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不知感恩怎么办?

作为婆婆,我一直想把儿媳妇当作亲闺女。

可她却像一个外人,做什么都客客气气的,像戴着一个冰冷的面具。

那天,我夹了一块回锅肉给她,她笑着说「谢谢妈」。

转眼,她就放进了我儿子的碗里。

1

凌晨五点我就睡不着了。

55 岁,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有些荒芜的年纪。

规律的睡眠和健康的饮食是生活的必须要求,喧闹和富有刺激感的生活早就离我远去。

在家文欢喜的请求下,我一大早去了菜市。

一个磨得很旧的竹篮子,是我每天买菜的好帮手。

买了家文喜欢吃的蒜薹和牛肉,还有我喜欢的青菜和萝卜。

逛到家禽市场的时候,想起家文说,他女朋友喜欢喝鸡汤,我又挑了一只瘦瘦的土鸡,深褐色的爪子被看不出颜色的细绳子捆起来,斤两正合适。

小贩克扣了二两秤,我看穿了,让他多找补了五块钱。

回来时家文正要出门上班,他搂住我的脖子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撒着娇说:「谢谢老妈!」

我戳了他的脑门:「都有女朋友了,以后还要老妈吗?」

「要啊,谁舍得不要?」他顽皮地笑,面孔跟小时候并无二致。

富有活力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

我放下菜,把鸡拎到卫生间,拿出锋利的刀,开始宰鸡拔毛。

它的喉咙很快被割破,被捆住的翅膀和脚死命扑腾挣扎了几下,血醒目地溅了出来,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它很快就会失去知觉,变成美味。

鸡汤熬了起来,去除了汤面的浮沫后,我把火转到最小。

身体已经有些乏了。

2

暮色将近的时候,我从窗口看到了家文和他女朋友。

女孩子真年轻啊,纯白的上衣、翠绿色的裙子,细长的腿像新鲜的藕。

家文的手里拎着三四盒广告打得很频繁的保健品,快到楼下的时候,他递到了她手里。

他们相视而笑,看起来情投意合。

我开始点火炒菜,作料和食材早已备好,按部就班地放进油锅里,美味和油烟一起溢出来。

门响了,他们走进来,一声「阿姨」一声「妈」,喊得我全身酥麻。

我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又蹿进厨房挥动锅铲。

「阿姨,我来帮你吧。」小荷满脸笑意地走进厨房里。

我说:「不用不用,马上就好了。」

「呀,是西芹炒牛肉,我特喜欢。」她讨好地笑,红润的皮肤闪耀着年轻的光泽。

她看了看又说:「阿姨,西芹多炒一下,不然不好嚼。」

「好啊。」我笑着回她,心想,毕竟年轻,懂什么呀,会做饭吗?

炒菜火候最关键,火候掌握得好,菜色才会漂亮。

家文摆好碗筷,菜肴一一上桌。

三人坐下来,家文拿了汤勺给小荷盛鸡汤,小心翼翼地撇去了黄色的油光。

小荷娇嗔地接过碗,喝得呼呼响。

「真好喝!」她赞叹。

「那当然,咱妈的手艺。」

家文拍马屁,顺便用了一个「咱」字,对小荷说不出地宠爱。

我心里微微发酸,然后询问了小荷的工作和家庭情况。

她一一回答,眼神与家文悄悄对视。

我坐在他们中间,看着二十七岁英俊儒雅的家文,突然觉得他像一只飞向高空的鸟,离我越来越远。

饭毕,两人抢着洗碗。

爱情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啊,家文上一次洗碗是什么时候?

我想了想,那得追溯到高中了。

自从他爸在他上高中时去世以后,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我爱家文,什么都舍不得让他干,我觉得学业、事业、荣耀与成功,才是一个男人应该追求的。

说是洗碗,只不过多一个机会打闹罢了。

满池的泡沫,两双皮肤年轻的手,小厨房里传来了嬉笑嗔骂,我偷偷张望,家文正把洗洁精泡沫抹到小荷的脸上。

叹了一口气,我走进卧室里,往窗外望去,满城霓虹和灯火,我突然感到了巨大的孤独。

3

半年后,家文和小荷商量着要结婚。

这些年我也攒了一些积蓄,足够支付一套房子的首期和装修。

家文很孝顺,上班以后工资卡交给了我。

可我不想把这笔钱拿出来,那将意味着家文会离我而去。

于是我把我住的大卧室重新布置了一番,买了新床和新衣柜。

我搬到了小卧室,把工资卡还给家文,我说:「妈妈真无能。」

家文笑:「妈,你已经很厉害啦,老爸走后你一个人把我抚养长大。再说了,跟你住挺好的,每天回家就能吃现成的。」

我放下心来,我想我虽然老了,但还是有存在的价值。

婚礼热火朝天地举行完。

小荷的父母很朴实,房子和彩礼并未计较太多。

他们不是本地人,远在海滨小城,临走时泪眼汪汪地把女儿托付给了家文,也托付给了我。

「小荷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尽管骂,你就把她当亲生闺女,别见外啊。」小荷的母亲说。

我笑笑:「亲家母啊,你放心吧,小荷这么招人喜欢,谁舍得骂?如果家文敢对她不好,我会骂家文的。」

一家三口的新生活就此开始了。

每天起床我不能再肆无忌惮地闯进家文的房间。

我起得很早,怕影响他们的睡眠,在屋子里更加蹑手蹑脚,看早间新闻时也把电视音量调到了最小。

小荷昨晚说想吃牛奶、煎蛋,我热了牛奶,小火煎着鸡蛋,看着升腾的热气,我有些不适应这样有束缚感的生活,但没有什么比和家文在一起更重要了。

可时间飞速流逝,我觉得小荷的存在渐渐让我透不过气来。

她像一个客人,讲话客客气气的,吃饭客客气气的,见面也总是客客气气的,像戴着一个冰冷的面具。

她经常买衣服给我,色调总是暗淡,款式太过新潮,我收下了,却从来不穿。

那天我夹了一块回锅肉给她,她笑着说谢谢妈,可转眼,就偷偷放进了家文的碗里。

吃完饭她还是抢着洗碗,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总觉得她洗得不干净。

我看到家文走了进去,她跟家文小声说话,之后家文接着洗碗,她躲进了卧室里。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来了例假。

我想这怎么能当成自己的亲闺女呢?

亲闺女要什么不要什么,都会一五一十地跟亲妈说啊。

我们中间有一条巨大的河,家文与小荷亲密无间地站在对岸。

我站在这边,眺望、招手,却总是等不到一艘渡河的船。

每个晚上都很乏味,我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电视让人昏昏欲睡。

小两口在卧室里叽叽喳喳,房门关得很严,但阻隔不了他们刺耳的笑声。

4

第二年,小荷怀孕了。

我欣喜若狂。

从此有一个新的生命来陪伴我,我将不再寂寞。

我每天变着花样做营养丰富的饭菜,可她还是吃得很少,跟孕前一样,像小猫吃食一般。

我担心孩子的营养不够,我总是夹很多菜给她,可她表面上应着,趁我不注意倒进了垃圾桶。

那天我出门的时候,小荷的母亲来了,大包小包带了很多海产品。

她猫进厨房煎炒烹炸,一股浓烈的腥味灌满了整个屋子。

我回来的时候小荷吃得正欢,添了一碗又一碗饭,我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她的胃小,而是她不喜欢我做的菜。

我觉得很伤心,躲进卧室沉默了很久。

我听见家文的丈母娘在客厅里笑得很粗犷,她说:

「包被和孩子的尿布我都准备好啦,小毛衣打了好几件,擦红屁屁的紫草油也泡好了。一想起要当外婆,我太开心了,以后总算有事做啦,你不知道我一天多无聊。」

小荷开心地说:「嗯呀,妈,我坐月子就得辛苦你了。宝宝生出来我可不想喂奶。家文,我们给宝宝喝奶粉好不好?」

我听见脑残的家文回答:「好啊,不想喂就别喂,女人生孩子本来就辛苦。」

我心里堵得慌,霍地站起来,却没法走出去。

丈母娘走后,家文考虑着把书房改成另一间卧室,我质问家文:

「你妈是手残还是脚残?能把你带这么大,就不能带你的孩子?」

家文愣了愣说:「妈,多一个人照顾孩子,为你减轻负担,这不是挺好吗?」

「有什么好的?你的孙子我自己能带!你们就是嫌弃我!」我觉得委屈,家里多了另一个女人,已经很不自在了,如果再来一个,我会疯的。

我终于忍不住,眼泪流出来。

那一周我没做家务没做饭,最终他们妥协了。

我看见小荷哭过的红眼圈,心想,年轻人啊,真是什么都不懂,能有婆婆帮着带孩子,这是几辈子才烧来的高香。

5

孙子暖暖半岁的时候,我越发觉得自己老了,抱上他不过十多分钟,就累得直喘气。

自从暖暖降生,我跟小荷之间的争执就多得像蜂巢上的眼,数不清了。

我觉得女人怎能这样?

当一个女人成为母亲,不是应该为了孩子义无反顾吗?还谈什么独立,谈什么自我?

小荷为了身材,为了保养早早断了奶水,一罐又一罐的奶粉往家里搬,死贵的价格,在我眼里,那些仿若猪饲料。

一断了奶,她急不可待地约上朋友吃辛辣的火锅,逛街买新衣服,嚷嚷着要减肥,说从怀孕之后就没好好生活过了。

我无法理解她,就像她无法理解我。

家文不再像很久以前那样,依偎在我身旁,抱着我撒娇逗笑,他越来越焦虑,像一只被关住的老鼠。

我和小荷吵得面红耳赤,之后小荷和家文也吵得面红耳赤。

相吵无好言,一次次口舌之战后,硝烟总会弥漫好几天。

而家文终于在我和小荷之间选择了小荷,他耷拉着头对我说:「妈,我想搬出去住。买不了房子,我们租。」

事已至此,我不得不放手。

我看着那个可爱的暖暖,心如刀绞。

他们搬走了。

屋子冷清下来,如果不开电视,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觉得作为一个女人我怎会如此失败呢?

我总在与人争,年轻时与其他女人争抢老公,年老时与其他女人争夺儿子,还要跟其他女人争带孙子。

其实我根本不想这样,但不争不抢,只能像被宰的鸡,任人割喉。我更不想成为那样。

我在暮色里披了外衣,看着桌上快凉的两盘菜,心也凉透了。

我想不明白一个女人生儿育女,到底是为了什么。

6

僵持了一段时间,我还是忍不住,隔三岔五跑过去看暖暖。

家文的丈母娘来帮他们带孩子,见了我一脸讪讪的表情,我想当初不让她来带孩子,肯定记恨了吧?

小荷也肯定在她面前没少说我的是非。

可他们再怎么着,我也是暖暖的奶奶,谁也不能改变!

暖暖长得很快,几天不见就变了个样。

我抱着他,心都快暖化了。

那天家文留我吃饭,我本来不想留下的,但又想和暖暖多待一会儿。

我坐在饭桌上,品尝着丈母娘咸腥的手艺,觉得真是难以下咽。

小荷夹了菜给我,说:「多吃点,妈。」

丈母娘也夹给我:「亲家母,来来,多吃点。」

她们面露讨好之色,我心里微涩,那些吵过的架仿佛还在昨天,我想如果不是为了家文,谁又能向谁低头呢?

我磨磨蹭蹭地吃饭,趁大家不注意,把吃不完的倒进了垃圾桶,我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了小荷。

我离开的时候走得很缓慢,下了楼我又折回去,听见了简陋的出租屋里传出和睦的笑声,伴随着暖暖的牙牙学语。

我站在门外,听见丈母娘说:「家文啊,你妈一个人也不容易,有空带着小荷和暖暖多回去陪陪她。」

小荷说:「妈,还用你说啊,这周末我们就去。其实也没啥矛盾,不就是生活习惯和思想观念的问题?对吧,家文?」

家文说:「老婆说得对极了。养儿方知父母恩哪,暖暖,周末带你去看奶奶咯。跟我学,奶——奶——」

哈哈哈,又是一阵欢笑。

我悄悄下楼,脸像火烧一样,发了烫。

7

周末我拎着菜篮子出了门。

我特意买了一斤扇贝,以前我觉得腥,从来不吃,现在我想小荷会喜欢的。

拎着大家爱吃的菜,我喜气洋洋地走在路上,想着他们要回来,顿觉容光焕发。

到家了,把菜搁在地上,我气喘吁吁,忽然想起小荷跟家文说过交林路那家老字号的辣螃蟹,经常说得眉飞色舞口水直流,我便出门去买。

挤上公交车七拐八绕到了地方,那个店果然很挤,一份一份等着现炒。

我排在人群里,缓慢地向前挪动。

以前我总觉得螃蟹有啥可吃的,一进嘴全是壳,现在我看到这么多人排队,我想每个人都有喜欢一种食物的坚不可摧的理由吧。

有两个年轻女孩子排在我前面,一边玩手机一边聊天。

黄衣女孩说:「刘安昨天向我求婚啦。」

红衣女孩说:「恭喜啊,你答应了吗?」

「嘁,答应什么?为什么要答应?」

「他不是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

「爱有个屁用,房子都没有,结了婚我就得住他家里,我可不想跟他妈住,一天没事瞎叨叨。」

「也是。婚姻还是想清楚的好。」

「你也是哦!记住了,没房的男人不能嫁!你妈辛辛苦苦把你养得如花似玉的,可不是为了送进虎口任人宰割。」

「哈,就你精明!」

两人嘀嘀咕咕地笑,我站在那里,身体突然僵作一团。

我买了一桶辣螃蟹回来,一路上我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公交车的玻璃窗上,映出了我的影像,尽管模糊,还是能看到深深的皱纹。

我想我也曾如花似玉啊,我也曾是我母亲手里最珍视的一块宝,我也曾厌恶婚姻,我也曾与家文的奶奶日夜争吵,到头来,却还是学不会将心比心啊。

到家的时候门是开着的,我推门进去,一家三口已经站在了厨房里。

扇贝已经蒸上了锅,小荷正在清洗我买来的蔬菜,家文抱着暖暖站在旁边和她聊天,太阳顺着窗子爬到他们身上,像刷上了一层温暖的蜜糖。

我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我慌忙擦掉了。

我高高兴兴地把小荷推出厨房,我说:「交给我就好,你们等着吃就行。」

煎炒水煮,我熟练地掌锅颠勺,各色美味都在手中,顷刻间鲜香扑鼻。

佳肴上桌,辣螃蟹打开来,还在冒着热气,一切都刚刚好。

我看到了家文和小荷眼里的惊喜与感激,我想还是给孩子们锦上添花吧。

于是我进屋把那张银行卡找了出来,我递给小荷说:「现在不像我们那个时代啦,以前委屈你了,以后妈会尊重你们的意见,只要你们和和美美的,经常回来吃饭就行!拿着,这是妈的一点心意,你们去付个首期买套房子吧。」

我看到小两口的脸,又像在笑又像在哭。

暖暖坐在小餐椅里,望着桌上的食物不停地喊:「吃——吃——」

我顾不上研究他们了,都晚年了,还是多为自己想一想。

忙活了一上午,肚子早饿了,我夹起一块螃蟹,打算好好品一品,这到底有啥好吃的?

值得排那么长的队吗? 备案号:YXA15jBE1mESA0l1OwDc5n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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