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修剑最忌讳情字》
8、
一路上我都飘飘忽忽的,不敢相信晏慎居然真的答应了要与我试试看。
我飘魂似的落进止争殿,还有些呆滞。
脸上飘着可疑的红云,喝醉了一般。
玉和一身奢华正服依旧穿在身上,微微放松的斜倚着石桌,安然随性地侍弄桌上兰花,仿佛在等待什么重要的人到来。
玉和听见动静,抬眸看我,笑意满满的溢在眼中。
他语气略微揶揄:「浓浓这是又喝醉了,怎么脸这么红?」
我脸刷的彻底红透,本来想好的说辞都没了,只剩下尴尬。
他似乎看出来了什么,倒也没继续挖苦:「算你还有点良心,没有一跟晏慎回去就忘干净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我实在是期待,眼神期待的望向他:「我可是心心念念呢,怎么会忘!」
他没再说什么,笑吟吟的迈步,示意我跟上。
我跟着他一路走向止争殿最深处,心里猫抓似的痒,不知道玉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到他为我打开一扇门。
我望进去后,被彻底震撼在原地。
殿宇金柱拔地而起,彩绘玄奥,而整座华丽的宫殿被殿内立着的那件精致辉煌的曳地婚服夺走全部光彩,沦为陪衬。
凤冠霞帔,光华流转,照亮整个殿宇。
大红色的绸布上绣着金色的鸾凤,彩色的翎羽和祥瑞纹饰绮丽繁复,镶嵌满的灵力宝石闪动着耀眼的光芒,还有金色的凤冠珠翠琳琅,尽是修真界难寻的至宝。
过于奢华尊贵的灵饰引动着灵力,凝成轻纱一样的灵雾,轻柔缠绵又调皮灵动的流转在嫁衣周边。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美如幻梦的嫁衣,不敢相信这居然就是玉和准备的礼物。
「听说凡间界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服饰便是嫁衣。虽然修真界合籍大典不兴此礼,但是我想浓浓大概会想要在自己的大典上穿吧。」
「怎么样,喜欢吗?」玉和温柔的看着那件嫁衣。
我眼圈泛红的转头看他,什么矜持骄傲都忘了,用力地点头:「真人,我……非常喜欢!」
他笑着点点头:「喜欢就好。」
看着他,我突然想起来晏慎当时随口说,是玉和说他错了,他才想要弥补的。
我突然醒悟过来,或许玉和送我的礼物,不是眼前的嫁衣,而是晏慎。
是我多年求而不得,梦寐以求却束手无策的云边冷月。
他帮我摘月,把我最想要的晏慎送给了我。
而嫁衣,只是有了晏慎才会有用的附赠品而已。
我突然怅惘起来:「短短时日相处,我何德何能让您如此待我。」
我的所求是如此荒谬无稽,可他为什么依然愿意帮我达成所愿?
玉和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揉了揉我的头。
「浓浓,其实我有一点遗憾我们只有短短的相处……不过时日长短并不是情谊衡量的唯一尺码,一见如故就够了。」
虽然他并不是什么情感泛滥的人,也不是没见过女人,只是金意浓在他不算寡淡的人生存在里,实在是独特到猛烈,侵占着他的视线。
她像是野蛮生长的玫瑰,把自己长成耸入云霄的大树,蓬勃的生命力和存在感让人倍感冲击。
她是真正的傲慢,蔑视除了晏慎的一切,而不是虚张声势的势利。
她坚定信仰,矢志不渝,偏执痴狂,像是一团炙热的烈火,也像酷烈的寒刀,让没有资格入局只能旁观的他既否定,又不住的为之战栗与兴奋。
托晏慎的福,他见过她像是柔软骄傲的猫咪翻起肚皮,也见过她如雨打后飘零破碎金莲。
他相信,除了晏慎以外,他是唯一见过她如同被雨淋湿的猫咪的人。
他是想成为她第二个特例的。
但他与金意浓正正相反,他从不喜强求,只爱顺其自然。
黎湖曾说过他,看似谦和淡泊,圣人一般,实际上是最高高在上的人。
以前他不太认同这段话,但是现在觉得还算有几分道理。
看着金意浓秾艳的脸庞,他想,怎么会不想对她好呢?
喜欢一个东西的话,不就是要为它着想、让它满意吗。
当然不会只因为这个东西不属于他便弃若敝屣。
她来,或者不来,他都欣赏她的存在。
所以哪怕她是想要自己为别人所有,他依旧想让她如愿。
至于如愿之后,他送她的嫁衣究竟会穿给谁看——谁又能说得准呢。
全看以后罢。
我不知道玉和所想,但我知道终须一别。
平澜峰止争殿只是我的一个短暂住处而已,我最终归宿是揽月峰摘星殿。
我非常利落的收拾了行李,将那套彩绣辉煌的嫁衣收进了储物戒,便告辞离开了平澜峰。
离开之前,我看见了李静廷。
他站在没有灯火的暗处沉郁的盯着我,暗红衣袍显得更加乌黑,带的潋滟春水似的妖孽脸也黯淡低迷。
我没有任何反应,像无视玫樱一样,无视了他。
他现在除了一张能胜过大多数人的脸以外,毫无价值。
我已经对他毫无兴趣了。
哪怕以前还算王不见王,见面会掐,可现在我已经实打实的把他甩在了后面。
他还何德何能,能得我注视呢。
师尊可在摘星殿等我回去呢!
我从玉和那里回来后,晏慎已经不在摘星殿了。
我的心猛然下坠,合理猜测他在我走的这段时间反悔不干了,心中涌出莫大的惊惧与隐怒。
好不容易到嘴的鸭子,怎么能飞走?!
我着急的奔向摘星殿里,喊着:「师尊,师尊!你在哪啊?」
「喊什么,来寒潭。」
晏慎的传音刻板严肃,不忘轻斥我不甚稳重的行为,看起来不像是要反悔离开的样子。
还好,我就说晏慎从来不是会言而无信的人。
我心情飞扬,赶到寒潭边上时,更是直接腿软起来。
晏慎换下了一向常穿的素袍锦鹤法衣,着了一件苍青色深衣,安然地坐在寒潭边的石桌前,像是月夜下的雪山,厚重静穆。
「师……师尊。」我口中有些干涩,说话都不利索。
没想到啊,晏慎居然这么懂情趣。
晏慎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没有丝毫狭昵,像是认真严肃的医修:「下去泡着吧。」
我懵了:「啊?」
这么直接吗,师尊大人?我今日还没换漂亮衣服呢……
「去平澜峰的这段时间,你一直没泡。」
晏慎长眉微皱,对我明显想入非非的样子沉下脸色,如雪山将崩。
我反应过来,脸色羞红:「哦。」
锻体之人向来要仔细疗养身体,绝不能留着暗伤积成沉疴。
我从下药开始,就一直在受伤,被送去平澜峰后也没有时间机会,便有段时间没来寒潭清创。
只是没想到,漠不关心万事的晏慎居然会关心我的身体状况。
啊,有正当关系就是好,我都不敢相信眼前这样体贴的男人是晏慎。
我面色红润,把心放肚子里,就开始解衣襟。
「放肆!」
晏慎看到我的动作,眉头皱的死死的,呵斥道。
我吓得手一抖,外袍顺势滑落下去,可还没等滑到底,就被晏慎一道灵力裹缠回去。
「金意浓,你在做什么?」
我有些懵:「下水,不是要脱衣服吗?再说了,我们不是在谈恋……」
「穿着也能泡。」
晏慎打断我,说完直接将我扔进了寒潭里。
寒潭很深,在深夜月光下是深冰蓝色的。
不像潭,倒像是海。
落入水中后,我的发髻散开,乌黑的长发飘散在水中,衣服也紧紧的贴附在身躯上。
我从水下探出头,脸色揶揄,故作魅惑地将头发全部捋到后面,动作间,手臂肩膀露出,像是妖怪。
「师尊,穿着确实也能泡,不如您也下来一起?」
冰冷的寒气直入骨髓,惨白的月光下,我冻得脸色更加苍白,像是要融化在水中的泡沫。
晏慎在岸上垂眸,眼神深晦沉静,不发一言。
我抿了抿唇,暗自鼓起勇气,游到岸边,将手臂搭在石台上,以一种臣服、诱惑的姿态,将最脆弱的脖颈袒露在他的眼下。
我生疏又故作纯洁地邀请:「师尊,真的不一起来吗?」
晏慎眨了一下眼睛,脸色一片冷穆,看我跟看木头桩子似的:「修炼要静心。」
我:「……」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我撑着石台从水中脱身而出,坐在沿边,手小心翼翼又坚持不改地探到晏慎的小腿上。
晏慎在我手落到他腿上的那一刻本想本能地制止,却猛然想起,他刚刚应下的承诺。
他终于反应过来,我不断主动引诱是为什么。
在亲手触摸到之前,我一直都不太相信,晏慎真的愿意弯下倨傲的身段垂怜我。
可事实上,晏慎真的没有拒绝我了。
他皱着眉,看着我苍白的手逐渐而上,握住了他的手。
被寒潭浸泡这么久的我,握着他的手甚至不觉得温暖。
可见晏慎的手有多冰。
真的跟剑一样,寒凉冷硬。
我站起来,浑身湿漉漉地闯进了他的怀里。
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的窝在他胸前,将他整洁板正的苍青深衣也染满我身上的寒潭冰水,变皱,变脏。
我抬眼看他,他目光清正理性,冷眼注视着我的一切行为,没有气愤,没有难耐。
不为所动,不受困扰。
就像是一只雀儿想要尽力将身上的尘土都抖给纯洁静默的雪山,让雪山与她共沉沦,可雪山接受雀儿落到他身上,却绝不会为雀儿身上的尘土所扰、所变。
毫无波澜、没有波动,像是缺少心一般的沉冷。
他这个样子,我早就习惯。
我羞涩笑起来,至少眼前的他,拥我入怀中呢,不是吗?
我将手绕在他的头后面,一如当年我刚刚穿越过来,在摘星殿拥住被算计的晏慎时的相同姿势。
我忍下一切澎湃与激昂,克制着欢欣,将红唇凑到他的脸边。
即将亲上时,我停顿下来,抿了抿唇,心中对于晏慎的尊重与崇敬让我一时半会依旧不敢下口。
但是看晏慎好像除了皱眉,没什么反应,我心一横,『啾』的又快又准的亲了他的脸颊。
「噗通,噗通。」
心跳,带来呼吸困难。
可只有我心跳如擂鼓。
晏慎的一如既往的平静,半分误差都没有。
不过,我本也没有期待他能这么快就改变,能够不拒绝我就是最大的进步了。
我手中出了一堆汗,羞涩地将头埋在他颈窝压惊。
看我结束了罪恶的行径,一直没有下一步动作了,晏慎平静地问:「好了吗?好了就起来。」
得了便宜的我不敢卖乖,听话的起身。
为了不丢脸,我直接运起灵力压下一切脸红心跳,装成正常人。
实际上神魂还在回味着刚刚的唇上触感,神游太虚。
晏慎修炼到这个程度,听我的心跳状态还是一听一个准的。
但他懒得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就跟没发生刚才那些事一样,一如既往的吩咐:「少做这些事,对身体不好。还有,到练剑的时间了。」
我不走心地敷衍回应:「啊。」
我晕晕乎乎的离开,到练剑场凝出灵剑,机械麻木的练了起来。
练够了一日份的量后,我才终于从那晕乎乎的状态走出来。
唔,晏慎的脸,真滑啊……
没想到,看起来冷刻古板的剑修,脸竟然这么滑嫩。
——不对啊,我都和晏慎谈恋爱了,我干嘛还跟偷来一个吻一样,还废物的只敢亲在脸颊上?
我捶胸顿足地懊恼,对自己的不争气感到不可思议。
并成功做心理建设:今天一定要尝到晏慎嘴唇是什么感觉!
我立时散掉手中灵剑,雀跃地跑回摘星殿。
等我闯到晏慎的寝殿时,他正在那里挑选铸剑的材料。
看到我冒冒失失的闯进来,神色不变地望过来:「怎么了。」
我光顾着激情而来,现在头脑冷静下来,就没胆儿了。
「我来……该与您一同就寝了。」
我死死的低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学生,用最飘忽怯懦的话,说出最大胆狂野的内心想法。
「……」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晏慎手中拿着一块万方石,半天没出声,半晌静默后忍无可忍地斥了句:「放肆!」
我抬眼,看他皱起长眉,这件事显然在他不可接受的范围内。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上前坚定地拉住他的胳膊:「师尊,你不是答应和我在一起的吗——道侣都是要睡在一起的。」
就像我父母那样。
晏慎不再作声,不用想我也知道他脸色有多冰寒,可我依旧欢喜,小声的说:「这是夫妻、道侣都会做的事。」
啊,夫妻、道侣,多么迷人的词汇,多么令人向往的身份。
我再次尝试着拉晏慎,居然真的拉动了他。
他将万方石放下,任由我带着他走向床榻。
我心中满是激动,晏慎若不愿意动,我是不可能撼动他分毫的。
这松动代表,我今日一定可以顺利一亲芳泽了!
不过晏慎脸色平静过头了,不像是要和我宿在一起,更像是要考核一下我的剑术。
也是,对他来说,这只是想起自己做下的承诺,在机械麻木地履行而已。
我首先坐在床边,笑吟吟地轻声问:「师尊,您要不要换睡衣?」
晏慎随手一挥,身上早就没了寒潭时被我弄脏痕迹的苍青深衣换成了素布寝衣。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我却激动地难以自抑,心又跳快了起来。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晏慎疑惑:「你身体暗伤寒潭没有清干净?」
我懵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他在说我的心跳,我紧紧地抿住唇,故作深沉:「是的。」
晏慎:「什么伤,严重吗?」
「严重的,是您给我的情伤。」
晏慎:「……」
我觉得晏慎可能要拔剑了,赶紧滚进床榻里面,乖巧地等待他。
所有在我身上的盛气凌人、跋扈难对付都消弭,只剩柔媚娇艳的秾艳春情。
我正色道:「或许,今夜您比寒潭对我有用……唔。」
——我又被晏慎下了禁言术。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便甜蜜微笑,眼神勾魂,恨不得把妖媚劲全激发出来。
而晏慎就跟看不见眼前我这么美的一个大美人一样,一板一眼地躺在床上:「闭目凝神,安静运灵。」
我眨眨眼睛,我眼睛都快放电放到抽筋了你就这样无视?
我手缠上他,窝进他的怀里,听着他胸膛里持续有力地跳动的心。
这颗心,何时能放我进去呢。
没一会,我就将一亲芳泽的雄心壮志忘记,趴在晏慎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昏昏欲睡。
可我总觉得差点什么,在拉着晏慎手回抱在我身上后,才彻底安心睡了过去。
到最后,我也没有真的知道,晏慎的嘴唇到底是什么感觉。
后来我也想清楚了,就把这留作一个期待。
期待某一天晏慎可以主动亲吻我,告诉我,他的唇是什么温度。
第一天谈恋爱的我和晏慎都适应『良好』。
经过一段时间的脱敏,我已不再是亲他的脸颊都战栗的没出息样,他也不会随时准备动手教训我。
我敢于让他手把手的教我练剑,在他扶着我的手走完一遍剑势准备收手时,猛然握住他将要离开的手。
晏慎的手,明明积蓄满毁天灭地的力量,却清瘦匀称,骨节分明,是一双极为漂亮的剑修的手。
摸起来像是在摸上等的绸缎。
我最爱的事,便是抓住他的手,暧昧的摩挲抚摸,然后无视他冷漠欲吃人的眼神,对他的脸上下其嘴。
后来他甚至麻木了,很严肃不解的问我:「你很饿吗?」
我当时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忍俊不禁的埋进他的胸膛,满是餍足的痴笑:「我不饿,但是师尊真是太香了。」
晏慎的身躯也很迷人。
他看起来不很魁梧,因常穿一身仙鹤素袍,像是如冰似雪、冰肌玉骨的神仙一样。
但实际上却是脊骨挺拔,峻瘦刚健,比我高大出很多。
我扑在他怀里时,时常觉得自己胳膊不够长,而无法游刃有余的拥抱住他。
倒是夜里很方便的挤进他怀中,可以更深刻的满足于他充满安全感的宽大怀抱。
我就像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把闪亮尊贵的宝石叼进巢穴的恶龙,用身躯将宝石死死盘住,吃饭喝水都要看着宝石才香。
可宝石却过于闪亮坚硬,冰凉锋利,哪怕恶龙皮糙肉厚,也还是会被割伤。
得到一些,难免想要更多。
晏慎的身躯已经被我纠缠占据了,他心上人的身份,更令我垂涎欲滴。
我做好准备,换上战衣一般的红纱衣,想要与他更进一步。
可是,哪怕我早就做好了他不会动容的准备,我依旧还是无法接受在我意动不已的时刻,他那么冷静漠然的看着我。
衬得我狼狈如发情的畜生一样。
那一刻我落荒而逃。
沉迷镜花水月的我,在这残忍的虚假中醒来。
我当然不会放弃,毕竟才得到梦寐以求的月亮,怎么可能如此小的挫折就放弃。
我只是羞耻。
身为剑修,我的行事虽然凶狠放纵,可是向来光明正大,自持身份,有着自己的尊严。
可如今我却如此下作行径。
我现在不仅是在践踏晏慎的品格,也是在践踏自己的品格。
可我却难以自拔,像是吸食毒品,饮鸩止渴却甘之如饴。
我在黑夜中闪掠出揽月峰,躲着灯火奔平澜峰而行。
脸上春色犹存,一身为晏慎而穿的露骨纱衣大胆妖艳。
晏慎没有追过来。
我在黑暗中安稳前行,却突然遇到了难以预料的人。
季酒突兀的出现,拦在了我的面前。
来者不善,我近乎在他的气息出现的一瞬便凝出灵剑严阵以待。
他一身魔尊制服,魔气嚣张,气势压得他青涩少年人的脸也有几分不可直视。
深林中没有灯火,只有月色倾泻下来。
黯淡朦胧中,轻薄赤裸的绯色纱衣无风而动,露出大片润泽腻白的肌肤。
此刻和衣着整齐严肃的季酒站在一起,我比他更不像个好人。
他也看见了我的衣服,脸色微变,语调怪异的开口:「金意浓,你躲在揽月峰这么久不出来,是在干嘛?」
我一脸不耐烦:「魔尊阁下不在坤乾殿与玫樱、妖王在一起卿卿我我,监视我的行踪堵我做什么?是求偶败给妖王,无事可做了吗。」
自从大比结束后,玫樱便被命令前去陪伴留在蓬莱仙门作客的魔尊、妖王。
晏慎明令禁止了玫樱带季酒、珩然上揽月峰的可能,她便只能留在坤乾殿。
玫樱为此哭的肝肠寸断,揽月峰几个小崽子心疼的不行,总是前去安慰玫樱。
可实际上谁不知道,在坤乾殿里,季酒、珩然像是对祖宗一样对玫樱好。
季酒好像是学聪明了,没有为我提及玫樱而暴跳如雷。
他继续顺着刚才的思维说:「你穿着这一身衣服从揽月峰出来,是要去见谁……」
「怎么,你想知道你爹是谁?」
我冷哼一声,一丁点也不想听季酒在这里说废话,索性也不再忍耐,架起了剑势。
季酒气的顿了一下,一出手直接便将我的灵剑打散。
魔气纠缠在我的手脚上吸干了我体内的灵力。
这是大乘期修为对小两个境界的化神绝对碾压。
不过我敢在实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依旧挑衅,就是盼着他动手。
在磨刀霍霍已经不太想忍的蓬莱仙门地盘意图杀害门派的中流砥柱,仙门护山大阵可不是吃素的。
若是小打小闹,没什么撕破脸的可能。可如果他敢动手,蓬莱仙门必然会有壮士断腕对妖魔宣战的决心。
若真能趁机将妖王魔尊擒住,到时爆发修真界战争,妖魔必然会处于劣势地位。
何况还有个可能左右局势实力强大的剑修,我的亲师尊晏慎。
一旦晏慎出手,妖魔被彻底杀干净的话,我倒好心无旁骛的攻略最后剩下的人了。
我被季酒掼在树上,他伸手直接卡住了我的喉咙,巨大的力量使我感觉到喉骨像是要碎裂。
季酒眯了一下眼睛,凑近过来仔细观赏着我濒死扑腾的样子,满含快意的说:「呵,你这疯女人,还以为我能像之前一样被你压制吗?!」
我无法做反应,索性就闭上眼睛,不再看他得意的样子。
他笑了,突然松了一下手劲。
新鲜的气息涌入我的身体,我不可抑制的睁眼猛烈呼吸与咳嗽。
刚刚缓过来,他便捏住我的脸,强迫我直视他,魔气四溢的眼睛满是恶意:「你还在等有人发现我位置不正常?我劝你还是死心吧,你不会以为你们设的那些低劣禁制真的能监视我这位伟大的魔界之主吧。」
我像是被什么脏东西触碰一样,满是嫌弃:「哦。」
他又恼恨起来,手下又是一阵用力,如此反复多次。
直到我脸上满是窒息充血带来的不正常酡红,彻底瘫软萎顿下来。
季酒边掐边微微挑眉,看着眼前女修像是开到荼蘼的花:「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哦对,你好像有东西可以保你一命,可你不会真以为……」
我皱眉的力气都没有,想要打断却只露出短促的半个音节「你……」
季酒这时微微松了劲,有点惊喜:「怎么?你怕了?」
我缓了一下,看着他,沙哑的说「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他到底要说多少废话?
我最厌恶这种人,逮到人不干脆杀掉,非要说这说那,东一句西一句的,好似谁愿意和他聊天一样。
季酒说话的嘴顿住,梨涡也一同彻底愣在脸上。
他想不通,为什么修真界会有这么不知好歹的女修。
不知好歹到令人咬牙切齿。
明明他现在碾死我也只是一抬手的事,可我却没有半丝恐惧,令他满肚怒火无处发泄。
就算是他,在那样真切连续的窒息混乱中也有过片刻心态崩溃的时刻。
而我,却顶着一套娇滴滴的精致皮囊干着臭石头的事。
他何尝不知道我为什么有恃无恐。
我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不敢真的动手。
季酒除了再掐我两把,也没什么好的手段报复我。
掐着掐着,他眼神变了,看着我因挣扎更加曲线毕露的身材和大片的肌肤,眼神晦暗难明,手下力气也卸了个干净:「金意浓,你……」
我刚得片刻喘息机会,却反应过来了他的意图。
我瞳孔皱缩,不敢想象竟然有如此无耻之人:「你要杀就杀,但是你要是敢再看一眼,我保证我会把你的眼珠子扣下来。」
季酒像是被什么东西燎了一下,眼睛一下抬起来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脸,眼神不再敢有一点漂移:「要不是你不知检点穿着破布到处晃,你当谁愿意看你的?!我看了还觉得对不起玫樱姐姐呢!」
「没想到你还知道为玫樱守男德。」
我讽刺一句,却没等来他的反击。
季酒突然消失了。
我身上的伤痕也全部褪去,就像刚才在这里从没出现过对峙一样。
远处映过来大片火光,奔着我而来。
不过转瞬,为首那人便出现在我身前。
温释缘在璀璨火光中更显温润贵气,他领着一位衣着脏污的凡间青年上前,眼神担忧,简洁扼要的说:「浓浓,你的凡间界本家……出事了。」
我根本来不及整理衣衫:「你说什么?!」
那位青年突然跪地痛哭:「金氏第十八代家主金雩粲,给金氏祖先,请安了!」
*
金家给我的印象一向是温暖舒适的,在金家,我可以为所欲为。
我父母在时我是最受宠的大小姐。
只因我喜爱金玉,父母便斥巨资为我建造「翠屋」用以居住。
以玉为砖,以金为木,便是院中花草都是玉石金丝雕刻而成,春夏秋冬皆湛然如光翠色满园。
我父母去世后,我成了最张狂的第十六代家主。
全族财富任我挥霍,家族力量如臂使指。
金家就是我,我便是金家。
可以说,我性情中所有的猖狂与无畏是金家用财富、力量与支持从小温养出来的。
但在我决定跟随晏慎入仙门时,我斩断了与金家的所有尘缘。
金家列祖列宗均会留存画像,而历任家主之像会在去世后悬挂于祠堂侧面,以供后人瞻仰。
我决定随晏慎离开后,连夜请人绘制画像,直接入祠,挂在了我父亲的旁边。
成为了十六幅离世家主画像中最崭新也是最年轻的一幅。
我选了旁支聪颖的少年继任,委托我父母为我培养的忠士继续发展辅佐他,便离开了。
那之后我再也没回过金家。
但金家依旧是我心中遥远温柔的旧乡。
所以金家被灭门的事,我不可能不管。
哪怕我违背当年斩断所有尘缘的承诺。
蓬莱仙门对于我要前往凡间界探查金家的行为不置可否,没有表态。
不过,没有表态就是一种表态。
我邀请晏慎和玫樱一同前去。
金家这个时候出事,我不信和妖王魔尊没关系,晏慎最好随身保护我,玫樱也得被看稳。
晏慎现在好说话的很,只要我撒娇卖痴地和他说「夫妻就是要怎么怎么样嘛」,他就会沉默认下,很少反驳。
更何况他也不是傻子,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我独自一人下蓬莱绝对不行。
否则他费了半天劲,出卖身体都想扳回来的徒弟直接小命呜呼,那才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晏慎同意随我一起前去后,不用我胁迫,只要我透露一点想带着朋友一起的风声,被晏慎赶出揽月峰许久,思念与害怕交织下早就心思浮乱的玫樱就上赶着前来了。
在晏慎的事上,妖王和魔尊是一丁点都劝不动玫樱的。
玫樱以曾经也是在凡间界生活多年,有些怀念希望一同前去为借口找上我。
她脸上满是纯然,夹着不知能否成功加入队伍与晏慎相伴的紧张,有些滑稽。
她到现在都是被保护的很好,对涌动的暗流一无所知。
一切争斗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无辜可怜的满心念的只有晏慎的纯白少女。
我头一次对识趣的玫樱和颜悦色,同意她加入。
不知道是不是我少见的正面态度,让玫樱联想到了我是在趾高气昂的炫耀与羞辱,她反而变了神色。
「谢谢大师姐。我亦有旧识在梁国,到时我一定恳求他帮金家的忙。」
她咬咬唇,低头难堪的说。
她岂是没看见我与晏慎不同以往的亲密,只是,她真的太过想念师尊了。
只要能够见到他、追随他,她就可以忍下一切欺压。
我懒得揣摩她的心思究竟是什么,挽住晏慎的手臂就想要上飞行法器。
晏慎紧皱眉毛,压低声音训斥:「金意浓,端正站姿!我怎么教你的,你是剑修,要顶天立地,不要总是垮塌歪缠。」
我有点害怕他生气,但是还是不想松手,梗着脖子小声反驳:「可是情侣就是要手挽手的啊!」
晏慎看着我,严肃的目光让我怕的汗水都要流下来,指尖微抖。
但是最终他还是没说什么,收回了视线。
我心底难过,却也没收回手。
晏慎始终这样,油盐不进也不是一两天了。
不过我相信,只要我够坚定,他就甩不开我的手。
温释缘和景云安静的带着金雩粲跟在后面,根本不敢发表意见。
玫樱只看着我与晏慎牵手的画面就已经心痛的眼眶微红了,再加上晏慎因为我不讲理有些生气不太爱搭理人,导致她的鞍前马后全被无视,马上就快哭了。
景云不敢出声,妖王魔尊因为三界和平大会收尾工作没出现,便也就没人哄她。
其实三界和平大会早就已经没什么可谈的了。
妖魔二族实力衰微,魔尊才刚现世没千年,妖族内乱刚刚平息,他们现在根本不是修真界的对手。
当玫樱被送到坤乾殿后,季酒、珩然便直接把召集来的妖魔二族上层全部遣送回去。
三界和平协议已经再次签订,就剩最后的规则细化。
不知道季酒、珩然依旧不出现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头。
不过没关系。
如果金家的事真的与季酒珩然他们有干系,到最后他们一定会出现。
飞行法器很快便到了下凡间界的无量门。
修真界的修士、妖魔任何一者对于凡间界是毁灭性的威胁,所以自开天辟地时凡间界便与修真界完全分隔。
无量门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门,只是一个代称。
无量门庞大且虚幻,像是一层水膜,隔开修真界与凡间界。
门内外景色并无不同,但是灵力流动不同,修士、妖魔一入凡间界便会因凡间灵力虚少而受到一定压制。
若想正当进凡间界,必须过无量门。
而通过无量门的修真界人士在凡间界产生的恶劣影响也都会被天地规则清算。
很多杀人越货的妖魔邪修都喜欢避开无量门钻空子。
不过凡间界灵力过于稀薄,根本没什么人愿意去那里,出事的到底还是少数。
我们过无量门进入了凡间界,很快便到了金家所在的永城。
金家富丽堂皇的宅府已经成了断壁残垣,翠屋早被城中之人搜刮干净。
萧瑟的一片空地,寸草不生,寸玉不见。
祠堂也全部被毁,只剩金雩粲抢救的一些牌位和画像都暂存在了镖局。
一夜之间,金氏除了金雩粲的一百六十五口,包括妇幼,全部惨死于府内,无人知晓原因。
我强忍暴怒,借用从蓬莱仙门处拿来的探测法器探测,确认灭门势力究竟是妖还是魔。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杀人的,既不是妖也不是魔。
杀人的是人。
是一群体术高强,修为并不高深的蒙面人。
杀人手法残忍利落,受过专业训练的凡间界本土人士。
既然是凡间界本土人士,必然会对金家人口了如指掌,他们怎么会单单落下金雩粲不杀?
我抓过金雩粲,阴鸷的问:「你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青年悲痛欲绝,解释道:灭门当晚是金氏族宴,所有金家人都在家中,包括金雩粲。
只不过族宴之后,金雩粲酒量不好,喝多了后便走到了藏宝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