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忍不住投在商哲许身上,这人脊背挺直,下颚锋利,鼻梁和薄唇一起构成极其完美的线条,配上玉似的面皮,真的美得勾魂摄魄。
偏偏这人修长如玉的手捏着一只黑笔,垂着那多情却冷漠的桃花眼,一本正经地算着数据。
也不知等了多久,也不知商哲许写了多少页纸,写了多少代码,又在那些仪器之间看了多少次,总之天色将晚,这人总算站定,慢条斯理地解扣子。
我盯着他,这才反应过来,一向没什么耐心的自己,竟然陪着一个美人工作了一天,还没觉着烦。
「吃什么?」商哲许摘下眼镜。
我站起来下意识地回了一句「都行」,他就微微勾唇站起来朝外走。
其实这次吃饭,商哲许基本还是没什么话,不过总是觉得气氛比上次好了些。
趁着吃饭的功夫,我笑着他,「就是不知道哥哥怎么样才能考虑合作呢?」
没事就商哲许,有事就哥哥,哎,我就是玩。
商哲许那双偏冷的眸子飘到我身上时,我终究脊背凉了一凉,正想笑着岔开话题,商哲许却低低地发声了,「来做助理,证明一下你身为项目负责人的能力。」
什么?
我韩理悦几百年没给人差使过了,不,从来没给人差使过。
但我也从来没有谈失败的项目,虽说是被李女士摆了一道,也得迎难而上,「好。」
商哲许薄唇掀了掀,少见,又漂亮,「明天在家门口等我。」
是得等,没人领,一道门都进不去。
早上我边踩鞋边推门,就看见商哲许倚在一旁,下意识地打了一声招呼,「哥哥早。」
商哲许右手食指微微蜷曲了一下,很是冷淡,一副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走吧。」
进了实验室,商哲许套上白大褂,戴上银边眼镜,再配上这张艳而冷的脸,虽然面无表情地给我讲着实验室的规定和工作安排,我却鬼使神差地觉得他在诱惑自己,下意识将他从上看到下,神思不由地飘到了那个飘雨的下午,这人被雨水沾湿的模样,更诱人。
「我说了什么?」商哲许微微敛着眸子,将神色全部遮在镜片下,冷声发问。
我刚刚沉迷美色,是真的失神了,但公是公,私是私,正想认真道歉,商哲许就轻轻挑了挑眉,这是不属于他的动作,有些轻佻,被他做起来,自然又是别的滋味,「我很好看?」
商哲许的声音有些沉,听起来有些不太开心,我有些尴尬和说不清的情绪,点了点头,「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
商哲许没看我,也没多说什么,轻轻应了一声继续安排任务。
他布置的工作实在是多而复杂,我忙得脚不沾地,等着终于结束靠在墙边喝水的时候,看见商哲许微微低垂着眼,小心地摆弄着仪器,明明没有笑,却显得很温柔。
商哲许摘了眼镜,揉了揉眉心,我一下子回神,将数据交给他,「我做完了。」
他闻言接过翻了翻,勾起嘴角,「挺好。」
又拉开抽屉,极有规律地找到文档该放的位置塞进去,我本是无聊地一瞥,却发现了一张诊断书,心脏极速坠落,却怎么也掉不到实处。
怪我视力太好,看明白商哲许竟然有极度严重的精神病,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商哲许抬头大概是察觉出了我的不正常,「怎么了?」
我连忙摇头,这是别人的私事,保持缄默,保持尊重吧。
可我夜里回去的时候,竟然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累到不行才入睡,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有没有事?
下意识地,我每天与商哲许相处都会刻意地照顾他的情绪,观察他的表情,他一直看起来都与常人无异,除了有些冷淡以外。
我也明白了为何从来看不到他的情绪,他不是天生冷漠,他是必须要克制,克制情绪,不让自己崩坏,努力地做一个正常人。
商哲许无疑是聪明的、敏锐的,他大概是察觉出了我的小心翼翼,摘了眼镜,表情有些僵硬,眸色漆黑一片,「韩理悦,你看到了什么?」
心脏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他就静静地等待着。
「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是捏断了他脑海中那根弦似的,把他冷漠的、矜贵的面具撕下来,把他里面脆弱的、敏感的、叫人心疼的内里明晃晃摊了出来。
商哲许鸦羽似的眼睫下垂,盖住那双蕴满情绪的双眸,「你不要这样对我。」他声音很轻,轻到有些卑微,我却是听明白了。
我不该过分照顾他的情绪,这样反而让他这么一个骄傲的人感到耻辱。
「我治好了,我治好了才回来的。」他抬起眼睛静静地盯着我,眸光镇静而又带有一丝期冀,快要熄灭的期冀。
我微微睁大了眼睛,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心跳却不像我表面的那么平静,一个让我震撼的事实,似乎就摆在我的眼前,只要我多问一句,我就能从他口中知道,他当年拒绝我,是因为根本没办法喜欢我。
精神病患者的激烈情绪只会伤害他自己和他所爱的人,他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克制,克制到叫人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我不是没见过精神病,我的小姑姑恰好就是。
小时候无意见过一次,她砸碎了整个房间的东西,踩着玻璃碎片,鲜血淋漓地同姑父争吵,虽然那时候我年纪小,却也看出了她眼里的疯狂和痛苦,以及姑父眼中的忍耐和心疼。
商哲许怎么可以是这样?
他那么骄傲,旁人都说他像是规划好程序的机器人,精致完美,自律克制,似乎与疯狂、病态没有一丝关系。
可偏偏,他如此。
从前怨恨过他的冷淡,如今都有了解释,当初我放在心尖的人,却不能像常人一样享受最为普通的喜怒哀乐,将自己的情绪收敛好,为了与另一种病魔,看不见的病魔作斗争。
为了不伤害所爱的人,亦不伤害爱他的人。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好得我不知道如何面对。
我的放纵和肆意在他面前显得那么卑劣。
我猛地站起来,放下文件和门禁卡,「合同你签一下,我累了。」本来工作就到尾声了,该走了。
也许回头抱住他就是皆大欢喜,可是时隔经年,还有一个远在美国的商泽明,我内心的震撼和心悸,根本无法让我能够很好地做出合理的判断。
我倚在路灯下,从包里摸出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等陈馥泓来接我。
跑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刹车声响起,蝴蝶门打开,「宝贝上车!」陈馥泓坐在车里半支起身子朝我笑着招手。
沉郁的心情好了一些,我扔掉烟头,躬身上车。
坐在 Gkro 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陈馥泓搡了我一下,「不是结束劳役生涯,又签了这么一个实验室吗?多大的喜事,你怎么苦大仇深的样子啊?」
「实验室负责人是商哲许。」我还没把诊断书的事和我的推测给她讲,她就噤了声。
我抬头好奇地看她一眼。
这人微微张着红唇,「你还忘不了呢?」
「你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忍不住皱眉,好像不止陈馥泓,所有人都在误解我对商哲许的感情。在他之前,我花;在他之后,我也没停,怎么一个个都整得我对他念念不忘似的。
听到面前的人干笑两声,我舔了舔唇,「他当初,好像不接受我,是因为精神问题。」
陈馥泓惊讶不已地搭住我的肩膀,「你的意思是商哲许早就对你心怀鬼胎?那你惆怅个什么劲啊?直接上啊,我的海王姐姐。」
我拍了一下她在我面前晃悠着的玉手,「我是来找你排解心情的,不是来找你胡扯的!宝贝,我可是和他弟谈过,我都没想过他会喜欢我,现在不就很尴尬吗?」
陈馥泓大概是终于懂我的苦恼了,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我的海王姐姐,你的三叉戟断了。」
我莫名感觉到喉咙口发干,「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直到回到家躺在浴缸里我脑子里还回荡着陈馥泓那不怎么靠谱的女人的话。
她说:「如果你不在意他,以你的性格一定不会思前想后顾虑良多。如果现在让你回到那个时候,你最想做的事是不是去美国陪他一起?再或者回到你没和商泽明在一起的时候,你最想做的事是不是乖乖在国内等他?」
她说:「你在害怕,宝贝。」
爬起来冲掉了身上的泡沫,我是。
商哲许约我出来吃饭,顺便把签好的合同给我。
我认认真真地对着镜子涂涂抹抹。
反正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珍惜当下才是真的,畏手畏脚可不是太子爷的行事作风。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商哲许已经到了,面前摆着文件,他人靠在座椅里,侧脸线条流畅而凌厉,没戴眼镜,看起来有些矜贵寡淡。
我刚坐到他对面,文件便被他推了过来,「看看。」
我点头接过,认真翻看,翻到最后一页,夹着的是我从小到大写过的唯一一封情书。
没什么文艺细胞的我,只写了一句话,「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现在看起来还挺非主流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纸张被保存得极其完好,但还是有些泛黄了,毕竟真的过去很久了,久到我记不得当初的心动。
抬起头,与他视线相撞,「那个时候我走了,现在每一次,我都愿意等。」这不像商哲许说得出来的话,可是他偏偏说了,认真而又缱绻。
「不用等的,我们试试吧。」
有些人,真的会心动第二次。
如果自惭形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我就努力改,努力对他好。
他听见我这句话,眸色变深,周遭的冷感顿消,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最后滚到喉间却成了一声悦耳的轻轻的,「嗯。」
餐厅是定在我公司附近的,吃完饭出来和商哲许摇了摇手就准备走,突然跟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就看到他面色略沉地站在原地,看见我回头,明显愣了一下,眉眼之间的冷意尽数化开。
我笑着走回去拉他的手,「要送我回公司吗?」
「好。」声音又低又欲,招人得很。
商哲许不爱说话,气氛很静,但是倒也不尴尬,大概是因为手被他紧紧握着的原因吧,心里有些发烫,也有些甜。
到了楼下,这人也不放手,我掐了掐他的手背,见他低下头来看我,伸手捂住他要人命的眼睛,亲了亲他的唇角,「上去了。」
商哲许笑了,好似薄雾散尽,梨棠相映,叫人晃神。
见他要伸手掐着我腰再捞回去,我连忙退了一步,笑着拍了他一下,「这可是大庭广众。」
「是你先的。」商哲许抓住我的手腕,声音竟然有两分委屈,偏偏他声线冷感,钻进耳朵里,叫我头皮一阵发麻。
冰河世纪结束,冰雪消融。
我正抓着头发看文件,门就被敲响,头也没抬地招呼人进来。
等看到有个身影弯腰捡起了被我蹬掉的鞋,我才意识到来的人是商哲许。
他抓住我的脚踝给我穿上鞋,我低头看着他修长皙白的手指,心里有些荡漾,「怎么这么早?」
「今天实验结束得早。」
虽然他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可我正好视线落在他的手指上,就看到了他下意识蜷曲了一下,骗人,分明是想见我。
我咯咯地笑出了声,「那我也结束,我们去吃饭。」说着我就扶着他肩膀站起来。
商哲许眉眼带笑,搂住我的腰肢,「我做给你吃。」
听了这话,我自然高兴地挑眉,我不会做饭啊,我太喜欢贤惠的男朋友了,哥哥简直宜室宜家,「哥哥好贤惠。」亲了一下他的嘴角笑着夸他,扣住他的手就朝外走,倒也没注意他的神情。
去超市买了些菜和水果,就带着商哲许回了我家。
美人在里头做饭,我在旁边洗水果拼盘,毕竟我也只会这个。
从背后搂过他精瘦的腰肢,摩擦了一下他线条分明的小腹。
「别动。」商哲许伸手按住我的手腕,声音有些哑。
「乱动会怎么样?」
「你觉得呢?」他声音变低,显得更为危险。
「我饿。」我收回了手认怂。
「嗯,我也是。」这人轻笑一声,但听得我耳尖烫了烫,总觉得他有另一层意思。
满怀期待地坐在餐桌前晃腿,夹起一块鱼肉,唔,非常好吃。
我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太好吃了,教教我,我也要做给你吃。」互惠互利,平等共赢。
商哲许笑着应了声好。
他做了饭,我可不好意思再让这神仙去洗碗,已经让美人下凡了,可不能当田螺姑娘使唤吧,我特别自觉地跑过去抢了他的活。
掉了个个儿,他倒也跟我刚刚似的,从后头搂住我,他的手是没乱摸,就是下巴搁在我肩膀上,清冽的冷香飘过来,温热的呼吸洒过来,叫人失神又心痒。
我甩了甩手上的水,就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吻他,商哲许只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攻池掠地。
厨房到处都是尖角或大理石,他怕将我硌到,力道很是温柔。
最后我眼皮子都睁不开,还是被商哲许抱到浴室,迷迷糊糊就失去了意识。
我睁开眼就感受到腰肢上放着一只冰凉的大手,我下意识缩了缩,瞥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发现还有好一会儿,闭上眼睛撒娇,「我困。」
「早啊。」商哲许薄唇靠了过来。
真是无语!
商哲许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和我同居了,无一处不妥帖,除了话少,不过跟我,他已经算是话多了,我光是照照镜子都觉得自己比以前更漂亮了些,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春风得意。
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如果不是这天晚上,商哲许睡在我身边,而我的手机却刚好响了。
「商泽明。」我下意识叫了一声,那是他的特别铃声,他自己给我设置的,我真心是忘了换。
这一下子捅了篓子,商哲许直接抽身出去,面色冷得仿佛凝固似的,整个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眸色漆黑一片。
百口莫辩,我被这状态搞得大脑当机,他动作极为行云流水,走得颇为急切。
只是我自己都没想到,从楼下把他带上来,竟然一点心思都没费。
我把他按进沙发里,把手机递给他,「之前他改的电话铃声,你改回来好不好,顺便给你自己也设置一个,我是真的忘了,还有,我们后来再没有联系过。」
商哲许垂眸看着我的手机,伸手接过,扔进了放在茶几上的水杯中,「换一个就好。」
我抿了抿唇,靠近他吻了吻,「好。」
他勉强勾了一下唇角,揉了揉我的头发。
第二天起来,商哲许都有些冷淡,不过还是温柔如初,我心里更不是滋味,倒宁愿他说些什么,出门的时候将手塞进他的手里,才感觉他好像心情好了一些,我也跟着好了起来,「陪我去买个手机吧。」
商哲许听了垂下眼皮子看我,染了一些笑意,「嗯。」
到了公司把手机卡插上没多久,商泽明又打了电话过来。
「姐姐,我想回国,你帮帮我好不好?」他的声音通过电流穿过大洋彼岸,溺满了委屈和可怜。
我不由得皱眉,「什么意思?」
「哥哥送我来德国,根本就没想让我回去,我的护照被人送到他身边了,姐姐帮我找找好不好?」
「你不和商伯父、商伯母说吗?」
「他们不会管的,我和哥哥之间,他们不会选我的。」
挂了电话我整个人都有些懵,揉了揉眉心,不明白商哲许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应该找他谈一谈的,可是一想到昨天晚上,觉得提商泽明就是没事找事,正好过两天要去意大利,先去商家看看有没有护照吧。
等我到了商哲许的房间,轻而易举地拿出护照的时候,心里划过一丝困惑,上天注定要我给他送过去?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商哲许已经坐在沙发中看书了,窗外的光照进来,打在他身上,温和静美,矜贵雅致。
「我明天要去一趟意大利,两三天后就回来。」我脱了鞋子走到他面前,扶住他的脸侧,靠着他的鼻尖跟他交代行程。
商哲许眸光变暗,看起来竟然有两分阴沉,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也有些沉,「好。」
「你是不是不开心?」
他的手指摩擦了一下书页,眼睛弯了弯,「不要多想。」
事实证明我可能真的没有多想,因为他夜里真的恨不得将我拆之入腹,而且面色也一直有些沉。
可惜他不想说的事,我自然一点也问不出来,只能安抚地顺着他的脊骨抚摸,感受他的情绪慢慢平缓。
商哲许把我送进去,我坐在椅子上,他站在我身前,眼眸垂落,牵着我的手,声音有点轻,「早点回来。」
「办完事就回来。」我掐了掐他的指尖,笑着回他。
在意大利把事情处理完,我就飞去了柏林,刚出机场就看到了一辆黑色的大牛停在门口,打眼一看就猜到是商泽明的,走过去拉开车门,就看到这人脸上戴了一个墨镜,不过也遮盖不住满脸伤痕。
我皱眉将护照扔给他,「你怎么了?」
商泽明拿掉眼睛偏头看我,眼角有一道血痕,看起来有些瑰丽,「姐姐和哥哥在一起了?」
我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
「真的没有把我当哥哥的替代品吗?」他问的声音很轻,仿佛会被风吹散,最重要的是,我感受到了他的一种浓烈的自我否定。
「怎么可能?你先开车,找个地方谈。」我指了指路,商泽明点头踩油门,速度极快。
车停在一座庄园前,入目满眼黑色玫瑰,我愣了一下,并没有询问。
走进屋子去商泽明没有开灯,而是拿了两个酒杯过来,我推了推,摇头,「不喝。」
闻言商泽明勾唇笑出了声,「姐姐怕什么?」
不是怕,是酒量不好。孤男寡女,我得为远在重洋的那个美人负责呀。
商泽明见我不说话,倒也不勉强,自己喝了起来,「我就知道他肯定会对你下手。」
我舔了舔唇,站了起来,「你没什么要紧事要说我就走了,给你送护照,也只是不希望他犯了限制你人身自由的错。」
没走两步就被人抓回去,他将我按进沙发里,跨坐在我身上,多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泛红,凶狠得像一头狼,「不要这么不公平姐姐。」
说着他就倾身意图将薄唇贴过来,我偏开头伸手抵住他的脸,「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如果我们没有分手,我也会对他这么不公平的,我从来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你哥哥的替代品,你千万别钻牛角尖,你知道我根本不屑撒谎的。」
商泽明卸了力气,伏在我耳边,有滚烫的水珠滴在我的肩膀上,「我不要公平了,姐姐你可怜可怜我吧。」
我费力把他推开,站到一旁,「你再怎么可怜,也不要说给我听。」说完我就推开门走了。
「姐姐真无情。」他这句话带了一些笑意和自嘲,呢喃出来,平白叫人心酸。
其实我不想对商泽明那么无情的,可是我温柔一点点都怕他想不开,怕他钻牛角尖,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他是什么情况,我大约也能猜出一点。
我打电话给商哲许让他来接我的时候,他竟然有明显的怔愣,似乎是没想到我会那么早找他似的。
不过很快疑惑就变成了一声温柔的「嗯」。
商泽明拿了护照倒是很快就回来了,因为这人又打电话给我了,声音可怜而奶,「姐姐,我出车祸了,你来帮帮我吧,没有人会管我的。」
我先是担心了一下,随后意识到如果他有事也没机会打电话给我了,「最后一次。」
开车停在了他发的定位的地方,就发现很多人围在那里还举着手机拍照,我皱眉推开众人,「不好意思,请让一下,麻烦不要拍照。」
话说完就看见被围在里面的商泽明,他坐在路牙上,满脸是血,眼角嘴角都是淤青,鼻梁、额角处都是泛着血迹的伤痕,狭长的眼皮垂落,看起来脆弱又美好,旁边是他完全报废的磨砂黑大牛。
我皱眉朝他伸手,这人才睁开眼,勾起了一个笑,配上这血迹,看起来有些妖异,「姐姐来啦。」他借着我的力道站起来,我带他上了车,将他送去医院。
他被送进去检查,我自然是跟个老妈子似的,跑上跑下去缴费排队,医院太吵,我又太忙,等我听到手机铃声的时候,发现商哲许已经打了三个过来,连忙接起来,「怎么了?」
「你在干什么?」
「处理点事,晚些回来,你不用等我了。」
「好。」
交完费拿好单子又去买了一碗清粥,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商泽明半坐着,白净的脸上看上去没什么血色,苍白秀美,惹人怜爱,多情柔弱,却仿佛笼罩着一层阴霾。
「你怎么了?」我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没烧,便放下床上桌,将碗筷摆好。
商泽明微微抬头,眸光好像被重新点亮,笑得极甜,「我以为姐姐走了呢。」
我将筷子递到他手边,「我是该走了,帮你找了护工。」顿了顿,继而道,「别做这些徒劳的事情了,我不可能管你一辈子的,你爸妈、你哥都不管你,你怎么可能指望我管你。」
商泽明闻言薄唇完全失去了颜色,眼睛却是通红的,他钳住我的手腕,力道极大,「真的不行吗?」
我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他手上力道渐渐松开,从脖子上卸下素链,上面挂着的是一枚戒指,塞进我手里,「那天早上想给你的,姐姐拿着吧,或者丢掉,谢谢照顾了。」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戒指,心里难免酸涩了一下,揣进了口袋,「没关系,以后尽量别找我了。」
回到家打开门,看见商哲许坐在沙发里,很是懒散,嘴角上有隐隐淤青,在联想到商泽明脸上的伤,我自然是明白了,不言不语地拿出医药箱,边给他上伤药,边哄他,「你不用在意他的。」
商哲许没看我,微微偏头,轻轻应了一声,「嗯。」不太走心的样子。
我收好医药箱,走过去弯腰吻住他的唇角,手指插进他的头发,轻声问他,「要不要结婚?」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抚平他的不安,他虽不说,可我总是觉得,他在害怕,即使他没有表现出来。
想起那枚戒指,我觉得这么好的人,也许我该拼命留住他,用法律、用道德、用生命。
商哲许闻言抬头看我,眸子被浓郁的情绪淹没,他温柔不已地吻住了我,彻夜不眠。
等我醒来发现商哲许已经穿好衣服坐在一旁的沙发里,修长皙白的手指把玩着一枚戒指,我看到的时候眼睛一眯,那是商泽明给我的,没想好怎么处理合适。
他看到我醒来,目光静静地落在我身上,将戒指递给我,声音听起来平淡而冷静,「从你衣服里掉出来的。」
「你处理吧。」
「好。」商哲许收回,放进了口袋,一点质问也没有,平白叫人不安。
我几乎没有犹豫地跑过去,缩在他旁边,将手放在他面颊两侧,将他扳正过来对着我,「你是不是不开心?」
「你觉得呢?」商哲许难得地挑起长眉,看着有不常见的傲慢。
我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角,没打算用暧昧来掩盖问题,有些心结要亲手一点点地解开,不想和他之间有矛盾。
「他出车祸了,我不该去的,可是他那个狗脾气,你知道的,终究是我们的弟弟,总不能让他死在路边吧?」我轻声说出前因。
商哲许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不予置否。
「这枚戒指,就是我和他彻底说开之后,他让我处理的,我不想他留着膈应,我自己也没打算留着。」
我将手塞进他的手里,弯起眼睛看着情绪明显轻松起来的商哲许,「不要生气好不好?」
「好。」他眉眼几不可见地弯起,显然心情已经明亮起来。
想起昨天晚上因为商泽许戒指的事情,一时兴起提了结婚,这人最后将我压进沙发却没有回应,如今诸事解决,我倒有些膈应起来。
我其实并不太想结婚,我还小,真的不着急!
我就是不满,所以问问,哦,不对,只是调侃一下,「你看看,别人跟我屁关系没有,都知道给我戒指,你呢?别说戒指,正儿八经的表白都没有。」
越说越烦,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商哲许轻笑出声,伸出一只手掐住我的脸,「别咬,我爱你。」
是爱。
我害怕提这个字,总觉得假,可他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用那双凉凉的盛着情绪的眼睛看着我,却叫我心动。
脸上有些热,微微低下头,「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我本来就比他热情,不能输给他。
本来以为商哲许要做些什么,却感觉到了他起身的动静,忍不住抬头,就看到他转身从他的衣柜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我,「戴这个。」
他处理了别人的戒指,所以还给我一个,似乎极为公平。
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心头一阵热又一阵麻。
我藏着笑意,弯着眼睛接过戴了起来,银白的镂空钻戒,很漂亮,「你早就准备好了呀?」
「嗯。」温柔缱绻。
韩商两家本来就准备联姻,我俩结婚也是顺应众人意愿、水到渠成的事,如今万事俱备,倒也是热络起来。商哲许的心情肉眼可见地一天比一天好,整个人都眉眼带笑。
结婚前夜,为了讨个吉利,男女是要分开的,商哲许吻了吻我的唇角,「一刻也不想分开。」我笑着推他,有些害羞,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本来洗个澡就该美美地睡觉的,商泽明却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过来。
「你到底有什么事?」我皱着眉接了起来。
「姐姐来见见我吧,最后一次。」
「不可能。」
「姐姐,哥哥的病没有好哦,你不来见我,我有办法让他今晚就崩溃,然后明天你们就不能结婚了。」商泽明是笑着说的,却没有丝毫笑意。
「你在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只是我也有不择手段想要得到的人啊,凭什么只许哥哥动歪脑筋呢?太不公平了。」商泽明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透着少年人的清冽,十分好听。
我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又在劝我,「而且我其实只是想让姐姐来救救我,让我知道,我在姐姐心里有过那么一点点痕迹。」
等我开车到他住的公寓楼下,急匆匆上楼,发现他家门也是开着的,走进去就看到这人穿着白 T 黑裤坐在浴缸里,全身被浸湿,看起来诱惑不已,如果忽略浴缸里的大片血迹的话。
我拉着他的衣领把他薅出来,扇了他一个巴掌,「你也该去看看精神科!」
商泽明靠在我的肩膀上笑,「可能是家族遗传吧,但我也不想死,还好姐姐来了,外面有纱布和止血药,姐姐帮我包扎一下吧。」
我给他上了药便开始缠绷带,边缠边问,「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有意义吗?」
商泽明抬头,撩开了我的发丝,「我知道得不到姐姐啊,但是让哥哥求仁得仁实在是太讨厌了,所以要给他添堵啊。」
我皱眉给他的绷带系了一个死结,还没开口问他什么意思,就听见了踹门的响声。
「哥哥来了。」商泽明眼睛弯了起来。
我眯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就去开门,看到商哲许满脸寒霜地站在外面,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一眼,毫无感情地冰冷地走了进去。
危险,冷漠。
我意识到商泽明可能真的会被此刻的商哲许打死,连忙拦腰抱住他,「回家,回家好不好?」
商哲许低头对着我笑了起来,特别恶劣,「当然会回家的,乖,等一等。」
「不等,现在就回。」我没肯松手,商哲许脸色瞬间变差,好像会掉下冰碴子,对面的商泽明只是挑衅地倚在沙发里笑得极其恶劣。
商哲许伸手捏住我的手腕想要将我拉开,力道很大,又似乎在克制什么。
但我也没有丝毫退让。
僵持着,他妥协了,转过身一把拉起我的手就朝外走,速度很快,拉得我小跑才能跟上。
回到家,他没开灯,一把将我按在门上就吻,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他苍白的皮肤、微红的眼睛,他整个人看起来诡异病态,好像中世纪欧洲的吸血鬼,待在古堡中,从不见天日。
他说的话,更是叫我头皮发麻,脊背也发麻,「把你关起来好不好?」
我搂住他的腰,「明天还要结婚。」
商哲许听到我的话,就靠在我耳边低低的笑了起来,悦耳又招人,「你真的想跟我结婚吗?」
「想。我们好好谈谈。」
他大约被我那个想字安抚了情绪,周身诡异的气质都降了一些,但还蛰伏着,似乎我有一点不如他意就会爆发。
我看出他的退让,拉着他的手坐到了沙发上,「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特别喜欢。」
商哲许怔愣了一下,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又恢复成了从前那样,矜贵自持,冷淡温和。
「你为什么那么不安,告诉我,好不好?」我靠在他唇边,温柔地啄了啄。
商哲许狭长的眼皮垂落,完全阖上,「我以为,你在可怜我,你在念念不忘,一开始我觉得怎么样都可以,但是,还是会越来越不满足。」
我听了心尖一颤,然后席卷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疼,你没有给足你爱的人安全感,你就是错的。
我开始后悔当初只是把伞塞进他手里,什么话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