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妖夜慌踪》
我是一个擦边网红。
一次直播,涨了十多万粉丝。
但他们不看我穿后妈裙跳舞。
全都跑来私信问我还活着没……
1
因为太累,我不小心在直播的时候睡着了。
凌晨三点,我被冷醒。
手机上不断传来消息提示音。
直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
我看着消息栏的 99+,顿感疑惑。
哪条视频火了?
打开消息栏,全是私信。
柚子:博主还活着吗?
让我去联姻:三个小时了,博主咋还没消息。
超级无敌大暴龙蛋:博主你知道你家洋娃娃冒绿光吗?
……
我打了一个寒战,下意识看向屋子里摆着洋娃娃的地方。
白炽灯照在微笑的娃娃脸上,莫名有些瘆人。
我忐忑地打开直播间的回放。
前半段都是我在跳舞,后面我跟直播间大哥聊了会天,喝了几口水后,就睡着了。
直播这么久了,虽然有时候很累,但我从来没在直播的时候这么没礼貌地睡过去。
我害怕地将进度条往后拉,相比在直播间跳舞,睡着后反而吸引了更大一波流量。
进来的人全都在好奇我干嘛。
有的人以为我是卖洋娃娃的,毕竟后面的橱窗摆了一整墙的娃娃。
但见没人理会后,人群散去。
流量回到低谷。
就是在这时,不知道直播间谁说了一句:
「你们看后面的娃娃。」
我下意识抬眼看了房间里摆得整齐的洋娃娃。
直播间顿时活跃起来;
「兄弟!我注意后面好久了!」
「家人们,怎么了?」
「看左二,那个米色卷发的洋娃娃,它在动。」
我顿时一个机灵,将直播间的进度条往前调了一点。
只见那个盯着床头的娃娃,以十分缓慢的速度转过头来。
最终停在我的直播椅上。
然而更瘆人的事是,娃娃的眼睛突然开始泛起绿光,死死盯着我睡觉的地方。
「不止左二,看右上角,红色的那个。」
娃娃紧闭的嘴突然缓慢张开,相机隔得太远,看不清里面是啥。
但娃娃对着的方位,还是我的直播椅。
突然,最顶端的一个娃娃的头突然掉落,洋溢着瘆人的微笑。
我紧抓着我的被角,手心里全是汗液。
直播回放还有三十秒就结束,当我以为后面没啥的时候。
那个掉在地上的头,出现在了我直播的桌子上,正对着直播的镜头。
大大的眼睛,修长的睫毛,还有倘若少女情窦初开害羞的微笑。
娃娃的嘴角似乎动了动。
评论区全都炸了。
「看见了吗?」
「我擦!!!」
「妈耶,博主什么时候开始走恐怖路线的?」
我看着直播间人数骤然飙升。
害怕中又带点兴奋。
我这是……火了吗?
突然伸来一只白得有些瘆人的手,将直播关掉。
像是一盆冷水骤然从头顶淋下。
兴奋的血液一点点冷却下来。
寒意侵入骨髓。
——我的房间,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人。
2
我还来不及从害怕中喘息,就见橱窗上的洋娃娃全都整整齐齐地对着我的床头。
之前落在桌上的娃娃的头,也被安装回去。
救命!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
我撑着眼睛挨到了天亮,小区下面开始有小孩的声音传过来时,我才稍微缓过神来。
不是闹鬼,我被人监视了。
那个人还有我房门密码锁的密码。
我撑着疲惫的身体将房间里所有洋娃娃都丢出去,又换了密码锁的密码。
做完后,我还是害怕,又从网上看怎么找隐藏摄像头。
我真的找到两个,一个在浴室里,一个卧室里。
我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手机里的消息不断,我登录到平时工作用的微信。
有几个直播间的大哥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一一回复,但并没说自己被监控的事。
我知道私生粉这一说,虽然自己不是什么明星,但粉丝也有小几十万。
如果是他们中的一些人……
我不敢细想。
安抚好大哥们的情绪后,我请了几天假,说了最近不直播。
粉丝还在涨,网上全是我直播间的灵异片段。
我报了警。
在警察的安抚中我的情绪终于稍微平静了下来。
这几天我不敢出门,几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警方那里没查到消息,我工作还得继续。
发了开播视频后,好多人等我直播间开播。
一到九点,我一开直播就已经有一万多人,半个小时后,直播间上涨到十万。
我一开始害怕,但随着人越来越多,我也逐渐放松下来。
眼看着好几个嘉年华从我眼前闪过,我将身上的外套脱掉,冒着被审核员警告的危险继续跳起来。
但评论区话锋逐渐偏向不对劲。
「不想看跳舞。」
「洋娃娃呢?」
「听说博主一个人住,之前直播间那只惨白的手呢。」
我不理会那些人,继续跳,不忘感谢直播间刷礼物的大哥。
「谢谢哥哥送来的嘉年华。」我夹着嗓子道。
大哥私发来一条微信:
「你把洋娃娃藏在床底了?」
评论区也都在发一条消息:
「床底下是什么?」
床底,我跳舞的动作不由得僵了僵。
眼神瞥向床底。
白裙子露出一个角。
我认出那是我之前丢掉的洋娃娃。
我害怕地往后退,没注意已经退到直播镜头外。
直到身体碰到一个冰冷的物体。
直觉告诉我不要转头,我忍住身体的战栗,从一旁的鞋镜中看到我身后出现了一双鞋子。
男士的。
3
我醒来之后感觉很奇怪。
我不能动了,身体像是禁锢在一个东西里面。
整个身体十分僵硬。
我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我原本在直播间跳舞,之后发现了床底下藏着的洋娃娃,再然后,房间里出现了一个男人。
之后我就没什么印象了。
我什么也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手和脚都像灌满了铅一般,不能动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甚至都不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我的脸颊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像是有人在用手一遍遍抚摸我的脸,可是那只手却出奇地冷。
「我最亲爱的娃娃,我终于找到你了。」
声音低沉喑哑,抚摸着我脸颊的手虽然冷冰但却十分温柔。
我感觉整个身体凭空被架起来,那人用一只手就将我整个人托起。
我的手脚被那人折叠起来,随后移到一个狭窄逼仄的空间里。
黑暗逐渐被驱散,我渐渐能看清一些东西。
我的眼球不能动,唯一能动的,只有那感觉要松不松的脖子。
橱窗反光的玻璃让我看清楚现在的处境。
——我成了一个洋娃娃,穿着白裙子,露着少女娇羞笑容的洋娃娃。
似乎像是要印证什么,我慢慢转过头。
看见了睡在直播椅子上的我自己!
我想尖叫、想逃跑,挣扎中,我感到一整眩晕——我的头掉在了地上!
正对着的是那双我在鞋镜中看到的脚,那人将我的头拿起放在桌上。
随后关掉了直播。
「真是不听话呢。」那双冰冷的手搓了搓我的脸颊。
「看来要给些惩罚才行。」
说完,他将我的头慢条斯理地安装回去。
「这次关几天呢?」男人捏了捏我光滑的脸颊。
我惊恐地张着嘴,下意识想说不要,一种来自身体最深处的恐惧席卷了我。
或许是太恐惧,本来动不了的眼球能转悠了。
男人和我对视,我看见他白得不像人的皮肤,面庞却不像我想象中的惊悚恐怖。相反,还带些少年的恣意风发,他穿一身中山装,手指上戴着绿色的翡翠扳指,一副民国贵公子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我恐惧的表情取悦了他,他低声笑了笑。
随后无情地将我丢在床底。
「那就三天吧。」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我的心凉到谷底。
我从来没觉得三天如此漫长过。
我的身体不能动,只有眼睛能动。
我看着之前的「我」将房间里所有的娃娃都丢了出去,听着「我」的哭声。
时间像是被暂缓了,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终于醒来。
手指能动了,我睁开眼睛。
我躺在床上,之前所有丢掉的娃娃全部复归原位,我已经没力气再将它们丢出去。
我缓慢地抬起自己的手,我的身体回来。
——那个娃娃呢?
我的视线停在橱窗的最上方。
什么都没有。
我用尽全部力气从床上爬起来,将衣服穿好后我离开了家,直奔闺蜜的家。
沈余看见我一脸憔悴的样子问我发什么了什么。
我实在太累,搪塞地应付了几句就直奔卧室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很久,等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屋子里没人,沈余应该还在上班,我窝在沙发里,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环着一个抱枕发着呆。
被困在洋娃娃身体里的感觉那么清晰,那根本就不是梦。
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要来找我?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我太害怕了,一想到这些天来那个人都和我在同一个屋子里,那些洋娃娃都有生命一般地监视着我,我就止不住地发抖。
「咔嚓——」
门口传来声音,我警惕地往后缩了缩。
看清是沈余后我松了口气,沈余手里拿着购物袋,见我醒了,将购物袋丢在桌上,过来摸我的头。
「我看你直播了,你先别担心,先在我这住几天,应该是人为的,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我拼命地摇头,想要解释那种被困住的恐惧感,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我会被当成疯子吧。
我将怀里的抱枕紧了紧,索性闭上了嘴,乖乖地缩在沈余的怀里。
只有这样,才让我感觉自己像个人一般活着。
沈余见我情绪安定下来,捏了捏我的脸:「好了,别害怕,有我在呢。
「对了,我在门口看见放了个购物袋,上面说给你的生日礼物。」
沈余起身将购物袋递给我。
我有些疑惑地将里面的礼品盒抽出来。
「谁把给我的礼物放到你家啊。」
「可能是琳琳姐吧,我给她说你来我家了。
「她也是,来都来了,也不进……」
「啊——」
礼物被我丢在地上,穿着白裙子的洋娃娃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面朝我们笑着。
4
沈余愣在原地,我将怀里的抱枕丢下去盖住洋娃娃。
她似乎反应过来,一边安抚着我一边将娃娃快速收走。
我的心「咚咚咚」跳个不停。
仿佛有个声音在我耳边戏谑地说着:「你逃不掉的。」
我整个人丢了魂似的,沈余一直在我耳边说着话,可是我什么都听不清,只能看见她的嘴一直动来动去。
身体逐渐下沉,之前那种昏沉的感觉朝我席卷而来,在彻底昏睡前,我用力地咬了自己的手臂一口。
鲜血突突地往外冒,可我却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手上的注铅感越来越重,那种被禁锢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嘴上的力气更加用力了。
沈余似乎吓着了,拼命地将我的手从我的嘴里拉开。
疼痛感来袭,我的意识逐渐恢复。
嘴慢慢松开我的手臂,沈余见我不再咬自己的手臂,着急忙慌地站起来:
「等下等下,我去拿药箱,药箱我放哪的?药箱呢?」
沈余着急地去卧室里翻找。
我看着她的背影,最终离开了。
那个人连沈余的地址都找到了,如果他将沈余也关在娃娃里面……
我不敢想象,我不能将我最好的朋友也一起连累。
我加快步伐离开了沈余的家。
手臂上的鲜血一直冒,有血把袖口浸湿,滴落在地上。
路上的行人看见我的模样纷纷避之不及,我的头越来越晕,脚也快站不住。
我不知道去哪,我不敢回家,不能去沈余那,我还有哪里可以去呢?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双腿彻底没了知觉。
为了保持清醒,我隔一会就会咬上之前的伤口,直到我的手再也抬不起来。
恍惚之际,我好像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5
手臂好痒——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复古风装修铺面而来。
有东西不停在我手臂上捣鼓着,我下意识缩了缩手指——我的手臂还是不能动。
「别紧张,我在帮你上药。」
声音温润性感,我的余光只能看见一头毛茸茸的短发,像之前被困在洋娃娃里一般,我大部分地方都不能动,只有眼睛和手指能动稍微动一动。
有暖暖的风吹在我的伤口上,我意识到那人在对我的伤口吹气。
「好了,疼不疼。」
那人起身,我看清了他的脸——将我关在洋娃娃身体的那个男人!
惊恐的泪从我眼角滑落。
他眼里满是克制的怜惜,手指动了动,整个人附身而下。
最终停在我的眼前。
和之前不一样,虽然皮肤一样白皙,但今天似乎更加有些人的气息。
我的睫毛不停地颤抖,眼里满是惊恐,一只手将我的眼睛蒙住。
温热的,带着正常人体温的手。
脸上落下一个柔软的东西。
那人将手拿开,我看见他嘴唇上的泪珠。
「我叫江钦安。」
我眨着眼睛,示意我知道了。
江钦安拿着药离开了,我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他到底想要干嘛,一会坏心地将我关在洋娃娃里,一会又温柔地给我上药。
房间里点着安眠的香,没想多久,我就睡着了。
醒来之后,我的身体能动了。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犯着些痒意,我忍着想挠它的欲望下床,在这偌大的房间里寻找江钦安。
我在花园里找到的他,清晨的日光落在他的额前的碎发上,他拿着剪刀在修剪茉莉。
难怪,身上会有茉莉香。
「醒了?」
「你为什么要吓我?」
我直奔主题,我可不想和他周旋。
「吓你?昨天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宋小姐。」
「第一次见面你就知道我姓宋?」
即便是我的粉丝,他们也只是知道我的网名,根本不知道我姓宋。
江钦安沉默,剪茉莉的手顿了顿。
「那件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如果你是我的粉丝,请你以后不要再那样做了,我房间里的监控也是你放的吧,我已经报警了,你自己在牢里好好反省吧。」
话音刚落,警笛声在屋外响起来。
我和江钦安同时被送到警局,做完笔录后我安心地回了家。
因为还需要一定的证据,江钦安只是暂时关押。
要证据还不简单,我卧室里的摄像头不就是证据,他能自由出入我的房间,我就不信卧室的摄像头拍不到他。
6
从储物箱里翻出之前的摄像头,我笑了笑。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不就是江钦安吗?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身体放松地往后坐下。
可接触到的并不是平整的地面,而是——一双脚。
我被一双手夹着腋窝搂起来。
「舍得回来了?」
冰冷的手指摩挲着我的下巴。
我看着刚刚才被我送进警局的江钦安。
手指出奇地冷,江钦安的面色又恢复之前的惨白色。
他将手上的翡翠扳指取下。
我这才注意到,他什么时候戴上的扳指。
下巴上的手逐渐下移,青葱的手指握住我细细的脖子。
逐渐收力。
「谁允许你离开我的?」
「江钦安你发什么疯!」
「呵。」那人低笑一声,眼底晦暗不明:
「一百年了,你记得的还是哥哥的名字。」
他将头埋在我的颈间,声音说不出地难过:
「宋娇娇,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我像是一只浮游,被他拽在手里,他抬起头,我看见他猩红的眼。
「宋娇娇,你要记住,你到江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我江敬生。」
他手上的力气逐渐加大,我快要不能呼吸,眼前的光景逐渐变得模糊,那个在日光下剪茉莉的男人和面前的人的面孔重叠。
我好像分不清,就像一百年前我也分不清。
7
一百年前——
我叫宋娇娇,从小被寄养在江家。
江家有对双生子,听说我长大了要嫁给他们中的一个。
这是父辈定下的婚约,我注定是要嫁进江家的,只是嫁给谁我不知道。
宋家在那动乱的年代被灭门,父亲将我藏在地窖,让我侥幸活了下来。
我从地窖出来的时候接近黄昏,屋里满是血。
母亲和父亲还有家里的佣人们倒在血泊里。
我的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只记得那个黄昏被血染得通红。
一双青白的手将我的眼睛蒙住,把我带走。
我胡乱挣扎着,在他肩上用力咬出一个牙印。
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继续往前走。
我用了十成力,他也没将我放开。
最后我实在太累,在他怀里昏睡过去。
我醒来时,他坐在我的床边,逗小孩一般地戳着我的脸颊:
「你就是宋娇娇吧,我叫江敬生。」
江敬生。
少年恣意,脸上挂着爽朗的笑。
把我带回江家的就是他吗?
江家还有一位少爷,和江敬生长得极其相似,但又不同。
江敬生性格飒爽,喜欢谁就缠着她,不喜欢就冷着个脸;另一个温润如风,总是带着笑,但跟谁都透着些疏离感。
江敬生说他哥哥叫江钦安,他的父亲希望他和哥哥一辈子都安安生生的。
我在江家从十二岁长到十八岁。
但江家的人都不再提我与江家的婚约。
按道理我应该嫁给江家长子,可是我和江敬生的关系越来越好,江家人都看在眼里。
这件事也一直被耽搁下来,直到我念完大学。
江敬生念的医学要比我们晚两年毕业,江钦安已经和江父一起管理商场上的事了。
我和江钦安的关系有些尴尬。
我明明该和他定下婚约,但我喜欢上的却是江敬生。
江父带江钦安出去应酬,江钦安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别墅。
平时的谦谦君子在此时暴露本性,冲谁都竖着一身刺。
佣人们没法子,只好来求我。
我犹豫地接下了佣人递给我的醒酒汤。
江钦安并未将我赶出去。
相反,他整个人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红红的脸颊。
我将醒酒汤递到他面前。
「钦安哥哥。」
江钦安也不理我,只是发着呆。
见状,我只好拿起勺子学着以前生病时江敬生喂我喝药一般去喂他。
他张口喝了两口,当我喂第三勺的时候他死活不张嘴。
「钦安哥哥,你再喝点吧。」我劝他。
他摇着头:「好难喝。」
「难喝也再喝点吧,不然明天早上起来头疼。」
他盯着我不说话,我举着勺子的手有些发酸,索性将碗放在桌上。
江钦安突然抓住我拿勺子的手,一勺又一勺往嘴里喂,好像怕我走了一般。
醒酒汤见底,江钦安却没放手的动作。
我第一次感觉到心脏原来可以跳得那么快,仿佛就要从我的嗓子眼冒出一般。
周遭出奇地安静。
江钦安一点点朝我靠近,嘴唇快要碰上我的前一秒,被我躲开了。
「江钦安,请自重。」我急忙站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他似乎也回过神来,松开了抓住我的手。
我拿着桌上的空碗落荒而逃。
之后的每个夜晚,我都难以入眠。
我心脏从未像那个夜晚般跳动过,即便江敬生给我买冬日的栗子,带我去看城墙上的朝霞,我也没像那般心动过。
我想起小时候我被江敬生从宋家带出来,我用力在他肩膀上发泄着情绪,他只是蒙住我的眼,叫我别看,别怕。
但我好像对江钦安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感情,这让我有种背叛了江敬生的羞耻感。
我这些天一直躲着江钦安和江敬生。
江敬生给我打电话,我一直推托着有事,总是不接。
直到江敬生风尘仆仆地从学校赶回家。
「你最近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有事情要做。」我慌慌张张地解释。
「什么事连电话都没时间接。」
「……」
说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它,我不知道怎么回他,只沉默不语。
「算了。」江敬生叹口气,又捏了捏我的脸,「咱们宋小姐也有自己的秘密了。」
说完,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穿着白裙子的洋娃娃。
「知道你喜欢,我叫人帮你带的。」
江敬生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哄得多,我基本没怎么说话,他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最近的课程太多,他只是匆匆回来看了我一眼,又着急忙慌地回去了。
我将他送的娃娃摆进去橱窗里。
我刚来江家的时候整夜都睡不着,江敬生发现后,就送了我一个洋娃娃,说有人陪着我,就能睡着了。
六年来,江敬生送了我数不清的洋娃娃,橱窗里摆得满满当当的都是。
罢了,他的生辰也快到了,到时候给他个惊喜补偿他。
我叫人做了个翡翠扳指,在他生辰那天,我带着自己做的吃食和礼物一起过去。
江敬生被课程折磨得不轻,我见他的时候,他眼底挂着两抹青。
陪他吃完长寿面,我给他戴上翡翠扳指。
他笑着摸我的头:「娇娇,等我结业了我们就成亲好吗?」
8
我总是要嫁给江家的,只是在江敬生说出那句话后,我犹豫了。
如果说之前的我还不懂,那么现在我能确定以及肯定,我对江敬生的感情就是对朋友一般。
那个夜晚的心跳声太大,让我分清了我对江敬生和江钦安的感情。
在我给江敬生回复前,江家帮我做出了决定。
冬月,和江钦安订婚。
满烟城的人都知道我要和江钦安订婚了,唯独江敬生不知道。
他们都在瞒着他,连我也在瞒着他。
所以最后我被江敬生囚禁起来时,我竟然松了口气。
就当是隐瞒他的惩罚吧。
不过不知道江家人知道我失踪后会是什么反应。
我闺房里满橱窗的洋娃娃被江敬生放在了囚禁我的别院。
他很少会来,但总会让人送些小玩意儿给我解闷。
我被囚禁了半个月,和江钦安的订婚期眼看就快要到了。
江敬生这次在我房间里待了很久。
他说,他想到办法了,我们俩一起私奔。
去一个没人知道我们的地方,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的地方。
结婚后生两个孩子,慢慢变老。
我听着他对未来的畅想,十分残忍地将他从梦境拽回现实。
「江敬生,我一直都只是把你当做哥哥。」
听到这话的时候,江敬生先是一愣,随即狂笑起来:
「娇娇,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你也咬我一口吧,我们就算两清了。」
「两清?呵呵,宋娇娇,你想得到是美!」
江敬生眼里满是血丝,看向我的眼神像是要将我生吞。
他将我一步步逼近角落,将我身上的衣服撕碎——
……
江敬生起床穿上衣服,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泪水从我眼角滑落,将枕下的被套打湿。
在他离开房门前,我沙哑的声音响起:「你肩上的牙印什么时候消的。」
「什么牙印?」
我不说话了,我一直以为我能很轻松地分辨他们两个人,即便长相一模一样,但周身的气质却全然不同。
但我没想到,我也有分不清的时候,那个捂着我双眼叫我别看的是江钦安,那个一遍遍安抚着我情绪的是江钦安,那个在夜晚让我疯狂心动的是江钦安,原来一直都是江钦安。
订婚当日,我拖着疲惫的身躯站在别院的井口。
往下跳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我。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江敬生。
他整个人散发着阴戾的气息,叫我十分害怕。
我不知道被他喂了什么药,浑身软绵绵的,动也动不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捣鼓烂七八糟的药品,身体像是被灌满了铅。
「娇娇,你不是喜欢洋娃娃吗?我有一个办法,让你和洋娃娃一样,永葆青春,也永远不会离开我。」
江敬生抚着我的脸,露着一个瘆人的笑。
我张了张嘴,声音却出奇地小。
江敬生俯下身将耳朵贴紧我的嘴边。
「江、江敬生,收手吧。」
江敬生笑着,周围的气压却低了很多,他用手捏住我的下颌:「宋娇娇,你有时候说的话真的很讨厌!」
「呃——」我绷起身子,针管里冰冷的液体顺着我脖子上的血管往下流。
我的心脏声越来越微弱,周遭的景物都变得模糊起来。
「砰——」有人踹开门。
我看见一个身影跌跌撞撞朝我跑来。
「娇娇——」
是江钦安的声音。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鲜活地跳动了两秒——最终归于平静。
9
前世的种种,我都想起来了。
脖子上的力气收紧,我忍着痛,断断续续地说:「不,我见到、的……第一个、人。
「是、是江钦安。」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声音:
「娇娇!」
是沈余的声音。
江敬生松开手,我蹲在地上猛咳。
「你骗我——」江敬生摇着头,连连往后退。
沈余冲进房间里,刚刚站在我面前的江敬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我看见你给我发的消息了。
「偷窥狂呢?你现在没事了吧。」
我一边咳嗽一边摇头。
我撑着沈余的手站起身来,拉着她往外走。
我不要待在这里面。
「砰——」门被一阵风关上。
「宋娇娇!你哪也不许去!」
「你是谁?」沈余将我护在身后。
「轮不着你来问!」江敬生一抬手,沈余被掀倒在地。
我跑上前去抓住江敬生的手:
「求你,别伤害她!」
江敬生看着我,薄唇微启:「让她离开。」
「好、好。」我一边说,一边将沈余往外推。
或许我该庆幸,江敬生不懂手机,我将手机推到沈余怀里,用嘴型给她说着「备忘录」。
备忘录里有江钦安被关的警局地址,还有江钦安的名字。
门快被我关上的一瞬间,江敬生开口:「等下。」
我和沈余呆在原地。
「怀里的东西留下。」
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淋下来,沈余颤巍巍地将手机递给我。
江敬生走过来拿过沈余的手机。
将门关上。
最后的希望没了。
想要知道江敬生为什么还活着,只有去问江钦安,可是江钦安被关起来了。
没人能救我。
我朝江敬生走去,未知的时候只有恐惧,可是现在我看着他说不清内心的情绪。
我牵起江敬生戴着翡翠扳指的那只手:
「你戴了一百年?」
江敬生的惨白的手指动了动。
他将手从我手中抽出:
「不过是习惯了。」
「都过去一百年了。」我摸着他的脸,就像一百年前我摸着他的脸,「早该放下了。」
江敬生往后退了一步,躲过我的手。
「可我放不下。
「我们注定……」
「江敬生,我们成亲吧。
「你不是说,等你结业后我们就成亲吗?
「我在一百年前,不就是……你的了吗?」
江敬生往后退着,他摇头:「你又想骗我,你们都骗我。」
我跑上去抱住他:「我没有骗你,我说真的,我们成亲。」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将江敬生手上的扳指取下。
「你知道的,西方定亲双方会交换婚戒,虽然我们还没有婚戒,但是这个扳指和婚戒都是戴在手上的,你愿意和我成亲吗?」我将扳指递到江敬生手上。
「一百年前,我给你戴过了,现在,该你给我戴了。」
江敬生捏着手上的扳指,久久不肯给我戴上。
等了很久,江敬生认真地说:「我还没结业。」
我一愣随即安抚着他:「我可以等你。」
江敬生消失了,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似的,桌上出现一套红色的婚服。
我的手机不见了,房门依旧打不开,连网都不能上。
我像是回到了之前被江敬生囚禁的日子。
整日除了摆弄些花花草草,什么都不能做。
第二日下午,门开了。
我顿时紧张地站起来,江敬生站在门口。
「你、你结业了吗?」
今天就要成亲了吗?
「我叫江钦安。」
看吧,我还是分不清他们两个。
江钦安朝我走来,我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不对,我还是能分清楚他们俩。
「你怎么在这。」
「二十四小时没有证据警局就把我放了。」
我闭上嘴,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江钦安笑了笑,停在我两米的地方:
「你想起来了吗?娇娇。」
我点头,看着他的身影不由得湿了眼眶,他见到我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我忘了他。
但我还未来得及和江钦安再说一句话,就被一只手捏住了后脖颈。
「宋娇娇,你又骗我。」声音没有丝毫情绪,但我知道这下彻底完了。
江敬生之前将我囚禁起来时就是这样。
果然,我被江敬生用力一甩,整个人跌落在地板上。
「娇娇。」江钦安冲过来将我扶起。
「哥哥,你们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百年前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
「我从小到大没和你争过什么,甚至连家产,为了避免和你争夺,我都去学了医,可是为什么,你连娇娇都要和我抢。」
江敬生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掀起一阵阵狂风,沙发开始破裂,头顶的灯猛烈地摇晃。
江钦安将我护在怀里,我听见他强有力的声音:
「我从未想和你争过东西,至于家产,我不喜欢经商,可是家里总要有人继承家业,你一向不在意的样子,我做兄长的只有承担起这个责任,至于娇娇,我承认我动了心。」
「哈哈哈——」江敬生狂笑着,屋内的风越来越大,将电视都挂翻了。
「为什么我们得到的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江敬生眼里充着血:「你们不该骗我,不该瞒着我。
「总是说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吴妈骗我,父亲骗我,你骗我,连宋娇娇!」江敬生冷眼看着我,「你也骗我。」
「我亲爱的娃娃,你过来。」江敬生朝我招着手,我身体不受控制地从江钦安的怀里挣脱,走到江敬生旁边。
「你还在执迷不悟吗?」江钦安站起身,想朝我走来,却被江敬生一掌掀翻在地,狂风像利刃一般在江钦安的身上划上几道口子,我看见他肩上淡淡的牙印。
「娇娇,我们成亲好吗?」我的身体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坐着被江敬生摆布。
江钦安瘫软在地,像我一样不能动弹。
屋内的狂风停住了,吊灯不知何时掉落下来,锋利的一端对着我的脚。
江敬生将吊灯的残骸捡起放在一旁:「可不能让这些东西伤了我的娃娃,不然就不好看了。」
他将桌上的婚服拿过来,又一颗颗解着我的扣子。
「去卧室。」我闭上眼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江敬生的手一顿,随即笑起来:
「对了,哥哥你还没看过吧。」
我绝望地闭上眼。
「江钦安!你闭什么眼!你不是喜欢娇娇吗?她要成亲了,你不看看吗?」
我的眼睛被迫睁开,和江钦安对视。
江敬生给我换婚服换得极慢,屈辱的泪从我脸颊上滑落。
江钦安的眼里流出血来,江敬生笑了笑:「哥哥,你还真是光明磊落正人君子呢。」
「罢了,我自己看。」
江钦安闭上眼,我脸上的泪被江敬生胡乱抹开。
「哭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婚服终于换完。
紧接着,江敬生操控着我的身体和他拜堂。
夫妻对拜结束后,我的一只手恢复了自由。
江敬生往我手中塞了一杯茶。
「新妇孝敬长辈。」
我和沈钦安对望着,他朝我露出一个温润的笑。
我看着从他眼眶中流下的血,心脏像是被揪住。
手里的茶被我打翻。
我抄起旁边尖锐的吊灯刺向我的心脏。
但江敬生比我反应更快一步,他将吊灯掉了个头。
一直瘫在原地的江钦安朝我扑来。
尖锐的头刺向他的心脏。
血液顺着吊灯流下来,流在了我的手上。
我抖着手松开,一把抱住江钦安。
我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能动了。
江钦安青白的手举起,他将手贴在我的面颊处:
「别看,别怕。」
他想蒙住我的眼睛,我只是一直哭一直哭。
「呵,江钦安,你对自己真够狠。」
江敬生跌坐在地上捂着心脏。
我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同生同死。
「娇娇。」江敬生从手指上取下那个扳指。
「我给你戴上好不好?」
「不。」我将江钦安搂得更紧了些。
「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低着头,不去看江敬生。
怀里的身体渐渐变轻,江钦安的手最终蒙上了我的眼睛。
只一瞬,我的眼就恢复了光明。
房间里一片狼藉,可是江钦安和江敬生都消失了。
我的手机落在刚刚江敬生的位置上,上面还有一枚翠绿色的扳指。
10
门被打开。
沈余端着一盆茉莉走进来。
「我去警局找人的时候,那个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我点点头。
将茉莉抱在怀里。
花盆底部粘着一封信。
我将信件打开。
娇娇:
展信安。
我活了一百年,早就活腻了,我没想到他还能找到你。
我早该发现的,江敬生性格太偏激,父亲让他改改性子,他从来不听,被禁足时还会装做我的模样去骗管家。
你失踪的时候我就该发现,可是我总认为他不至于犯大错,到订婚之日,他会将你交还。
那几天,他从学校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书回家,什么麻醉学,人体蜡像的,我只当他被伤透了心用学习来麻痹自己。直到我听见管家给我说他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药品。
我找到你的时候已经晚了——
江敬生对药品的掌控不到位,你死后不过三天,就化作了一瘫水。
他将房间所有的娃娃都弄成你的模样,我不知道他去哪请的道士,整日里胡言乱语的。
说是什么招魂。
但很显然,你并不想回来。
他被道士诓骗喝下毒酒,在你死后一个月,也跟着你一起去了。
江家乱了套,原本好好的喜事接连来了两个白事,母亲的头发一夜全白了。
但我是江家长子,不能出半点差错。
江敬生死后,我总能看见他,但家里其他人都看不见。
我原以为是自己得了疯病,可是一年又一年,我终于意识到,江敬生成了散不去的厉鬼,我和他都停在当年。
我死不了,他离不开。
我们纠缠了一百年,双生子同生同死。
一百年了,他终于找到了你,可是我们不该这样纠缠下去。
我们早该离开的。
只有我死了,我们才能解脱。
娇娇,别害怕,别看。
沈钦安。
茉莉花的香气有些熏人,将我的眼泪都熏出来了。
一百年前——
江钦安:「你喜欢玫瑰吗?」
宋娇娇:「我更爱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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