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之花

出自专栏《高调宠爱:于黛色正浓时爱你》

2008 年,我在金三角的犯罪团伙被一锅端了。

我被判了十一年。

蹲了太久,我已经和社会脱节了。

于是出狱后的第三天,我就被拐回了金三角。

01

2008 年 8 月 17 日,我爸在金三角的犯罪团伙被一锅端了,我俩回乡祭祖的时候被抓的。

作为他唯一的女儿,我是集团的骨干,也是他未来的接班人,杀人放火什么没碰过。

大概是临死前良心发现,我爹死咬着什么都不肯说,把立功的机会全部让给了我。

我把我所知道的都抖搂了个干净,帮助公安剿灭了三个犯罪集团。

又加上我当年才 17 岁,还是未成年人,数罪并罚最后我爹吃了枪子儿,而我只判了十一年。

我在里面,说实话感觉比金三角好多了。

这里的人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这里的。

比起在金三角时我动不动就要出去压场子火并,晚上睡觉都得抱着枪,生怕什么时候就被人噶了要好一万倍。

说来可笑,在监狱里我第一次睡上了安稳觉。

所以等我被放出来的时候,第一感觉甚至不是喜悦,而是不适应。

我在监狱里从 17 岁待到 28 岁,监狱就是我第二个家。

因为我年纪小,里面的女犯都挺照顾我的,不像我爹只会打骂我、逼我杀人。

她们就像是我的亲人。

现在我离开了家,也离开了亲人,站在监狱外的天光下,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感觉整个人都要被融化了,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一辆 suv 停在我跟前,贺烜从黑色的大奔上下来。

他没穿制服,穿着一身的黑风衣,戴着墨镜。

看着不像个警察,倒比我还像个黑老大。

我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当年把我抓进去的警察,露出一丝笑容。

「怎么,来送我啊?」

虽然贺烜当年端了我们一家,但我并不恨他。

我是我爸 9 个孩子中不起眼的一个,13 岁才被他认回去。

他让我们互相厮杀。

用他的话来说,这叫养獒。

他说獒犬就是这么养出来的,9 只小狗互相厮杀,最后活下来的那只就是獒。

后来我那 8 个兄弟姐妹都死了,我爹也在一次火并中受了伤,再也生不出来了。

我才成为他唯一的女儿。

只是作为唯一,我的待遇也没多好,我和其他的马仔没多大区别,入狱的时候狱警看了我身上满身的疤痕都惊了。

我甚至隐约有些感激贺烜。

这十一年,是我之前没有感受过的安稳。

贺烜双手插兜,容貌清矜,冷淡道:「以后要重新做人,不要再犯错误。」

他总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之前他也总来看我,每个月都来一次。

也不多说话,每次就跟我重复一句话:「你年纪还小,要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我摆了摆手,不耐烦道:「知道了,你比我爹还啰嗦,是不是男人上了年纪都这么啰嗦?」

贺烜眉心紧蹙,似乎被我戳中了痛点。

「你这么多年没出来,已经和社会脱节了。

「我给你找了个长住的酒店,你先去住下,等这几天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你找个学上。」

大概是觉得弄死了我爹,贺烜一直挺照顾我的,这些年我在里面花的都是他的钱。

监狱里可以买东西,他每个月都给我充卡。

我反正也无处可去,就跟着上了他的大奔。

到了酒店,贺烜还在唠叨:「这几天不要乱跑,我跟酒店打招呼了,一日三餐会给你送上来,我等会儿给你买个手机,你先熟悉一下环境……」

我坐在柔软的大床上,脱掉鞋坏笑着用脚勾住他的小腿。

贺烜的话戛然而止。

脚趾逐渐向上,贺烜的呼吸加重,脸色变黑,终于在我再向上的时候一把握住我的脚。

他的手大概是常年摸枪,很糙。

我的脚心痒痒的,顺势倒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他。

在里面蹲了十一年,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了。

女犯们教了我很多。

我仍然不知道什么是她们口中的喜欢,但我知道,我享受贺烜现在的表情。

「收敛一点!」

贺烜紧紧皱起眉,把我的脚用力甩开。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你真无聊。」

他额上青筋一跳一跳,隐忍着盯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无可救药,转身出去了。

看着他耳朵后面的绯红,我嘿嘿笑着盘起腿来。

我当然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我是罪犯,他是有大好前程的警察,可我就喜欢贺烜这副表情。

生气又无可奈何。

02

贺烜说我和社会脱节,让我别乱跑。

可我没想到我脱节得这么严重。

我万万没想到,现在金三角的犯罪集团更新换代了几次,已经开始噶腰子了。

当天晚上我抱着手机刷短视频,他说这是现在在年轻人里最流行的东西。

这东西果然很好,我看着看着就上了瘾,凌晨三点还抱着手机撒不开。

尤其是一个金三角的网红我很喜欢,他拍了许多金三角的风土人情和段子,还邀请网友去金三角玩,说他们是个大家庭,人人去了都可以当网红挣钱。

我想了想,给他发了一条私信。

「我也想去金三角,请问现在还有名额吗?」

我已经 28 了,我不可能一直靠贺烜养着,我得想办法养活自己。

除了杀人分尸、火并枪战、上刑逼供,我没有任何技能。

可我已经答应贺烜要重新做人了,我不想犯罪了。

这个网红说他们的团队零门槛,只要人去了就可以,也不用交钱,看起来似乎很适合我。

私信回得很快,没想到这么大的网红居然很有礼貌,说他们正好在本地有合伙人,让我去找她就行。

等我到了那个合伙人说的那条小路,我才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那是一条没有路灯、黑黢黢的偏僻小路。

我后退了一步,正想往回走,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把涂了迷药的布往我脸上用力一捂!——

……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车上了。

我立马就反应过来,我被骗了!

人生的前十几年都在像一头野兽一样厮杀,后十几年则都在监狱里度过。

我真的不知道现在的骗局已经变得这么堂而皇之了!

我哪能想到现在那么多人看的大网红也敢这么明晃晃地拐人啊?!

旁边的男人没察觉到我醒了,还在和前面开车的司机说笑。

「没想到他妈的这个这么好骗,长得还不赖呢,去了先送去接一段时间客,等不行了再剖。」

「嗯,东边这次也弄了仨,等一会儿把人藏好了,小心点别弄死了。」

「我都跟着走几趟了,你还不放心……」

我闭着眼睛哭笑不得。

没想到我尹兰也有被人拐卖的这一天。

想当初我在金三角呼风唤雨,最风光的时候我出行都得带着三四十个小弟,车队开道。

见了我所有人都得鞠躬,叫我一声「兰姐」。

而现在,我却被绑在车后座上,等着被带去金三角接客。

我不禁有些感叹,英雄迟暮啊!

别人是衣锦还乡,我这简直丢大人了。

迷药的劲儿太大,清醒了一阵子我又忍不住睡了过去。

意识消失之前,我忍不住迷迷糊糊地想。

不知道贺烜知道我失踪了会怎么样。

会不会……

有那么一点担心我。

03

再睁眼的时候,我人已经在金三角了。

过去了十一年,这里变化居然不大。

把我拐来的男人拽着我把我拖进了一个小黑屋,一起被拖下来的还有三四个女生,此刻都哭得双眼通红,浑身颤抖,蜷缩在地上哆嗦着。

大概是因为只有我站着,男人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不哭?」

我摇了摇头:「我哭不出来。」

我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回家了我有什么好哭的。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异样,随即又被邪笑取代。

「够味儿,」他凑过来用粗粝的手指勾起我的下巴,「就是不知道尝起来是不是也这么带劲儿。」

说着,他呼吸加重,伸手开始解自己的皮带,舔了舔嘴唇道:

「倒不如让我先试试。」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他脱下裤子的一瞬间,双手从身后的绳子里解了出来,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拽住他的胳膊拧到身后,欺身而上用膝盖压住他的后背生生地把他压倒在地上!

男人还没来得及喊就被我按着后脑勺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闷哼一声没了反应。

我拍了拍手,站了起来,顺手拎起地上的枪。

这些年身手到底生疏了一些,换成当年他在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跑了进来,在看到这一幕时大骇,然而在他还没来得及去拿枪的时候,我已经举起了手里的制式步枪对准了他:

「带我去见你们老大。」

被我用枪指着的人举起双手,慌张地带我出了门,门外的人想要开枪,被我直接打中了大腿,抱着腿在地上哀嚎打滚。

「别耍小动作,不然下一枪打的就是你了。」

那个人浑身颤抖,领着我三绕五绕,到了一个房间前,门口的两个人被我一枪一个打在手上直接放倒。

听到枪声,大门轰的一声打开,二十几个端着枪的小弟冲出来用枪指着我。

而房间里坐着的男人慢慢地抬起头来。

阳光穿过窗户,洒在他英俊的脸上,那道眼熟的疤痕颜色微微泛起浅色。

我把手里的枪一把砸在地上,迎着男人震惊的目光笑道:

「林野,好久不见。」

金三角这里姓林的不多。

听他们说老大姓林的时候,我就猜到是他了。

林野眼里闪过一丝不敢置信,僵硬着站起身来。

这么多年没见,他再也不是当初跟在我身后的那个小屁孩儿了,一米九的个子,一身的蜜色腱子肉,要不是那道熟悉的伤疤,我真的不敢认他了。

比我高一个头的男人慢慢向我走来,在我面前停下。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我一下,举起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放下。

然后眼睛就红了。

「兰姐……」他沙哑着声音道,「真的是你。」

「我不是又在做梦吧?」

我鼻腔微酸,踮起脚来呼噜了一把他的一头黑发。

不再像当年那样细软的发丝,硬茬已经有些扎手了。

「不是梦,我回来了。

「被你的手下拐回来的。」

04

「……当初你和老大被抓了之后,我也进去蹲了几年,不过好在我犯的事儿少,没几年就被放出来了。

「不过我被遣送出境,回不去了。

「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我托了好多人去看你……你出来的时候我也派人去了,可是那时候你已经走了,我没找到你,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你居然回来了。」

我看着林野,时光让这个当初小狼崽儿似的瘦弱少年变成了如今英俊挺拔的男人,可他似乎又没有任何变化,看着我的眼神一如既往。

「兰姐,你回来就好了,这些年我自己支撑下来感觉好累,你回来了我就有主心骨了,以后你——」

他的话没说完。

我打断了他。

「林野,」我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做了。」

「我答应过别人,要重新做人了。」

林野茶褐色的眸子怔住,半晌后嘴唇动了动,轻声道:

「那我怎么办?我……一直在等你。」

我摸了一下他的脸,长出胡楂了,该刮胡子了。

林野抓着我手腕的力度不自觉地变大,我微微皱眉:

「林野,这不是长久之计,你也早点抽身吧。」

他抬眼看向我,眼里有微不可察的红血丝。

「所以,你不要我了。

「你要走吗?」

他的表情很平静,下面却似乎潜伏着汹涌的浪涛,似乎我只要说一声是,滔天巨浪就会席卷淹没我。

可我还是掰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道:

「你长大了,我已经不适合这里了。

「还有人在等我回去。」

「是谁?」他扯了扯嘴角,冰冷的手指在我手腕上蓝青色的血管处轻轻摩挲。

我没有回答。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我没想到曾经那样亲密无间的我们,也有相对无言的时候。

林野的手指越来越用力,我的手腕处慢慢泛起刺痛的红色。

就在我以为他要暴起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

「好,我知道了。

「走也不急着在今天,你先回去休息一晚,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握住步枪的右手慢慢松开,心里舒出一口气。

还好,林野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我指东绝不向西的孩子。

对别人他像一头饿狼,可在我面前,他永远会收起爪牙伪装成一条家犬。

我拍了拍他的手:「听我一句劝,早点收手吧。」

他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道:

「好啊。」

05

晚上,林野给我开了一个欢迎会。

他给所有手下介绍我:「这是兰姐,我之前的老大,也是你们的老大。

「以后看见兰姐就要像看见我一样!」

当年跟随我的那一批人现在早就失散各地了,林野拉起来的是他的帮派,几乎所有人都是新面孔。

这些黝黑精瘦的手下打量我的眼光一开始还有些玩味,在林野冷然的目光中逐渐恭敬起来。

「兰姐好!」

他们齐齐向我鞠躬。

林野带着我回屋,巨大的餐桌上摆着几十道菜,每一道都十分精致。

林野没有坐在我对面,而是坐到了我身边。

长久以来的警觉从深处觉醒,我看着盘子里精致的菜肴,假笑着敷衍道:

「今天不太饿,估计是药劲儿还没过去呢。」

林野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警惕,夹了一筷子鱼放我碗里。

「这是你之前最喜欢吃的糖醋鱼,好久不做了,我手都生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之前那个味道……」

他的手指切破了,还残留着一道伤口。

看到我注意到伤口,他不好意思地缩回手轻笑道:

「你进去之后我就没再动菜刀了,有点不习惯。」

他的眼里一片澄澈,林野是个孤儿,血统很复杂,眸色比一般人要浅很多。

注视着人的时候无端深情。

我突然心软,夹起鱼来尝了一口。

酸酸甜甜,还是之前的味道。

只是十几年没尝过了,一时竟有些恍惚。

「好吃吗?」

他微微挑眉,有些期待地看着我。

「好吃,比以前还要好吃。」我笑道。

他似乎得到了莫大的鼓励,高兴地又夹了一筷子给我。

「好吃你就多吃点。

「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到了。」

我被他语气里的落寞戳中,觉得有些愧疚。

当年我说好了给他当一辈子老大,可是我早早地就进去了,这些年就剩他自己,想必日子很不好过。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贺烜,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我们俩边吃边说起这些年的事,林野对他吃过的苦头一笔带过,跟我说了很多趣事儿。

我也和他说我在监狱里踩了多少次缝纫机:「说不定你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我踩出来的。」

我们都默契地没有提离开的事情。

似乎大家都觉得这是个不能触碰的话题。

「你怎么不吃,也尝尝自己的手艺。」

我突然意识到林野似乎没怎么动筷子,也夹了一筷子鱼肉到他碗里。

林野却低下头,没有动作。

我猛地觉得一阵眩晕。

「你!——」

我放下筷子,想要站起身来。

眼前的林野似乎分裂成了好几个,他抬起头来,脸上恭敬的表情一扫而空,笑意在炫目的灯光下放肆又奇异。

「尹兰。」他的声音消散在微凉的空气里。

「你已经抛弃过我一次了。

「我不会再让你抛弃我第二次。」

06

等我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一连被下了两次药,我的头剧痛不已。

林野坐在我床边,背着光正在给我换额头上的湿毛巾。

他的声音温柔,似乎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是不是头疼了?」

我看着左手腕和床头连起的镣铐,眼底一片冰冷:

「林野,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万万没想到曾经对我百依百顺、奉若神明的林野居然会对我做这种事!

他竟然给我下药!

林野看着我的眼神痴迷混杂着疯狂,他怜惜地用指腹擦掉顺着我脸颊滑落的水滴。

「尹兰,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他突然兜头扯掉了身上的黑色 T 恤。

刺眼的光线里,我震惊地看着他身上纵横的伤疤。

最骇人的是一条从左肩贯穿到右腹的刀伤,割裂了结实分明的肌肉,差点把他剖腹!

「这里——」林野指着那道刀疤,哑声道:

「是我跟东边抢地盘被砍了一刀,当时肠子都出来了,是我自己塞回去的。」

「这里——」他指着心脏右侧的枪伤,「这是被团里的叛徒下的黑手,医生说差一厘米就打到心脏,再晚去几分钟我就完了。」

「这里……」

……

他挨个跟我说这些伤疤是怎么来的。

我一时默然无语。

林野之前是跟着我的,我明明自己过得也不怎么好,却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瘦弱的小崽子产生了一丝难得的同情。

尽管他很能打,又敢拼命,我却很少让他出去参与火并,总让他留在家里给我做饭当厨子。

他跟着我,没怎么受过伤的。

可是眼前十几年后的他,却遍体鳞伤,每一道都险些要命。

林野突然拉住我的手,强硬地按在了自己身上。

手下的肌肉坚硬滚烫,我下意识地一缩,却被他更用力地拽住。

他跪在我的床前,眼睛慢慢红了,声音干涩嘶哑:

「我不怕疼,也不怕死。

「可是尹兰,你说好要带我一辈子的,你不能总是骗我。」

我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林野说得对,是我这个老大做的不称职。

我没能保护好他,如果说第一次我是被迫抛弃他的,那这一次就是我主动选择的。

可是……我脑海里贺烜冷淡的面容浮现,声线冰冷里却似乎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温度。

「尹兰……你要重新做人,不要再犯错误。」

我是真的不想干了。

我厌倦了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我渴望安稳。

可是眼前的林野看着我的目光又让我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我心里天人交战,林野似乎看出了我的为难,他站起来,声音很轻却不容拒绝。

「我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但是尹兰,这次你要陪在我身边。」

07

我被林野软禁在金三角了。

一开始他锁着我,后来发现我没什么反抗的心思就把我放了出来,天天带在身边。

他走到哪儿,就把我带到哪儿。

哪怕和别人谈生意的时候,也会让我坐在他身边。

谈生意的黑壮男人看到我后猥琐地笑了两声,探手来摸我下巴。

「林老弟,你这马子挺带劲,借我玩两天?」

我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五指张开扣住他的手腕。

男人一愣,随即笑道:「还挺主动,我——」

在男人惊惧的目光中,我手上用力,「咔嚓」一声掰断了他的手腕。

他碰着垂下来的手惊恐欲绝,疼得撕心裂肺地号叫,脑门儿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他身后的小弟吓了一跳,猛地把枪举起来对准了我们。

我扭头看向林野:「我坏了你的生意,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林野宠溺地摸着我的头发,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你不出手,我也会剁了他的爪子。」

说着他站了起来,一脚踹倒了正在哀嚎的男人,掏出匕首狠狠斩下——

他身后的手下乱枪齐发,对面的人全被打成了筛子。

我微微闭上眼。

离开这里太久,曾经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画面已经让我感觉有些不适应了。

我现在迫切地想要回去。

想要……回到贺烜身边。

林野的黑吃黑处理完就带着我回了他的别墅。

他倒是一直没碰过我,只是从不许我离开。

我坐在屋里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森林,那里十几个人扛着枪把守着,四处都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

贺烜现在在干什么呢?

发现我走了,他会不会找我?

大概……不会的吧。

他是个警察,而我是个犯人,他有坦途光明的未来,而我的未来一片晦暗,他怎么会愿意和我搅和在一起呢?

之前的那些照顾,恐怕也只是出于同情罢了。

我摸了摸心口,那里不疼,只是有些空落落的。

监狱里的女犯们总是告诫我,女人是不能碰感情的。

她们中有杀了家暴的丈夫入狱的 ,有爱人出轨杀了小三被判刑的,还有因为爱情下海结果越陷越深的。

她们说,感情对于女人来说就像是饮鸩止渴的毒药,片刻的欢愉后等待你的就是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上贺烜了。

我只知道,我很想念他。

就在这时,林野敲响了我的房门。

他还像以前一样,恭敬地等我发了话才肯进门。

「来了一批新货,你想不想去看看?」

似乎是怕我无聊,林野总是想方设法地带我出去。

虽然我并没兴趣。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下了楼,能多了解一些也许对我之后想办法出去也有好处。

「老大,这次弄了四个人,还有个男的,长得还不错,照着你说的那样找的,上镜也好看!」

穿着黑夹克的小弟搓着手,把他身边男人头上的麻袋一把拽了下来。

我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对上了他的视线,心神剧震!

套着五颜六色、花里胡哨 T 恤的男人顶着一头张牙舞爪的黄毛儿,非主流复活了似的。

只是那双眼在掠过我时,让我情不自禁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贺烜完全变了一副样子,正畏畏缩缩地看着林野,结巴着道:

「额、额是来做网红的,你们这是弄啥咧?」

08

我不知道贺烜居然还会说陕西话!

说得还这么地道,可他明明老家就是京里的啊!

我差点笑喷,努力控制着表情,几乎扭曲。

林野皱了皱眉,伸手隔空点了一下贺烜:「长得倒还行,不过这口音怎么拍视频啊?」

小弟赔笑:「野哥,这一拨里就属他长得最出挑了,不行让他光做口型别出声,后期找人配音。」

「也只能这样了,」林野不耐烦地挥挥手,「带下去教育一下,别碰脸,一会儿找人来给他收拾收拾,这样儿可不行。」

我攥紧了拳头,看着贺烜被重新套上了麻袋带下去,心绪起伏难言。

他打扮成这样,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他是警察啊,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他怎么能这么冲动!

可我不能表现出来,林野心细如发,万一被他看出来一丝异样,贺烜就完了!

一整晚,我都在煎熬中度过,直到第二天林野出了门我才摸出房间。

他这次的生意大概很重要,怕带着我出什么事儿,因此头一回把我留下了。

我想找找贺烜在哪,可我不知道带来的人都会去哪里,周围都是看着我的人,我也不敢问,只能进了卫生间打算先想想办法。

刚关上门,我就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人,那人在我出声的前一秒死死捂住了我的嘴,凑到我耳边轻声道:

「别出声,是我。」

薄荷的气息萦绕在我耳边,我浑身一颤,转过头去。

贺烜还穿着那身可笑的衣服,神情却全然不同,黑漆漆的眸子直直地凝视着我。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以前中枪子儿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现在只是被他看了一眼,我居然一瞬间眼眶泛酸。

看我红了眼,贺烜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在我头上重重地揉了一下。

「不是让你别乱跑。」

我转身扑到他身上,把眼泪蹭了他一身:「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还怪我……」

「没怪你。」贺烜无奈道,「这个林野挺难缠的,等我想想办法带你走。」

随即他握着我的胳膊把我从他怀里拉开,打量了我几眼:

「他……没怎么样你吧?」

「没有,他就是把我关着不让我走。」我低落道,「林野以前不是这样的,早知道我就不跟他认亲了,还不如当时直接跑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我想说你是不是来找我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话来。

「我在你手机上安了定位。」贺烜没有多说。

我还想问问他怎么会说陕西话,可是贺烜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要出门。

「我是偷着出来的,得赶紧回去了,这段时间你自己小心。」

我忙拉住他,着急道:「那你亲我一下!」

贺烜一怔,随即脸上浮起一抹羞恼。

「尹兰,你知不知羞!」

说着他就挣开我,闪身出了门。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

他真的是来找我的,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时我心口滚烫。

可是贺烜是警察,万一他被发现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09

晚上林野回来了。

他今天似乎很高兴,在晚宴上不停地喝酒,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宴会厅里的水晶吊灯是从捷克空运回来的,这一盏就要七位数,亮起来的时候水晶剔透的光线落在林野盛着醉意的眸子里,他拽着我的手轻声道:

「南边的鬼七死了,以后他的地盘就都是我的了。

「尹兰,再过几年,这里就都是我们的天下了。」

我没说话。

我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争什么地盘。

我只想回家,跟贺烜一起。

似乎是见我没有他想要的反应,林野的表情冷了下来。

他强硬地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尹兰,你不高兴么,你从前不是跟我说你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金三角的地下皇帝,现在我都为你做到了,你为什么不笑?」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林野,我已经好好改造,现在重新做人了。」

「重新做人?!」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哈哈大笑,直到笑出了眼泪,他才抹了一下眼角,欺身上前,恶狠狠看着我道:

「你重新做人了,那我他妈的又算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打打杀杀吗,你拍拍屁股就走了,那我这些年做的又他妈的算什么?!」

宴会厅里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说笑,不敢出声。

四周落针可闻。

我皱眉握住林野的手,警告道:

「你醉了。」

林野没说话,目光里充满了侵略性,他的伪装似乎被醉意撕扯干净,露出了潜藏着的獠牙。

我没有再废话,伸手就去别他的手。

这是我跟我爸学的一招小擒拿手,只要我用出来,对面不管是谁手都得断。

可是林野慢条斯理地伸出了另一只手跟我拆起了招。片刻后,我的两只手腕被他用力一手捏住,我看着林野眼里倒映出自己惊讶的神情。

他轻笑了一声,俯身上来:「尹兰,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我吗?」

说着,他另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了下来。

林野的动作很强硬,我不知道这些年他居然变化这么大,我在他面前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

他就像是一只陷入疯狂的野兽,动作蛮横用力,好像要将我拆吃入腹。

我甚至尝到了嘴里泛起的血腥味。

「尹兰……」他含混不清道,「别拒绝我……」

我被亲得几乎窒息,勃然大怒,用力挣脱他的手劈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脸上浮上恐惧的神色。

林野侧着脸一动不动。

片刻后,他用舌头顶了一下侧颊,眯起眼睛看向我,眼底一片危险。

我也注视着他。

「呵呵,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他却突然笑了,似乎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隐隐有些开心。

「该吃吃该喝喝,看我干什么?!」他扫了一眼下面的人。

手下们沉默了一瞬,随即恢复了自然,说笑起来。

宴会厅里又是一片歌舞升平。

我心里恼火得很,林野却捂着脸,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他声音缱绻,带着雀跃。

「这一巴掌,挨得值了。」

10

我怒气冲冲地撇下林野冲向卫生间。

大概是心情好,他竟然也没有跟着我,只让我早点回来。

用凉水泼了一把脸,我看向镜子里,嘴唇已经红肿起来。

该死的林野!

我用力漱口的时候,门把手却动了一下,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在看清我的嘴唇时,贺烜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他亲了你?!」

他走过来站在我面前,眸色深沉。

我没好气道:「是啊,让你亲你不亲,现在好了,被猪拱了。」

贺烜没说话,我看他没反应抬起头来看他,却发现他眼底涌动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他死死地盯着我,伸手摸上我的唇。

微凉的手指触碰在我热肿的皮肤上,让我身体微微一颤。

「你——」

我话没说完,阴影覆盖住了我。

贺烜的唇带着凉意,也不知道他是喷了香水还是嚼了口香糖,他身上总是带着若隐若无的薄荷气息。

他的吻很温柔,却不容拒绝,长驱直入掠夺着我所有的气息。

我身体一软,勾住他的脖子回吻过去。

像是包裹着沸水的冰块,起初的凉意过后就是让人战栗的滚烫,空气逐渐升温,我们两个倒不像是亲吻,而是对抗,谁都不肯先服输。

直到我感觉喘不上气来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贺烜稳住气息,垂眸看我,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却又多了一分沙哑。

「和他比,我怎么样?」

我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居然真的在这上面争长短,忍不住勾起嘴角。

「马马虎虎吧。」

「是吗?」

他倒也没生气,只是又低下头来:「那就再来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我糨糊一样的脑子才恢复了清明。

我气喘吁吁地推开他:「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了。」

贺烜沉默了一瞬,用力抱住我。

「再等等,我会带你回去。」

我们都默契地没有提什么情情爱爱,或许对我们这种行走在刀尖上的人来说,所谓的情爱都太过奢侈。

又或者是一切都在吻里,已经不言而喻。

11

我回到了宴会厅,林野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们之间的气氛降至冰点,曾经的虚与委蛇也已经撕裂。

可是就在我以为一切都会变好的时候,变故却突然发生了!

第二天,我和往常一样跟着林野,他今天把所有的手下都召集了起来,我坐在他身边,还以为他有什么特别的行动,结果他却搂着我的腰在我耳边轻笑着说:

「我抓住一个好玩儿的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我心里隐约浮现不祥的预感,却又强行安慰着自己,表面一片平静:

「什么东西?」

「一个条子!」林野勾起唇角,朝着下面打了个响指。

我悚然一惊,却见几个小弟拖上来了一个人,一把扯下那人头上的麻袋。

贺烜满脸是伤,却死扛着一声不吭。

林野笑得极开心,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

「怎么样,有没有趣?!」

我干涩道:「林野,他是警察,你敢动他,你就完了。」

可我心里知道,林野这种疯批疯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敢照杀!

果然,林野哈哈大笑,随即他脸色一变,一把拽住了我的衣领把我扯近贴着他的脸,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

「尹兰,你居然和条子掺和在一起。

「要不是我去调了监控,我真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这种爱好。」

他眼里压抑着腥风血雨:「我们被条子害成了什么样子,你怎么能?!

「你怎么敢?!」

我反唇相讥:「林野,我他妈的愿意稀罕哪个就稀罕哪个,你管得着吗?!」

「好。

「我管不着。」

他轻笑一声,突然驴唇不对马嘴道:「你喜欢看戏吗?」

我一愣:「什么?」

「你知不知道,碰上手艺好的,人可以被生生割上三千刀都不死?」

林野明明眼角弯着,说出的话却让我不寒而栗。

「正好,我就学过这门儿手艺,只不过我学艺不精,恐怕要让你的小相好受罪了。」

说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刀,站起身来冲着贺烜走去。

就在他的刀贴上贺烜的那一刹,我在他背后冷声道:

「再动一下,我就打死你。」

林野惊讶地回过神来看着我手里的枪,诧异道:「你哪弄来的?」

他的手下齐刷刷掉转枪头对准了我。

我没有说话,林野挑了挑眉:「尹兰,看来这些年在里面,你确实蠢了不少。」

「你不会以为打死我,你们就能出得去吧?」

我朝他身后使了个眼色,他的二把手褚山默默掉转了枪口,身后的一干人都跟着用枪对准了林野。

「那现在呢?」我低声道。

这些天虽然林野把我看得很严,我却也没有闲着。

他大概是这些年顺风顺水,得意忘形了。

他已经忘了我尹兰在金三角意味着什么。

林野说我曾经想成为金三角的地下皇帝,事实上他错了。

我本就是金三角的皇帝。

林野脸上的笑意慢慢退去,变得严肃起来。

片刻后,他开口道:「不愧是兰姐,我不该以为这些年磨灭了你的野性。

「果然,老虎是不能被圈禁的,不然就会被反噬。」

「少说废话。」我面无表情。

「不想死的话,让我们走。」

林野没说话。

我握着枪的手一片黏腻,我知道林野还有隐藏的势力,我现在和他最多五五分。他要是铁了心地要和我刚到底,我们只怕不能囫囵地走出金三角。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直升机螺旋桨的呼啸声。

随后枪炮齐鸣,哒哒哒的机关枪开始扫射。

林野面色一变,二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雇佣兵一脚踹开了大门,朝着贺烜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外语。

贺烜慢慢站起身来,看向林野。

他们两个身量差不多,两个很强势的男人彼此对视,贺烜看也没看手里的刀,简单粗暴道:

「放尹兰走,不然你死。」

装备精良的雇佣兵兵力不是土枪土炮的金三角地头蛇所能抵抗的,林野面色铁青,咬着牙一声不吭。

贺烜朝我伸出手:「来。」

我一只手持枪对准林野的头,一只手搭在了贺烜手上。

林野眼里闪过一丝冷厉,没有出声。

他似乎完全被压制在了下风,没有反抗的资本了。

就在我们要踏出门去的一瞬间,他终于开口了。

林野声音嘶哑:「尹兰,你又要抛弃我了。」

我回过头去,目眦欲裂。

林野一把扯开外套,身上绑的居然全部都是炸药!

他居然疯到这种地步,随身绑着这么多炸药!

林野冲我笑了笑:「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死,你也要和我死在一起!」

说着,他按下了手里的引爆器。

……

轰!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我看到贺烜扑到了我身上。

然后耀眼的火光充斥了我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

我眼前一黑。

12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了。

我迷茫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天花板,鼻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意识逐渐清醒,我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被子。

「贺烜!」

那样剧烈的爆炸,贺烜为我抵挡了大部分的冲击,他怎么样了?!

我头上还裹着纱布,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剧痛,手上插着的针也被扯掉,血珠儿冒了出来,我却毫不在意。

「干什么啊,你伤得很重,赶紧躺下!」

小护士皱着眉把我按在床上:「你喊什么呢?」

我颤抖着声线道:「跟我一起送来的那个男的呢,叫贺烜的,他怎么样了?!」

「什么贺烜?」护士纳闷儿,「你就是一个人被送来的,没有别人。」

我一怔,瞬间如坠冰窟!

雇佣兵是不会不管贺烜的,他是他们的雇主,他要是死了,他们就拿不到钱。

不把贺烜送来的唯一可能,就是他已经彻底死了,连抢救的可能性都没了。

我想起他义无反顾地扑到我身上的那一幕,突然觉得胸口很疼很闷。

我伸手捂住胸口,可是那疼痛却一丝一毫都没有减轻。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在极度伤心的时候,心脏是真的会疼的。

在护士震惊的目光中,我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

之后的日子,我好像行尸走肉一样。

我不敢再去想贺烜,只要一动这个念头,心脏就是剧烈的疼痛。

我整晚整晚地做梦,不是梦到他去监狱里探监我,让我好好改造,就是梦到我们在白炽的灯光下拥吻。

然而每个梦境的结尾,都是他鲜血淋漓地躺在那里,告诉我:

「我要走了,以后你要重新做人,不要再犯错误。」

然后我就会满脸泪水猛地惊醒,再也无法入睡。

到最后,我已经失眠得很严重了,我不能闭眼,每次一闭眼眼前就是浑身是血的贺烜。

我熬得双眼通红,医生看了都害怕,给我开了安眠药强制我休息。

我伤得不算重,贺烜几乎把我全部护住,一个月后,我就出了院。

站在医院的门口,我就像刚出狱时一样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去哪里。

只是这次,再也没有贺烜来带我走了。

爱情是种穿肠烂肚的毒药,我失魂落魄地想。

她们果真没有骗我。

13

我最后还是回了京市。

贺烜曾经在的地方。

在这里,我似乎还能在北方干燥的风里感受到一丝他残留的温度。

我游魂似的在他家楼下游荡,一站就是一整晚。

只是他家的灯,却再也没有亮起来过。

贺烜走的两个月后,我染上了烟瘾。

我从前很讨厌这种会让人上瘾的东西,我觉得会让人变得软弱。

可是现在,只有在白色的烟雾里,我才能得到稍微地纾解。

抽了短短不到半个月,我就得一天一两包了。

贺烜楼下全是我扔的烟头,路过的保洁总是说我没素质,在我给她塞了几百块钱后,就每次美滋滋地来打扫我扔的烟头,再也没说过我。

我感觉我的身体还活着,可我的灵魂已经跟着贺烜一起走了,只剩下了这具躯壳,行尸走肉般半死不活地在世上。

晚上,我无处可去,再一次来到了贺烜家的楼下。

只有在这里,我的心才能有片刻安稳。

和往常一样,贺烜家里还是一片黑暗,在万家灯火里落寞得格格不入。

我点燃一支烟,看着那漆黑的窗口。

然后,那扇窗户在弥漫的烟雾里忽然亮了起来。

我心脏剧颤,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可窗口后却有人影一闪而过,那身影是那样熟悉,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

我颤抖着捏灭了烟头,猛地冲进了楼里,电梯太慢了还在楼上没有下来,一堆人在等着。

我顾不上等电梯,跑着上了 19 楼,我的心脏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血液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我感觉我可能是太过思念贺烜精神出问题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可我无法控制自己,哪怕是幻觉,能再看他一眼我也心满意足!

我气喘吁吁地用力砸着门,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哽咽着大喊:

「贺烜,给我开门,你给我开门!!!」

屋里沉寂了片刻后,有些奇怪的脚步声响起。

门把手动了动,贺烜惊讶的脸从后面探出。

「你怎么来了?我之前伤得太重边境医院救不了,他们把我送回来了,我这刚从 icu 里转出来,正打算去找你呢……」

他头上还缠着纱布,脚上打着石膏,胳膊下拄着拐,脸上的疤痕还有些粉红。

狼狈不堪。

我泪流满面,猛地扑了上去。

「哎,疼疼疼!」他的声音逐渐放缓,带上一丝笑意,用力回拥住了我。

「真拿你没办法。」

我抬起头来,用力吻上他。

贺烜一怔,随即扔掉拐,抱住我。

眼泪滑落到嘴里,微微的苦,我们似乎想把对方揉进血肉一样,几乎是疯狂的拥吻。

「你还活着,真好,我感觉像做梦似的。」片刻后,我抱着他流泪轻声道。

贺烜垂眸看我:

「以后还敢到处乱跑吗?」

我又哭又笑:「不跑了,就赖在你家,哪里都不去了!」

他在我头发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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