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失重

半夜在男朋友手机上看到一条微信:「如果没有女朋友,你会喜欢我吗?」

他回了一个字:「会。」

我把那段聊天记录递给他看。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摁灭烟头,

「我说了她只是同事,也保证过以后不会跟她发生什么,这还不够吗?」

说这话时,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嗓音里的失望和责怪,没有丝毫掩饰。

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

1

半梦半醒中,我听到有人开门,慢慢往床边走过来。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起身,伸手搂住了江陵的脖子。

嘴唇离他还有几厘米时,他突然侧过头,避开了我的亲吻。

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我跟他都愣了一下,也让我彻底没了睡意。

可能是想避免尴尬,江陵扯了扯领带,直接进了浴室。

没多久,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江陵最近一直加班很严重,经常很晚才回来。

想到他可能忙得饭都还没顾上吃,刚才的尴尬郁闷立马消了一半。

我找了找手机,还是,先给他点个外卖吧。

这才想起手机还在客厅充电。

偏过头,发现江陵的手机随意丢在枕边。

没多想,我拿起来,挑了家他最近常去的店,下单了一碗骨汤面。

点完外卖,正打算熄屏,美团发来一条通知,说帮买的跑腿订单已完成配送。

订单信息上显示,是一包红糖,和一盒田七痛经胶囊。

紧接着,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条微信:「止痛药很有用,谢啦。」 

我愣住,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好半天才点了进去。

最近的聊天时间,是半个小时前。 

江陵:「你刚才回去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对方回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

江陵:「方案我做完了。」 

对方很快回复:「好哇,那我明天可以多睡一会儿,晚一点再来公司。」

江陵:「嗯。」

没多久,江陵又问:「还好吗?」

那边没回。

过了五分钟,江陵又发了一句话:「给你买了点东西,这几天注意保暖。」

江陵没有给她设置备注,但是看头像和聊天内容,很明显。

她是周璇。

2

第一次听到周璇这个名字,是在一个月前。

那天江陵陪我去看电影,看到一半,我注意到他有些心不在焉。

再回过头看他时,发现他正低头看手机,唇角噙着淡笑,眉眼间尽是放松的状态。

我看着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在看什么?」

江陵还是低着头,声音含笑,「周璇。」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周璇」这个名字,从江陵的嘴里念出来。

语速轻缓,把她的名字绕在舌尖,异常好听。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猛然抬起头看我。

跟我对视了两秒后,他把手机递给我,一脸认真地解释,

「周璇是公司新来的同事,工作很认真,我只是把她当作可以提携的后辈。」

我直直盯着手机屏幕。

视频里的女孩好像在过生日,有人把蛋糕抹在她脸上,她完全不在意,反而咧嘴笑得很灿烂。

看得出,是个性格很好的女孩子。

「视频是同事发到群里的,我刚才也就是随便点进去看了一眼。」

江陵拉过我的手紧握住,温热的触感很明晰,声音是一贯的温和,「楠楠,信我。」

我看了他很久,他一副神情坦然的样子,不像是撒谎。

但不知怎么,我脑海里不断跳出他刚才的笑容。

一直到电影结束,我们都没再说一句话。

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早有预兆。

3

十几分钟后,浴室的门开了。

江陵换了一身睡衣,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

对上我视线的那一刻,江陵明显愣了一下,

「你翻我手机?」

我刚想说话,忍不住喉头痒意,捂着唇小声咳了起来。

江陵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迟疑地问,「你感冒了?」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已经入秋了,我从小抵抗力就比较差,稍不注意,就会引起很严重的感冒发烧。

和江陵在一起五年,往年每次快到换季的时候,他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每天盯着天气预报,提醒我带伞,或者抓着我去健身房,各种防患于未然。

我笑他过度紧张,他便会从后面揽住我的腰,头埋在我肩窝上,闷闷地说,

「我不想你生病,感冒也不行。」

可是这几天,我和江陵陷入了莫名的冷战,这些变化,他好像完全没察觉到。

4

「最近工作太忙了,没注意。」江陵的声音,把我从思绪里拉回。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坐到床边的,替我拉了拉被子,眼神里有淡淡的愧疚,「下次不会了。」

我还握着他的手机,忍不住问:「只是因为工作?」

「我跟周璇真的没什么。」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烟点上,语气里满是疲惫。

我没说话,把刚才翻到的一段聊天记录递给他看。

时间是三天前,周璇好像喝醉了,半夜给江陵发了条微信,

「如果没有女朋友,你会喜欢我吗?」

江陵只回了一个字:「会。」

看到这段对话,江陵愣住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摁灭烟头,抬眼看我,

「我说了她只是同事,也保证过以后不会跟她发生什么,这还不够吗?」

说这话时,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嗓音里的失望和责怪,没有丝毫掩饰。

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

5

江陵的手机,在我们争吵的时候,非常不合时宜地又响了起来。

消息弹出来,是周璇发来的,问他吃饭了没。

紧接着又发来一句:

「我猜你肯定没吃,给你点了一份骨汤面,就是上次我带你去的那家哦。」

我呆呆地看着这句话,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撕扯,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其实之前江陵不怎么喜欢吃面。

小时候他家条件不好,他爸走得早,妈妈在外地打拼,经常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连饭都吃不饱。

那时江陵性子孤僻,人又闷,附近的孩子都不爱跟他玩,只有我经常去找他。

有次我去他家给他送东西,一进门,就看到他坐在长凳上,低垂着头默默吃面,清汤寡水,连一根青菜都没有。

发现我在看他,江陵好像有一瞬间的无措。

不过很快就收起情绪,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吃了起来。

我盯着他瘦削的侧脸,忽然觉得很难过。

也许,也有些同病相怜吧。

我妈心心念念就想要个儿子,却在生我的时候伤了身体,医生说以后很难有孕。

所以我妈一直很讨厌我。

那段无望又落寞的日子,是我和江陵互相陪伴,互相慰藉,一点点熬过来的。

一直到江陵初中毕业的时候,他妈妈创业成功,还上了当时的财经新闻,然后就把他带走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见过他,直到在大学里再遇到。

在一起后,我发现江陵从来没吃过面。

我其实大概能猜到原因。

他不想再回忆起那时的窘迫。

可是最近,我经常看到他打包街口那家店的骨汤面回家。

一开始我还开玩笑一样问过他,为什么突然爱吃面了。

他回答得云淡风轻,「哪有什么原因,就是想吃了。」

那时我庆幸,看来他是真的放下了。

原来,是因为她。

6

我跟江陵提了分手。

拉行李箱拉链的时候,江陵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陈楠,你真的要走?」

我被迫抬起头看向他。

从前我一直很喜欢江陵看我的眼神,温柔细腻,整个人都有一种专注感。

大二那年,我和室友约定好去大理旅游,室友却临时有事爽约。

当时我想着,反正机票都买好了,攻略也都做了,索性就自己一个人去了。

到达大理的第二天,我去爬山。

当若隐若现的霞光从烟雾迷离的山间溢出的瞬间,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江陵。

「你不是还在北京参加竞赛吗?」我问他,很是惊喜。

江陵搓了搓手,取下脖子上的围巾,一圈圈给我围上。

他的脸和耳尖被冻得通红,声音都有些发颤,

「在……在朋友圈看到你一个人来大理看日出,我不放心,提前赶回来了。」

「我想陪你一起看。」

江陵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淡金色的阳光映在了他眼底,滚烫的热意却撒在了我心里。

从大理回来后,我跟他的关系就微妙了起来,没多久我们就在一起了。

可现在似乎变了。

明明我还没变,明明我心里眼里还是只有他,可现在他对着我,只有烦躁和不耐烦。

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吧。

「收拾完东西,明早就搬。」

收回思绪,我避开他的视线,抽出自己的手,「今晚我睡客房。」

凌晨十二点多的时候,我将将收拾完东西,浑身疲惫地躺在床上。

刚打开手机,就发现有一条好友申请:「我是周璇。」

通过验证之后,周璇一直没说话,鬼使神差,我点开了她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刚刚发的。

配图是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她的自拍,身后的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骨汤面。

第二张也是一碗骨汤面,拍摄的背景很熟悉。

餐桌是斜方格花纹,桌上有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

而装玫瑰的花瓶,是我和江陵一起逛超市的时候买的。

周璇配的文字是「hhhh,和某人云吃面!(这是一条仅某人可见的朋友圈)」

下面,江陵给她点了个赞。

7

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

梦里一会儿是小时候,我拿着沾着药水的棉签,小心翼翼地帮江陵涂抹嘴角的淤青。

他还没什么反应,我倒是先心疼得哭了起来。

一会儿又是那次跟江陵在山上看日出,风很大,他微凉的手轻轻包裹住我的手,一起塞进他的口袋。

到最后却变成了江陵搂着周璇,两个人冷漠地从我身边走过,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留给我。

梦里的一切太真实,以至于第二天醒来,下楼看到周璇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愣了。

之前我只在江陵手机里见过她的视频。

仔细想想,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老实说,周璇挺漂亮的,皮肤白,脖子又细又长。

她坐在沙发上,微仰着脸,头上好像破开了一道口子,还有点细微的血迹。

江陵正在给她擦药。

低着头,一只手固定住她的下巴,另一只在她额头上的伤口处轻轻按压。

动作很是小心。

周璇忍不住「嘶」地叫了一声。

江陵手上的动作肉眼可见地慢了。

光正好从百叶窗的缝隙打进来。

照得他眼里的紧张和担忧一览无遗。

也让站在楼梯口的我,把这一幕看得格外清楚。

提行李箱的手,不自觉突然松开了,发出一声响动。

听到响动,江陵回过头,朝我皱了皱眉,却一句话都没有。

倒是周璇先开口了,大大方方介绍了自己,又解释说江陵今天要外出约客户,她是过来送文件的。

「你们公寓的电梯坏了,我刚才爬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没说话,拉着行李箱径直去开门。

开门的一瞬间,手被江陵攥住。

他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盯着我,语气里透着不耐烦,「还没闹够?」

他的力气很大,手腕被捏得生疼,我用足了劲挣扎,他却越箍越紧。

一拉一扯间,江陵手腕处一只灰色手表露了出来。

我突然顿住。

上个月江陵生日那天,我买了只银色腕表准备送给他,意外发现他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块灰色的。

看不出牌子,但从款式和样式来看,明显价值不菲。

江陵淡淡地说,是一个朋友送的。

现在江陵的家庭条件比我好太多,但他一直很照顾我的情绪,那是我第一次因为经济条件的悬殊,感到自卑和压力。

当时我其实并没表现出什么,不过江陵还是察觉到了。

他低低叹了口气,从身后抱住我,温热的嘴唇抵在我耳边,嗓音低沉温柔,

「戴什么手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送的。」

从那天开始,江陵就把那只名贵的手表收了起来,天天戴着我送的。

没想到,分手的第一天,他就戴回了那只灰色腕表。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平静地说,「让开。」

江陵也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缩回手,声音有点不自然,

「今天要去见的那个客户对公司很重要……」

话还没说完,周璇突然出声,提醒他该出发见客户了。

我瞟了她一眼,想到了什么,问江陵,「你手上这块是她送的吗?」

江陵沉默了。

过了很久才说,「陈楠,只不过是一块手表。」

我不想再跟他多说,拿起手机,电话还没拨通,陈瑞就到了。

陈瑞是我亲弟弟,比我小五岁。

我妈从来没放弃生儿子,四处求医问药,尝试了各种偏方和针灸理疗,被骗了不少钱。

终于在我五岁那年,她又怀孕了。

这些年,我妈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我弟,对我依旧很冷淡,但我跟我弟关系却还不错。

「只有一个行李箱吗?」陈瑞挠了挠头,一脸迟疑。

「对。」

「啊这……」陈瑞更纠结了,「我还以为你们女生搬家都是大包小包的,我一个人肯定不行,就把一清哥也叫过来了。」

我微微一愣,「乔一清?」

8

「对啊,一清哥刚从上海出差回来,就被我拉过来——」

陈瑞话说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

里头传来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好了吗?」

「好了好了,你不用上来了,我们现在就下楼。」

陈瑞一边说,一边提起我的行李箱,「姐,走了。」

我没再犹豫,拿起包跟在他后面走出门。

身后江陵好像在喊我名字,但我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乔一清的车就停在路边。

我们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坐在车里。

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微微有些愣神。

乔一清是我高中同学,我们那一届出了名的学神。

但他性格冷漠,我又比较内向,所以我们虽然是同桌,但几乎没说过几句话。

毕业后,我本来以为,我跟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直到两个月前,陈瑞进了一家证券公司实习,有次我去他公司找他,这才知道乔一清是他顶头上司。

「一清哥。」陈瑞突然喊了一声。

座位上的男人转头,恰好跟我四目相对。

我礼貌性地跟他打了声招呼,想了想,然后去开后车座的门。

刚要坐进去,就听乔一清说,「坐前面吧。」

「晕车坐前面会好点。」他淡淡地说。

我愣了一下,不过也没去问他怎么知道我晕车,安静地关上后车门去坐副驾驶。

一路上我们几个都没再说话。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

乔一清把我们送到楼下,没上去,就自己开车回公司了。

我妈端着两碗菜从厨房出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面色不是很好。

看到陈瑞时,她的神情又变得温柔起来,「菜热好了,快来吃饭。」

这顿饭吃得格外沉默。

我妈不喜欢我,所以这次我没打算在家住多久,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就搬家。

傍晚的时候,我妈坐在沙发上织毛线。

可能是年纪大了,视力不好,灰色线团掉地上她也没发现。

我走过去,默不作声地把线团捡起来,放在茶几上。

正准备回房间,头顶传来我妈带着点怒气的责问声,「为什么跟江陵分手?」

我慢慢站起身,没说话。

「江陵都跟我说了,不就是女同事送了他一块手表吗,又没真干什么,你折腾个什么劲儿?」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喉间瞬间有些干涩。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小时候我被同学欺负故意绊倒,回家告诉我妈,她正追着给我弟喂饭,听到后神情没有一丝波动,反而把我教训了一顿,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你就不能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吗?」

那时我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冷漠的话,整个人愣在原地。

我弟趁我发愣,使坏地揪我头发,我下意识推了他一下。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狠狠的一巴掌就甩在我脸上。

我妈一边哄着哭闹不止的弟弟,一边用眼神狠狠地瞪着我。

我红着眼睛跑了出去,记不清到底跑了多久,直到没力气后,才慢慢停了下来,然后把脸死死埋在膝盖里。

最后还是江陵找到了我。

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没有说话,仿佛在一点一点消融我的委屈。

那时,我想,我妈或许永远不会站在我这边,但是江陵会。

「行了,多少注意点分寸。明天他过来接你,你就给他一个台阶下,这件事就当过去了。」

我妈的一句责备,把我来回了现实。

她看了我一眼,低着头继续织毛线,

「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弟想想。江陵他妈妈是什么人,手头上那么多资源,你弟将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屋外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眼睛盯着窗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推开。

有人轻轻揽住我,额头抵住我的肩膀,极力遏制的哽咽在寂静的黑夜格外清晰,「姐,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们都是她的孩子啊……」

我转过身看他。

那张跟我很像的脸上挂着泪痕,眼睛红红的。

从前我试着讨厌陈瑞,卑劣地把对我妈的愤怒,不甘心,以及求而不得的爱,通通转化成对陈瑞的恨,仿佛这样心里就能好受一些。

可他懂事以后,对我太好了,所以我连恨他都做不到。

「我租了个房子,刚签完合同,本来打算自己住的,你先过去住吧。」

最后,我听见他坚定地说,

「你的未来是你的。我的未来我自己会负责,你完全不需要为了我,或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姐,明天我带你搬家。」

9

睡觉前,我收到了周璇的一条微信:

「如果是那块手表让你误会,我可以解释。」

我没理。

十分钟后,周璇又发来一段话:

「上个月我妈从国外带回来两块手表,我自己留了一块女式的,那个时候刚好是江陵的生日,我没多想,就把另一块送给他了。」

紧接着,她又补了一句,「江陵也知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打字问,

「你是说,你手上也有一块跟他相同款式的手表,女士的?」

周璇没再回复了。

第二天一早,简单收拾了一下,我就提着原来那个行李箱,和陈瑞一起坐上一早就预约好的滴滴。

通过后视镜,看见我妈站在门口。

她怔怔地看着我们,嘴唇好像动了动,最后我也没听清楚她到底说话了吗。

路上,江陵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发了几十条微信,问我现在在哪。

我只简单回了一句,「我们已经分手了。」

江陵隔了很久才回复,「陈楠,我没同意。」

我直接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陈瑞租的房子是个小两室,装修走现代简约路线,很干净,而且离我公司也近。

忙活了一个下午,才把东西整理好。

陈瑞累得瘫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姐,今晚你必须请我大餐。」

我笑着说了声好。

拿手机预订餐厅的时候,我想了想,让陈瑞把乔一清也叫了过来,就当答谢他昨天帮我搬家。

路上有点堵车,我跟陈瑞俩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才赶到约定的餐厅。

乔一清已经在座位上等着了。

他微微低着头,一手搭在屈着的膝上,一只手搅动着咖啡,四周嘈杂的世界仿佛跟他格格不入。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起高中的某个午休,我被梦魇惊醒,平复着呼吸,余光不经意往乔一清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在做题。

坐姿很端正,手指拿着笔在草稿纸上计算着,指甲修剪得干净平整。

发现我的目光,他偏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拿出一张纸巾递给我,转过头继续做题。

过了好一阵我才反应过来,拿纸擦了擦额头,低头一看,那张纸瞬间被汗湿透。

刚收回思绪,就听见陈瑞在我旁边捂着脑袋嘀咕,

「完了完了,上班迟到就算了,请他吃个饭我还迟到,新仇旧怨,一清哥那不得削死我。」

我拉着陈瑞走过去,语气诚恳地说,

「抱歉,我们来晚了,待会儿你想点什么尽管点,不用帮我省钱。」

乔一清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笑了,「没关系,我也才刚到。」

随后叫来服务员,很自然地把菜单递给我,「还是你来点吧。」

饭吃到一半,店里突然响起钢琴声。

我这才发现,餐厅大厅中央有个很大的台子,上面放置着一架白色的钢琴。

有个女生正背对着大家在演奏。

她身后的墙上挂着很多同心结。

陈瑞小声咳了一声,

「这是这家餐厅特有的营销模式,来这里吃饭的情侣,只要上去弹奏,就可以获得一个写着两人名字的同心结。所以很多情侣都会来这里打卡。」

我正吃着菜,一个没注意地「哦」了一声,就被呛到了。

正低着头小声咳嗽,感觉有人轻轻拍着我的背。

刚刚缓过来,就看到面前被推过来一碗汤。

顺着那只修长的手缓缓抬头,正好对上乔一清漆黑的眼。

我愣住了。

乔一清也微微一顿,随后动作十分快速地拿过陈瑞的碗,也给他盛了一碗汤。

陈瑞一脸蒙,「我又没被呛到。」

乔一清:「……」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微妙,陈瑞看了看乔一清,又看了看我,然后默默去洗手间了。

台上的钢琴演奏刚好结束,我下意识看过去。

那个女生恰好转过身。

竟然是周璇。

她笑着接过工作人员给的同心结,低头在上面写了什么,然后便走下台,回了自己的座位。

不出意外地,我在她对面看到了江陵。

同心结被他捏在手里,隔着一段距离,我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周璇凑过去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

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可能是察觉到有人定定地看着这边,他抬起头,刚好跟我对上视线。

10

一瞬间,他眼里有明显的错愕,脸色也沉了下来。

下一秒,人已经大步走到我面前。

视线在乔一清脸上停了停,转过头看向我,「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带着质问的语气,让我感到一股怒意顿时涌了上来。

目光下移,落在被他紧紧攥着的东西上,这才淡淡地问,「同心结好看吗?」

江陵脸色微变,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定定地看着他。

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记忆里那个青涩真挚,总是温柔注视着我的少年,好像越来越模糊。

「是这样的。」周璇也走了过来,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刚才我和江陵打赌,如果我能拿到同心结,今天这顿饭就让他请。他大概也没想到,我还会弹钢琴。」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这又是一场误会?」

她微微一笑,「当然。」

江陵似乎松了口气,眼底最后一丝不自在也逐渐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无声的斥责。

好像在说,陈楠,你看啊,你就是在无理取闹。

可笑之余,我忽然感觉很疲惫。

沉默了很久,我小声问他,「你还喜欢我吗?」

江陵一愣,下意识地看了周璇一眼。

接着迅速移开视线,盯着我,斩钉截铁,一字一顿,「陈楠,我爱你。」

这一幕让我的心重重收缩了一下。

我很清楚,江陵不见得多喜欢周璇。

我也相信,他确实是爱我的。

可他全心全意爱着我的时候太热烈,以至于他没那么爱的时候那样明显,连我这么粗心的人,都可以一眼看穿。

我曾听人说,毁灭永远是最容易的。

就像现在,我对他的感情,在他看向周璇的那一眼,在他迟疑的那一刻,忽然就消散了。

江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想触碰我的脸颊,被我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他手上动作停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和无措。

「楠楠,我承认之前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我向你道歉。但同心结的事真的是个误会,我从来没想过和她在一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平静地看着他,余光瞥见一旁周璇惨白的脸。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嗤笑,很轻的一声,讽刺意味却很浓。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二位。」

乔一清慢慢站起身,看着江陵和周璇的眼神,像是置身事外要看一场好戏。

「你们知道同心结的寓意吗?」

江陵冷冷盯着他,没有搭话。

「看来是知道。」

乔一清笑了笑,嗓音隐约透着一股不屑,

「打着朋友的名义,又做着情侣之间的事,你们倒是心照不宣。」

江陵脸色煞白。

……

回去坐的是乔一清的车。

深夜的公路车辆稀少,乔一清把车子开得很平稳。

可能是太累了,陈瑞裹着毯子躺在后座上睡着了。

车厢里正放着舒缓的音乐,我刚打了个哈欠,就听到乔一清低沉的声音:

「大概还要半小时,你要不要也睡一会儿。」

我摇了摇头,「不了。」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发着呆,视线游移到乔一清的身上。

他专注着开车,侧脸的轮廓在不甚明亮的夜色里格外清冷。

我突然想到了刚才他对江陵说的那些话。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乔一清「嗯」了一声。

「假如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喜欢上了另一个女生,你会怎么办?」

乔一清微微侧目,瞥了我一眼,语调很轻很慢,

「我从小到大都很专情,没有这种假如。」

我一噎,避开他的视线,「如果有呢?」

他沉默了片刻,

「短暂的心动或许很正常,但做人要有清晰明确的边界感。如果爱上了别人,控制不住逾越了底线,又舍不得跟现任分手,不管男女都是十足的垃圾。」

我沉默着听完,后知后觉想起什么,忍不住打趣,「你还会骂人!」

乔一清回答得很淡定,「只骂垃圾。」

我:「……」

一直到打开门下车,我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我发现乔一清跟我印象中,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还挺……真实?

也不算特别难以接近。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全身心投入工作之中。

江陵来找过我很多次,都是在我公司门口堵我,语气低软,态度诚恳。

即使我没有一次理会过他,他也没放弃,每天雷打不动地等在楼下。

这天我加班比较晚,同事买了面包上楼,分了我一份。

她有些犹豫地说,「外面下了很大的雨,你男……前男友一直站在外面,让他进门他也不肯。」

我心一跳,从抽屉里拿伞赶紧下楼。

刷卡走出办公楼,才发现雨下得确实很大。

江陵整个人站在雨中,短发上的水珠沿着他的下颌滑落,浑身湿透。

我沉默地撑着伞走过去。

「跟我来。」

在几个路人打量的目光中,我带着江陵走进办公楼,递给他一包纸巾擦脸。

江陵慢悠悠坐下,声音含笑,「楠楠,你还是心疼我的。」

我看着他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得意,忽然有些烦躁。

「等雨小一点,你就走吧。」

江陵一愣,语气立刻软了下来,「周璇的事是我没处理好,但我跟她——」

听到这个名字,我莫名有种厌烦,冷冷打断他,「我不想再听你解释了,我们就这样吧。」

大概是我的语气太过冷漠,江陵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到底还想怎样?真打算为了这点小事跟我分手?」

我惊愕地抬头看他,浑身冰凉。

江陵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忙道歉,

「对不起……我就是想不通,我明明跟她什么也没发生,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他紧皱着眉,脸上的神情真的很迷茫,

「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呢,楠楠?我跟她什么也没发生,就因为这样一条无关紧要的信息,你就要跟我分手吗?」

说完,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大概,他是真的搞不懂,明明已经放下姿态来哄我,可我究竟为什么这么不依不饶。

可是,他心里真的不清楚吗?

他一次次放纵和默许周璇的靠近,享受掩藏在虚伪平静水面下的刺激,有想过将来有一天会被我发现吗?

还是明知道已经触碰了我的底线,却抱着侥幸心理,赌我会不会心软呢?

我木然地伸手摸了摸脸,冰凉而又湿润。

江陵慌乱地想拿纸巾帮我擦眼泪。

「江陵,你刚才说和她什么也没发生,是吗?」

江陵犹豫几秒,点了点头。

我拿出手机,把周璇那条「仅他一人可见的朋友圈」和上次周璇所谓的关于「手表」的解释,截图给他看。

「现在呢?」

「你说你们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偏偏做的都是情侣会做的事?」

江陵的脸色一点点发白,最后,我听见自己小得可怜的声音,问了一句:

「江陵,你从前几乎不吃面,最近又为什么爱上了骨汤面?」

那天晚上的雨下得格外大,淅淅沥沥的雨水似乎要把周围声响都盖住。

江陵很久没有再说话,最后悄然无息地,一点点消失在雨幕里。

……

时间又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江陵没有来找过我。

陈瑞为了让我放松心情,带我去爬了几次山,但每次都捎上了乔一清。

所以我最近跟乔一清的关系还不错,至少算是朋友吧。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我工作更忙了,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九十点才回家。

我爸平常没有什么大事一般不找我,今天突然发来了一条微信:

「楠楠,中秋回家吗?你妈买了很多大闸蟹。」

我想了想,打字:「最近工作很忙,可能会加班。」

我爸那边好半天才回复:「注意身体。」

放假的前一天,一个陌生号码给我打电话,一接才知道是周璇。

她问我有没有时间,想跟我喝杯咖啡。

想了很久,我回了个,「好。」

11

周璇选的咖啡馆离我公司不远,下班后我直接打了个车过去。

坐下后,周璇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不要江陵了。」

我一脸莫名。

突然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那天从餐厅回去后,我就跟江陵表白了。」

周璇停顿片刻,语气很无所谓,但嗓音里的苦涩却让人难以忽略,

「他这次明确拒绝了我。」

这次?

我扯了扯嘴角,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我没放弃,这些天也一直陪在他身边。但他对我越来越冷淡,拒绝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坚决。」

「有次公司聚餐,几个同事起哄要撮合我跟他,他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警告他们不要乱开玩笑,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周璇冷笑了一声,「可当时大家都知道,他已经和你分手了。」

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我不明白江陵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最让我死心的是……」

周璇蓦地抬头,眼圈微微泛红,

「聚餐结束,他喝了很多酒,叫了代驾。我不放心,一路跟着他,发现他去了你家楼下。」

她停了好一会,才接着说,

「正好看到你跟一个男人一起上了楼。」

我微微一愣。

一大段记忆猛然窜入脑海。

周璇说的那天,应该是上周末,我和陈瑞他们去爬山。

下山的时候,我和乔一清聊到了高中时班上同学奇奇怪怪的外号。

陈瑞突然插一嘴,「上次我在公司看到一清哥跟他妈视频,他妈喊他乔乔,还催他快找对象!」

我惊讶地看向乔一清,「乔乔?」

乔一清耳尖泛红,却强作淡然。

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下次别再叫了。」

我想忍住笑,但莫名被戳中了笑点,乔一清沉默了一路,我就笑了一路。

结果乐极生悲,不小心崴伤了脚。

他们把我送回家后,我突然想起家里的碘酒和棉签用完了,就让熟悉路的陈瑞去附近药店买。

当时是乔一清扶着我上楼的。

没想到因此被江陵误会了。

不过也没必要再解释了。

「我从来没见过江陵那副样子。」

周璇压低声音,似乎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明明很爱干净的人,难过地蜷缩在地上,双肩颤抖得很厉害。」

「我听见他在哭。」

周璇苦笑了一声,「那一刻,我才明白,他是真的后悔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睛,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直直盯着我,

「可惜已经太迟了,你不会再原谅他了,是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

眼底的紧张和试探显而易见。

突然就明白了她今天叫我过来,又莫名其妙对我说这些话的真正原因。

她从来就没想过放弃江陵,只是想确定我的态度。

她想知道,江陵的深情,江陵的后悔,能不能换来我的回头。

我面无表情地拿起包站了起来,看了她一眼,

「你不用再费这些心思了,我跟江陵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

周璇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被看穿的尴尬,却终是松了口气。

……

中秋这几天,我不用加班,也没回家,就窝在出租屋里写下季度的策划案。

陈瑞给我寄了样东西,是一条手工编织的围巾。

奶灰色,摸起来很柔软,也很暖和,很适合现在的天气。

但我没有戴,收进了抽屉。

熬了几个通宵,策划案还是没有任何进展,我的头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过了一会儿,只觉得手脚发软,浑身提不起劲儿。

凭着仅存的力气,我打开手机,翻找通讯录,想给陈瑞打电话。

接通后,电话里传来的却是乔一清的声音:「陈楠?」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打错了。

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眼前一黑,彻底坠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手腕上扎着吊针,房间里萦绕着浓郁的消毒水味儿。

旁边有围着几个人,似乎在说什么话。

乔一清正拿着笔记本坐在旁边专心敲字,淡淡光线照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连细小的绒毛也泛着暖光。

「我——」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透了。

「醒了?」

乔一清立刻合起电脑,拿过床头的保温杯,给我倒了杯水。

他站在床边,看着我喝下,慢悠悠地说,

「早上在电话里你一句话也没说,也不挂断,我就猜到可能出了什么事。发消息告诉了陈瑞,他离得比较远,就把你家放备用钥匙的地方告诉了我,让我先过去。」

刚睡醒脑袋还有点蒙,好不容易消化完这一大段话,又听见他说,

「医生说你疲劳过度,睡眠不足引起血糖过低,所以才会晕倒。」

我摸摸鼻子,有种不知从哪来的心虚感,「最近工作真的太忙了。」

乔一清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跟高中一样拼命。」

我微微一愣,有些不自在地问,「陈瑞呢?」

乔一清看着我,片刻之后失笑着侧开,嗓音温淡,「他给你买吃的去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我下意识点了点头,迟疑了几秒,又问,「我昏迷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人来过?」

乔一清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才低声回了句,「你妈早上的时候来过。」

我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被角。

那时候,我隐约看见我妈红着眼睛,一脸着急地问医生,「我女儿没事吧?」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我妈为我急哭的模样。

因为太过不真实,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突然,头顶被轻轻地拍了几下。

那只手温暖干燥,似安抚,又带着些温柔。

我蓦地抬头,刚好和乔一清目光相撞。

气氛忽然有些微妙。

突然,他似乎看到什么,愣了一下。

顺着他的视线,我慢慢转过头。

江陵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眼尾微微泛红。

12

才一个月没见,江陵好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脸色很差,衬衫有些褶皱,下巴泛着淡青的胡茬,黑眼圈很深,看得出来应该是长时间没休息好。

童年的那些经历让江陵非常讲究这些生活细节,纽扣永远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端,向来给人的感觉都是赏心悦目,如沐春风。

和他在一起后,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颓废狼狈。

我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心疼吗?

好像有点。

但更多的是无法再回到过去的怅然。

他对周璇确确实实是动了心,不管是一时的新鲜感,还是暂时的心动。

不知不觉中,他内心的天平,已经偏向了另一个人。

我愿意相信,他是真的后悔了,可那又怎样呢?

那根刺已经深深扎在我心里,每见他一次,就深一寸,就疼一分。

我拥有过满眼是我的他,又怎么能跟现在的他继续在一起?

我还在发呆,江陵已经提着一个保温罐走过来,语气透露出些许的小心翼翼,

「楠楠,听说你病了,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肉蟹粥。」

我回过神,注意到他手指上贴着一个创可贴,应该是煮肉蟹粥的时候弄伤的。

江陵小时候家里没人在身边,只能自己学着做饭,然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吃完。

后来条件好了以后,他就再也没进过厨房。

没想到他会给我煮粥。

「做的时候才发现家里没酱油了,等买回来,粥却差点烧糊。」

江陵打开保温罐的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后来又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成功。」

我沉默地看着他。

不知怎么,一下子又想到之前江陵三番两次陪周璇吃骨汤面,毫不犹豫地给了她连我也没拥有过的例外。

所以,江陵啊江陵,你是在弥补吗?

眼睛突然涩得厉害。

「江陵,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没必要再做这些。」

他身子蓦地一僵,呆呆望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走吧。」我说。

「楠楠,我真的跟周璇已经说清楚了,我保证,她以后不会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江陵双唇紧张地蠕动着,声音有些颤抖,几乎语不成调,

「从前都是我不对……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鬼迷心窍了一样,明知道她对我的感觉,却放任自己跟她接触。」

我轻笑了一下,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江陵眼圈突然红了,就要伸手来抓我的手。

我下意识躲开了。

他的手猛然顿住,僵硬在半空中几秒,又收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我平静地问。

江陵眉头皱了又皱,似乎想反驳什么,又像是无从反驳,最后只能闷闷地说,

「那段时间我们恰好负责一个项目,她真的很努力,很拼命。我在她身上,好像看到了你曾经的样子……」

「我很清楚自己爱的是你,但还是做了那么多让你伤心难过的事,楠楠,我真的知道错……」

江陵突然顿住,眸色极深。

窗外起了微风,乔一清自然地俯身贴近,将我额头上被吹乱的几根头发挽到了耳后。

他身上似乎有一股极淡的清香,不刺鼻也不突兀,很好闻。

我身子微微紧绷,下意识说了声,「谢谢。」

乔一清帮我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又给我掖了掖被角,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应该的。」

在我还在琢磨他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的时候,乔一清抬眼迎上江陵的目光,嗓音淡淡,「你继续啊。」

江陵沉默了。

很久很久,他才慢慢抬头看向我,双眼通红。

「不管我再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是吗?」

我平静地回看他,「有些事,我没办法做到,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江陵垂下眼睑,轻手轻脚把手里的保温罐放在桌上,声音低沉晦涩,「对不起。」

他走得很慢,背脊微微弯曲,到门口只有几步之遥,他却走了很久。

病房里的光线过于明亮,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寞随行。

房间里又只剩下我和乔一清。

他旋转开保温罐,看了一眼,若有所思,「以前跟他在一起,都是你做饭吗?」

我点头。

「难怪。」

乔一清把盖子合上,眼底流动着对食材的怜悯。

然后看向我,「我厨艺还不错。」

我一愣。

门忽然开了,护士来帮我换吊瓶。

乔一清很自然地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笔记本敲字。

护士走后,我拉高被子,打算继续睡觉,耳边响起了乔一清的声音,「陈楠。」

我微阖着眼,轻轻应了一声。

「刚才听他说那些话,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吗?」

他的声音很低,可在这安静的病房里并不妨碍我听清楚。

我沉默许久,「没有。」

乔一清似乎笑了笑,「挺好。」

我睁开眼,身子坐直,看向他。

他同样不闪不避地注视着我。

脑海中突然浮现他刚才微微凑近,帮我挽发时的眼神。

好像,有太多的内容在里面。

直觉告诉我,应该不是我想多了。

13

鬼使神差般,我问了出来:「你是不是——」

「是。」他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回答得干脆坦荡。

我愣住。

他定定地看着我,眉眼柔和,眼底的情绪不加掩藏。

「那么陈楠,你是怎么想的呢?」

……

我在医院住了两天,出院的时候是乔一清开车来接的我。

他帮我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单手扶着车门,等我进去坐好,自己才从车头绕到驾驶的座位。

我有些紧张,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那天在病房,我拒绝了他。

这段时间乔一清确实帮了我很多忙,对他,我有感激,也有感动,但这跟心动是两码事。

在没有彻底放下过去之前,我不想轻易接受下一段感情。

那样不仅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也对乔一清不公平。

乔一清像是早就预料到,眼底掠过一丝失落,但却转瞬即逝。

他点点头说,「可以理解。」

大概是我看他的眼神太复杂,他淡淡笑了笑,

「拒绝我是你的权利,你不需要为我的情绪负责。」

说着,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语调放缓,低沉的声线里带着让人心静的力量,「别有心理负担。」

后面车辆的鸣笛声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正要系安全带,一只修长的手刚好伸了过来。

明明是温凉的触感,我却像被烫到了一样,直接缩回手。

乔一清倒是十分自然地从我手里拿过安全带的带子,侧过身替我扣好。

我的脸有些发热,眼神不自觉地越过他看向窗外,「陈瑞不是说今天要来接我吗……」

自从那天拒绝他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了。

「上海那边的一个客户临时出了点状况,他跟公司申请出差了。」

乔一清发动引擎,手搭在方向盘上,语气温和,

「他让你这几天如果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

我轻轻「嗯」了声,拿出一直放在兜里的手机,里面果然有几条半小时前陈瑞的微信。

他发了个哭泣表情,控诉自己临时被某人派去出差,不能来接我了。

还发来了一个用真人做成的表情包,打字:「某人」。

我看着屏幕上乔一清那张被人用很奇怪的角度偷拍,却依旧很好看的脸,陷入了沉思。

夜晚的风微凉而轻柔,从车窗吹入,非常舒服。

我突然意识到,每次坐乔一清的车,他都会把提前把车窗开一半,既能让我不那么晕车,也不会因为风太大而着凉。

忍不住问他:「是陈瑞告诉你我晕车的吗?」

他声音很低,「不是。」

「那?」

话音刚落,正好红灯,乔一清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停在线内。

他转过头看我,猜不透正在想什么。

我被他专注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了目光。

他却笑了笑,「那件事你大概不记得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

「高中有次放假,我和你坐了同一辆公交。当时车上人很多,你坐在一个靠窗位置,旁边坐着个带着小孩的阿姨。」

我皱眉,真的完全没印象。

「小孩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你大概是怕他着凉,就把车窗关上了。」

他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

「我留意到你脸色越来越惨白,额头上全是汗,看上去连嘴唇都在发抖。」

「明明很难受,你却一声不吭,闭着眼,半握着拳搭在车窗上,做出一副睡着的模样。」

乔一清瞟了我一眼,

「那时我就在想,这个同桌,平时看着柔柔弱弱,还挺要强的。」

我眨了眨眼,一段模糊的记忆渐渐浮现在脑海。

高中那会儿是我晕车最厉害的时候。

当时我脑子晕晕沉沉的,只记得后来身边好像换了个人,还递给我一张纸巾擦汗,车窗也被打开了。

但我没太注意那人是谁,直到下车后,整个人才缓了过来。

突然想到什么,我问他,「后来是你坐在我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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