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能看到字幕

顾长渊爱我?他这样自私又薄情的人,爱的是我公主府权势吧。

【那现在剧情要怎么发展?顾长渊爱上了昭华公主,宋奕和沈嘉成亲了,闺女还能攻略谁?】

【宋瑞对闺女的好感度也挺高了。】

【宋瑞?那个早早就被封了王赶出帝都的庶子?他一个无权无势又无能的庶子,攻略来有什么用。】

【还早呢,慢慢来,再说宋奕和沈嘉的亲事成不了的。】

【对哦,算算时间,燕洲水患也快了吧?】

我本来以为胜券在握,看到苏安雪也没什么危机感,甚至盯着她头顶上的字幕看戏,就差拿一盘瓜子蜜饯来了。

然后字幕给了我当头一击。

我一路顺风顺水惯了,竟忘了这天下除了我皇家权势不可抵挡外,还有天灾人祸也不归我掌控。

字幕消息轰然砸向我,我心跳如擂鼓。

没注意到苏安雪看向我时那怨恨的目光。

十一

苏安雪头顶上的字幕哗啦啦地刷,每一条都指向可怖的结果。

我只觉得脑子痛得厉害,独自一人出了正堂,想透透气。

只是我没想到,苏安雪会找来。

小姑娘柔柔跪倒在我眼前:「公主殿下,您应当是知道的,民女与工部员外郎是夫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官府记载过的夫妻。」

我正忧心字幕提到的水患,听她这么说,愣了下才明白她说的是谁。

工部员外郎顾长渊,水部从六品官职,负责记载天下山川河流,河渠水堰。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苏安雪抬起头来看我,一双眼睛泫然若泣:「求公主殿下,把他还给我。」

我本来就烦,听了这话都要气笑了:「苏安雪是吧?你也好,顾长渊也罢,谁给你们的自信让你们觉得,本宫堂堂嫡公主,会喜欢顾长渊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苏安雪愣在那里,眼角挂着的泪要落不落,眼神一片懵懂,似乎不能理解我的话。

【我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为了顾长渊这么卑微,楼主,换个人攻略吧,你看淮北王宋瑞如何?】

【太子宋奕也行啊,他和沈嘉的亲事迟早作废,这俩男人哪个不比顾长渊好,你又何苦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

我头痛欲裂,思维却被字幕里透露出来的信息牵动着。

淮北王宋瑞,我的庶弟,早已亡故的吴贵人之子,他自小便是个怯懦的孩子。

在他十二岁那年爹爹早早封了他为淮北王,赐淮北三洲做了封地。

看字幕的意思,他原本就是个背景板,但现在他对苏安雪有了好感,那么,他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好感会不会影响到我们?

我眉眼沉沉,只觉得风雨欲来。

回皇宫后,我彻夜未眠,把之前从字幕中得到的信息都串了起来,列出了种种疑惑。

太子哥哥和沈嘉的亲事,燕洲水患,宋瑞对苏安雪的好感,顾长渊给我的当胸一箭,沈佑死在边关,种种惨烈结局大剌剌地横在纸上。

毫无头绪,越看越是心惊。

十二

我去了御书房,宫人进去通报的时候,恰好太子哥哥抱着摞得高高的卷轴走过来。

「楚楚?你站在门外做什么?进来啊。」

爹爹看见我们一起进来就笑:「你们兄妹,平日里人影都不见一个,怎的今日一同过来了?」

「宋奕,」爹爹指了指另一张书案上那一沓堆得老高的奏折,「老规矩,你自己去批,拿不准主意的就问朕。」

说罢转头笑眯眯地看我:「楚楚,终于舍得过来了?」

太子哥哥眉头皱得老高,还是苦哈哈地去批奏折了。

我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父皇,今年燕洲多雨,现如今又入了夏,我担心燕洲会生水患。」

太子哥哥诧异抬头,把一张奏折递给了我:「楚楚所言,恰是顾长渊所奏之事。」

我拿着奏折一行行看下去,顾长渊上报要未雨绸缪,去燕洲修水利。

爹爹沉思良久:「钦天监前几日也曾上报,说他们夜观天象推算历法,推测出燕洲多雨。」

「但兴修水利素来是劳民伤财的大事,朝里那群老顽固又要为此吵闹许久。」

我抬头:「父皇还记得我养在边关的那五千私兵吗?我想调他们过去。」

我贵为公主,是有自己的私兵的,在边关由沈老将军训练。

父皇愣怔片刻,恍然大悟:「你说他们啊,我去年又让沈佑给你加了三千人,现在已经有八千了,让他们去,倒也算是良策。」

这事儿就由父皇拍板定下了:「那便交给工部去办吧,由工部尚书负责。」

我原以为这件事要多费些口舌,却没想到就这么定下来了。

出了御书房,我瞧见了顾长渊。他安静地站在一侧,手里捧着燕洲这些年的水利记录。

他俯身行礼,面色如常,像是竹林里的一切从来没发生过。

他头顶上字幕仍是一大片一大片地刷,只是比之从前要少了很多。

【顾长渊对公主的好感度好高,游戏给他的人设真离谱。】

【这是要去燕洲修水利去了吧,唔,升官发财勾搭宋瑞的好时机。】

【游戏里安排的燕洲水患,本来就是给顾长渊和闺女崭露头角的机会,只是现在顾长渊抱不到公主大腿,他一个七品小官,凭什么掌管燕洲诸事?】

我盯着他头顶看了许久,顾长渊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我没看到他眼里的阴鸷与势在必得。

看够了字幕,我转身离开,看也未看顾长渊一眼。

让我为他求个负责水利的机会?开什么玩笑呢,兴修水利这般大事,他一个年纪轻轻的读书郎哪里做得来?

十三

顾长渊还是如愿去了燕洲。

一夜之间,他科举时写的那篇策论在帝都掀起轩然大波,学堂学子人人誊抄,赞不绝口。

帝都的宣纸都贵了些。

顾长渊被赞誉为满腹经纶举世无双的天才,再加上他寒门贵子的背景加持,一时间被推崇得满城皆知。

他声名鹊起,街头巷尾都在传阅他的文章,便是垂髫孩童也能说上一两句。

寒门学子们以他为榜样,斗志满满,一时间有许多书院联名上书,为顾长渊求一个重用,给他鱼跃龙门的机会。

书院闹腾了几天后,有些爱才的大臣就顺势上书,为顾长渊请命,以钦天监监正为首,父皇看着跪了小一半的朝臣,钦点了顾长渊去燕洲,协助工部尚书。

太子哥哥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惊得话都说不出来:「顾长渊好手段。」

笼住了天下读书人的心,那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少年郎们最是单纯,哪里懂朝堂的弯弯绕绕。

当真是好手段,凭着一篇策论拨动天下悠悠众口,毫不费力就分去了工部尚书近半的权力。

太子哥哥摸了摸我的头:「楚楚别气了,顾长渊确实是有经世之才,他那篇策论写得好,便是为了向上爬,他也会把河渠修好的。」

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就是不爽。甚至还有些挫败,我费尽心思筹谋,最后还是回到了字幕说的剧情上。

我公主府的八千私兵,竟是给顾长渊做了嫁衣。我真的拿公主府的权势给顾长渊铺了一条仕途的通天路。

就像是个笑话。

太子哥哥就笑:「楚楚,你是主,他是臣,任凭他如何算计,也翻不过你去。」

但这口气终究是咽不下,我派出了公主府的探子,势必要把顾长渊和苏安雪二人查个底朝天。

十四

从工部尚书带着顾长渊去往燕洲,已经两个月的时间了,燕洲虽多雨,但远没有到成灾的地步。

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来一些,以为我们兴修水利有了效果。

太子哥哥和沈嘉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六月二十四,那是钦天监早就算好的时日。

六月二十三的时候,我去了丞相府,欢欢喜喜地和沈嘉准备亲事。但不知为何,我心跳得厉害。

晚上丞相府家宴,阖府团圆,正是欢乐之时,我听到急切的叩门声。

太子哥哥脸色沉重:「楚楚,我刚接到的密报,燕洲大雨三日不停,万亩良田被水浸透,百姓流离失所,不知所踪者不计其数,燕水有决堤之势。」

我乍然听到这噩耗,眼前都发黑。

哥哥扶住我,看向沈嘉:「嘉儿,燕洲水患危急,我要北巡坐镇,我们的亲事……」他艰难地吐出字来,「先推迟罢。」

沈嘉眼泪掉下来,却没挽留:「殿下放心去,臣女没关系的。」

原本精心准备了许久的亲事就此推迟,太子哥哥带了神策军三千将士,连夜去了燕洲。

十五

帝都的气氛陡然严肃了起来,父皇开了粮仓,由丞相和辅国将军负责押运到燕洲,救济灾民。

沈佑带着剩下的一万神策军,巡视京畿,以防宵小作祟。

我待在宫里,听着公主府探子查探到的事。

「殿下,顾长渊的那篇策论,最开始印刷的地方是长平街墨林书坊,是苏安雪名下的铺子。

「苏安雪曾多次带着顾母写下的婚贴去寻过顾长渊,只是从来都没见到他。

「钦天监监正是吴仁立,此人庸碌无为,但他的姐姐是已亡故的吴贵人,淮北王宋瑞之母。

「宋瑞一切如常,淮北三洲政务都由督军处理,宋瑞从不插手。」

我所料不错,顾长渊得势果然少不了苏安雪的手脚,只是我仍不明白宋瑞为何会对苏安雪有了兴趣。

想来钦天监监正吴仁立也是得了宋瑞的授意,才把苏安雪收为义女的。

只是,为什么呢?总不能是宋瑞真的喜欢苏安雪吧?

十六

燕洲水患竟如此严重,大雨接连下了七日,不少百姓携家带口地逃出燕洲,为求一口饭吃。

有灾民聚集在帝都城门前,父皇和朝臣们没日没夜地议事,一位位朝臣匆忙被派去燕洲。

这已经是丞相第三次快马求助了,粮仓空了大半,拥挤在帝都外的灾民却越来越多,每日放出去的救济粮简直是杯水车薪。

帝都粮价疯狂地上涨,所幸太子哥哥早早就囤了粮,此时他不在,我替他带着太子府下官员在城门外熬粥。

局势紧急,我一连几天都未回京,为筹集粮草日夜颠倒。

在太子府粮食快要耗尽,我从周边城池里筹集的粮草还未到,粥不得不越熬越稀的时候,苏安雪来了。

她依旧是一身白衣,身后跟着两三位家丁,打算熬粥分发给灾民。

【幸好我聪明,早早就叫女儿屯粮,这燕洲水患可是她出名的大好时机啊。】

【区区几间商铺,卖了又如何?这可是能得朝廷封赏的。】

【要我说,就该掐着这个时间点来,在朝廷粮食耗尽的时候,是闺女站出来救济灾民的,闺女人美心善的人设不就立住了?】

怪不得字幕里说要让苏安雪经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我带着太子府上下劳心劳力的,功劳全让她一人摘去了。

她看见我,眼里露出一丝挑衅来:「公主殿下,顾长渊是我的,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我:「……」

这小姑娘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无论如何,苏安雪确实是帮了大忙,城门外的局势很快安定下来,苏安雪心善的名声也在帝都传开了。

我想,此次水灾过后,爹爹一定会给她封赏的,如字幕所说一般,她将得到她想要的。

十七

燕洲水患的第十日,瓢泼大雨大雨终于停歇,我们提前加固了堤坝,燕水并未决堤。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太子哥哥带着燕洲的将士疏水救灾,一切都在渐渐好起来。

我终于歇了下来,但还没等我回宫换身衣裳,就看到沈佑来寻我。

他这些时日护卫京畿安全,马不停蹄地连轴转,同我一样狼狈。

我悬着的心放下来,打趣他:「怎么也不换身衣裳就来找我了?」

沈佑面色凝重,我意识到不对,收敛了笑:「发生什么了?」

「沈嘉出事了。」

「钦天监监正上奏,说沈嘉生肖属牛,八字犯水,所以引来燕洲大雨。」

「陛下不肯取消太子和沈嘉的亲事,现下二十多位官员正长跪在承乾殿外,求陛下下旨废了沈嘉的太子妃之位,幽禁波若寺。」

我本来就心力交瘁,听了这话站都站不稳:「沈佑,带我回宫。」

被沈佑抱上马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苏安雪,想知道这件事有没有她头顶上那字幕的手笔。

苏安雪站在人群里遥遥望着我,眼神里带着迷茫,似乎是对我和沈佑这般亲密的行为不解。

而她头顶上的字幕大多是在幸灾乐祸。

【好耶,沈嘉终于被废了,闺女有机会上位了。】

【顾长渊,宋奕,再加上那个好感度蹭蹭蹭上涨的宋瑞,我闺女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燕洲水患,边关烽火,闺女会一步步笼络民心,得朝廷封赏,成为这个皇朝最尊贵的女人。】

时至今日,苏安雪头顶上的字幕,或者说字幕口中的「游戏」——那群能操控这个世界走向的人,图穷匕见。

躲在字幕背后的人,轻飘飘地概括了燕洲水患中挣扎求生的黎民百姓和哀鸿遍野食不果腹的灾民。他们与我们这个世界隔着山海,无法共情。

他们看不到承乾殿里日夜长亮的烛火,君臣彻夜不眠,太子哥哥成亲前夜连夜赶去燕洲,沈佑亮银色的轻甲附满了泥垢。

他们眼里,只有苏安雪得了世人爱戴,得了朝廷封赏,仅此而已。

游戏在以这个世界万千子民做垫脚石,给苏安雪搭一条通天路,连带着顾长渊一起。

十六

我赶去承乾殿的时候,外面跪了乌泱泱一群朝臣。

太傅两鬓斑白,站在最前方:「你们做什么?要逼宫吗?」

吴仁立跪在前面:「沈嘉乃是灾星,绝不可为太子妃。」

太傅气得手都在发抖:「太子殿下连夜去了燕洲,丞相为运送救济粮至今未归,结果你们这群人,就是这么逼迫沈嘉一个闺阁女儿的?」

吴仁立语气轻蔑:「燕洲水患前一日彗星过世,此时太子殿下和沈嘉的亲事将近,这难道不是天意示警吗?」

「若灾星不是沈嘉,难不成是太子殿下?太傅何言逼迫,为国之计罢了。」

「一派胡言,太子殿下是圣上钦点的储君,怎能由你如此编排?」

他们吵得火热,沈嘉跪在最前面,脊背挺得笔直,对后面种种指责和维护都充耳不闻。

我站在承乾殿外,拦下了太傅,他年岁大了,受不得这种刺激。

等沈佑送走了太傅,我望着台下跪了一片的朝臣,冷笑:「诸位大人在此吵吵闹闹,竟是为了鬼神之事?」

「那么,燕洲水患,满朝文武近半都请命去了燕洲,那时候你们在哪儿?」

「好好地当你们的缩头乌龟也就罢了,竟还有脸为难一个女子,这就是各位的为官之道吗?」

真是让人心寒啊。

我拉起沈嘉:「嘉儿,起来,你没错,不需要跪在这里。」

却不想沈嘉挣脱了我的手,扬声道:「臣女跪请陛下,婚事作废。」

「沈嘉无德,自愿长居波若寺,为国祈福。」

承乾殿的殿门打开了。

父皇身边的大太监俯身:「公主殿下,沈小姐,陛下召见。」

我带着沈嘉进去,大太监没跟进来,他把殿门关上,扭头啐了口唾沫。

「一群只会欺负女人的东西。」

十七

承乾殿内灯火极暗,父皇闭眼休息,他似乎累极了,燕洲水患持续半个多月,爹爹忧心得彻夜难眠,曾经能一箭射穿一头狼的爹爹如今瘦骨嶙峋。

他听到我们来了,长叹一口气:「沈嘉你回去吧,亲事照旧。」

沈嘉跪下,端端正正地行了君臣大礼:「臣女无德,请陛下另择太子妃。」

爹爹睁开眼:「说什么胡话?」

「燕洲水灾与你无关,朕明日下罪己诏,天灾由朕来承担就好,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小辈。」

我震惊抬眼,所谓罪己诏,向皇天后土百姓黎民告罪,承担天之谴责,反省自身为君无德。

可是我的爹爹,他何错之有?

所谓的天怒,不过是字幕里所安排的剧情罢了,错的不是我们,是那自以为是早就定下结局的字幕。

可没人知道这些,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个游戏,我们的伤亡愤怒挣扎不甘都不值一提。

爹爹叹息道:「楚楚,沈嘉,你们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真正为国为民的朝臣,现在都还在燕洲,外面跪着的那群……」他语气低得近乎听不到,「乱臣贼子,狼子野心罢了。」

我自然明白的,这件事牵连了父皇,太子和丞相,这几乎是个无解的局。

要么沈嘉和哥哥的亲事作废,哥哥和丞相还远在燕洲治水,父皇从背后捅了他们一刀,君臣反目父子成仇。

要么父皇护住沈嘉,但燕洲水灾,总要有人承担责任,那么父皇就要写罪己诏,承认自己为君昏庸惹皇天震怒。

真是个好计谋,让我想想,是不是也是苏安雪——或者说是她背后那群字幕想出来的绝妙点子呢?

他们又想拿这件事谋划什么呢?想用沈嘉灾星的命格扳倒丞相,让顾长渊上位吗?

我豁然站起身,想去找苏安雪问个明白,却被爹爹喊住。

「楚楚,这件事你别插手,爹爹来处理。」

「沈嘉你也回去吧,等水灾过去了朕命钦天监,」他顿了顿,似乎想到吴仁立就打头跪在外面,「朕重新给你们拟个吉日成亲。」

沈嘉一直跪在大殿中央,此时终于抬起头,她声音颤抖却坚定:「臣女自请前往波若寺,陛下若不依,臣女不敢苟活于世,干脆投湖自尽给外面那群人一个交代。」

一时寂静,烛火明明灭灭。

良久,父皇叹息一声:「丫头,你何苦呢?」

沈嘉叩首:「为人臣子,忠君之事。」

「沈嘉等着陛下揪出作乱的贼子,还臣女一个公道。」

我看着沈嘉跪请的身影,眼泪滚落下来。

你看,我就说吧,沈嘉是丞相府教养出来的嫡女,最是明事理识大体。

可是凭什么啊?我们谁都没有做错什么,堂堂皇室,怎么就被逼迫到了要一个女子委曲求全的地步了呢?

我原先以为,只要我拿捏住苏安雪和顾长渊,就能避免之后的悲惨结局。

可我没想到,我们的结局早就写定了,兜兜转转又回到剧情上,无论我们如何挣扎,都在一步步走向早就写好的绝路。

整个世界都是配角,唯有苏安雪,她才是唯一的主角。

我因为这个想法大惊,却仍生出些反抗这所谓的「剧情」的不甘和勇气来。

蚍蜉都敢撼树,想让我就此认命,绝不可能。

十八

波若寺远离人烟,是用来看管失德妃嫔的地方,我爹爹妃嫔不多,失德的更是没有,这般若寺就闲置下来,鲜少有人踏足。

寺庙独占了个山头,人烟却极少,僧人十几个,庙宇空旷,佛堂年久失修。

我送沈嘉去了波若寺,把太子府三千私兵留给了她。

合掌站在佛前,梵音绕耳,我心里反抗字幕安排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凭什么就要苏安雪和顾长渊二人一步登天,而我们所有人都要给他们做垫脚石呢?

苏安雪也就罢了,到底是个良善的小姑娘,可顾长渊这等投机钻营毫无官德的人,如何担得起丞相之位?

如今我唯一的优势就是可以看到字幕,从中预知未来的事情——那些字幕后面的人总是大剌剌地讨论着这个世界之后的事情走向。

游戏写好了结局,字幕后的人却着实蠢笨。我未必不能争出一条出路来。

从波若寺回来之后,我去了吴仁立府上,给苏安雪送了册封她为济安县主的圣旨。

吴仁立满脸的得意,刚刚逼得我爹爹幽禁了沈嘉,现在我又亲自送来了圣旨,他张扬得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

苏安雪面色惶恐:「力所能及而已,当不得陛下册封。」

她头顶上的字幕却是庆祝开了。

【芜湖,闺女真棒,总算是摆脱农家女的身份了。】

【虽然没有封地,也不能世袭,但这可是正二品爵位哎。】

我瞥过她头顶上的字幕:「这才是县主罢了,父皇素来喜欢你这种济世安民,心系百姓的人,若是为国为民做了大贡献,那么升为郡主都是有可能的。」

【那当然,今年年底北漠趁乱在北境抢掠,边关再起战火,这又是闺女一步登天的好时机。】

【对啊,到时候榆阳城被围困,国库空虚无粮,还不是靠闺女送粮草撑着,这可是大功一件呐。】

我眼瞳紧缩,这就是我死于顾长渊之手,沈佑战死边关的那场战争吗?

我心神俱震,却笑着换了话题:「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区区一个县主怎么够,要不本宫让母后给你赐婚罢?」

【皇家赐婚,那可是无上荣光。】

【给顾长渊和闺女赐婚吗?竟然还能打出这么个结局?】

苏安雪眼里浮现出欣喜:「我的意中人是顾……」

我来是为了探宋瑞根底的,岂能顺了他们的意:「寻常男儿哪里配得上你,不如嫁进我皇家。」

「父皇只有太子哥哥和淮北王两个儿子,哥哥已和沈嘉定了亲,你可中意我弟弟宋瑞?」

苏安雪迷茫地看我,似乎是真的不认识宋瑞这个人。

这就奇怪了,我瞥向吴仁立,发现他眼里是压也压不住的惶恐,哪里还有方才的得意忘形。

【宋瑞?那个莫名其妙对闺女有了好感的庶子?】

【我刚刚去查了攻略,不是无缘无故,他的好感多半是来源于闺女的凤凰命格。】

【对哦,为了让闺女顺利地嫁给宋奕,游戏给闺女加了个凤凰命格。】

【那么吴仁立收她为义女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这个钦天监监正,竟然还是个有真本事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那么宋瑞想做什么,跟我哥哥争太子之位吗?他凭什么?

苏安雪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懑,大概又在误会我想抢顾长渊了吧。

她语气极不满:「殿下,我喜欢的人是顾长渊。」

「哦?那需要我赐婚吗?」

苏安雪眼里浮现出欣喜,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明显地写在脸上,此时我终于信了,她真的是个没心机的小丫头。

我眯了眯眼:「本宫听说,你和他已是夫妻了。」

欢呼雀跃的字幕戛然而止,我笑:「那便算是你们的家务事了,臣子家事本宫不便插手。」

赐婚又如何呢?苏安雪都拿到顾母的婚书了,游戏也没结束啊。

不如就这么耗着,我一日得不到想要的结局,游戏就持续一日。

十九

前几日筹集的粮草到了,因为苏安雪的帮忙,这批粮草就剩了下来。

此时距年底不到三个月,倒是可以囤积着运往边关。只是眼下朝堂不太平,我又想着引宋瑞出来,这批粮草还需掩人耳目才行。

沉思良久,我让太子府的私兵把粮草运到了波若寺,又写了封信交给沈嘉,请她帮忙。

那里人烟稀少,又不受关注,筹集粮草的事情交给她是最好的。

燕洲支援的官员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太子哥哥带着工部的人在燕洲善后。

丞相也回来了,他跟父皇彻夜长谈,出来时就告病在丞相府,闭门谢客。

没人知道,丞相去了波若寺,帮着我和沈嘉筹集粮草。

朝中有了人手,父皇开始着手清理跪在承乾殿外的那群人,接连有官员被革职。

我屡次召苏安雪进宫,来了也不多说什么,只让她坐在我对面抄写经书。

渐渐地,苏安雪得昭华公主看重的消息就传了出去,她一时成了世家贵女争相邀请的香饽饽。

钦天监监正被圣上打压,他的义女苏安雪却正得盛宠,朝中所有人都在观望,在猜测皇室的意图,只有苏安雪傻乎乎地以为自己真的受她们欢迎。

但她只是山野里长大的小姑娘,未经世事,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哪里敌得过世家贵女明里暗里的试探。

一来二去地,她越发喜欢往我这里跑,拿我做挡箭牌推了那些世家女的邀请。

正合我意。

我趁机从她头顶上的字幕里得知了不少消息,完整地写出了游戏规划好的剧情,反抗的计划也越来越完善。

日子一天天过去,风平浪静的帝都藏着惊天的暗流。

腊月的时候我去波若寺看望沈嘉,望着囤了整整一个山头的粮草,终于心安了些。

沈嘉打趣我:「楚楚你囤这么多粮食做什么?怕不是把新建的公主府搬空了吧?」

我笑:「何止是公主府,连太子哥哥的东宫都被我搬空了,比你这波若寺还空旷呢。」

因着天灾,秋收减了三成,粮食涨了不少,公主府和东宫库房里那些落灰的珍宝都被我换成了粮草。

边关战火再如何,也绝不会再弹尽粮绝被围困了。

字幕若想故技重施,靠着送粮草替苏安雪谋划什么,绝无可能了。

沈嘉微叹:「要是让那些逼我来波若寺的叛臣们看到,你说他们会不会气得仰倒过去?」

丞相语气担忧:「陛下查出来他们是谁的人了吗?」

我闭眼:「查出来了。」

「是宋瑞。」

二十

太子哥哥要启程回来了,我心神紧绷了这么久,难得放松了片刻。

苏安雪坐在我对面抄经书,离年关越发近了,我日日召她进宫,绝对不给她搅局的机会。

【这几日太子也该回来了吧?不知道他遇袭失踪是什么时候,闺女要不要去救啊?】

【那地方离帝都有八百里吧?闺女要救的话得抓紧时间准备了。】

【顾长渊现在已经跟宋瑞搭上线了,闺女按理说也算是属于宋瑞这边的,救宋奕算是个什么事啊。】

【不一样啊,顾长渊现在可不算是攻略到手了,万一宋瑞夺嫡不成呢?闺女若是暗中救下宋奕,这可是大功劳啊。】

字幕吵作一团,我无意间撇过,周身泛冷,只觉得头顶都冒凉气。

是了,字幕只说了顾长渊是丞相,我那时候还想不明白,依太子哥哥的脾性,怎么会让顾长渊这样的人做丞相呢。

如果登上皇位的人不是太子哥哥呢?如果宋瑞夺嫡成功了呢?

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始终连不上的剧情线如今连上了,游戏所勾画的故事也终于完整了。

只是竟是这样残酷的事实,如数九寒冬被浇了一身潭水,浇了我个透心凉。

我闭眼,控制住自己细微的颤抖,没让苏安雪看出异样来。

然后去将军府找了沈佑。

神策军护卫京畿安全,轻易不可调动,我唯一能用的人,是太子府剩下的那三千私兵。

我把有关太子哥哥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沈佑,包括宋瑞狼子野心妄想夺嫡的事。

我们站在地图沙盘前整整一夜,由沈佑来扮演宋瑞,我扮演太子哥哥,推演了无数次,终于确定了两方起冲突的地点。

离帝都八百里外的鸡鸣谷,跟字幕所说的地点分毫不差。

眼看着天将大亮,一夜未睡,我眼睛血红,沈佑抬手拂过我眼睛,把我揽在怀里:「阿楚别怕,你自幼和太子殿下一同习武,用兵之道如出一辙,我们的推理不会错的。」

我闭眼:「沈佑,哥哥就靠你了,你带着波若寺三千私兵过去,别惊动沈嘉。」

「父皇那里我来说,你们现在就走,别声张。」

沈佑用了抱了抱我:「别担心,等我回来。」

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收拾,策马出了帝都。

我则命人暗中看守苏安雪,无论如何,她别想踏出帝都半步。

她和她头顶上的字幕,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等着最终结果就行了。

二十一

御书房,爹爹桌案上的奏折垒得都要把他埋进去了。

见我过来,他眼里亮起来:「楚楚,快来帮忙,你哥哥不在,这些奏折都要堆成山了。」

我按照事情轻重缓急整理好奏折,又摆回爹爹桌前:「我不敢干政,爹爹加油。」

「就会躲懒,神策军都能随你调动,现在跟朕说不干政来了?」

我托腮看爹爹批奏折:「爹爹查出那群人是谁指使的了吗?」

爹爹叹息一声,从奏折里翻了一张出来递给我。

「宋瑞,吴仁立是他舅舅。这是宋奕前些天才送来的折子,你看看吧。」

我接过来,尽管早有准备,看到奏折内容也还是震惊了。

哥哥说,宋瑞趁着这次水灾,暗中招兵买马,甚至指使兵将混在灾民里,往帝都来了。

「他这是想,逼宫谋反吗?」

我以为他想夺嫡——如果哥哥身死,父皇就剩下他一个儿子,太子之位顺理成章,结果他竟是想一步到位直接当皇帝,胃口这么大?

父皇闭眼,语气沉痛:「朕早就怀疑城门外不肯散去的灾民不对劲了,没想到竟是这个逆子。」

「朕从未亏待过他。」

我笨拙地安慰:「没事,他敢谋反,我们也不要他了。」

「爹爹有我和哥哥就行了。」

我把哥哥的事情咽回了肚子里,这事多说无益,反倒惹爹爹担心。

父皇闭眼:「这个冬天格外冷,北漠缺粮,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沈老将军前几日才上折子要粮草,以防万一。」

「沈瑞又想着逼宫,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爹爹为君多年,这些事他知道得甚至比我清楚,我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

「爹爹放心,边境粮草的事我们早有准备。」

「至于宋瑞,我们不如来个引蛇出洞。」

二十二

沈嘉半夜瞒着我们所有人溜了出去,她单人单骑,日夜不停,终于在第三日的时候追上了沈佑。

收到沈佑传回来的消息,我愣了许久,沈嘉给我留了字条,簪花小楷字迹清秀:「楚楚,我要去救太子殿下了,等我好消息。」

她曾和我们一起习过武,是会骑马的,只是她平日里是最端庄的相府嫡女,我打趣几句都会脸红到不敢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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