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宝库里曾留存着我央求晏慎留下的宝器,最贵重的一个便是为了隐匿宝库踪迹的珍珠。

便是这颗珍珠,使那些凡间界普通高手难以找到金雩粲,留了她一命。

金雩粲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茫然的走出宝库,看着安静的金府已是满府尸体。

他难以置信的奔逃到祠堂后,发现所有画像都被毁,有的被砍成两段,有的溅满血迹。

而我的那副画像,就是被扔在祠堂地上的正中央,涂满鲜血。

如此不同寻常的情况,让精神处于崩溃状态下头脑麻木的金雩粲想起来,这个被金家奉为传说,缔结仙缘的第十六代女家主。

所以他握着珍珠,不远万里,跨过无量门,进入对于他来说危险重重的修真界。

我接过金雩粲递给我的画像。

因为用工极好,所以依旧能在血污与碎裂之中看见那个年幼青葱的女家主跃然纸上。

或许是那个时候的我太过干净,即便被是浓厚的血腥浸透,也丝毫没有显得邪肆妖佞。

晏慎眼神微动,也想起了当年刚刚认识金意浓的时刻。

女孩虽然姿态野性,却金质玉相剔透纯真。

他伸出手,呼啸的灵力涌出,星光沿着画像而上,化解血污泥渍,裂帛重新弥合,一张残破不堪的画像没用须臾便重归崭新。

我错愕的望向晏慎,看着他他平静的收回手,我恍然竟觉到一丝温柔。

「这次之后便存好吧。」

我点了点头,看着崭新精致的画像,刻骨的仇恨更加难以自控。

我悲痛的攥紧画轴,究竟是谁,杀害我金家满门?!

凡间界本土人士,众多训练有素的体术高手,留下金雩粲一命,我的画像……

这些要点在我脑中激烈冲撞。

就在我思考这些关联时,温释缘突然出声道:「浓浓,你可以借我仔细查看一下这幅画像吗?我似乎在这张画像上闻到了一丝……很奇怪的气息。」

所有人的目光倏然聚到温释缘身上。

我将画像递给温释缘。

他小心翼翼的接过,动作轻柔珍重地仔细抚摸遍整幅画像,若不是他眉头越皱越紧,像是发现了不得的事,我可能觉得他在不分场合的发痴。

半晌,温释缘顿住,慢慢抬头径直望向我,「浓浓,你的这幅画像上面,有龙气。」

「!」

在场之人均是一惊。

涉及凡间界皇族的事,那便麻烦了。

凡间界凡人都不能随意动呢,何况是身负龙气的皇帝。

「金雩粲,金家惹到过皇帝吗?」

「金家作为国内第一酒商向来与皇族关系亲切,又有与帝师黎孟相交甚近,纳税缴钱从来都是国内数得上名号的家族,绝对没有惹过皇帝。」

所以,皇帝是突然发难。

所有人都尚未厘清中间缘由,只有我是在听到「皇帝」这声称号后便明白过来的人。

从我下蓬莱之前,我便有了此行绝不简单的准备。

果然,我听着系统久违的机械声音:「宿主,请在隐瞒攻略任务线索下,攻略目标人物梁国皇帝东方容,成为他心中最重。注意,这将是除了晏慎以外的最后一名攻略对象,请宿主再接再厉!」

如此已联系上下文便可得知,金家究竟为什么被东方容无故灭门——玫樱是我与他最大的仇恨所在。

至于为什么他一个凡间界的人会得知我与玫樱的龃龉,到底是一国之君,有自己的手段无可厚非。

但是他将我与晏慎引到凡间界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依旧不得而知。

我曾推演过,修真界目前实力极强,即便晏慎为了保护我离开修真界,妖魔二族结盟联手依旧是极度劣势。

而晏慎和我被勾引到凡间界后,被设伏也没关系,反倒是方便揪出他们的杀手锏是什么。

为了对付晏慎,背后势力绝对会用处最压箱底的手段。

到时候我有三转玉梅境可以保证自身安全,若是出事可以直接传送回到蓬莱仙门揽月峰,护山大阵内可保平安。

而晏慎拥有绝对实力,我相信他会完美的解决背后势力的一切鬼蜮手段。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在拿着答案的情况下,忍下仇恨,装作不知道答案的完成剧情。

所以我装作毫无头绪的样子,沉思了一会说「目前来看应当是与梁国皇帝有关,夜探皇宫势在必行。」

温释缘满面担忧,忍不住的喊了一声:「浓浓……」

皇室与皇宫是凡间界人气汇聚之地。

无量门绝对禁止修真界人士无邀随意乱入皇宫,亦不可对皇室成员使用任何灵力手段。

所以温释缘实在是不能看着我为了查明真相心切就胡乱进皇宫。

我给温释缘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便看向晏慎。

「其实我没说过,百年前我曾是金家大小姐的时候,梁国皇室有意让我入宫为妃,圣旨都下过了一道。」

我有些心虚的看着一脸冷漠的晏慎,抿了抿唇:「不过没多久我父母便出事了,我接位了金家家主,加上皇室动荡,这道入宫圣旨便不了了之了。所以说起来我与梁国皇室是有一些渊源,虽不知此时在位的是何人,但是我想我夜探皇宫不会受到因果限制。因为理论上来说,我是白纸黑字承认的皇室中人。」

晏慎审视的眼神让我有些心虚,我赶忙乖巧的浅笑:「今日我们便先安顿下来吧。也不好让师尊睡很差的地方,玫樱,我记得你曾说你有旧识在梁国,不知他能否接待一下我们?」

玫樱突然被提及,有些无措,回答的声音软糯微低,掺着羞涩耻意:「旧识是我曾经结拜的哥哥,他叫容放……不过容哥哥家境清贫,恐怕没有好的居住条件……」

容?

清贫?

怪不得刚刚谈论皇帝时玫樱一直没有反应,原来东方容一直没有向她展示真正的身份。

那么,东方容杀金家满门的事,玫樱根本不知情吗?

呵,这便是人间帝皇,杀凡人不眨眼亦不沾因果。

他杀人并不需要什么太大的理由或者是目的,不喜欢便杀了,惹了心上人便可以株连满门。

什么冤有头债有主的原则在他看来都是放屁,便是已经斩断尘缘百年的家族也要成为他求偶的祭品。

甚至这个祭品都不值得被搬上台面脏玫樱的眼。

季酒是这样,珩然是这样,东方容也是这样!

所以,拴不住狗让狗乱咬人还一副无辜纯洁样子的玫樱,和她的狗,到底应该怎么受到惩罚,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才能洗刷金家鲜血?

我最后看了一眼满是断壁残垣的金府,至于东方容,他杀我金氏全家,我灭他梁国皇族,不过分吧?

我略带深意的看着玫樱想在晏慎面前表现的样子,压下满心情绪。

我吩咐金雩粲去做一些准备后便定下来前往帝都。

玫樱所说的「容放」,也是定居在帝都。

就在入城之时,东方容出现了。

他带着一脸虚假的惊喜,在城门口「偶遇」了我们一行人。

东方容一身低调奢华的妃色锦衣,无视了走在前面的我与晏慎,直接同玫樱相认起来。

不知道东方容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在身上,温释缘这一次直面他,却没有察觉到龙气。

「小樱,没想到你居然回到凡间界了……几年不见,你依旧如此妍丽青春,分毫未变,而我却已经老了几岁。」

他感慨着,清润又隽雅,像个清高淡泊的士大夫,一点也不像手上沾满血腥的暴君。

「哪有,容哥哥明明更加有魅力了。」

玫樱乖甜的说,脸上也带着见到多年好友的喜悦。

玫樱向我们介绍他:「师尊,大师姐,这位是容放,我在凡间界的哥哥。」

晏慎只是点点头,没出声。

对他来说,这些人都只是一抔黄土,没什么好说的。

而我则面无表情的盯着东方容。

温释缘也察觉到了我的敌意,只道是我向来看不惯喜欢玫樱的男人,所以也没有出声。

最后只剩景云尴尬笑着说了一句:「原来这位便是容公子,好巧。」

玫樱看着一行人对她和她哥哥的轻视,脸上见到故交的喜悦僵住,眼圈又红了起来。

东方容本来还算温和的脸庞也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我们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的给玫樱如此难堪。

最后是我打破了僵局,对东方容说:「看容公子穿着体面富贵,一点也不像玫樱所说的家境清贫。」

东方容脸色毫无波澜:「侥幸生意眼光不错罢了。」

「既然如此,不知可否借玫樱的光,让我们安顿一阵时日?」

「若能帮到小樱的忙,容某荣幸之至。」

东方容毫无压力的应下来。

他身负龙气,凡人之皇,皇宫之主,自然不怕这些修真界人士。

东方容面含深意的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对这位只在情报中知晓的,因欺辱小樱而被他杀了全家还妄想复仇的贱女人满含兴致,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敢触犯无量门规杀凡人。

到「容府」已是黄昏。

东方容准备了在修真界都难得一见的晚宴,穷奢极侈,他却美其名曰是「生意做得好」才吃得起。

在场所有人,除了东方容毫不尴尬的向玫樱介绍每一道菜,没有人真正动筷。

晏、景、温他们都是修真界本土人士,对凡俗之物敬谢不敏,而我则是无法忍受和明知是仇人的人同桌共进餐食。

玫樱也怕的食不知味,可是东方容却无法理解玫樱的苦闷,只奇怪的问:「小樱,你是觉得这道菜难吃吗?」

玫樱不懂其后的意思,只是羞涩礼貌的回道:「唔……这道确实有些不符口味。」

东方容点点头,风牛马不相及的提起一句:「小樱,你离开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我发达了之后养了很多你喜爱的狗狗,他们都很可爱,等吃完饭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玫樱有点惶然,只觉得气氛很怪,但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敷衍的点点头。

他神色依旧正常,只是招来了身边曼丽的侍女吩咐道:「今日狗还没喂呢吧?去,撤掉这个菜,顺便去喂一下狗。」

他又转头对玫樱和我笑的别有深意:「没有用的东西,还是喂狗比较好,这位姑娘说是不是?」

侍女头颅低垂,每一分毫的行动都如标尺一般。

她上前拿起那盘一看便是费了不少钱和力做出来的菜出去。

我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看不下去,直接一道灵力过去将那盘菜掀了。

这满桌之人,没有人真正听懂得这句话背后是什么意思。

只有我曾经久与这些人相处过,明白这位帝王真正想要喂狗的是什么。

不是玫樱不喜欢的菜,而是做出这道玫樱不喜欢的菜的厨子。

就像金家,也是如这般的被随意决定下结局。

所有人惊讶的看着我突然发难。

玫樱抖了一下,下意识的拉住东方容的手:「大师姐!」

一直装作随和温文的东方容也沉下脸:「容某好心请各位吃饭,不知金姑娘是什么意思?!」

我语气森寒的说:「我觉得这些菜都很难吃,你知道为什么吗?」

东方容护着瑟瑟发抖的玫樱,阴鸷的盯着我。

「因为你实在是太令人作呕了。不如,你拿自己去喂那些狗吧。」

「金意浓!」

最后是玫樱拉着东方容才避免事件直接升级。

她满含哭腔:「大师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容哥哥真的是一片好心,您能不能不要迁怒容哥哥了。」

景云也认为我依旧在无理取闹,只不过不敢出声。

他们单纯的认为,我对东方容屡屡发难是因为季酒、珩然一样,是看不惯玫樱的原因。

我冷笑一声:「好心?对你来说他确实好心,毕竟他想喂狗的人不是你。」

我不想再看东方容虚伪的演出,与晏慎和温释缘一同离开。

一场聚会不欢而散,只有景云在收拾烂摊子。

我在前去皇宫之前,嘱咐了晏慎和温释缘。

「师尊,您一定要设一个不让人接近,也不伤人的结界。我会去带一些金雩粲找来的凡人高手在外缘守着。温释缘,你记住,不管是谁来想要见你们,都不要见。这任凡间界的帝皇将我们引来本就目的不纯,可以想见的丧心病狂。他一定在一直监视我们,到时使出什么手段我们不能不防。」

温释缘一眨不眨的细细听我说话,专注认真的点头。

也许只有在这种需要他的时刻他才会被看见,但是也正是这样,他要将我的每一句嘱咐都熟记于心不负所托。

「浓浓,你放心吧,我都记住了。你也一定要小心。」

晏慎则仿佛笃定我会很顺利一样,一脸淡定:「早去早回。」

其实这种事情真的很奇妙。

就像我很谜之相信晏慎一样,他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对我深信不疑的。

他从来都相信我在这种事上可以手到擒来。

当晚,我不负他所望,很成功的进了梁国皇宫。

东方容一直算错了一个事,他对自己凡人之皇的身份过于自信,不相信修真界之人能够进入绝对规则的皇宫。

凡间界被保护的太好了,他们太多人已经被无量门规则保护的忘记了修真界修士究竟有么大的本领。

这其中,被妖魔利用蒙蔽,还刚愎自用的梁国君主东方容尤其为甚。

我隐身飞掠而过,百年过去,东方容治下的宫城更加富丽堂皇,奢华靡丽。

不得不说,东方容是一个很会享受败家的君主。

各宫内外处处灯火通明,妃子的深宫幽怨声均能被我听的清楚。

「哼,什么玫樱,民间淘来的玩意,也配霸占全部宠爱?!看着就是个短命鬼,耀武扬威个什么劲!」

原来,他心里不管多爱玫樱,三宫六院根本没有落下一个。

却只把那些妃子困在深宫折磨,用来显示他对玫樱的痴情。

只是,她们是如何得知玫樱的?

我顺着最精致奢华的大道来到了坤宁殿——皇后居所,解开了谜题。

我闪身进去,惊讶发现「玫樱」竟在那里绣制什么。

……不,不是玫樱。

这位皇后只是三分像玫樱而已,她更加宁静病弱。

我记下这个不对劲,不动声色的闪身离开。

回去后,我提溜着那个被我打晕的暗卫,当晚直接踹开了东方容的大门。

彼时,他正握着玫樱的手倾诉衷肠。

东方容被我惊得一脸错愕,下意识的搂住玫樱保护她,高喊:「护驾!」

可是却没有他的侍卫应声。

玫樱听着「护驾」一次,惶然震惊:「容……容哥哥……」

东方容自知失言,但是也顾不上解释那么多,只看着来者不善的我。

门后面,晏慎和温释缘带着金雩粲找的凡人高手,绑住了的几个被东方容吩咐自杀式袭击的东方氏皇族支系带了进来。

东方容还真是不把人命当人。

就是自家的人也不当。

我把手中的暗卫扔在他面前,看他脸色阴沉下来,问他:「东方容,我想当着玫樱的面亲口问问你,你,为何要杀金氏一族?」

东方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玫樱却先当场失态了:「什……什么?!怎么会,大师姐,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容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小五闭嘴!」

景云不是傻子,在看到这一切之后便已经明白了东方容到底是何人做了什么,玫樱这个时候还替对方说话就是把自己往刀口上撞。

玫樱讷讷住嘴,流下泪来,心里不住的想:为什么,怎么连大师兄也不帮着我说话了?

为什么喜欢我的人都会被大师姐说是坏人……

东方容知道自己会暴露,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怒极反笑,本想直接说不为什么,想杀便杀了这种话,但是看着为他担忧、开脱的玫樱,不自觉的收敛了下来。

东方容最终还是随意找了个借口:「金家太影响两国经济,烟酒本就该收归朝廷经营。」

「倒是你,私闯皇宫,该当何罪?!」

我连冷笑都不屑于给:「还在狗叫是吧。我告诉你,收拾好你的脖子给我等着,你们东方家,这个江山该坐够了。」

说罢,我一个眼风,金雩粲是凡人,甚至是与皇族有仇恨的凡人,自然可以动皇室。

那几个东方氏皇族即刻被金雩粲亲手了结。

玫樱尖叫一声。

这是她第一次见杀人,她终于明白过来事情严重性。

东方容铁青着脸,看着玫樱婉拒了他的请求,随我们一行人离去。

他勃然大怒,揪住一个终于不被结界阻挡进来的侍卫便吼:「金意浓是如何进去皇宫的?!给我查!」

但是东方容现在再查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不需要再进皇宫。

我与金雩粲分头,金雩粲去凡间界黑市,我去修真界黑市,声势浩大的下重金,购买梁国皇室东方氏人命。

一颗万金,除了皇帝,权力越大越贵。

我与金雩粲都是被他灭门的遗留之人,只要我不亲自动用灵力去做,规则对我并无惩罚。

凡间界这么多年没人动,只是因为没有利益罢了,如今悬赏令一开,有的是人去,还能避开规则。

东方容在收到消息后立刻整合朝廷势力,为东方氏提供铁桶一般的保护。

之所以保护族人,倒不是他多有责任感,而是他知道,哪怕他现在不被悬赏,这些族人死干净之后就会轮到他了。

可是,凡人之躯,如何抵挡能力入神的修真界人士。

无孔不入的凡间界与修真界亡命之徒,很快便取得了巨大成就。

东方氏共有三十二人被杀,头颅被金雩粲报复似的挂在了皇宫的琉璃玉瓦上。

杀东方氏之事声势浩大,很快便人尽皆知,整个梁国上下震动。

而一直不声不响的北部邻国燕国一看到有仙人要灭东方氏后,迅速整合军队、铁骑南下。

我让金雩粲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金雩粲带着金家藏下来的藏宝库里的巨额财富,为燕国人提供强力支持。

这是我最终目的,引得凡间界本土势力争斗,使梁国彻底灭国。

我不动手,有的是凡间界之人动手。

此时,我只需端坐钓鱼台,解决一下东方容派来自杀式袭击的东方族人便好。

虽然燕国相对梁国来说又小又穷,但是攻下城池的速度出乎所有人意料,近乎是长驱直入。

梁国已经安稳太久了。

以东方容为首,上至皇族,下至官宦,均是横征暴敛,奢侈无度,杀人无数。

军队常年不操练,拿着军饷养出一堆军痞,哪怕富得流油,抵抗杀神一般的北方燕国军队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攻入帝都那一日,我被恭恭敬敬的请着端坐在轿辇上。

金家的巨量财富为燕国提供极大支持,而听说东方氏惹到的仙人也就是这位,燕国并不吝于几张轿辇。

东方容亦将龙椅搬来了皇宫最奢华的无极殿前端坐,与他最后的军队一起面临亡国。

宫人早就跑没影了,妃子也惶恐的躲在自己殿里不敢出来。

东方容是整座皇宫唯一出现的主人。

望着自己念了多年的玫樱,随着我与晏慎一步一步将他逼入绝境。

他恍然明白,玫樱早就不是当年与他在破屋子里以他为天,哪怕别人敢有一丝不敬都能站出来为他说话的那个甜美姑娘了。

她现在是一个,嘴上说着也不想这样,身体却诚实的没有一点敢帮他的行动。

哪怕她暗中做点什么,他也不至于心寒。

可是她怕被晏慎发现与此等暴君、仇人交好,连一丝一毫与他的牵扯也不想有。

东方容在修真界之人屠杀东方氏族人之时,就已经向妖王、魔尊求过援了。

可是那俩撺掇他杀金家全家时一副哥俩好,说他们各为三族至尊,又有玫樱做联系,应当一致对外的样子,如今确实连小喽啰都对他视而不见,忙着杀他族人去换悬赏。

那时,他就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我与温、晏等人一直紧紧抱团,没有分散行动,他连自救都做不到,所有手段都被一一破解。

直到最终的胜负已分。

负隅顽抗之时,东方容也没有一丝恐惧。

他这辈子干过的坏事太多了,自打登基拥有无上权力之后,他早就没有害怕的东西了。

他一身玄色帝服端坐上首,帝服是由百名绣娘日夜赶工制成,绣满了各式张牙舞爪的金龙,南珠冕旒之后是一张隽雅病态的脸庞,像是一位久病缠身却不改品性的士大夫。

他冷静的看着最后的亲兵被赶尽杀绝,只剩仇敌耀武扬威的看着他。

他想起当年尚未得势时清贫孤独的生活,只有玫樱为他点亮烛火。

可自打玫樱离开后,他的快乐也消失了。

但是皇帝要是不快乐,可以有很多精力找快乐。

他找快乐的法子很多,杀人灭族,抓人喂狗,胡作非为。

东方容看着我高高在上,端坐在龙椅上表情平静:「金姑娘干得不错。」

我看着他好似没什么波动的样子,笑了一下:「玫樱,过来。」

玫樱苦涩的回:「大师姐……」

我饶有兴致的问:「你想救东方容吗?」

玫樱看了看东方容,知道我这是在让她选择。

选择救东方容,大概率也是无济于事,晏慎还会将她与东方容一同当成敌人。

选择不救东方容,彻底的背信弃义,给东方容最致命的打击。

玫樱咽了咽口水,看着也同样灼灼望她的东方容,和身边闭目无言如同神佛的晏慎,进退两难。

「大师姐,我不知道,您别这样好不好……师尊……」

我面露嘲讽,看着东方容:「看见没,这就是你喜欢的不行的女人,这就是你为之杀金家满门的女人。」

东方容似是早就知道结局,平静的摇摇头:「我不是为了她,我只是想杀金家就杀了罢了。」

到最后他还在维护玫樱,哪怕被摧毁了信仰。

我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的有恃无恐。我们这些修真界的手段都不能用在你身上,你对于自己的生死有绝对控制权,或许还没等到俘虏你你便自杀了。毕竟什么梁国,什么皇室,这一切对你来说都不再重要了——但是你似乎忘了一个人?」

我话音一转,拍拍手,另一位「玫樱」被带了上来。

她神色惊慌,护着肚子,哪怕是被送走避难也是照顾有加一身华服。

「陛下!」

东方容脸色大变,第一次显现出平静以外的神色。

所有人看着这番变故有些摸不到头脑,玫樱尤甚。

我笑着说:「东方容。你找的这个替身不比真玫樱好多了?至少她可是不顾生死的想要追随你。」

东方容强行镇定下来,可手却难以抑制的握成拳:「呵,你也知道她是替身……就是不顾生死又能怎样?」

我点点头:「是啊,替身就是替身,就是立为皇后又怀孕了也是没什么分量的。」

我看着勃然变色的东方容,问:「那你自己说,她肚子里的这个小东方氏,值不值个万金?」

「要是,我们家的真玫樱亲自动手,是不是也算因果轮转?」

我一句一句往死里刺激东方容。

「金意浓!」东方容已经坐不住龙椅了。

「你别激动,我只是设想一下而已。也许你要是愿意用自己换这位「玫樱」皇后,我并不是一个会对孕妇动手的恶魔。」

东方容看着流泪的『玫樱』皇后,嘴里见血封喉的毒囊在被压破的边缘颤抖。

最终,他还是颓然坐下,望着那位垂泪的皇后,吐出了毒囊。

「好,只要你别动她。」

「恭喜宿主,获得女主后宫梁国帝王东方容的最高恨意,他对你的恨意已经超过了他对玫樱的爱意。」

系统与东方容的话语重叠交叉,玄妙的气息再次席卷。

恨意的获得多么轻松啊,否则,我要如何凄惨才能抢过真假两个玫樱得到东方容这等精神病的真爱呢。

一场闹剧彻底收尾。

我将东方容交给金雩粲:「给我调查一下东方容都干过什么缺德事,挨个往他身上招呼,记得别弄死他,让他活着尝遍乐子。」

「至于那个假玫樱,你保护好,别让妖魔害了,那俩东西在玫樱的事上也是疯狗。」

到底也是答应过留他们一命的,又是孕妇和未出世的小孩子,总不能真的不管他们死活。

最终燕国非常顺利的拿下了帝都,也将国都定在这里。

定都那一日,为了安抚民心,新皇下旨,从今年起,帝都定都之日全国庆祝,狂欢三日。

我想着晏慎他们可能从未见过凡间界节日庆典,便带着一行人去逛了夜市。

前梁国经济一直十分发达,燕国入城之时又十分顺利,所以帝都依旧满是灯火璀璨,经济繁荣。

到处都是中气十足的叫卖声。

政权的变化对他们来说并没什么大道影响,不过压迫者从东方氏变成了燕国皇室人罢了,生活还是要靠自己的奋斗变幸福。

大仇刚刚得报的我情绪并不高,只抓着晏慎的手,随他一起漫无边际的在熙攘的人群里穿梭。

亲密的仿佛是真正的爱侣。

晏慎对这些没兴趣,只是应我的邀请陪着我。

玫樱和景云倒是很开心,玫樱悄无声息的跟在晏慎的另一侧,隐秘的享受与师尊一同逛街的快乐。

仿佛人间烟火中,只有她与他。

我并没有动玫樱,东方容到死都不承认杀金氏满门是为了她,我也不好强行动手。

温释缘安静的跟在后面,注意周围的动静,反倒成了整个队伍中最受少女欢迎的贵公子,不断接受着少女投花。

一行人走到一处卖饰品的摊位前,玫樱停了下来,欲语还休。

「这位小姐,我们家的首饰都是我与我家那位纯手工制作的,并不贵,您看看有哪些相中的!」小贩看见买卖,上赶搭话。

景云看着她想买但是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笑意吟吟的直接给小贩拿了一锭银子:「小五喜欢哪个?二师兄买给你。」

我拉着晏慎停下脚步,思考着要不要搅和小贩生意。

景云的钱不都是金雩粲给的吗,金家的钱怎么能用在玫樱身上?

但是这位小贩想要多多招徕生意,适时的开口,笑眯眯地对晏慎说:「这位郎君,不为您美丽的夫人也买一些饰品吗?她看起来很喜欢呢!」

玫樱脸上猛然飞起红霞,埋头专注在饰品上的她岔神,以为是误认了和她离得很近的晏慎。

她赧然地看向身边的晏慎,却只见他低头在与我说话,神色专注认真。

玫樱一下子像是戳漏的气球,可是我却再也来不及顾虑她了。

「你想要吗?」晏慎严肃的仿佛是在探讨剑意:「这些东西并不具有灵力,对你剑道一途不会有帮助,你要是喜欢这种形制我可以去找沈灵霄要灵器。」

我终于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就是想要这个!凡间珠玉虽然没有灵力,但是足够好看有新意嘛。麻烦老板把那个月亮的项链递给我!」

我将项链递给晏慎,期待的笑着:「来,帮我戴上。」

晏慎一向只持剑的手,默然的接过项链。

他摩挲着这廉价陌生的质感,生疏的为那一节白皙柔嫩的颈项戴上。

不经意间的触碰,是温热润泽的触感。

我笑得像只狐狸,将「艳丽」「妩媚」等词汇具象化在晏慎眼前。

我让晏慎,亲手将月亮挂在了我的心口。

恰在这时,远处河畔爆开盛大的烟火,照亮整个帝都。

这场烟火似乎不仅是为了燕国的开创而庆祝,更是为了祝福现下的我与晏慎。

我抓住他的手,鼓足勇气:「晏慎……我们回去就举行结侣大典,好不好?」

晏慎沉默地看着我,一如平常的严肃。

他清冽如刀的深邃眉眼依旧古井无波,如寒潭垂雪,即便是映着绚烂炽热的烟花也只是单调的颜色,没有染上半分温度。

他抬手温柔的抚了我的头顶,便转头望向还在爆炸的烟火,不置可否。

我知道他的未竟之语,说来说去都是当时的约定。

可是我始终相信,我不会放手。

我也不会害怕那些虚无缥缈的风险。

于是我不再纠结于什么惊世骇俗,什么花好月圆。

在场之人各有各的落寞与寂然,只有此刻烟花热烈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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