「云回。」许知握着我的手，「我是个成年人，可以自己面对问题，不需要你为我牺牲什么交换什么。」
「你不了解姜昱，他会不择手段对付你……」
许知语气坚定：「我不怕。」
我眼神闪烁，再难以开口说些什么。
许知恳切道：「我可以小心提防，或者干脆换个城市工作。云回，比起坐牢，我更不愿意看到你为了我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云回，离开他，我们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
他表情脆弱，我垂下眼，最后回道：「我考虑一下。」
周末，姜昱临时在公司开会，我一个人留在房子里。
门铃声响起，我打开门，门外是姜昱的助理。
他礼貌性地点头，说：「姜总的文件落在书房了，我来取一下。」
我领他进了书房，顺手帮他找起文件，拉开桌子抽屉，中间一份文件开着口，露出半张照片。
待助理离开，我拿起那份文件打开，看到里面的一沓照片。
我一张张看过，是我大学时期的照片，视角都是偷拍。
我在教室上课、在看书、在吃饭，甚至和许知拥抱、散步……都被记录下来，送到姜昱这里。
他一直在监视我。
我的心凉了半截，姜昱比我想象中的，更可怕一些。我甚至有些茫然，如果真的履行那个三年的约定，在那之后，姜昱真的会放我离开吗？
我把那沓照片放回原处，靠着那面落地窗坐下，直至暮色弥漫，整座屋子陷入昏暗。
姜昱回来后，并没有开灯。他摸索着走到我跟前，和我坐在一起。
我嗅到他身上雪松香的味道。
「云回。」他叫我名字。
我看向他，没有应答。
姜昱轻声道：「能这样和你安静坐着，真好。」
13
我决定离开。
机票时间订的是周五，和许知一起，去 C 市，抛下这里的一切，重新开始。
幸好父母这一年去各地旅行，一直在外，我不需要向他们解释太多。
出发前夜，姜昱送我 cotus 首席调香师的最新作品——《昨日》。
在他期待的目光里，我笑着说：「谢谢，我很喜欢。」
错了，我从来都不喜欢。只是上一世应对各种聚会时，身为姜昱的妻子，总得有一些上得台面的喜好，所以我选了香水。
很显然，姜昱当真了。
我没有带走多余的东西，只带齐了证件，就和许知坐上去机场的出租车。
两侧景物飞速倒退。
许知牵着我的手，体温传递，很是炙热，我生出一种「私奔」的错觉。
「抱歉啊。」我对他说。
许知抿着唇，显得不大高兴。
「我希望你是因为那么轻易放弃我才道歉。」
我点点头：「以后不会了。」
出租车驶上郊外一条宽阔无人的道路，从一侧却突然窜出几辆车，前后堵截，逼停了我们乘坐的车。
司机张口想骂些什么，从车上下来的人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司机闭口不言。
姜昱把我从车里拽出来，面色沉沉。
许知被两个保镖制住，怎么也挣脱不开，他被堵住嘴，「呜呜」地发出声音。
「你发什么疯？」我咬着牙问姜昱。
姜昱漆黑的眸凝视着我：「云回，你食言了。」
食言的后果是什么呢？
姜昱强制性地带我回了望山那座别墅，那是他从小居住的地方。
「咔哒」声响起。
我看着脚上那道细长的银色链子，呼吸一滞。
我晃了晃脚，链子尽头连着床柱，细碎的声音融进铺满房间的地毯。
「姜昱，你这是非法拘禁，是违法。」
姜昱毫不在意地笑笑。
我低声道：「你不怕我报警吗？」
「云回，」他伸手摸我的侧脸，眼神温柔，「我和你的朋友都可以证明，我们是恋爱关系，报警没有用的。」
「况且，你不会有报警的机会。」
14
姜昱把我关在他的房间里，带走了我身上一切可以联系外界的东西。
白天大多时候他是不在的，只有保姆照点来送饭。
我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恳求保姆让她帮我报警或是联系我的家人朋友。
保姆低着头，避开我的视线。
晚上姜昱抱着我，下巴贴在我的头顶。
他笑着：「云回，没有人会帮你。」
被困在几十平方米的空间，除了姜昱，没有人会和我说话，日子漫长而单调。
时间模糊不清，我仿佛与外面的世界彻底剥离开来。
渐渐的，我甚至开始期待见到姜昱。
这就是他的目的……
我凭借着仅存的理智反抗，绝食，大骂姜昱，或者摔东西。
姜昱应对自如，仿佛早已设想过这些情况。
绝食没两天，他让人给我打镇定剂，然后是输注营养液。
姜昱坐在床沿，守着没有一丝一毫力气的我：「云回，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不认识我，却隔着窗对我笑得很灿烂。当时我感到很奇怪，后来却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对我笑。」
我不理他。
「云回，其实我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的，我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你会和我恋爱，结婚，成为我的妻子。」
姜昱眼神凝于一处，显得格外执拗：「云回，是你先喜欢我的。」
我轻轻摇头……我后悔了，不可以吗？
窗外树影摇曳，渐渐镀上一层金黄色的边。
姜昱越来越喜欢提起过往，上一世的，这一世的，界限模糊不清。
我愈发沉默，这显然不是姜昱想要看到的结果。
一个深夜，骤雨拍打着窗户。
姜昱挟着满身酒气闯了进来，反锁住房门。
他从来烟酒不沾的，可这一晚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姜昱紧紧抱着我，用的力气很大。
他语气凌乱：「云回，为什么重来一次，什么都变了？」
「云回，我不要孩子，也不逼你了，你想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做你自己，做什么都好。」
「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你爱我，永远不会离开我？」
这辈子，我从未说过。
他这样可怜地问我，仿佛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姜昱，你冷静一点。」
「为什么你离我越来越远？」
姜昱难得失去理智，他沉溺在名为过去的幻影里，不肯脱身。
我诱哄着他说：「没有啊，我就在你身边。」
他把我压在床上，脚腕上的链子兀地被拉直，疼得我嘶叫出声。
姜昱慌神，连忙查看我有没有受伤。
「姜昱。」我语气柔和，「你把链子解开好不好，我不会离开的。」
他点点头，摸出钥匙，颤抖着解开锁链。
脚上突然失去束缚的感觉，十分陌生。
我看了姜昱一眼，后退几步，接着推开窗户，决然跳了下去。
「云回！」
他冲到窗边，声音穿透喧嚣雨夜。
我从草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往门外走。
真是狼狈，可我不想再这样被豢养起来了。
姜昱很快追了上来。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淌下，他随手摘下眼镜，扔到一边。
我警惕地看向他。
姜昱清醒过来，他扯了下唇角：「云回，我带你去医院。」
雨下得更大了。
姜昱握着方向盘，眼神凝视着前方。
车速越来越快，我缩在副驾驶，一言不发。
「云回，如果没有许知出现，你会爱我吗？」他侧过头问我。
我来不及回答。
一道白光直射进车窗，喇叭声轰鸣，卡车冲着我们而来。
姜昱猛地往右打方向盘，一声巨响，卡车车头撞上驾驶位那边，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晕了过去……
15
车祸过后，姜昱重伤进了 ICU，我借医院的电话打给许知，头也不回地离开。
答案是我曾爱过他，爱那个温柔幻影。后来爱消失了，姜昱也暴露出他偏激强势的一面。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错误，却要赔上光阴年岁去证明。
新闻报道上说姜氏继承人伤愈出院，我紧张了很久，害怕姜昱不肯放手。
可我最后等来了付明川。
他带来一个消息：「姜昱失忆了，忘了所有人。」
付明川笑笑：「恭喜，你少了一桩烦心事。」
我犹疑地看他，觉得他不会那么好心。
他眯起眼：「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很久以前，姜昱养了一条狗，他对那条狗可好了，进口的狗粮喂着，陪它玩各种玩具，那条狗也只跟他亲近。我那时候犯贱，非得去逗那只狗，讨好它看它会不会跟我走。我成功了，那条狗见我就摇尾巴，甚至还想跟我回家。」
付明川接着说：「后来姜昱把那条狗毒死了。」
我皱眉：「为什么？」
「姜昱这个人嘛，看着对什么都淡淡的，可一旦把某个东西视为己有，就再也不会放手。如果那件东西脱离掌控，他宁愿毁掉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你拿我和狗比？」我抬眼看他。
付明川摊手：「你招惹他，算你倒霉。本来我很期待你和姜昱纠缠下去的，可最终还是发生了这么惨烈的事。现在好啦，只能分开了，对大家都好。」
「郑云回，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16
我再也没见过姜昱。
唯有看到关于他的报道时，会有片刻恍惚。
多年以后，许知导演的一部最新的动画电影首映，我和他一起出席。
人影交错，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青年坐在前排，侧脸温润熟悉。
许知戒备地看了他一眼。
我握着许知的手，笑了笑，示意他安心。
隔着旷远距离，姜昱的目光扫过我们，停滞了一瞬，复又移开。
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大屏幕暗下，复又亮起。
「谨以此片献给我的妻子。」
一片善意的笑声中，许知冲我眨眨眼：「惊喜吗？」
我抿唇笑起来。
这一世，光阴和年岁会证明，我和许知的爱会长长久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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