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天晚上睡前,我都会点开手机里一个叫“超能力”的APP。
首页是很简陋的画面。
就一个表格,一栏是超能力者总人数,一栏是超能力者现存人数,还有一栏是超能力者死亡人数。
超能力的总人数是666人。
而最后那一栏的数字,每天都在激增。
看得我是心惊胆战,瑟瑟发抖,生怕哪一天,我也作为一个1,加在了这个数字上了。
毕竟我也是一个超能力者。
但是说来惭愧,我的超能力真一点屁用没有,又菜又多余。
是有了,但又没有完全有,还不如没有的那种多余。
2
嗯,是的。
我的超能力就是“不让别人知道我有超能力”。
就是说我可以运用我的超能力不让别人知道我有“不让别人知道我有超能力”这么个煞笔超能力。
而且在我使用这个超能力时,我同样也无法知道别人是不是超能力者。
其实本来我也无所谓,反正我的运气从小就不怎么样。
我原本看规则上说了,被击败了,超能力就会被对方收走。
这我可一点不在意,拿走就拿走,谁要是想要,都不用抢,我双手奉上。
但几天后,我发现事情好像没我想得那么简单。
明明是击败就可以了,却不断有人死亡。
每个人的超能力都是保密的。
但被夺取了的超能力,就都会被公示在APP里。
我数过那些被公示的超能力的个数,几乎完全跟死亡人数等同。
简直丧心病狂。
而且那些被公示出来的超能力,也都好血腥,好暴力哦。
像什么“蚀骨”,“血刃”,“焚身”……看着就让我头皮发麻。
终于有一天,我看到超能力者死亡人数那一栏下,显示着——664。
这下,只剩下我和那个集齐了664个超能力的杀人狂魔了。
3
我本来以为我很快就会死的。
但一晃两年过去了,一直无事发生。
我都快忘了这事了。
直到在订婚礼上,我相爱多年的未婚夫,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他叫我千万要相信他,不要把他当神经病了。
他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
我屏气凝神地洗耳恭听。
只听,我的未婚夫,用他那在我耳边诉说过无数缠绵情话的嗓音说:
“我有超能力。”
我愣了一秒,随即嫣然一笑,非常做作地捂嘴道:“你又哄我,这么幼稚的玩笑,谁信啊!”
笑死,我脸上笑嘻嘻,但裙摆下的腿就没停止颤抖过。
但这个男人果然是爱我的,立马关切地问我,“你怎么了,怎么在抖,不舒服吗?”
“哈哈……哈,我冷。”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我额头的汗,心疼地直皱眉,“看来是真的病了。”
4
大家好,我还没死,此时正在医院打点滴。
倒是真的发烧了,三十八度五。
陆景,啊就是我的未婚夫,就坐在我旁边。
以往生病时,我都要往他身上靠的,这次却是不敢了。
我又不想让他察觉出异样,就闭着眼睛装睡,身子板正地靠着椅子的靠背。
但一只手轻轻地拨了我一下,不用睁眼我也知道那是陆景的手,因为他俯过了身来,柔顺的头发就蹭着我的鼻尖。
好香。
他又轻又慢地拨我,我只好顺势靠在他的肩上,他用肩膀稳稳地托着我,缓缓地落回座椅。
于是,我又像往常一样,靠着他了。
不得不说,这个姿势确实舒服多了。
可是我不明白,我的陆景,这么一贯温柔的人,怎么会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狂魔呢?
5
打完点滴回家后,我烧就退了。
陆景盛了碗大骨粥,放在一边凉,就坐到我身边,又说起超能力的事。
好嘛,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小暖,你是不是不信我?”陆景微笑着问我。
还不等我说话,他便注视着我眼睛,很温柔地说:
“是真的,小暖,我证明给你看。”
他举起他的右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我眼前轻轻一晃,再平摊在我眼前时,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玉兰。
陆景含着笑,眼睛里有光,“送给你。”
他该是以为我会喜欢的,那双眼眸显然是在我脸上寻找着笑意。
哪想我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我知道这个超能力,“隔空取物”,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杀伤力。
但它的原主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6
在APP里,除了首页显示的那个表格,还有一个功能。
那就是论坛。
在论坛里,大家都是化名的,大部分人都是很低调的,但也有不少高调的人。
其中风头最盛的,便是一个叫“白骨爪”的人。
他的残忍和血腥,论坛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每次他发帖,都必然久久挂在热榜,居高不下。
我也点进去过,却是从不敢看图片的。
只那文字,就叫我的胃翻江倒海——“今天不想拿心脏了,拿了那超能力者的两颗肾;-)”
因为白骨爪的手段太过残忍,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论坛里还有一个类型的热帖。
那就是对白骨爪的声讨和对他超能力的猜测。
很多人都猜他是有鹰爪之类的异能,或是类似武侠小说里的神功。
但这些猜测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一个能够使皮肤变得坚不可摧的超能力者,死在了他的手上。
他取出了那人的肠子。
从此,白骨爪就像一朵散不去的乌云,笼罩在众人头上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天,白骨爪这个ID连着他的超能力名称一同出现在被掠夺超能力展示页里。
7
即使已经过去好几年,我依旧清晰地记得当时看见“隔空取物”那四个字时的恶寒。
这是经常出现在电影和小说里的异能,我却是没想到,竟然还可以这样用。
手轻轻一扬,便可取人性命于千里之外。
这样可怕的超能力,却突然殒命。
杀死他的那个人,又是有怎样的能力。
而现在,那人却在我面前。
陆景看我迟迟没有接过那朵白玉兰,脸色也很不好,眼神黯淡下去,有些失落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吓到你了?”
他都这么贴心地给我找了借口,我当然连忙点头,“吓到了,吓到了……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超能力啊!”
我装作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勉强笑笑,尽量自然问他:“什么时候有的啊?”
他说挺久之前的事了。
我没问之前为什么从没跟我说,我只问他,“为什么突然想告诉我了?”
陆景对我笑了笑,说:“因为我不想再在你面前装病了,我的病都好了,身体也不像以前那样虚弱了。”
“这也是超能力?”
陆景点点头。
我咬了咬嘴唇,开口时却努力扬起微笑,“这真有趣,你还不止有一个超能力啊!你还有别的超能力吗?有多少个?”
陆景的眼神躲闪,微微低了一下头,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就,就这两个。”他说。
陆景对我说谎了。
我看着他,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8
事情变得越发扑朔迷离了,宝子们。
本来陆景跟我讲他有超能力,我打了几个哈哈应付过去后。
日子又像往常一样平淡了起来。
唯一有点变化的,是陆景现在没事就会想向我秀一下他的强健体魄。
比如脑子有坑地不坐电梯,非要扛着我,连爬23层楼,到家门口。
除此之外,他再没提起超能力。
好像他会突然跟我说起他的超能力,真的就是因为他说的不想再在我面前装病了。
人是很容易就会陷入安逸的生物。
在完全感觉不到威胁的日常生活中,我渐渐觉得,可能陆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又或者只是误打误撞。
总之我又觉得,我可以跟他一辈子这样过下去了。
但是没过多久,我一个人走在街上时,一个老人微笑着,拦住了我。
他头发花白,面目慈祥。
也许是天下老人都长得差不多,我总觉得他身上有我已经过世的外公的影子,所以倍感亲切。
我笑起来,刚想问他有什么事。
他却先开口叫出了我的名字,“季暖。”
然后在我诧异之余,又不急不缓地说了句让我惊掉下巴的话。
他说:“小心你的枕边之人,他正在挣扎着,要不要杀了你。”
9
实话实说。
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相信,陆景有天会杀了我。
因为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即使他从小就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但是眼前的老人却是言之凿凿,不容置喙的姿态。
我要他说出原因。
他却是反问我,“你相信这世上有读心术吗?”
我没说话,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我知道你是相信的,因为你这几年已经见过更超乎寻常的事情了,比如说,超能力,而你的超能力,在一秒前,除了你还没有一个人知道是什么,但现在有一个了。”
老人抬头望向我,语气依旧平缓得没有一丝波动,“你的超能力是不让别人知道你有超能力。”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然后他微微笑道:“还需要我继续证明吗?关于我有读心术这件事。”
我摇了摇头。
他却也摇摇头,道:“当然还需要继续证明,我还要告诉你,我知道你刚才在想,如果我会读心术,可不可以让我去帮你看看陆景究竟在想什么?”
“除了这条主流的思绪,你刚才还有一个一闪而过的,非常细的思绪,你在想我是不是你的外公,对吗?”
如果说之前我只信了一半,这下却是彻底信了。
眼前的老人几乎与此同时露出了会心一笑,“你终于相信我了。”
10
老人告诉我他姓翁,我可以叫他翁先生。
然后他说他不是我的外公,但却是有一个像我这么大的孙女的。
我们又谈到陆景。
我忍不住向翁先生细数陆景过往的好,告诉他陆景是一个多么善良,多么爱我的人。
翁先生从头到尾都没有打断我,一直微微眯着眼,用一种很柔和慈祥的目光看着我,耐心地听我说完。
最后才对我语重心长道:“孩子,人是会变的。”
“可是,为什么?”
翁先生无奈地苦笑,“这个答案你是知道的,我知道你看过那个论坛,看过他们的讨论,关于集齐666个超能力,能成为什么。”
我知道的,这也是论坛里居高不下的帖子。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
“我不觉得陆景想成为神。”
翁先生摇了摇头,“谁会不想成为神,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者,凌驾于一切规则定律之上呢?”
“我就没想过。”我小声反驳他。
翁先生却是一点都不恼,还是微笑着,“那是你没尝过那力量的滋味,你若尝了一点,就会知道那是忘不了的。”
我不置可否,心情奇差无比,完全不再想去讨论神的滋味到底好不好的问题。
我现在只想知道,如果陆景真的想杀我,那我此刻该躲去哪里。
“不能躲,躲只会死得更快,你现在该回家去了。”
这是老人离开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11
我在街上一直徘徊到天黑,都没勇气往家里走。
期间陆景不停给我打来电话,我也一个没接。
但最后我还是走到了家门前。
对于这个我住了好多年的房子,我第一次感觉到无比陌生。
我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面部僵硬了的肌肉。
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入眼的便是,陆景坐在沙发上,一脸焦急地拨打着电话。
听见声响,他抬头看来,见是我,脸上露出了欣喜,又有些埋怨。
“你怎么都不接我电话啊?”
我装作惊讶地打开手机,然后略带歉意地冲他笑,“抱歉抱歉,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音了。”
他摇摇头,说没事就好,快来吃饭吧。
今天是周末,陆景做了很多菜。
餐厅的灯,投下暖黄色的光,桌上的菜虽然冷了,却依旧色泽诱人。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温馨。
好似我在外面经历完一场狂风骤雨,如今终于回到了温暖的港湾。
我感到无比的分裂。
因为我的身体在这样的温暖中逐渐放松下来。
而我理智又告诉我,我现在所经历的所有风和雨,都源于我眼前这个,正微笑看着我的男人。
他的眼眸里倒映着我的身影。
我却不敢再确信,他像以往一样爱着我。
因为我看到有一把刀,摆在茶几上,那是一把我从未见过的尖刀。
12
陆景做了我最喜欢吃的糖醋鱼。
以往饭桌上遇到这个菜,我都要大干三碗饭,但今天却食之无味。
也许是一朝同为案上鱼肉,我竟对这条被煎炸炒焖的鱼产生了一丝同情。
觉得它实在死得可怜。
我一边慢吞吞地扒饭,余光一直离不开茶几上的那把尖刀。
陆景察觉到后,顺着我的视线看了那边一眼。
他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很自然地给我夹菜。
我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然后他似乎是很不经意地提起,他最近在打一个游戏,很喜欢,最近官方出周边了,他忍不住就买了一个。
“喏,就是茶几上那个。”
陆景抬了抬下巴,指给我看。
我没去看那把刀,而是怔怔看着陆景,几乎脱口就要质问他,打的是哪款游戏。
但我及时刹住了,微笑着,故作嗔怒地说他:“你看你,又乱花钱,房贷还没还完呢。”
陆景也笑,“以后不会了。”
吃完饭后,我主动把碗筷收拾了。
洗碗时,我看到陆景拿着那把刀往卧室走去。
我跟上去,站在门口。
没有开灯。
黑暗中,我看到我的爱人,把闪着寒光的尖刀,放在了枕头下。
13
虽然我知道,陆景要是现在想杀我,根本都不需要用到这把刀。
但今天晚上,说什么我也不敢跟他睡在一张床上了。
所以我睡在了客房。
理由是我觉得我可能感冒了,不想传染给他。
因为这个原因,我被追着喝了一大碗冲剂,才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个独处的空间。
我一个人坐在干净整洁,却是没有生活气息的客房里时。
只觉得喉口间残留的苦涩倒是挺应景的。
熄灯后,我并没有闭眼睡觉,而是点开了那个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碰过的APP。
安逸的生活过得太久,之前两年里,我甚至一度觉得,我会这样躲藏着过完一生。
所以很多与超能力相关的东西,早忘得差不多了。
虽然作为一只咸鱼,我也从没认真去了解过。
但是我现在需要更多的信息,来梳理我当前所面临的情况。
14
每次登录APP,缓冲期间,都会重复播放那四条基本规则——
1.你们一定会遇见对方。
2.超能力者能认出超能力者。
3.击败对方可以得到对方的超能力。
4.我们会帮你们处理一些打斗现场,但请暂时不要引起太大的骚动。
而我的超能力,正是对应了第二条规则,一个超能力者要认出另一个超能力者,就像人能认出人,并不需要理由。
但只要我一直使用着我超能力,其他超能力见到我时,是不能发现我是超能力者。
当然,这个超能力也有它的天敌,就是读心术。
我可以隐藏住自身,却是藏不住内心细小纷乱的思绪的。
进入APP,首页依旧是那个表格。
我瞟了一眼,跟两年前并无二致,死亡人数下面的数字,依旧是664。
这没什么好看的,我直奔论坛。
论坛里有近万条帖子,我按热度排序,一条一条读过去。
第一条就是白骨爪的帖子。
我心思一动,点进了他的头像,就看见这样一条动态——
“快积累四百个超能力了,挺无聊的,今天来S市了,希望能遇见点有趣的:-)”
这是他最后一条动态。
而被他提到的S市,正是我两年前,和陆景一起待过的那个城市。
我们本来说好定居在那,但有一天陆景却匆匆忙忙带我离开了那里。
我对那天的印象非常深刻。
因为我从未见过那么慌张脆弱的陆景。
那天他一见到我,就紧紧抱着我,头埋在我的脖子里,全身都在颤抖。
我赶忙安慰他,低头亲吻他的耳朵,脸扫过他柔顺的发丝。
我的嗅觉很敏感。
所以我现在还记得,那上面的薰衣草味,那是他一贯喜欢的洗发露的味道。
我同样还记得,香味之下,那一丝掩盖不去的,血的腥味。
15
我当然问了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陆景颇为痛苦地看着我,只含糊地告诉我,他遇见了他的父亲。
他一提他的父亲,我便不再问下去。
我知道陆景有一个很混蛋的父亲,那是他一直在不停逃离的人。
陆景看我不说话,凑上来接着说,他头还被打破了,流了血,特别痛。
我一贯无条件信任他,立马放下心来,不再纠结那血腥味。
但其实现在想来,那句话说得颇为刻意,因为陆景从来不是一个怕痛的人。
而且他和父亲早就断了联系,遇见的几率微乎其微。
我心里有了一个猜想,并且觉得十分合理。
我想,陆景那天遇见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白骨爪。
白骨爪要杀陆景,却被陆景反杀。
那是陆景第一次杀人,所以他才会那么的无助和害怕。
也是那一次,陆景一下获得了近四百个超能力!
想到这,我耳边幽幽响起了老人的声音——
“……你若是尝了一点,就会知道,那味道,是忘不掉的。”
16
APP里,并没有哪条规则或通知说过,集齐666个超能力能成为神。
这些都是论坛里的猜测,却并不是空穴来风。
很多一开始不相信的人,在获得了别人的超能力后,都变成了这个猜测的拥护者。
据他们所说,每次从别人那夺取来一个超能力,获得的不止是超能力。
他们自身的感官也明显增强,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像是有人擦干净了灰蒙蒙的玻璃,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晰透亮。
所以他们相信,同时拥有666个超能力的人,真的能变成神一般的存在。
这些我先前是看过的,却是没能在最开始想起来。
现在忽然回忆起来,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17
我和陆景同龄,五岁就认识了。
第一次见到陆景时,他浑身都脏兮兮的,只有一双眼睛是干净的,因为盈着泪,所以亮晶晶的。
但他并不是在哭。
因为他的脸是木讷,没有表情的。
陆景妈妈告诉我妈妈,陆景身体不好,神经也有问题,哭和笑都需要后天去学习。
我妈妈又告诉了我。
她还跟我说,陆景妈妈是一个苦命的女人,老公又赌博又家暴,幸好总算是离婚了。
但我那时倒是不太懂这些事,只是觉得好玩,一个不会哭不会笑的人,可太有意思了。
我存心想逗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会笑。
不过他不跟我们玩。
但又不是完全不跟我们玩。
准确来说,他是想的,但要他和我们走一起时,会变得很紧绷。
然后走着走着,没多久,他就又会不近不远地跟在我们一群小朋友身后了。
像一条孤零零的小尾巴。
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作为那时小区低龄儿童群体的孩子王,决定照顾一下这条小尾巴。
我让陆景当了老二。
在他又一次偷偷往后掉的时候,拉着了他,告诉他,“你就站这,老二就是要和老大站一起的。”
陆景抬着头看我,他确实不会笑,只会瞪眼。
他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18
后来陆景一直践行着这句话,即使我们渐渐长大不再是小孩了。
我当然也早不再是孩子王。
曾经一起玩的小朋友渐渐走散,但陆景却一直待在我身边。
和我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初中时,陆景就因为成绩好,进了重点班。
我作为普通班的学生,每天晚自习下课要比他早半个小时。
于是我就先回家了。
结果陆景第二天就翘晚自习了,我问他干嘛就非要一起回家。
他回答特理直气壮,“老二就是要和老大站一起啊。”
他总爱说这句话。
而我最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在高中。
那时的陆景已经变成了一个身上有光的少年,备受瞩目。
而我却在那时遇到了一个女孩最害怕的事。
我破相了,一夜之间生了满脸的青春痘。
19
那天是陆景生日,刚好碰上学校放月假,下午就放学了。
我在教学楼门口等陆景,却一直没等到他。
去了他的班上,才看到他班上一群人在给他庆生。
有很多女生围在他身边。
其中当然不乏高挑漂亮的女孩。
我站在门口看陆景。
陆景被围在中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向来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摆手推脱了几次,都没成功。
直到他抬眼看到了我,才终于拨开人群,向我走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笑,说久等了。
我心口很闷,迁怒了,没理他,就一个人向楼下走去。
陆景跟上来,没有说话,就默默跟在我身边。
我有点想掉眼泪,又觉得丢人。
一句话在嘴里徘徊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怎么不跟你们班的人去玩?”
陆景用胳膊轻轻撞了我一下,眼眸里有夕阳余晖的温柔,“你在说什么,老二当然要跟老大站在一起。”
他显然懂得了我在想什么,可是他没有选择站在高处来安慰我。
而是这样轻轻巧巧就把我托住。
用一种轻柔的姿态,妥帖地包裹住了,我自卑的少女时期里,所有的敏感和脆弱。
这些无比温柔的回忆,曾给过我无穷的力量,支撑着我走过人生中,一个又一个的难关。
可是现在再去想,却不失为一种残忍。
因为它提醒着我,陆景真的很聪明很敏锐,他要想懂得我,实在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更枉论他还有几百个超能力的加成。
即使他不知道我的超能力是什么,也应早就猜出我是超能力者了。
可是他却瞒了我这么多年,直到现在也没有与我坦诚相待。
20
刷手机到半夜,我已经翻了几千条帖子。
里面有很多琐碎的信息,有用的,没有用的,交杂在一起。
期间我还发现,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超能力公示页打不开了。
我点了几次,都显示我没有权限查看。
我开灯,拿着手机从床上起身,打算上个厕所就收手睡觉。
刚走到门口,手还没碰到门把手。
那流淌着灯光的门把手便自己转动了起来。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从那道被缓缓打开的缝中,我看到了陆景的眼睛。
他半边脸隐在黑暗中,冲着我笑。
我吓得手机直接摔在地上。
啪嗒一声,好响。
陆景打开门,走了进来,替我捡起手机,没有递给我。
他还在笑,问我:“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其实这时候我只要说我起夜去上厕所就好了,可我真的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
竟然像一个半夜不睡觉被家长抓包的小孩一样,转身就爬上了床。
“睡的,睡的,马上就睡。”
但陆景对于我反常的表现,视若无睹,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便往外走。
“晚安。”
陆景在卧室门外,轻轻对我说,然后替我关上了灯。
黑暗中,我的手机屏幕幽幽地散发着深蓝色的光。
那是APP论坛背景的颜色。
21
我是不信陆景什么都没看到的。
但陆景似乎真就想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第二天早餐,他完全没有提起晚上的事,只是叫我起床吃早餐。
还问我怎么气色这么不好,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
他明明知道我已经该是知道他知道我有超能力了。
可他还是执着地在我面前装作他不知道我有超能力。
我想不清其中缘由,只能静观其变。
吃完早餐后,陆景突然问我想不想去游乐场玩,好久没去了。
我说游乐场要提前买票吧。
他给我看他的手机,笑着说,他昨天晚上买好了。
在以往,我一直觉得,陆景笑起来,是非常好看的。
可现在却觉得无比陌生。
很多事我们都早已心知肚明,但他却依旧轻描淡写地笑着。
将所有暗涌,都粉饰在太平之下。
22
天气很好,天空蔚蓝一片,万里无云,阳光把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明媚动人起来。
游乐场里人头攒动,大家看起来都很高兴。
只有我的心,拔凉拔凉的。
我一直兴致缺缺,但陆景似乎毫不在意。
只公事公办似地微笑着,履行一个男朋友的职责。
叫我实在是毛骨悚然。
我有几次都想,要不就直接跟他敞开来说说吧,可每次刚想开口,就会被他及时打断。
陆景帮我排队去买甜筒时,我才得以蹲下来,大口喘气,来平复心情。
一双有些老旧的皮鞋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抬头去看,是翁先生。
他低头看着我,笑容还是那么慈祥,依旧让我想到已经过世的外公。
看到他,我莫名觉得堵在心里的恐慌和压力,消失了不少。
我站起来,左右看了看,“翁先生,你快走,陆景随时都可能回来。”
“不会的。”翁先生摇了摇头。
接着道:“他要过好一会才会回来,因为他现在正在布置一个完美的巧合,夺取你的性命。”
23
其实我知道,我该怀疑翁先生的身份。
他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又为什么会有读心术?
可是我的身体似乎本能地,就很抵触去思考这些问题,不愿意去怀疑翁先生。
我觉得奇怪过,最后把原因归结于,翁先生太像我的外公了。
但是他现在说陆景正在谋划着杀死我,又让我不得不去思考他的身份和立场。
我几乎从来没有停止使用我的超能力,但现在我暂停了我的超能力。
于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了,那条“你们一定能认出对方”的原则是什么体验。
我翁先生站在我面前。
我看着他,不需要理由,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也是一个超能力者。
24
我还没开口,翁先生就率先说话了。
“你现在很困惑,明明只有666个超能力者,死了664个,怎么还会有一个我?”
他又轻易说出了我心中的想法。
我看着他,以为他会马上给我答案,但他却笑笑,说:“倒不如你先说说你的猜想。”
我皱着眉想了一会,迟疑道:“难道其实有667个超能力者?”
翁先生看着我笑,很温柔地说:“小暖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这句话让我一瞬间有些恍惚。
这是我外公还在世的时候,常常对我说的话。
我问翁先生,“这件事陆景知道吗?”
翁先生说他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
我又问,“那是不是即使陆景得到了我的超能力,他也不能变成神?”
我有些期待,因为如果我的超能力不是让陆景最后成神的关键,也许我就可以在他杀我之前,主动向他认输,保住自己一条命。
但翁先生摇了摇头,说:“一旦陆景得到你的超能力,他便可以马上成为神了。”
翁先生很严肃地看向我,“我知道这很难,但如果可以,还是请你务必坚守着自己的超能力到最后一刻,你爱的那个陆景已经变了,他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他不会是一个仁慈的神。”
25
其实即使翁先生不说,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主动把超能力给陆景了。
倒不是我有多勇敢,多视死如归,而是因为我是一个非常懦弱的人。
如果陆景真的是一个恶魔,而我又主动把超能力给了他。
那我无疑就成了帮凶。
我背负不了任何一条人命,那比让我自己死了还难受。
我问翁先生,我今天是不是一定要死了?
翁先生摇摇头,说不会。
我很震惊,翁先生向我解释说:“因为他还爱你。”
翁先生跟我说,一个再恶毒的人,他的心里也总有一块柔软的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陆景轻而易举就能杀了我,却要大费周章地布置一个巧合。
因为他想要他的爱人是死于意外,这样他就可以在记忆中缅怀,永远地守着那块柔软的地方。
我认真地听完,最后总结道:“就是他想要自我欺骗?”
翁先生说:“这么理解也可以。”
然后他接着说:“虽然他已经布下杀局,但我看到,在他心中,留下你的心流暂时还占据着微弱的上风,所以他今天很可能会临时反悔。”
我听出了意思,“所以我只是可能不会死,对吗?”
翁先生只笑而不语。
26
翁先生刚走,陆景就回来了。
但他两手空空,并没有买回来甜筒。
我的心沉了下去。
陆景向我解释说,甜筒卖完了,等出了游乐场,再去外面给我买。
叫我不要不开心了。
我看着他,此时此刻反而心生了一种坦然,竟对他笑了一下。
摇摇头说没事,甜筒吃不吃都没关系的。
我还拿出纸巾,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说:“辛苦你啦。”
陆景愣了一秒,随即才笑道:“不辛苦。”
然后他说他刚刚看到一个挺好玩的项目,问我想不想去玩。
我点了点头。
我本以为会是什么惊险项目,像过山车海盗船什么的。
这些都是容易出意外的项目。
但我没想到是旋转木马。
陆景扶着我坐上一匹马的马背,自己也坐了一匹马,就在我的身边。
木马随着舒缓的音乐开始慢慢旋转起来。
我渐渐放松下来,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听见一声呼啸,和一众惊呼。
等我往那呼啸声方向看去时,一支长矛似的彩色道具,已经从斜上方,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飞到我面前。
我想不出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死。
27
我没死。
有人突然挡在了我的面前,蓝粉相间的尖头洞穿了他的胸膛。
有温热的液体洒到我脸上。
陆景在我眼前,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嘴角挂着血,冲我笑了一下。
笑容里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
下一秒,他便活生生在我眼前消失不见了。
不知道是因为陆景的超能力,还是APP里承诺的,会替我们清理现场。
总之四周的人,都像无事发生一样。
我到处找不到陆景,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
我先是在游乐场里转,而后又出了游乐场,在街上转。
不像陆景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冷静,伺机而动,我一慌张就容易这样六神无主。
像只无头苍蝇,没有任何方向地走了好多路后,我才后知后觉想到,我该回家看看的。
走进小区,刚走到我住的那栋楼下,我又看见了翁先生。
他像是早已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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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翁先生,一时无言。
他先开了口,“你还活着,陆景果然还是没能对你下手。”
他的话让我回想起前不久的场景,一下子干呕起来。
我问翁先生,陆景怎么样了,会不会死了?
翁先生笑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我:“你是希望他死了还是没死呢?”
我怎么可能会希望陆景死了,我甚至无法想象陆景哪天突然离我而去。
“可是你不想他死,他却想你死,这次他临时反悔,下次可就不会这么好运了。”
翁先生一边说,一边递给我一个黑色的布包。
我问他这是什么。
他只冲我眨了眨眼,告诉我,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又问他:“陆景现在在哪?”
翁先生笑着抬头,向楼上望去。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陆景,他站在二十三楼的阳台上。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陆景在我眼里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但我知道他正盯着我看。
目不转睛,一瞬不瞬,叫我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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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翁先生给的包装进了我的挎包里。
走进家门时,我胆战心惊,以为陆景会问我楼下在和谁说话。
但他什么都没问。
他换了身衣服,头发滴着水,应是刚洗了个澡。
我问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陆景说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音了,这是我曾用过的借口。
翁先生给的包里装的,是两瓶市面上很常见的饮料,一瓶雪碧,一瓶可乐。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我感到奇怪,但还是把它们放进了冰箱。
晚上睡觉前,我在超能力APP上,收到了一条匿名私信。
“雪碧有毒,可乐无毒。”
不用猜也知道是翁先生发的。
我刚暗灭手机,躺到床上,就听见陆景冷不丁地说:“你都没有关心一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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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意识到从进门到现在,我都没有多问一句他是如何就这样死里逃生,活下来了。
其实如果不是在楼下遇见了翁先生,不是看到陆景在楼上那样盯着我看。
在一进门看到完好无损的陆景,我该是会热泪盈眶地拥抱住他。
可是我现在,比起心疼他,更多的是害怕他。
我的手不自觉紧张地握成了拳,“我之前打不通你电话,都以为你要死了,吓坏了,现在还是懵的,你现在没事了吧?”
陆景点点头,跟我说,“现在没事了,我不会死的,因为我有个超能力是复活。”
我看着他,说:“你原来告诉我,你只有两个超能力的。”
陆景愣了一下,倒是坦荡地说:“我骗了你,其实我有几百个超能力。”
陆景离我近了点,接着道:“但是其他几百个超能力不重要,我这次还能完好无损站在你面前,主要是靠两个超能力。”
“一个是复活,一个是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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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告诉我,复活这个超能力是他从别人那获取的第一个超能力。
这个超能力的原主,是个抑郁症患者,在跳楼的时候获得了超能力。
没死成,也活不了。
陆景看到他时,他整个身子都是七零八落的,堪堪连在一起。
复活这个超能力并不能取消不用,吊着他的命,却又不能修复他的身体。
直到他遇见陆景,才求着陆景击败他,让他得以解脱。
而治愈这个超能力,则是陆景自己的,是超能力APP上,和我的一样,都还未公布出来。
陆景让我摸摸他的胸膛。
那个今天在我眼前被洞穿的地方,已经完好如初。
陆景还告诉我,他的超能力是有弱点的,治愈有速度限制,若是伤害速度太快,就很难恢复。
陆景按住我覆在他胸膛上的手,像是捉住了我。
我差点吓得要惊呼出声。
他紧紧盯着我,嘴角挂着我从未见过的笑,“我把弱点告诉了你,你会想杀我吗?”
我呼吸一窒,牙关不可自抑地打起颤。
但他并没有等我回答,便熄灯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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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半夜终于还是忍不住偷偷爬起来,把冰箱里的两瓶饮料拿了出来。
整个过程我都蹑手蹑脚,心惊胆战,生怕陆景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我把饮料藏在了客房的床底下,又悄悄地回了房间。
这才渐渐睡着。
第二天没人叫我起床,我一觉就睡到了十一点。
醒来后,陆景已经不在了。
我走到餐厅,看见餐桌上有他留下的早餐。
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默契。
陆景要上早班,而我是自由职业,所以工作日间,他都会给我留一份早餐。
我看着桌上的白粥和咸菜,有种生活又回到先前平静时候的错觉,一时竟有些恍惚。
坐在餐桌上,吃了一口还有些余温的粥,心莫名有些安定下来,脑子也似乎清明了许多。
我突然觉得翁先生的话并不那么可信。
包括他的身份,那所谓第667个超能力者,也不过是我随口猜的,他并没有直接承认。
而且时至今日,即使疑点重重,但我并没有陆景真要杀我的证据。
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站起身,就去把床底下的饮料拿了出来。
盯着那瓶雪碧看了许久,最后决定把它倒了。
但我刚走进洗漱间,就看见镜子里的我,脖子中间有一道伤口。
这是昨晚睡觉前还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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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那道伤口,发愣了许久。
它很浅,只结了一层薄薄的痂,也不痛。
若是在别的位置,是完全可以忽略的,可是它在脖间,在气管之上。
便是这浅浅的一道伤口,将我先前对陆景的偏向,全都变成了讽刺。
我不久前还想着没有他真会杀我的证据。
结果现在就有了。
我翻开他的枕头,看到了那把尖刀,它的刀背反着光,刀刃上,有一层浅浅的血迹。
我想象着,陆景在昨天夜里,趁我熟睡时,将这样一把锋利的刀,置于我喉间的模样。
觉得实在难以呼吸。
陆景真的要杀我。
我的脑海又响起翁先生的话,一句又一句,充斥着我的大脑,乱糟糟的。
“你要小心你的枕边人……”“他还在挣扎……”“但你的时间不多了……”
到最后只有一句话越来越清晰——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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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上班的地方离家不远,中午一般会回来。
他厨艺比我好,所以一般是他做饭。
但今天我下厨了,我做完三菜一汤时,陆景还没回来。
我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家。
听到陆景说已经在楼下了,我赶忙把两瓶饮料拆开,倒进玻璃杯里,还加了冰块。
我看了一会那杯雪碧里不断往上冒的小气泡,便听见开门的声音。
陆景回来了。
他走进餐厅,看到桌上的菜和饮料,笑着问我今天怎么这么隆重,是什么纪念日吗?
不知算是合时宜还是不合时宜,我脑子里很突兀地冒出那句影视剧里很古早的台词。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明明我先前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这时却猛地有些恍惚。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后知后觉地想——我真的要杀陆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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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想法让我浑身哆嗦了一下,并且感到困惑。
原来真的有一天,我会亲手将一瓶毒药,递给陆景吗?
“你怎么了?”陆景看出我的脸色变得不好起来。
我低下头,抚了抚头发,含糊道:“没,没什么,吃饭吧。”
陆景没有细究,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一边说好久没有吃我做的菜了,一边把凳子搬到了我的边上,跟我紧挨着坐在了餐桌的同一侧 。
他亲昵的举动,让我心里又徒生了一点期待。
想他可能又是有什么自己的原因,脖子上的伤口,也不是他故意未知。
我还是不愿意相信陆景真的要杀我。
两杯饮料都在我这边。
吃饭时,陆景伸手,要我递一杯给他。
我把没有毒的可乐给了他。
陆景接过去,就喝了一口,看起来没有一丁点防备心。
我吃了一口菜,想着等会找个机会把那杯雪碧倒了。
但陆景突然抬头看向我,他的脸上挂上了我从未见过的笑。
他问我,“你怎么不喝啊,暖暖?”
我看着他,意识到,他都是知道的。
他知道饮料里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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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陆景笑了一下,便拿起那杯雪碧,喝了一口。
他要杀我,即使我不喝这杯饮料,他也能杀我。
倒不如我自己喝了,至少来得体面些。
喝进口中的雪碧,和以往喝过的普通雪碧味道没什么区别,都是甜的,冰的。
但我的心却像是裂开了一样的疼。
我想我真要死了,不得不死了,我的陆景,他真的要我死了。
视线一下就模糊起来,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陆景看了我一会,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然后他才伸手覆上我的脸庞,很温柔地替我擦去了眼泪。
他歪着头,对我无奈地笑,“哭什么啊?又不是你喝了有毒的那杯。”
我愣住了。
然后,我看到,陆景在我眼前,眼睛鼻子嘴巴,都涌出了鲜血。
他抱了一下我,又很快松开了。
“别怕。”
这是他倒在地上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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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坐在地上,抱起陆景,他在我怀里呕血,看起来已经有些神智不清。
没过多久,我听见门外传来几声压抑的笑,接着看见一个穿着并不合身的西装的男人。
他大腹便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我的家。
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陆景,又看向我,对我说:“几天不见了啊,季小姐。”
我认真端详他的脸,确认是我从未认识的人,所以是何来的几日不见?
他看着我疑惑的神情,哈哈大笑,“季小姐真是健忘,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吗?”
话音未落,眼前的青年人就这么在我眼前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正是翁先生。
那人转瞬又变了回去,告诉我他真名叫翁虹,当然要是我愿意继续叫它翁先生,也是可以的。
翁虹蹲下身来,看着我,说:“你被我骗到,不冤。”
“读心术,易容术,蛊惑。”他竖起三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为了达到效果,我可是用了三个超能力。”
翁虹又看向我怀里的陆景,笑道:“至于他,他就更加不冤了。”
“这个毒,可是耗费了我两百多个超能力加成……”
他像个说书人一样,开了个场后就停住了,抬眼看着我这个唯一的观众。
他盯着我的脸,又盯着我的眼睛,然后对我的神情很满意似地点点头,颇为自得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不用我问,他也要为我答疑解惑了。
这世上总有些人做成了点什么事,就一定要跟人显摆的。
没有观众,他们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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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虹说他的出生实在是不好,混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靠着他自己。
他絮絮叨叨讲了好久他的年少不得志,最后只能在一个小区当大门保安。
然后他又讲了好久,小区里的暴发户有钱人是如何如何看不起他。
我看着他满脸横肉的脸,心想前几天他这么努力地模仿我外公的模样,以换取我的信任,真的是难为他了。
讲了好半天,他才终于讲到正题。
他首先告诉我,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第667个超能力者。
他一直都是那666个超能力者其中的一个。
但为什么超能力APP上,那栏死亡人数会显示664呢?
这正是他的超能力——“APP管理员”
这个能力,让他有一些我们所没有的权限。
改变数字只是其中一个权限。
他最有用的权限,是查看用户的超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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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最开始,他的超能力还是稍显鸡肋的。
因为查看用户超能力是有等级限制的。
他只能查看超能力数比他少的用户,而刚开始,他只有一个超能力时,谁的超能力也查看不了。
每天只能改着数字,制造点恐慌玩玩。
直到有一天,他从一个小女孩身上,获得了第二个超能力,事情便有了转机。
那个小女孩的超能力名字叫“免疫”,其作用是免疫其他超能力造成的一切直接伤害。
但翁虹没有用超能力,他直接勒死了小女孩。
有了两个超能力后,他便可以查看到很多人的超能力,从而分析出他们的弱点。
再加上“免疫”的护体,他几乎战无不胜。
但他一直不敢去挑战一个人。
那就是陆景。
因为陆景在他获得第二个超能力之前,便成功杀了白骨爪,获得了396个超能力。
他一直都查看不了陆景的超能力。
因为等级压制,他甚至很难对陆景使用读心术。
所以他决定智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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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我们之间挑拨离间。
在来找我之前,翁虹就去找了陆景,跟他说我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爱他,如果以为有成神的机会,一定会杀了他。
陆景不信,翁虹便同他打了赌。
翁虹说到这,停了一下,很是得意地看着我道:“我早知道你不会忍心杀他,所以一开始就骗你,我对你说雪碧有毒,却告诉他可乐有毒。”
我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怀里的陆景,“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喝?”
但陆景努力睁开眼睛看我,却回答不了我的问题。
倒是翁虹开口了,“因为他爱你啊。”
他看着我,笑得有些揶揄,“你没有读心术,当然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爱你。”
翁虹告诉我,因为等级压制,他是读不太清陆景在想什么的。
但是他却一直可以看清一条主流思绪。
那条思绪,非常偏执地全都有关于我。
翁虹说,陆景的思维着实和寻常人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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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虹还告诉我,那次游乐场也是他设的局,目的就是打探陆景自身的超能力。
虽然他之前就隐隐有了猜测,却是在那一次才终于确定下来。
翁虹往我身边靠近了几步,我往后挪,背抵在了墙上。
他轻笑了一声,“你抱着他有什么用,毒在体内侵蚀,再过会他可能就只剩下个空壳子了,但又死不了,多可怜。”
翁虹不再看我,话也是对陆景说的,“怎么样?把超能力给我,我帮你解脱。”
“另外,我也奉劝你,不要想着把超能力给你的相好,我早在她身上下毒了,你一给她,她就会和你现在一样,生不如死。”
陆景在我怀里动了一下。
翁虹向我伸出手,“把他给我吧。”
我把陆景抱得更紧了,含着眼泪冲他摇头,“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