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娇摄政王对我蓄谋已久

出自专栏《三生有幸,四季有你》

大梁人尽皆知,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李忱,迫于战事,娶了我这个刚拜堂就克死夫婿的寡妇。

我自然也这么认为,成亲后步步谨小慎微。

可……日渐相处下来,我怎么觉着他对这门亲事欢喜得很?

1

大梁百姓有三大心知肚明,却不可明说之事。

一不可说,摄政王李忱与宰相之女岑雅礼,疑有私情。

二不可说,帝师岑雅礼已过婚龄,却仍未成婚。

三不可说,则是我这个同岑雅礼有着八分相似的容貌,却是宰相醉酒与娼妓生下的庶女——岑皎礼。

……

宰相府别院。

这堂上坐着的便是大梁第一女诸葛,现如今的帝师岑雅礼。

在外她是熟读兵法,不输男子的将帅之才。而在这宰相府,她是我叫不出口的嫡姐。

「沈将军第八个儿子沈怀文自小残疾,从不出门。你整日闷在屋里绣花绣草,与你倒是相配。既如此,今天就是黄道吉日,你从后门走,嫁了去吧。」

嫡姐大我八岁,我出生时,她已经是有名的神童了。

在我母亲抱着我跪在宰相府大门前认亲,把宰相夫人气死的时候,嫡姐便做主把我和母亲接进门。更劝父亲给了我二小姐的名分,也把母亲抬了做填房。

我母亲被人卖入青楼,耍了手段怀了我,好不容易成了宰相夫人,对嫡姐自然是感激不已。

嫡姐不过一句识字伤神,宰相府内再无人敢教我断文识字。于是,我这个宰相府的二小姐,成了目不识丁的文盲。

嫡姐畏寒怕冷,御医说长白山的雪莲入药可治。母亲便领了家仆爬上了那陡峭的悬崖,失手摔个四分五裂,连尸首都凑不出副完整的。

嫡姐貌美,又爱笑。

可我却从小不愿同她亲近。

我的小院子靠近坊市的茶馆,有说书人讲蛇蝎美人的故事。我不敢明说,但在我眼里,嫡姐便是这样。

母亲死后,我无人依靠,连下人都敢随意打骂,我更不愿踏出房门。整天就在屋子里,做点针线活,听着门外的说书声,日子倒也过得有意思。

直到现在,嫡姐要把我嫁给一个命不久矣的残废。

我这才确信,嫡姐厌恶我。

2

我跪在嫡姐脚下,又怕又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低着头不敢出声。

嫡姐的侍女进来回禀:「摄政王差人来说,他和宰相一起陪皇上去泰山祭祀了。今天就不来找小姐饮茶了,送了上好的毛尖给小姐赔罪呢。」

嫡姐挥手屏退侍女,脚尖抬起我的下巴。

「你在等谁救你?」我被迫和她对视,看她朱唇轻启,问:「是对你心有怜惜、打小就颇多照拂的新帝顾行?还是阿爹呢?」

门窗破旧,明明寒风凛冽,我背后的冷汗却沾湿了衣衫。

我摇头,只能先应下:「皎皎不敢,皎皎谨听安排。」

嫁给残废总好过小命不保。

嫡姐轻笑一声,对我这副样子十分不屑,脚上用力把我踹倒在地。

她蹲下身掐住我的脸:「我可真讨厌你这张脸啊,岑皎礼。」

嫡姐眼神凶狠,面上仍带着笑:「你母亲下作,气死了我母亲,我便要将这一切统统还在你身上。」

嫡姐提起她被气死的嫡母,越说越气,狠狠甩了我一巴掌:「卑贱庶女,我不让你活,你便只能死。」

嫡姐命丫鬟替我上妆,我趁换嫁衣的间歇,怀着最后的希望将折断的一绺发丝绑在窗外的白鸽腿上。

白鸽是即位不久的新帝顾行留给我的,说若有难,折寄信物,他会来救我。

我幼时落水,得顾行相救。他和我遭遇相似,打小就没了母亲。

他对我极好,父亲也曾说,若不是我目不识丁,倒能进宫做个妃子和顾行作伴。

唢呐声响,媒婆扶我上轿。

「慢着。」

是嫡姐的声音。

轿帘半开,一个物件咚的一声砸进轿子里。我掀开盖头,看到白鸽被弓箭一箭穿心,鲜血发黑,已经死了。

嫡姐仍是笑着,甚至说得上是温柔地用指腹替我拭去了挂在睫毛上的泪珠。

「指望无能的小皇帝可没有用,顾行身体孱弱,头脑又愚笨,不及李忱二分之一。若非他生在帝王家,怎配做我的徒弟?

「还有啊,这小皇帝祭祀当天还不忘给我送壶酒,要我免了他昨日背不出《圣祖训》的责罚,他哪有空来救你呢?岑皎礼啊,再折腾可就真没意思了。」

是了,就算顾行现在是皇上,在嫡姐眼里他也是蠢笨不堪的凡夫俗子。

嫡姐这样谪仙的人物,谁能斗得过她呢?

「起轿。」

我脸上的巴掌印被胭脂水粉盖住,即便嫁衣鲜红,整个人也凄凉。

媒婆拿了嫡姐丰厚的媒金,笑得乐开了花。

她向我打听:「二小姐,你家长姐这么大年纪还没嫁人。你可知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要是能成了她这个女诸葛的婚事,不愁以后没生意。」

没等我开口,抬轿的轿夫大剌剌地插话:「你这媒婆不靠谱啊,还敢吃了熊心豹子胆给她说媒。这些年去宰相府家求娶大小姐的不说千数,也有百数,那些个男子求娶不成,之后不是摔了马就是家里遭了劫。」

媒婆不是京城人士,头一回听说,赶忙问:「这是女诸葛命里克夫吗?」

「非也,」轿夫道,「谁不知道那女诸葛是摄政王心尖上的人,摄政王的手段,是他在死牢里做刑官练出来的,谁敢从活阎罗手里要人啊。」

我叹了口气,补充道:「岑雅礼及笄那年,一招妙计就吓退了敌国的百万大军,声名远扬。然后奉旨成了太子的老师。又把太子陪读李忱教成了如今只手遮天的摄政王。估计,要不是这两人碍着师徒身份,怕是李忱早成我姐夫了。」

这一段,不过是我从府上丫鬟嘴里听说。

这是否是嫡姐真正的心意,我也无从得知。

3

轿子稳稳落在了将军府门口,沈将军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沈怀文出来迎亲。

喜帕轻薄,我窥见面色土灰的沈怀文,心里便暗叫不好。

不等一拜天地,沈怀文便从轮椅上咳着,跌落到跪在一旁的我身上。

我掀了喜帕,颤着手探上鼻息,身上的人已是毫无气息。

身上的喜服被剥下,换上孝服。

顷刻间,整个将军府陷入丧事的哀痛。

沈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连站都站不稳了。

「不好了,不好了。」士兵急匆匆来报:「突厥进犯,请将军点兵。」

「咳咳……」沈将军一急,两眼翻白,昏了过去。

宾客中大理寺卿最先反应过来,高喊着:「叫大夫!」

趁着混乱,我从袖中取出绣花的银针,背对着众人快速扎入沈将军的穴位。

就在沈将军转醒时,大门被人踹开,来人驾着高头大马,携一身尘撞入将军府中堂。

「沈将军节哀。」大红色的官服穿得端正,翻身下马,李忱走到沈将军面前:「边疆大乱,沈将军这副样子,只能本王替你分忧了,虎符在哪?」

「咳咳……」刚醒的沈将军气得又直翻白眼:「好你个李忱,轮得到你小子分忧?趁人之危逼我交虎符,你是何居心?」

听到沈将军中气十足的声音,我佯装替沈将军顺气,默默取下银针。

抬头却撞入了李忱茶色的眸子中,心下一惊,手被针刺了一下。

李忱似笑非笑:「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你沈家如今无人能出征了,虎符这样的重要物件,还是交由本王保管稳妥。」

桌上的茶杯被摔碎,沈将军怒骂:「你休想,虎符是先皇交给我保管的,若不是皇命,就只有我沈家人可用。」

显然是推脱,李忱怎么会听不懂。

可他眼皮一掀一合,竟是扯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拉入怀里。

「事急从权,既然将军恪守成规,本王也自当尊重。沈家人可用是吗?那我便替沈七郎娶了他这新妇,我便也算沈家人了。」

这是什么惊世骇俗之言,我缩着脖子想逃,袖内的银针却不见了。

转头就看见李忱拿根银针扎破了手指,将鲜血抹在我唇上。

接着他俯身,和我四唇相碰,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强势入侵。

我还在怔愣中,就听见李忱掷地有声:「这样,将军可把虎符给我了吧。」

旁边的大理寺卿对院内的情形观察已久,估计也是被李忱震慑住,开口劝沈将军:「边疆乱子起得急,耽误了军情谁都担待不起。」

沈将军咬紧牙关,愤愤地将虎符丢出。

李忱一把接住虎符,揽我上马,扯着缰绳离开。

马跨出沈家大门前,我听见沈将军骂骂咧咧:「这小子怎的来得如此之快。」

马上,李忱一手横在我腰前,一手勒着缰绳。

马速极快,沙尘扬起。

整个人被男子温热的气息包围,我不自在地挪着腰,想保持着空隙。

耳上碰到一方柔软,转头见李忱喉结滚动,手掌落在我的腰上禁锢着。

喑哑的嗓音带着呵斥传入我耳中:「别再乱动了。」

4

市井传闻摄政王李忱,生于微尘,却居高位。杀人如麻,是个酷吏。

沙场点兵,李忱举着虎符振臂高呼「驱除外敌保家卫国」,士气高涨。

我在营内偷偷掀开门帘偷看,大红色的官袍披在我身上,遮住我一身纯白孝服。

门帘被拉开,裹着头巾的士兵送来饭食,菜品看起来可口,只是没有筷子。

见他要走,我学着话本子里的称呼叫他:「军爷,可否给双筷子。」

那士兵横了我一眼,仰着鼻孔看我:「连伙头军都不认识,你也配是摄政王妃?」

李忱在将士心中地位想来不低,连个管膳食的小小伙头军都替他娶了我这寡妇鸣不平。

我不恼,只是解释:「婚书礼仪都没有,是为借虎符编的幌子,算不得真。」

伙头军脸色缓和,从袖中掏了双筷子递给我。

「听伍长说,你是帝师的妹妹?我叫小嘉,入伍一年多了,一直钦佩她。她常来军营巡视,只是我品阶低下,找不着机会同她说话,你可否帮忙让帝师替我在这头巾上题个字啊。」

岑雅礼早在百姓心目中封神。家丑不可外扬,我与她之间的龃龉不便和外人说。

我正愁寻不到合适的由头拒绝,军营里突然涌入一行官差,拿着刑具个个怒发冲冠。

领头的大理寺卿怒斥:「大理寺拿人。岑皎礼,你杀害帝师岑雅礼,还不束手就擒。」

我被呛到,止不住地咳嗽。

小嘉变了脸,狠狠从背后将我推倒在地:「你这个女人竟敢杀害帝师?!」

岑雅礼怎会死?

我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脑海里回荡着上花轿前她对我说的那句:我不让你活,你便只能死。

不惜假死吗?她竟这么恨我。

官差的枷锁就要落下,我一把推翻案板:「我离府之时嫡姐安然无恙,听你们一面之词就要定我的罪,我不从。」

大理寺卿冷笑:「好一个伶牙俐齿嫉妒嫡女的庶女。在沈家,你仅用一根银针救沈将军一命,而帝师在你离府后一个时辰就被人鸩杀在闺房。这般悄无声息,若非懂医术之人,怎会知道用毒杀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不过是少时有阿娘指点,略懂医术,而今却被认为是我的罪证。

我强忍住眼泪辩白:「大人,你敢说你没有嫉妒过帝师的功名地位吗?而且世上懂医术的人那么多。满足两个条件的又不在少数,为何大人如此潦草就把罪名扣到我身上?」

大理寺卿哑然。

而此时李忱从他身后出来,目光沉沉,他接过枷锁,套在我身上。

「疑犯交给本王亲自审理,大理寺卿同意吗?」

话是问句,而语气不容置喙。

大理寺卿顿时恭敬折腰行礼:「王爷请便。」

5

摄政王府中设有诏狱。

狱前,李忱递上囚服,背过身去:「换上。」

我自小懦弱,但事关生死,我凭空生了一身勇气。

嫡姐的手段我并不是一无所知,九岁时,她佯装落水拽我入湖。

若不是顾行路过把我救起,我怕是活不过那年冬天。

又要故技重施了吗?

我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顾行身上,若是顾行在,他定会信我。

我将囚服丢在地上:「我无罪,我不穿。我不信岑雅礼死了,我要见顾行。」

李忱转身,阴沉的双眸死死盯着我。

我后退一步,仍不服输。

为了拖延时间,我开始口不择言:「谁不知道你李忱和我嫡姐关系匪浅,一时接受不了嫡姐的死讯,要冤枉我怎么办?我不信你,我要见顾行。我只信他。」

李忱脸色一点一点暗沉,单手掐住我的脸,虎口粗糙,磨得我下巴生疼。

「只信他?呵。」李忱轻笑,极为自负:「除了我,这个天下,没人保得住你。」

这话何曾相似,李忱和嫡姐是一样的人——站在云端,俯视我等蝼蚁的人。

我觉得悲凉,落下泪来,泪水冲刷了脸上的胭脂。

而李忱拇指摩挲着我的左脸,拧眉盯着我脸上的红痕,语气轻柔:「女人的掌印,是师父下的手?」

嫡姐竟连对我的怨恨都对李忱讲,两人果然如传闻般关系亲密,我不答。

「我与师父,并非如旁人口中所说。如今师父身死,无法作证,你且听我解释。」

李忱不由分说,强行将囚服罩在我身上,我又羞又恼,偏偏挣脱不得。

「嘶」,李忱停住手上的动作,眼神躲闪地落在我裸露的腰间,我茫然地看向他,只见一抹绯红染上他的耳垂。

我冷淡地扣好扣子。

「摄政王不必解释,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与谁关系深不深,浅不浅,同我没有半点干系。」

李忱手上的力道松了,刚要说些什么。

侍从禀告:「王爷,宰相和皇上来了,宰相提了刀,要宰了……宰了二小姐。」

「拦下。」

有了李忱的命令,侍从将阿爹拦在不远处。

阿爹一脸怨怼:「当初就不该生你,我宰相府失了阿雅,在朝堂上还有什么地位可言。你这个目不识丁的孽畜,愚钝至此!」

嫡姐的生死重于泰山,而我的清白,轻如草芥。

连阿爹也不信我,我百口莫辩。

「呼呼。」顾行身体孱弱,今日祭天已经耗费他大半心神,诏狱湿冷,他喘着粗气。

半晌他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事,事情尚未盖棺定论,宰相痛失爱女,心情急切,要追杀真凶,阿忱和大理寺的人自会处理。宰相切不可滥用私刑,皎皎她也是你的骨肉啊。」

虽然天子羸弱,但他还在位上。

李忱阴着脸领阿爹离开,阿爹长袖一挥:「我宁愿没有生这个女儿。」

李忱回头交代狱卒严加看管,又睨了我一眼,意味不明。

诏狱的门落下,我受着枷锁和顾行对望。

他离去前同我说:「皎皎,我知道你善良柔弱,定不会干出杀人放火的勾当。你且安心呆着,我会想办法救你。」

气若游丝,全然不似其他壮年男子。

我苦笑,只怨自己打小就是个害人精。

先帝育有两子,大王爷顾止成年之时被御医断言不能人道。顾行是先帝第二子,身体病弱,勉强继位。

当年我被嫡姐陷害坠湖,昏昏沉沉之际被人救起,手中抓着一枚玉佩。醒来后仆从将玉佩夺走说要归还给太子,我才知救我一命的是太子顾行。

先前从未听说太子病弱,自落水那次之后,阿爹每每在家中派人去寻访名医替太子治病。

若不是我,顾行身体原本很好的,都是为了救我。

我承顾行恩情太多,今日他仍是唯一一个信我的人。

我脑海中一团乱麻,但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顾行,我都不可能坐以待毙。

狱卒来送饭之时,我将手中仅剩的一枚银针准确无误地扎入他的昏睡穴。

人倒地后,我将衣服替换。摄政王府的人手似是不够,我轻易出了府。

我不信嫡姐真的会死,我要亲眼去证实。

6

深夜,宰相府设了灵堂,白茫茫一片,来府吊唁的人很多,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

阿爹设灵堂吊唁,嫡姐的尸体被摆放在祖宗祠堂。

我趁人多,偷偷溜进祠堂。

棺椁里,嫡姐面无血色,独独嘴唇发紫,脉搏全无,了无生息,不是假死做局害我,嫡姐真的死了。

我的心,一下子坠得很深。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嘈杂的话语传进我的耳中。

隔着窗纸我看见两个面露凶相的壮年男子潜入,手里拎着脏污的粪桶。

「这娘们死得好,推行的什么破新政,按官阶纳税。老子好不容易花钱走了宫里太监那边的门路买了官。没等大捞特捞,先被她剥了层皮。反了天了她,一个女子未免管得太多了。」

「就是,把狗血撒她棺材里,让她下辈子都投不了胎。敢和宦官、权贵作对,这就是下场!」

腥臭的血污洒了满地祠堂,我忍不住反胃呕吐。

「谁在那里?」

被那二人察觉,眼看就要将我逮住。慌乱间,我被人捂住嘴巴从后窗拖走,到一处酒楼才停下。

不等我发问,掳走我的人弯腰行礼。

他眼眸纯净,一身道士打扮,与顾行的容貌有五分相似:「嫂嫂好,我是顾止。」

是市井传闻云游四海,都快得道成仙的大王爷顾止?

酒楼瞬间灯火通明,屋内端坐的人正端着酒杯听曲。

清风朗月,竟是李忱。

对上李忱意味不明的眼眸,我转头就要逃。

顾止挡在门口拦住去路:「嫂嫂稍安勿躁。」

「若要本王要抓你,你逃得了吗?」李忱出声:「我早知你不是真凶,可你在牢狱说对师父身死有疑,我放你出狱让你亲眼所见,这是我的投名状,现下你该信我能护你周全。」

原来是李忱故意放我越狱,难怪这一路如此顺畅。

他说他信我,我心头一暖。嘴上却不服输地嘟囔:「谁稀罕要你护我。」

李忱只笑,抿了一口茶:「这天下能得本王如此费尽心机要求保护的人,屈指可数。」

我不答,不知李忱这番教习幼童般的软声软语是何意。

一桌三人,各有心思。

顾止拉开椅子要我落座:「嫂夫人坐,你是唯一一个近距离接触你嫡姐尸体的人,对凶手可有猜测?」

李忱掷出一颗花生米,稳稳砸中顾止额头:「我比你年少,她是吾妻,现而今,你该叫句弟妹才是。」

顾止嚼着花生米不满:「沈怀文长我一岁,这是他亡妻,我自当唤一句嫂嫂。你这没名没分的野男人,可一边儿去。」

又将花生米往我身前一推:「嫂夫人觉着我说得对不对?」

李忱沉了脸,山雨欲来。

我扶额打断:「两位,现在好像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杀害我嫡姐的真凶还没找到呢。」

「哈哈,」顾止忍俊不禁,服软地给李忱倒了杯茶:「我倒是听闻朝堂最近盛传摄政王因着新政与帝师不和已久,频生争执。

「再说帝师刚死,你就借了虎符点兵平乱突厥,为此不惜娶了沈家的新寡妇。谁人不道你摄政王不拘小节、为国委身。现在恐怕世人都只知摄政王,不知新帝了。

「何况你还把杀害帝师的嫌犯拘在自己手里,这下嫌疑可都往你这边跑了,你可有证据为自己洗脱罪名啊?」

李忱嘴唇抿成一条线,显然不悦。

面对我探究的眼神,李忱终是叹了口气,颇为惋惜地说:「大梁积贫积弱已久,钱财都被宦官、权贵掌控,国库空虚。外乱未定,内乱迭生,经年的消耗让百姓苦不堪言。

「师父常往市井底层去,她急切地想要改变这一切。未听我劝,她的新政推行得太急,她独身一人站在了宦官和权贵的对立面。师父虽身死,这番气节,我仍佩服。李某不屑皇位,更不齿对恩师出手。」

我打消疑虑,又见李忱睨着顾止:「大王爷因御医一言痛失皇位,出宫云游,偏偏在祭天当日现身京城。若说嫌疑更大,倒还是你。你鸩杀吾师,又巧计陷害吾与吾妻。手段高明,李某佩服。」

「我呸。」顾止啐了一口:「我要当皇上还有人争得过我?我生来就是皇位优先候选人,老爹当皇上积劳成疾,我特意扯了幌子抛了身份出宫。要不是听闻你小子最近焦头烂额,我至于跑回来遭这罪?狗咬吕洞宾。」

两人眼神又落到我身上,我连忙摆手:「我?我更不可能。鸩毒萃取极为不易,耗时耗力,我一无钱财,二又惫懒。医术我只跟着阿娘学皮毛,万没有精通到制毒的地步。

「更何况,虽有不睦,我仍当她是我嫡姐。她是对我不好,但那是私仇。我分得清轻重。于国,她巾帼不让须眉,妙计退敌百余里,为了百姓斗权贵,我欣赏她还来不及,怎会杀她。」

顾止打着哈欠挥退:「行了,你二人赶紧回府洞房花烛去吧。京中事多,我连夜赶回也累了。我寻了个替死鬼明日去将弟妹替出来,当我贺你两人新婚了。」

顾止准备的轿子就在门口,李忱与我同乘一轿,我心中疑云迭生,轻声问他:「杀我嫡姐的凶手会是谁?是宦官权贵派的人?还是起乱的突厥派来的人?」

对面闭目养神的李忱倏然睁开双眼对我对视,满腹自信:「突厥不敢。」

李忱不愿多说,轿子内一时无言。

马车一个颠簸,李忱凑近稳住我,手搭在我腰侧,趋向平稳时也未松手。

反倒拿起帕子擦拭我脸上的灰尘,动作轻柔。

「师父在举国百姓的心中犹如神女,神女一死,你可知她的信徒会如何对待嫌犯?」

温热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我想起对我拳打脚踢的伙头军小嘉,心中一寒。

随即明白为何李忱非要亲自将我收入他府中的诏狱,原是为了护我。

李忱望进我眼里,坚定且狂妄:「好好呆在我身边,信我,我能护住你。」

7

嫡姐头七已过,边疆进犯的突厥也被击退,我在摄政王府当了半月有余的摄政王妃。

府中众人对我毕恭毕敬,莫有不从。只是杀害嫡姐的真凶至今未落网,连摄政王府都替嫡姐挂了白丧,至今未撤下。

李忱将我安置在他屋里,可自那日轿内交谈后,我再没有见到过他。

我认床,在李忱的榻上被他的气息包围,睡得并不踏实,摸到胸口凉意才想起,今日更衣时发现贴身的肚兜不见了。

丫鬟讲约莫是浆洗的人弄错了,同王爷的衣裳混到一处了。

窗外仆从提着灯笼路过,念叨着王爷醉酒,宿在书房,要熬解酒药。

既知道李忱归府,我睡意全无,决意去找他谈心。

王府内多长廊,曲径通幽,书房点了烛火,门半掩着,我正欲叩门,却听到男子压抑的喘息。

透过门缝,桌上烛火乱跳,李忱半倚桌前,衣冠凌乱。

墙上阴影重叠,李忱手中似乎拿着什么物件。

我揉眼定睛一看,正是我遗失的肚兜。

宰相府书房中有几本混进去的春宫图,结合这般场景,我捂住嘴巴转身要逃。

李忱平日里道貌岸然,居然做出这等行径。

我的心狂跳不止,刚迈出一步,腰间横出一只手臂。

天旋地转间,我已倒在李忱榻上。

「王爷,你……你醉了。」

酒气熏红了脸,李忱的嗓音不似白日刻板,多了几分柔情。

「呵,」李忱似乎陷入迷境,声声唤:「皎皎……别叫王爷……唤我夫君。你今日将肚兜放于书房,是暗示我这些天不与你同床共寝吗?书房床硬,我今日就搬回主屋好不好?」

我忙握住他的手,搭上脉搏,这脉象凶险,气血上涌,是中了春药。

我趁机咬上他的颈侧,想用痛楚唤回他清醒。

谁料见了血,李忱喘息更重。

「我每每去相府寻你,你为何只与顾行谈笑,为何要避着我?我一日三趟借口寻师问道,左不过想看看你今日是否过得好,膳食是否合口味,可你为何要躲着我?」

字字句句我都听得懂,连在一起我怎么就这么不明白呢。

我晃着他的肩膀:「王爷,我是岑皎礼,你看清楚了。」

李忱眼底清澈,指尖缠上我的发丝:「我知道,是你,皎皎。」

门被叩响,仆从进来。

「王爷,解酒药熬好了。」

「啪。」

李忱怒吼:「滚出去。」

仆从放下解酒药,忙不迭跑了。

我趁机将人推开,逃也似的跑开。

8

后院花园的花开得好,昙花在皎洁的月光下匆匆一现。

起夜的婆子笑盈盈问好:「王妃同王爷书房里的画真是一模一样,那几个小丫头还说王爷不善于绘画,画的帝师只有几分相像。见了王妃我等才全明白了。」

方才消散的红晕又爬上脸颊,李忱对我,竟早有爱慕之意了吗?

我用手贴着发烫的脸,小声说,我该回去就寝了。

回房竟见着李忱已在卧房内坐着,手里拿着我绣了一半的腰带。

正巧刚绣好一个「顾」字。

我上前夺过,藏至身后。

「王爷为何私拿我的物件,好没道理。」

李忱脸色沉沉,不似方才意乱情迷。

「好没道理?」他抬眸盯我:「你身为摄政王妃,明知道我中了春药,也要将我推开,不愿同我亲近。却在屋里为别的男人绣贴身的腰带,这又是何道理?」

下个月是顾行的生辰,我为他绣了腰带庆贺。被李忱这样指责,我倒像是个红杏出墙的薄情女。

我平白受了委屈,眸中染了水色。

「我与王爷不过权宜之计,王爷大可不必拿三贞九烈来酸我。我一个寡妇梅开二度,高嫁了王爷,王爷若是不满,大可把我轰出门去。」

李忱拦住要走的我,仗着力气把我扛至肩头,扔回榻上。

我一上榻,方才的记忆涌上,用锦被裹住身体,缩到墙角。

我先发制人:「王爷英明神武,断断不会对我一介小女子用强吧。」

李忱脸色缓和,脱了外袍,躺在了外侧。

「王妃未免太见外了,整个大梁都知你是我妻子,就算行夫妻之事,你又能奈我何。」

少见此人耍无赖,我一时哑然。

抱着被子昏昏欲睡时,李忱凑在我耳边,语气生硬:「为何不愿?」

我睁眼,又合上,背过身小声回答:「我还没准备好。」

李忱浅笑一声,闷闷地撞进我的心口,我察觉脸颊一热。

*

天光大亮我才醒来,身侧已无李忱的踪影。

桌上倒是留书一封。

院内,我拿着李忱的书信对着太阳光照,看不出什么端倪,我泄气地耷拉着头烦闷。

昨日李忱的胡言乱语我听了进去,心中渐渐回忆起以往他常来府上的场景。

嫡姐身为女子,又兼负国事,未免奔波,常是顾行和李忱二人到相府,受嫡姐教习。

念着救命之恩,我常在路口等顾行,给他送果子、糕点。

而每每遇到李忱,我却总是避之不及。无他,这人不笑的时候看着极冷。每每眼神锁定我的时候,总有一种要被他拆骨入腹的错觉。

现下想来,倒是好笑,我这个榆木脑袋。

「皎皎。」

有人唤我。

回头,竟是穿着常服的顾行,我兴奋地招手:「阿行,李忱这院内的莲花开得好,湖水也凉快,你快来。」

顾行温和一笑,哪怕是夏日,他仍穿得厚重。并未下水,他只是蹲在我身侧。

「最近还好吗?我忙于一件大事,并未顾得上来见你。你与李忱,相处得好吗?」

我不解此问深意,只是脸红红点头:「比宰相府自在,只是要做人妻,有些不适。阿行你做皇帝自然是比我累了。」

「是啊,做皇帝,真累啊。」顾行神情憔悴。

我见状抚上他的额头,摊平拧着的眉毛:「你身体好像更不好了,要不是为救我,也不会这样。」

我的手被他抓住,顾行脸上挂着笑:「不怪你。皎皎,你可愿意入宫陪我?」

深宫寂寥,我只当他缺少玩伴。

「好啊,我同李忱说一声,去皇宫小住,陪你解闷。」

「没有李忱,」顾行眼眸深邃,蕴藏杀机:「只会有你和我。」

一阵风吹来,李忱给我留的书信被吹落到湖中央。

我伸手欲捡,却被顾行揽在怀里。

李忱风尘仆仆地赶来,一身戎装,武器未卸。

他一脚将顾行踹翻在地:「皇上闯我府邸,诱我夫人私奔,真当我会畏惧你的天子身份忍气吞声吗?」

顾行半躺在地,竟呕出一口鲜血。

我上前想诊脉,却被李忱拽住。

「我在信中已将原委讲给你听,你还要选他是吗?」李忱抿嘴,眸中藏着危险的气息:「什么没有做好准备,都是借口,你心仪的人是他对不对?」

好大一股醋劲,救人要紧,我狠狠在他手臂咬上一口,扶起顾行。

「顾行于我有救命之恩,他温和谦逊,与我相交甚欢,你不要无理取闹。」

兵戈声响起,大批士兵涌进,围住李忱。

顾行揩去嘴角鲜血,发号施令:「摄政王意图谋反,险些弑君,下诏狱,秋后问斩。」

我跌倒在地,不解这刹那变故。

这样的帝王,与我认识的顾行,宛若两人。

9

我被囚于深宫,顾行每日都来看我,只是相对无言,不似往日亲密。

宫人议论纷纷,新帝羽翼丰满,对旧臣要赶尽杀绝,将摄政王和大王爷都寻了由头下狱。

最是无情帝王家,炎炎夏日,我身上起了冷汗。

我脑海中浮现不日前在酒楼的谈话,真相也渐渐浮现,凶手是既得利益者,收归一切好处的人,原来是当今圣上。

「我今日下朝早,听闻御花园的莲藕丰收了,宫人做了藕粉,我送来给你尝尝。」

一身明黄龙袍的顾行依旧温和,只是我竟认不得眼前人了。

「阿行,嫡姐之死,是你做的对不对?」

我看着顾行的脸色冷却,露出平静的凉薄。

「是,是我派人做的。她绝不会想到我这个傀儡皇帝有胆子鸩杀她这个大梁的中流砥柱吧。」

我震惊地后退:「为什么?嫡姐忧国忧民,辅佐你已久。」

顾行捏住我的肩膀,轻声说:「我是为了你啊,皎皎。旁人不知你的苦楚,我是最懂你的。我与你,自小被他们的光芒盖过,世人只会说我们懦弱胆小。

「但若不是他们压着,我们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我替你杀了她,不好吗?你再也不用躲在闺房保命了,天大地大,我都与你分享,再没有人敢欺辱你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眼眶的泪装不下,滴滴砸在案板上,不留情面地揭穿他:「你鸩杀嫡姐,将李忱和顾止下狱,都是蓄谋已久,是为了皇位,是为了你自己。」

昔日良善之人竟是藏得最深的幕后黑手。

顾行推开我,狂笑几声,笑得咳嗽了都没停。

「咳咳……好啊,这大梁第一女诸葛的妹妹果然也是个聪明人。」

顾行看我犹如看蝼蚁:「岑雅礼错就错在,她管得太多。她当着我的面都敢称赞武则天,这就是她觊觎皇位的证据。她妄图效仿武则天做女帝,这够她死千百次了。

「李忱和大哥,都是对我皇位的威胁,我怎么会容得下他们。至于你,安心呆在我身边不好吗?这天下,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我自暴自弃瘫坐在地:「素昧相识时你可以奋不顾身救我,冰天雪地入湖救我,不惜伤了身体。现在你怎么变得这样六亲不认、杀人如麻?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顾行冷眼看我哭诉,等我哭够了再添一把火。

「在宰相府受你嫡姐教习时,我丢了块玉佩,李忱替我去寻,路遇你落水,为救你,错过了入宫的时辰,被父皇责罚以鞭刑。本该卧床静养,可他日日不落去宰相府听课。

「我心生疑虑,跟着他,看到了他给昏迷的你喂药。我自小就被说不如他,我是故意的,让你错认,误以为救你的人是我。每每你对我嘘寒问暖,你都没看到他脸黑成什么样子了。」顾行冷笑:「你病好那日,其实是我第一次见你。」

顾行冷漠地看我落泪。

「李忱对你倒是真好。泰山祭祀,他听闻岑雅礼逼你嫁人,跑死三匹千里马赶到沈府,要阻止你与沈家那个病痨的婚事。为了你,瞒天过海找替死鬼认下杀害你嫡姐的罪行,惹得百姓颇多意见。

「啧啧,如今,你在我手上。而他,只是个阶下囚。你说他现在是不是百爪挠心呢?他也该尝尝束手无策的滋味了。」

10

报错恩,认错人。

说书人口中的经典桥段,竟然会在我身上上演。

我认为满是算计的人,竟对我全然是真心。

而我信任之人,竟是阴险狡诈的小人。

是我识人不清。

深宫看守严密,我无奈之下砸了茶盏,打算今日以死相逼,求顾行放了李忱。

窗柩一动,溜进来的人是作太监打扮的顾止。

「弟妹莫想不开,我来带你走。」

我换好衣服,随他进了密道,不免忧心李忱。

「大王爷,李忱他还在牢狱,我们能不能先去救他?」

顾止回头一笑:「弟妹放心,那人灵得胜过猴精。若不是顾行那小子挟持着你,他怕是诏狱都不会进。大可把心放到肚子里。」

「弟妹有空不如想想之后怎样犒劳你夫君,」顾止见我满面愁容,分了心开导:「那小子是真不懂女儿心,日日只会往宰相府跑。白长一张嘴,啥都闷肚子里。

「外面传得满天飞他与你嫡姐怎样怎样,气得你嫡姐都坐不住,他倒是耐得住性子也不与你明说。你嫡姐也是个人物,一心想着简政放权、劫富济贫,恨不得自己当皇帝,哪儿有空顾及儿女私情。百姓们惯会捕风捉影,你别听进去了。」

顾止安排了马车将我送出宫:「行了,就送你到这里。我还得进去帮帮那小子。安心。」

顾止下了马车赶回皇宫,我回头看宫内火光四起,不知宫内是怎样的动荡。

*

另一边,李忱与顾止合力闯进宫中,直逼坐在龙椅上的顾行。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顾止手握长剑,架在顾行脖子上:「我的好弟弟,真是着急啊,登基不过月余,就辛苦筹划要取我性命。这下不就作茧自缚了吗。」

顾行见大势已去,并不反抗。

「成王败寇,悉听尊便。」顾行透过众人,眼神落到李忱身上:「只是大哥若是知道你我二人皆是父皇给李忱做的磨刀石,不知是否还会和李忱毫无隔阂呢?」

殿内一时安静,李忱睨着顾行:「自作聪明。」

顾止将手中的剑扔至一旁,坐在案板上,给自己倒了杯酒。

「枉做小人了不是,我早知这小子是父皇下江南时与江南女子生下的。更何况,我本就无意皇位。」

顾行激动得咳血,血溅了一地。

「早知道?」顾行怨恨:「父皇愧对他,就要下药伤我根本,让我失去即位的资格,我怎么会让他如意。」

「你本就不配,父皇没有看错。」顾止恨铁不成钢:「岑雅礼一介女子尚知道不与宦官权贵同流合污,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勾结他们杀害国之栋梁,为了你在皇位上安枕无忧。这哪里是一国之君的气度。」

顾行哼笑一声,不与顾止辩驳。

又对李忱挑衅:「这些日子,我与皎皎交颈而卧,好不自在,若是皎皎知道我死了,怕是会哭瞎双眼,随我而去了。」

李忱平静的脸上终于生了怒气,甩了袖子出了皇宫。

顾行仰天大笑,撞上一旁的长剑,自尽而亡。

*

轿子内。

「顾行方才的话都是气话,待会你见了弟妹可莫要这般脸色,煞神般的吓人,哪个姑娘见了不怕。」顾止循循善诱:「姑娘家软言软语哄着,再诉诉苦,准会心疼你。心一软,到时候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忱嗤笑:「你个没哄过姑娘的倒是比书本经验足。」

顾止啧啧摇着扇子:「我安插在后宫里的探子亲眼所见,他潜在后宫那几日,见到弟妹对你那是死心塌地,宁死不屈。」

「就算她真被小人得手,那也不是她的过错。我不会怪她,是我没有护好她。」

我在府邸等候,伸着脖子探头,丫鬟婆子在边上看热闹,说这约莫就是望夫石。

马车停下,下来的人萧萧肃肃,正是李忱。

遭逢大难,我欲语泪先流。

李忱慌乱揽我入怀,低声哄着:「是我不好,出宫晚了,吓到你了?」

担心和疑虑消散,劫后余生,我回抱着李忱,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才安定下来。

「你没长嘴吗!你是哑巴吗?你救了人不会说要人以身相许吗?写什么纸条,我大字不识,看着头疼。」我又哭又笑,惹得顾止在一旁放肆大笑。

「我……」李忱手足无措:「是我的错。少时错入后院,见你上树捉蝉,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一抓一个准。笑起来眉眼弯弯,那时我便想多与你亲近。

「后见你落水无人照顾,我守了你好几夜。可你醒来后只与顾行亲近。我心生怯弱,只敢偷偷看你。幸好,幸好现在你在我怀里。」

原来,他动情得如此早。

11

顾行葬在了皇陵,出殡之日,我将绣好的腰带放入棺椁。

而顾止和李忱二人拉着要比试,谁胜了要去坐皇位。

圈圈叉叉,这二人在较量五子棋。

「呀,大意了,棋差一着,大哥好本事。」李忱抱拳相让:「看来我还是适合回家相妻教子。」

顾止捧着玉玺,像捧个烫手山芋:「你别想太清闲,继续做你的摄政王,该办的事一件不许少。」

山河静好,李忱负手站在城墙上:「要是师父没死,她最适合当这皇帝。文韬武略,谁比得过她呢。」

*

坊间盛传大王爷顾止得了仙人指点,如获新生,帝王之相是上天遴选。

李忱则继续做他的摄政王。

中秋将至,我被李忱安置在庭院内临帖。

李忱便手把手地教我习字。

若我喊手痛,这人便要拉我上榻。

那会儿便是腰酸手痛一块发作。

我摸着隆起的肚子和肚中胎儿告状:「孩儿,你爹是个包公脸,惯会黑脸吓人。今日又要我临帖三篇,否则就要克扣我半只烧鸡。好狠的心啊,我没得吃不就是你没得吃喽。等你落地了,可要替娘亲好好教训他。」

脸上一热,李忱从身后抱住我,看着我落下的字啧了一声。

「怎么毫无长进,看来娘子还是更喜欢为夫手把手教习。」

我缩着脖子后躲,正好撞在他怀里。

「当着孩子的面呢,不许没正经。」

李忱笑如朗月入怀,拿起我的手落笔: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作者:凉州辞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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