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她经常会无意识地提醒我,我长大了,要和傅均泽保持距离;也会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她当年太年轻,吃了爱情的亏,所以才将半辈子都就此葬送。
又比如,她也曾叮嘱我,以后谈恋爱,最好找一个年龄相仿的人,不必家财万贯,不必年少有为,最重要的是我们要相爱。
她说——
到了妈妈这个年纪,早就不相信有情饮水饱这句话了,但是,还是希望你以后能找一个相爱的人度过一生,只有他爱你不行,你太爱他,也不行。
这些我之前不曾在意的话忽然回荡耳边,我才明白了她当初的意有所指。
在我怔神的时候,卧室门忽然打开,我妈和傅均泽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傅均泽走在后面,目光微沉,左脸上还有着一块不太明显的红晕,似乎……是挨了巴掌。
我愣了一下,猛地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伸手想要去碰他的脸,却被傅均泽微微偏着头躲开。
他握住我的手,「没事。」
自始至终,我妈都是那副平静的神色,她看了陈叔叔一眼,淡声问道,「饭做好了吗?」
陈叔叔连忙点头,「做好了!我去盛饭。」
「不用了」
傅均泽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道,「我先带沐沐回去了。」
说着,他看了我妈一眼,牵着我的手转身离开。
我有些愣怔,却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傅均泽——」
身后传来了我妈的声音。
傅均泽停下身影,却并没有回头,我回头去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妈竟悄然红了眼。
她眼眶泛红,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了拳。
「你要是敢辜负我女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这似乎是我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见我妈掉眼泪。
夸张吗?
一个女人,一个单身了 20 年的单亲妈妈,二十年里,在自己最亲近的女儿面前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她坚强得让我觉着,这似乎是一个永远不会受伤的女人。
可是,即便她刚刚很快接受了我和傅均泽在一起的消息,也始终表现得很平静,可那通红的眼眶,还是透露了她的担心与心疼。
傅均泽没有应声,身子微微停顿了一下,点点头,然后握着我的手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傅均泽一言不发,身子绷得笔直,安静地开着车。
我坐在副驾驶,怔怔地看着他。
我如愿以偿,真的和傅均泽在一起了,可是……
一切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美好。
起码,傅均泽似乎变得沉默了起来,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他是那种极具少年感的人,即便已经 35 岁,可他酷爱白衬衣,黑色短发长度刚及额角,很爱笑,笑起来是那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可是,这两天,他明显消沉了许多,每次看他,他都是在沉默地思考。
可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我不得而知。
这一夜,我和傅均泽相拥而眠。
瞧,你说奇不奇怪,真的在一起了,我们反而不来荤的了,就穿着睡衣相拥而眠。
也不算相拥,是我环着他的腰。
也许是在这段感情里太过缺乏安全感,我忽然养成了一个习惯,睡觉时一定要搂着他的腰,并且指尖揪着他衣角。
也许,是潜意识里害怕他会离开吧。
夜里,我睡不着,一抬头,刚巧看见傅均泽也睁着眼。
「傅均泽……」
我抬手戳了戳他胸口,「你爱我吗?」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微微侧身,替我盖上了被子,然后低头在我额上亲亲吻了一下:
「快睡觉吧,别胡思乱想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语气温和,说的却是最戳人心窝子的话,会一直陪着我的,只是,并不爱我。
不过我知道,是我自己嘴欠,非要在这种感情战胜理性的深夜问这种自己都知道答案的矫情问题。
于是,我没有再追究这个回答,反而将手臂收紧了些,「好,晚安。」
「晚安。」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傅均泽已经做好了早餐。
依旧是我喜欢的口味。
这么多年,我的喜好他早已一清二楚,比如豆浆不加糖,小笼包肉馅不吃姜,就连蒸红薯都是我喜欢的黄心红薯。
一切似乎都无可挑剔,他细心并温柔地照顾着我的喜好。
吃过早饭,傅均泽开车送我去上班。
车子停在厂门口,傅均泽俯身过来替我解开安全带,我仰着脸凑过去几分,「goodbye kiss」
他停顿了两秒,然后俯身,在我侧脸轻轻吻了一下。
我有些小失落,却也没说什么,主动凑过去在他唇上偷亲了一下,然后开门下车。
不过……
一切如我昨天所料,我一下车,便瞬间吸引了一众目光,议论声悄然四起。
我早就做好了要承受这一切的准备,挺直腰板走了进去。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嘴碎程度。
尽管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一整天下来,我却还是没忍住,和人吵起来 3 次,其中一次险些动手。
其中最让我心烦的,还是沈涛。
原以为这家伙昨天挨打后会有所收敛,结果反倒是变本加厉,一整天下来,他都时不时地过来骚扰我。
烦不胜烦。
终于——
中午下班,沈涛在食堂里调戏我,并且咸猪手想要揩油时,我抬手甩了他两巴掌,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转身走了。
我直接去递了辞职信,简单收拾东西,离开了厂子。
找工作总需要时间,我抱着东西回了傅均泽家里。
这个时间段,他还在公司呢。
看着傅均泽空荡荡的家里,我忽然来了兴致,想要一点一点地布置我们未来的家。
傅均泽这人向来喜欢简约风格,家里除了必备的家具外,多余的物品一概没有,所以显得整个房子都空荡荡的,没有什么生活气息。
我掐算着时间,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菜,准备回家亲自下厨。
然而,当我拎着一堆肉菜回家时,却在傅均泽家门口看见了一个人——
标志性的长裙加高跟鞋,烈焰红唇,身材足够好,脸倒显得差强人意了些。
这人我并不陌生,陆峤,傅均泽的绯闻女友。
之所以说是绯闻女友,因为她曾多次在各个场合追着跟在傅均泽身边,但是,傅均泽从来没有承认过她的身份。
这人我也见过几次,在傅均泽公司里见过,也在我妈她们的同学聚会上见过。
见到我,陆峤愣了一下,眼底有着一闪而过的不悦,却又很快被掩下。
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不悦,自己心爱的男人深爱了我妈那么多年,她见到我能开心就奇怪了。
不过,她掩饰的很好,眼底的不悦也是转瞬即逝,她笑了笑,看着我招招手,一副哄小女孩的语气:
「沐沐,你怎么在这里?」
我瞥她一眼,一手拎着购物袋,掏出钥匙来敲门,「我现在就住这。」
陆峤愣了一下,随后笑着道,「你妈妈最近不在家?怎么让你借宿在这……」
「不是借宿」,我打断她的话,同时开了房门,「今后我就住在这里,和傅均泽一起。」
陆峤彻底怔住,「你们……」
我看着她,接着她的话音宣示主权:「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
7
一句「男女朋友」出口后,陆峤明显愣住了。
我站在门里静静地看着她,本以为她会震惊,会伤心,可我没想到……平日看起来走冷艳路线的她,私下里居然这么刁钻。
她只愣了几秒,瞬间就换了一副脸色,不屑地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男女朋友?」
我一怔,随即皱起眉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这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冷笑着,径直推开门走了进来,目光四处打量了下,语气嘲讽:
「你妈就是个贱胚子,想不到你比你妈还要贱!二十来岁就想着勾引自己叔叔辈的人,沈知沐啊,跟你妈相比,你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我冷笑,握紧了手里的手机,「我和傅均泽是男女朋友也好,不是也罢,和你有关系吗?倒是你——」
我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阿姨,你都这把年纪了就别来和我抢男人了,而且,傅均泽喜欢年轻的,不好您这一口。」
说着,我扬了扬手机,上面正是我和傅均泽的微信聊天界面,刚刚陆峤说的那番话,被我原封不动地录下,发了过去。
在陆峤看清手机后,我耸耸肩,「阿姨,刚才骂爽了吗?」
陆峤脸色骤然变了。
谁不知道我妈是傅均泽的底线,刚才被她那么臭骂一通,想也知道傅均泽会是什么反应。
她面色一冷,「你个贱人!」
骂了一声,她似乎气不过,又踩着高跟鞋冲了过来,扬手就要拽我头发。
抱歉,我可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当初上学时没怎么认真学习,架倒是没少和人打,为此,我妈当年没少被老师叫家长。
这种别人先动手的时候,我当然不会客气,而且——
在她冲过来的那一刻,我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我飞快地瞥了一眼,刚巧看见了傅均泽发来的消息:
不用客气,我马上回来。
我笑了笑,傅均泽果然是了解我。
傅均泽很快赶了回来。
等他赶到时,我和那个陆峤已经从屋里打到了屋外。
走廊里,我和陆峤你拽着我衣领,我揪着你头发,两人都形容狼狈,一副泼妇模样。
当然,陆峤要更狼狈一些,她脸上挂了彩,脚上的高跟鞋也甩掉了一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地。
傅均泽快步上前,将我们俩分开。
见了傅均泽,陆峤可是瞬间变脸,刚刚的狰狞与刁钻瞬间消散不见,立马换上一副委屈的样子,顺势挽住了傅均泽手臂,贴了甲片的手直直地指向我——
「阿泽……她……她打我!」
一句阿泽,叫的我险些没把隔夜饭呕出来。
对上陆峤挑衅的目光,我也有样学样,飞快地挽住了傅均泽另一只手臂,刻意放软了嗓音,「傅均泽,你这绯闻女友骂我妈,打我人,还想抽我巴掌呢!」
说着,我冲着他眨眨眼。
不就是装柔弱吗,谁不会呢。
被夹在中间的傅均泽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他手一抬,将我搂在怀里,替我将额角的碎发掖到耳后,而后淡声道,「那就打回去。」
陆峤彻底愣住,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傅均泽……」
这会儿她也不叫「阿泽」了。
我笑了笑,顺势窝在了傅均泽怀里,「算了,怎么说也是阿姨辈的人,我怎么能动手呢。」
我笑眯眯地开口,故意将「阿姨」两字咬的极重。
陆峤脸色难看,但碍于傅均泽在,也没敢多说什么。
傅均泽却半点面子没给她留,掌心微微下滑,落在了我腰侧,搂着我进了门。
「砰」地一声,房门重重关上,直接将陆峤隔绝在外。
进门,傅均泽便松了手,垂着目光将我仔细打量一番,直到确认我毫发无损,他才算松了一口气。
抬手揉了揉我的发,傅均泽语气微沉,似乎有些不悦,「多大人了还打架,以后有什么事等我回来解决,听见了吗?」
我点点头,鼓了鼓嘴没有说话。
紧接着,耳边却又传来了他的声音,「沐沐,我会保护你的。」
这深情来得太过突然,我不由得怔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傅均泽站在门口,窗外晴空万里。
这一幕莫名地戳到了我心底,我那颗本就藏满了傅均泽的心,瞬间变得柔软了起来。
我点点头,伸手戳了戳他胸口,鼻尖竟莫名地有些泛酸。
「好啊,我记住你这句话了。傅均泽,以后,你要是伤害我的话,我就杀了你,把你的心挖出来喂狗吃!」
傅均泽被我逗笑,落在我头顶的手加重了几分,「好。」
我笑着握住了他的手,打断了他这个标志性地长辈动作。
我相信他说的这句话,他会保护我。
可是,其中究竟是几分因为感情,几分为了我妈妈,我现在根本不在意了。
不是有句话说的吗,陪在身边才算拥有,起码,我现在已经拥有了傅均泽了。
晚上,我还是没能进厨房,傅均泽系上围裙去给我做菜了。
我从冰箱里拿了一根雪糕,倚在门框上,边吃边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尽管认识傅均泽这么多年了,可每次见到他,我都不由得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长得帅,有钱有学识有涵养,心细温柔,就连做饭都好吃……
除了不爱我,我真的挑不出傅均泽身上半点毛病。
我咬了一口雪糕,歪着头看他,恶趣味地想,傅均泽爱着的是我妈,我骨子里又流着我妈的血,四舍五入一下,傅均泽爱的人就是我了。
这么一想,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闻声,傅均泽转头看了我一眼,「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话落,瞥见我手里雪糕的那一刻,这个男人忽然板起脸来,从我手里夺过了雪糕,蹙眉道,「大姨妈不准吃冰。」
是了,我才想起,今早去上班时,大姨妈忽然造访。
责备地瞪了我一眼,傅均泽抢过雪糕,自己咬了一口。
他神色动作都格外地自然,丝毫没有嫌弃那根被我咬过且开始融化了的雪糕。
我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甜吗?」
傅均泽似乎被我问得一怔,然后点点头,我上前一步,踮起脚尖来,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后退一步,我舔了舔唇角,笑,「嗯……是挺甜的。」
谁能相信,就因为这个我临时起意的撩拨,傅均泽这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耳根处竟隐隐有了几分泛红的迹象。
他抿抿唇,三两口将雪糕吃完,然后又转身去做饭了。
傅均泽做事向来利落,没多久,三菜一汤便被摆上了桌。
在吃喝上面,他从不将就,平时即便是他自己一个人吃饭,也会做上一菜一汤。
不过,即便是家境殷实,傅均泽也从不肯请保姆,我问过他原因,他只说了三个字:不习惯。
不习惯别人介入他的生活,不习惯他向来简约的生活中,出现陌生人的存在。
其实,我倒是挺想问问他,我这样忽然融入他的生活中,于他而言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餐桌上。
傅均泽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给我剥虾。
今天做的都是我爱吃的,油焖虾,蒜蓉生菜,糖醋排骨,以及一碗丝瓜汤。
「傅均泽。」
我咬了一块排骨,抬头看他,「我辞职了。」
傅均泽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头都没有抬,「没事,我养你。」
我养你这三个字,他说的淡然,当然,我毫不怀疑他有这个经济实力,但是,这句话听在我耳中更像是一种承诺,莫名地泛着甜。
替我剥好虾放在碗里,傅均泽忽然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然后推到了我面前。
我咬着排骨抬头,「这是……」
「我的卡,你现在开始可以随便刷。」
嚯,我瞬间被傅均泽这副霸总模样给折服,当然,我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把卡装进了口袋里。
反正,从小到大我也没和他客气过。
我瞥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钱包,拿起来看了看,里面装着厚厚一沓现金,我捏了捏,「现在都用手机支付,你怎么还揣这么多现金?」
他往我碗里夹了一块青菜,「我不习惯手机支付。」
话音刚落,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夹菜的手一僵,然后猛地伸手过来想要拿走钱包,可是,已经晚了。
我还是看见了他钱包夹层里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我熟悉到了骨子里。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傅均泽抿抿唇,声音有些不太自然,「沐沐,我……」
「这个虾挺好吃的,你也吃一块。」
我回过神,打断了他想要解释的话,然后飞快地合上钱包,放回了桌上,顺便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只虾。
有什么呢?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早就知道的事,而且,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说句实话,别说这一张钱包里的照片了,我甚至都做好了以后床上温存时,他嘴里会喊那个名字的准备了。
我咬了一口排骨,愤愤地想,人啊,尤其是我这种人,一旦碰到感情,就忍不住犯贱了。
就这样,我和傅均泽正式生活在了一起。
辞去工作,我便安心地在家里待了一阵子,每天出去逛逛街,买买衣服,刷刷傅均泽的卡。
然后再买菜回家,在厨房里「大闹天宫」一番,鼓捣出两道勉强能吃的菜,端上餐桌等着傅均泽下班回家一起吃饭。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们的生活过的还算和谐。
傅均泽真的是一个完美的男友,他很细心,将我照顾的无微不至,也能察觉到我每一个情绪的敏感点。
作为男友来讲,他做得很完美,除了——
他不爱我。
不过,我也在慢慢地压下自己心里的占有欲,一点一点地劝自己,他不爱我这件事我又不是刚刚知道,从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准备。
做好了他不爱我的准备。
不过,家里的日子过得再舒坦,也终究是有些烦闷了。
最近,我开始筹备着要去重新找工作了,不过,我学历不高,也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特长,想要找一个好一点的工作并不容易。
晚上 6 点。
我无聊地窝在沙发上看了一下午电视,正准备去做饭时,傅均泽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喂」,我握着手机走到阳台上转悠了一圈,耳边传来了傅均泽的声音,「沐沐,我晚上要谈生意,不回来吃了,我给你点了外卖,你最爱的日料。」
我单手托腮,试探性地问道,「傅均泽,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啊?」
傅均泽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乖,这是去谈生意,不方便。」
可我实在闷得厉害,便软磨硬泡地求了他两句。
傅均泽这人耳根软,总是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果然,被我缠了一会,他便松了口,「那好,我现在回去接你,但是一会不许乱说话。」
「保证完成任务!」
挂断电话,我跑去换了身衣服,飞快地化了个淡妆,然后下楼等傅均泽。
他的速度也很快,没多久,那辆熟悉的黑色路虎便停在了路边。
开门上床,系好安全带后,我特意提了提裙角,仰着脸看他,「今天这身……好看吗?」
傅均泽很认真的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点头,「好看。」
这也是我特别喜欢傅均泽的一点,无论什么事情,他从不敷衍,不会那样匆匆扫一眼便随口说句好看,他会很认真地打量,然后,认真的欣赏。
得到肯定,我高兴地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傅均泽呼吸沉了几分,却没有躲开。
这段日子以来,我和傅均泽的关系亲近了许多,渐渐地,他现在也会在下班后主动抱着我温存一番。
爱不爱的咱们先不说,起码,他现在也许是彻底习惯了我的存在。
一路无话,车里放着傅均泽喜欢的舒缓音乐,我低着头玩手机。
很快,车子便停在了某家酒店的停车场内。
我挽着傅均泽的手臂,一路跟着他进了酒店包间。
没几分钟,人便到齐了,除了傅均泽外,包间里一共有三位老板,每人身边都坐了一名漂亮妹子。
其中一名身穿蓝色衬衣的中年男人,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眼睛瞬间亮了几分。
众人落座,我当然是坐在傅均泽身边的,而那名穿着蓝色衬衣的中年男子,则坐在我身旁的位置。
「傅总,这位是……」
一轮酒后,他端着杯,礼貌性地问道。
傅均泽看了我一眼,正准备回答,却被我抢了先,「我酒量还可以,所以傅总安排我今天一定要陪几位老板喝尽兴。」
倒不是我耍什么小心机,这么回答只是……担心大家觉着他出来谈生意还要带上小女友,显得不够尊重而已。
然而,我根本没想到,自己灵机一动的回答,反倒惹了麻烦。
最初还好,气氛还算和谐,我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该敬酒时敬酒,该陪酒时陪酒,听起来,傅均泽这生意谈的似乎还挺顺利。
直到,酒过三巡,我身旁那位穿着蓝色衬衣,年纪大的都能当我爹的大叔,喝多了。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更何况,这些大老板们本就不怂。
他放下酒杯,别有深意地看了傅均泽一眼,然后,那双肥厚的手掌放在了我手上,还格外恶心地摩挲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
「傅总,今天我特别开心,咱们日后多合作啊……」
8
我一怔,猛地抽出手来,下意识地向傅均泽那边靠了靠。
气氛瞬间僵了几分。
蓝色衬衣的大叔似乎有些不悦,瞪了我一眼,抬头看向傅均泽,「傅总,我可是很有诚意和你们合作的。」
说着,他抬手,若无其事地将手搭在了我腰间,似乎笃定了傅均泽不会为了一个陪酒的「女下属」而丢掉这单生意。
傅均泽目光一垂,落在我腰上时,眸色瞬间加深。
一把打掉了他的手,傅均泽搂着我站起身,「不好意思,这单生意我们不想合作了。」
话落,连句解释的话音都没有,傅均泽直接拽着我转身离开。
身后,紧接着传来那名蓝衬衣的声音,「傅总,你这是什么意思?生意的事咱们可以慢慢谈,难不成……就为了个女人?」
傅均泽停下脚步,回身看他一眼,掌心落在了我腰上,「这是我女朋友。」
说完,他也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揽着我的腰径直出了门。
一路上,我知道自己闯了祸,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直到上车。
车门关上,我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低声道,「要不……我先回家,你们再好好谈谈?」
「不用。」
傅均泽很快应声,似乎,从他脸上我并没有看见什么不悦。
发动了车子,傅均泽淡声道,「本来就是场鸿门宴,这单生意他们早就算计好了,我这边也有其他合作目标,今晚不过是大家互相摸个底。」
傅均泽说的这些话并不深奥,但是说实话,我并不算太懂,谁和谁合作,又摸什么底,傅均泽没有细说,即便他说了,我也听不懂。
我只知道,不管怎么说,我今天可能还是给他惹了麻烦。
回家。
我换了拖鞋,乖乖地坐在沙发上,而傅均泽则是直接去了厨房。
片刻后,他缓步走出,手里还端了一杯温热的牛奶。
把牛奶递到我手中,傅均泽揉了揉我的头发,这个动作,现在似乎都要变成他特有的习惯了。
「别多想,喝点牛奶睡觉了。」
我点点头,想要道歉,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一夜,傅均泽自始至终没有提一句酒桌上的事情,更没有半句责怪。
不过,从那天起,他似乎更忙了些。
我们的生活温馨而又和谐,也算有声有色,我不再忙着去找工作,静下心来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一觉睡到中午,然后起床吃饭,逛街做美容,买菜回家。
我的厨艺愈发精湛,渐渐也得到了傅均泽的认可。
不只是生活上,在床上,我们也愈发地和谐。
傅均泽渐渐不再绷着,他也会在深夜时搂着我,与我耳鬓厮磨,也会在情事上弄出一些花样。
总之,他现在……似乎开始慢慢地接纳我,也真正地把我当成了另一半来看待。
和我过去想象中一样,傅均泽就是不折不扣的完美男友。
柴米油盐也并没有磨灭半点我对他的爱意,相反,我现在把他看得越来越重要。
……
今天早上,我起床做好早餐,然后叫傅均泽起床。
时间久了,我才发现这个向来自律的男人,竟也慢慢开始赖床。
我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门,然后走到床边,俯下身来在他脸上咬了一下。
「傅均泽,起床啦!」
傅均泽看了我一眼,眼底是尚未清醒的惺忪,长臂一抬,直接将我拽进怀里,然后顺势翻了个身,将我压在了身下。
头顶响起他略微沙哑的嗓音,「再睡一会……」
「不行」,我用指尖在他胸口戳了戳,「你昨天说了,今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让我早上一定要叫你起床。」
傅均泽没应声,却将脸埋在了我脖颈间蹭了蹭,微痒。
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还不是你,昨晚折腾到半夜。」
我瞪大了眼,伸手去推他,「傅均泽,你讲不讲理!」
明明是他,昨天夜里一副吃了 c 药的模样,索求无度,折腾的我到现在都还双腿酸软,腰酸腿疼的。
傅均泽低笑一声,单手撑着床面,在我唇上亲了一下,「还不是你勾引我的。」
我被他一句「勾引」弄的面红耳赤。
也……不算是勾引吧,我不就是穿了一套特殊点的内衣吗。
傅均泽低笑一声,似乎也彻底清醒了,起床去了卫生间。
等他洗漱出来,我已经替他准备好今天要穿的衣服了,西服都已熨烫妥帖,领带也搭配好了。
傅均泽一边换衣服,一边打趣道,「现在倒是越来越像个贤内助了。」
我哼了哼,「以后娶了我,算你捡到大便宜了!」
傅均泽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傅均泽现在生活得很和谐,只是,我们只字不提以后,尤其是结婚这种话。
虽然我知道,以傅均泽的性子,他日后一定会对我负责,和我结婚。
可是……
我总是贪心地想,再等等,等到他心甘情愿娶我的那天。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如愿嫁给傅均泽了,我希望是因为爱情,而不是因为责任。
很贪心对不对?
可是人好像就是如此,得不到的时候,总想着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满足了,哪怕他不爱我。
可是,这么在一起后,就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要更多。
他对我笑一下,我就想再要一个亲吻;他亲我一下,我就想再要一番温存;真的温存了,我又想要他永远陪着我……
总是会不自觉地索取更多,直至他完完整整地属于我。
餐桌前,我一边吃早餐一边刷手机,而傅均泽则是喝着咖啡看报纸。
这是他的习惯,这做派简直就是十足的老干部。
忽然——
我刷到一条视频,是我们市新开了一家蛋糕店,里面的黑松茸蛋糕简直就是爆款,每天下午 6 点限时出售,几乎都是开售的前几分钟就一扫而空。
每天光排队的人都要排出一条街去,而且,听说这家老板贼任性,想吃必须排队,就算是市长来了也得排队购买。
不过……
味道如何我不知道,外表是真的吸引我,经典的黑天鹅造型,让我一眼就移不开目光。
「傅均泽。」我拽了拽他袖口,「这个蛋糕好看吗?」
我兴高采烈地和他分享,可傅均泽只是瞥了一眼,「好看。」
随后,他三两下喝完咖啡,折起报纸站起身来,「时间快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了一句「好」。
自从上次酒局那事过后,我就尽量让自己变得体贴懂事,我知道傅均泽事业有成,我不能给他帮助,起码也不能给他拖后腿。
就连傅均泽自己都经常抱着我说,「沐沐懂事了。」
晚上,我照例做好饭等他回来,却左等右等不见人影。
平时,他都会每天早早下班,除了有应酬外,基本都是七点半就到家了,可是,今天却迟迟没回来。
饭菜凉了又热,我勉强忍住了想要给他打电话的冲动。
当时针指向 9 时,门开了。
傅均泽缓步进来,携了一身的风霜,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蛋糕盒。
我错愕不已,正是我早上说的那个蛋糕。
我抬头看他,却见傅均泽脱下外套挂起,「打开尝尝。」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这要排队好久呢。」
「嗯。」傅均泽坐在桌边,「怕你说我没诚意,我亲自去排队买的。」
说着,傅均泽切下一块蛋糕,用勺子挖了一块递到我嘴边。
我咬了一口,的确名不虚传,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傅均泽。」我握住他的手,悄然眨了眨眼,「我也有一个惊喜想给你。」
「什么惊喜?」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展开,献宝似的放在了傅均泽面前。
他瞥了一眼,瞬间愣住。
不只是愣住,我能够感觉到,傅均泽的身子瞬间僵硬了许多。
不过,他的反应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放在他面前的,是一张检查报告。
我,怀孕了。
我有些紧张地等着傅均泽的反应。
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虽然嘴上说着是给他的惊喜,但是,谁知道于他而言会不会是惊吓呢。
还好。
半晌后,傅均泽回过神来,他一把将我抱起,「沈知沐,我要当爹了?」
爹这个字从向来用词斟酌的傅均泽口中说出来,倒是让我有些恍惚。
我一只手护着肚子,一只手紧紧搂着他脖颈,「对,你要当爹了。」
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我心里一阵甜蜜。
十月怀胎后,我就要做妈妈了……
而且,我腹中怀着的,是傅均泽的孩子。
只要想想,就忍不住觉着甜蜜。
看得出,傅均泽也很开心,对于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他的期盼似乎并不比我少。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我们就该面临一些现实的问题了。
怀孕了,那就要着手准备结婚了,而结婚,就要见家长了。
傅均泽见「岳母」,这个见家长的流程也是够尴尬的。
而且,自从我和傅均泽在一起后,这几个月来,他从来没有和我妈妈见过面,每次我要回家,都是他开车把我送到楼下就离开,等到我要回来时再去接我。
提及这个流程,我也觉着有些尴尬,「要不,我自己回家去说吧,反正……咱们这关系,我妈也不会管你要多少彩礼的。」
听了我这番话,傅均泽眼底闪过几分不自然。
不过,他还是摇摇头,然后缓缓握住了我的手。
「我陪你一起回去,你的婚姻大事还需要她来做主的。」
顿了顿,他垂眸看我,「而且,总要去面对的,不是吗?」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知道这一关躲不过去,包括之后去见傅均泽的家人。
可是,一想到他要和我妈见面了,我就忽然有种无形的压力。
即便知道很多事情根本不可能,可我就是忍不住地担心。
可是,既然已经怀孕一月了,一切流程就都紧张了起来,怀孕三月显怀,我自然不想大腹便便地出席自己的婚礼。
所以,从「见家长」谈婚事到准备一切婚礼事宜,就要全部尽快安排上日程了。
即便再不想面对,傅均泽见岳母的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这远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尴尬的多。
傅均泽提着一堆礼品陪着我回了家,门开,我妈站在门口,她和傅均泽大眼瞪小眼半天,最终还是我妈潇洒地摆摆手,「算了,咱们各论各的,你就还叫我名字就行。」
即便是抛开曾经那些情愫不谈,傅均泽和我妈好歹朋友三十年,这句「岳母」如鲠在喉,怎么也叫不出口。
我和傅均泽进了门,相比较于傅均泽的拘谨,我反倒是自然了许多,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抬头看着正在泡茶的我妈和陈叔叔,摸着肚子问道:
「妈,彩礼你准备要多少啊?」
9
我妈白我一眼,随后又看向傅均泽,正色道,「那就要看人家的诚意了。」
傅均泽正襟危坐,模样诚恳极了,「一百万。」
说着,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又紧接着问道,「够吗?」
我坐在一旁惊呆了。
一百万彩礼?
虽说对于那些豪门,上千万的彩礼也许都不成问题,但我从小就只是个普通小百姓,我妈打工养我长大,我在厂子里上班时,一个月也就才几千块的工资。
一百万,对我来说的确是天价彩礼了。
我咽了咽口水,想要拒绝,却被我妈用眼神制止住了。
「好。」
我妈应了一声,竟真的没有客气。
她静静地看着傅均泽,神色认真,「你知道的,如果和沐沐结婚的换作别人,彩礼三万五万我都不会介意,但是,沐沐一门心思想要和你在一起,现在又怀了孩子,毕竟你们年龄阅历各方面都有所差距,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我必须要给沐沐留一些保障。」
朋友多年,我妈也没兜圈子,说得直白了当。
傅均泽点点头,「我懂。你放心,这个钱我拿得出来,婚后房子我也会过户到沐沐名下,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抿抿唇,随后握住了我的手,「我不会背叛她。」
一句「不会背叛」,算是他给我,给我妈许下的承诺。
我妈脸色缓和了些,「你放心,这些彩礼我一分不要,到时让沐沐自己存着就好,我也会尽我所能给沐沐置办嫁妆,别人家有的,沐沐也一定不会少。」
傅均泽点点头,没有说话。
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尤其是一提到之后要和傅均泽父母见面,气氛就更显凝重了。
这时,陈叔叔适时地出声打破了僵局,「走吧,我提前定好了饭店,咱们出去吃个饭慢慢谈。」
大家同意,欣然起身。
我习惯性地去挽傅均泽的手臂,然而,以往还会伸手箍在我腰间的傅均泽,却在我碰到他手臂的那一刻,不太自在地闪躲了一下。
我的手,挽了个空。
回过神来,傅均泽飞快地看了一眼门口正在换鞋的我妈,不太自在地抿抿唇,对着我低声道,「对不起……我……」
「没事。」我飞快地应声,生怕他看见我眼底的失落。
我笑了笑,收回了准备挽他的手,像是在劝他,也像是在劝我自己:「慢慢适应。」
出门上车。
傅均泽开车,陈叔叔晕车坐在副驾驶,我和妈妈则坐在后排。
车窗开了一半,微风习习,颇为凉爽。
我转头去看我妈。
不得不感慨,时光真的是善待某些人的,比如傅均泽,比如我妈。
40 多的年纪,若是不凑近去看的话,眼角根本就看不到一丝细纹,说是 18 太夸张,但是若说她 28 岁,恐怕多数人都会信的。
而且,她常年坚持运动,身材保持得很好,气质也出众,再加上那张精致的脸,毫不夸张,现在我们一起出门,还偶尔会有人来和她搭讪。
而且,相比较于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她身上又多了些风情。
如果我是傅均泽,大抵也是会喜欢上我妈的吧。
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我妈转头看了过来,将我打量了一番,她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没有说话。
车内一片寂静。
很快,按着陈叔叔给的地址,车子停在了某酒店楼下的停车场内。
我们开门下车,进了酒店。
这家酒店算是中高档,性价比比较高,价格还算亲民,所以生意向来很好,陈叔叔提前两天定的位置,结果连包间都没有定到,好在定到了大厅内一个靠窗的位置。
我们一行四人落座,陈叔叔先忙着给我妈倒水,然后将菜单递给了我和傅均泽,「你们看看喜欢吃什么,随便点,别客气。」
陈叔叔笑眯眯地,看起来憨厚极了。
其实熟悉了以后,我发现,我妈说的没错,陈叔叔确实是挺可爱的。
别看他膀大腰圆的,胳膊上还文着花臂,一副社会大哥大的模样,但是实际上他很好相处,别人一夸他,就会瞬间脸红,不好意思地揉揉后脑勺,一副憨厚样子。
点好菜,等着上菜时,隔壁桌却发生了一些意外。
隔壁桌坐了七八名中年男子,桌上菜没点多少,酒倒是摆了一桌子,这才中午,几人便喝得烂醉。
醉鬼向来最爱生事,这不,几人喝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起了冲突,说着说着就骂了起来。
我好奇地看了两眼,也没太当回事。
然而,骂着骂着,这一桌人竟打了起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周围几桌客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那桌酒瓶碗筷便已经扔的满天飞了。
「砰!」
一声闷响,隔壁桌不知谁扔了一个茶杯,不偏不倚,刚巧砸到了我妈头上。
我妈下意识地惊呼一声,双手紧紧捂着头,看样子砸的应该很疼。
一切太过突然,别说是背对着那桌人的陈叔叔,即便是我和傅均泽眼睁睁看着他们扔东西,都没反应过来。
陈叔叔蹭地站了起来,袖子一撸,花臂瞬间露了出来。
我原本以为他是想吓唬吓唬人,然而,他是真的半点都没犹豫,直接冲了上去。
我为我之前对陈叔叔的「憨厚」印象道歉,他这身手以前绝对是混社会的,冲上去三两下地打翻一个人,陈叔叔揪着他衣领,一脸怒容,「谁他妈扔的杯子?」
那伙人都被陈叔叔惊呆了,反应过来后,也不内讧了,一伙人把陈叔叔围了起来。
我们三个也连忙赶了过去。
担心事情闹大,陈叔叔吃亏,我和我妈开始劝架,再加上酒店保安这时赶来,总算是劝开了两伙人。
回到桌前,陈叔叔一脸心疼地看着我妈被砸的通红的额头,向服务员要了一些冰块,小心翼翼替她敷着。
我妈反倒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推搡了他一下,嗔怪道,「没事,就一点小伤,我没那么矫情。」
结果,向来待她温柔的陈叔叔却白她一眼,拽住了我妈推他的手,「什么小伤,我都舍不得碰你一下,凭啥让那群杂碎打了?」
陈叔叔说话时,半点没压着自己的嗓门声,邻桌几名酒鬼又吵嚷着站了起来,「你他妈骂谁杂碎呢?」
陈叔叔也是个暴脾气,当时便站起身来,眼看着两边又要骂起来,我妈连忙劝住了陈叔叔。
冷静下来,陈叔叔抱歉地看了我和傅均泽一眼,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被我搅合了气氛,我这人其实自己没什么说道,别人怎么说我都行,但是一涉及沈露,我就……」
我连忙摆着手说没事,「您心疼我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陈叔叔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那你放心,我在外面怎么样,一见到你妈就怂了!」
我妈白他一眼,笑骂了一声,一个小插曲也算是过去了。
只不过,我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傅均泽似乎有些沉默。
邻桌几个酒鬼吃完饭就闹闹腾腾地离开了,接下来的一顿饭也尚算和谐。
吃过饭,陈叔叔跑去结账。
我们出了酒店,前往停车场时,还在讨论着什么时候去见傅均泽的父母。
原本按照傅均泽的说法,准备安排他父母过来见我妈,毕竟是出于对女方的尊重,却被我妈连连摆着手拒绝了。
「平时论辈分我还要叫他们叔叔阿姨的,怎么能让他们过来呢,我们去你家商量婚事就好。」
一边谈论,我们一边去了停车场。
快走到车前时,忽然,身后陡然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我跟在傅均泽身后,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了刺眼的车灯!
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那辆白色轿车陡然加速,朝着我们几人冲了过来!
电光石火间,我下意识地想要去找傅均泽,嘴里朝着我妈她们喊道,「快躲开!」
然而,汽车飞速冲过来的那一刻,我们几人做了不同的反应。
我一只手护着小腹,伸手想要去推开离我最近的傅均泽。
我妈一脸惊恐地跑过来想要护住我。
而陈叔叔和傅均泽做了相同的动作,他们俩十分默契地跑到了我妈身前,将她推了出去。
一行四人,只有我独自暴露在汽车的视野之中。
说来则慢,实际上,从我发现身后有车,到它冲过来,不过是短短几秒的时间,我们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完全都是下意识做出的举动。
在一阵惊呼中,我感觉自己被狠狠撞到,整个人被撞飞出去!
「沐沐!」
「沐沐!」
接连几道惊呼声响起在耳边,我躺倒在地,脑中一片空白。
眼前似乎有些模糊。
「沐沐……」
有人轻轻地碰了碰我手臂,似乎是傅均泽的声音,他颤抖着念叨我的名字,「沐沐……」
我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目之所及,是他惊慌失措的脸。
我看的有点心疼,想要开口安慰一句,然而下一刻,却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10
再度醒来时,我已置身医院。
睁开眼,四处一片雪白。
房间里坐了几个人,全部形容憔悴,坐在床边的,是我妈。
「沐沐!」
她蓦地握住我的手,眼眶瞬间红了,「你总算是醒了……」
头痛欲裂,身子也十分沉重。
我皱皱眉,「我睡了很久吗?」
我妈哽咽了一下,「快三天了,你吓死我了……」
难得看见我妈这副模样,我有些心疼,哑着嗓子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放心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妈眼底闪过几分黯然,却终究没有说话。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我妈,我缓缓抬头,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一脸紧张的傅均泽。
四目相对,他眼睛亮了几分,却又似乎有些不敢面对我,目光有着片刻的闪躲。
是啊。
在面对危险的那一刻,放着自己怀孕着的未婚妻不救,反而扑过去救了她妈妈。
可不可笑?
我忍不住笑了笑,笑这段可悲又可笑的感情。
和他对视了几秒,我缓缓移开目光,看向了我妈,「妈,孩子……还在吗?」
其实,这句话问出口的那一刻,我心里就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我昏迷了近三天,腹中孩子又怎么可能平安无事呢。
果然,答案如我所料。
我妈眼眶通红,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发,轻声道,「沐沐乖,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以后还会有的……
也就是说……我肚子里怀着的孩子,那个我和傅均泽的孩子,已经流掉了。
「哦。」
我愣了很久,然后轻轻应了一声,「流了……也好。」
也好。
直到这一刻,我才忽然看清,如果真的生下来,成长在一个冷冰冰的家庭里,大抵也是不会幸福的吧。
见我状态不对劲,我妈和陈叔叔交换了一下眼神,默契地走出了房间。
病房里,只剩下了我和傅均泽。
我垂着眸沉默,他站在不远处,也一言不发。
病房里一片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动身,缓缓走了过来。
坐在床边,傅均泽缓缓握住了我的手,却又似乎因着我指尖的凉意而愣了一下。
「沐沐……」
他低低出声,嗓音微哑。
我沉默了几秒,抬起头去看他,傅均泽静静地看着我,眉心微蹙,双眼红的厉害,胡子拉碴地,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眼底满是歉然,「沐沐,对不起,孩子……我们还会有的,你别难过。」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目光从上至下,将他的眉眼缓缓描摹了一番。
这是我从情窦初开时,就爱上的男人啊。
仍旧是熟悉的那张脸,仍旧是那副眉眼,可是……怎么忽然就觉着有些陌生了呢?
我缓缓抬起手,落在他脸侧轻轻抚摸了一下,「没事。」
鼻尖莫名地有些酸涩,从醒来到现在,包括听到孩子没了这个消息,我都没有哭,现在,我却莫名地红了眼。
我静静地看着他,「不会再有了。」
傅均泽怔怔地看着我,眼底几分讶然。
不会再有了。
我指的是孩子,也不只是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我的目光,傅均泽眼眶瞬间再度红了一圈。
他眉心紧紧蹙起,拧成了一道「川」字。
「沐沐,你别这样,我们会好的,会……」
他的话说了一半,忽然被我打断。
「会好的,会对我负责的,会一辈子相敬如宾的,然后呢?然后我们一辈子不见我妈吗?」
傅均泽的声音瞬间顿住。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里酸涩的难受,我却强忍着不想在他面前落泪。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氤氲的难过,抬头看他,「傅均泽,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冷静一下。」
傅均泽沉默很久,最后缓缓点头。
他俯身,替我盖上了被角,声音很轻,「对不起。」
看着那张熟悉至极的脸,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他。
「如果重来一次,你会怎么选择?」
他怔了两秒,随后看向我,神色认真,「我会救你。」
「真的?」
「真的。」
我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放在了床边,「是因为责任吗?」
他却再度沉默了。
一秒,两秒,在我彻底准备放弃时,傅均泽摇摇头,「沐沐,其实……我特别后悔。」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对他有些失望,这个在我眼中多年来一直完美无瑕的男人,这个曾被我视若英雄的存在。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我心里的雕像轰然崩裂,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