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月亮

出自专栏《白日梦你:奇妙恋爱进行时》

我穿成了一个抛妻弃子、对白月光念念不忘、三心二意的渣男。

参加家庭聚会时,身后的白月光抿紧嘴唇,楚楚可怜:「算了,孟姐姐也不是故意把果汁泼到我身上的……」

身边的父母冷嘲热讽:「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旁边的朋友语带恶意:「孟思月,以前就是这些把戏,现在还以为江牧言能上套啊?」

说完,一群人看向我,示意我说点什么。

而我看着站在我对面的女孩,下意识打了个招呼:「嗨,老婆。」

(一)

「看见那颗星星了吗?你的愿望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

醒来的时候,脑海一片混沌的我只记得这句话。

原主的记忆和世界的基本情况如潮水涌来,我还来不及思考自己的处境,就一眼看见了站在我对面的女孩。

她头顶着一颗黯淡的星星,一张苍白秀美的脸颊没有半分神采,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这是一场大型聚会,她的身侧连一个人都没有,所有人都以我为中心,站在她的对面,满脸嘲讽地对她指指点点。

我身边的女孩扯了扯我的袖子,嗓音低落:「算了牧言哥,孟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本来我出现在这里就不合时宜……」

「别以为嫁进了我江家的门就万事大吉,」旁边的贵妇人神色轻蔑,「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难怪牧言看不上你。」

「孟思月,当时就用的这种把戏,」一个面带嘲讽的年轻男人也发话了,「现在还想故技重施?」

说完,一群人转头望向我,示意我说点什么。

还处于茫然阶段的我一顿,下意识对女孩打了个招呼:「嗨,老婆。」

身后女孩隐秘的笑容僵了。

贵妇人的表情也凝固了。

年轻男人:「……江牧言?」

「诶,」我缓过神,收敛好表情,利落地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轻柔地披上了孟思月的肩膀,「冷不冷啊老婆,这地方冷气好足。」

孟思月错愕地看着我,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

「牧言哥……」被我抛在身后的白月光许如宁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眶已经红了。

我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安慰道:「你出现在这里确实不合时宜,不过知错能改就是好事,以后不要再出现就行了。」

白月光站在原地,想跑又觉得丢脸,只能捂着脸嘤嘤哭泣。

「牧言,」江母不赞同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说话的,如宁从小跟你一起长大,就算已经不是孟家的人了,也算是我们家的人……」

「妈,不好吧,」我面带为难,「我这年纪也不适合再收一个干妈。」

「噗嗤……」

宴会现场,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江牧言!」我的好友莫枫一脸怒火,「你是中邪了还是怎么的!你忘了孟思月对如宁做过的那些事吗?你娶她已经仁至义尽,你现在还想为了她让如宁和伯母伤心吗!」

「她嫁给我才是仁至义尽,」我终于接收完了全部记忆,真情实感地说,「莫枫你不要再说了,我承认,我就是那种有了老婆不要娘的恋爱脑。」

莫枫:「……」

江母看上去已经快被我气晕了,眼睛一翻往后倒,身边的许如宁赶紧扶住她,所有人连忙围了上去,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没有人再来注意我,我转头看向身侧的孟思月,眼睛亮晶晶的:「老婆,回家吗?」

我要保护的星星是我老婆,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吗?

孟思月愣了愣,随后轻声说:「嗯。」

她看上去对我不亲近,却也没有取下肩膀上的外套,沉默不语地跟在我身后。

一路上所有人都面带异色地看向我们,可我置之不理。

江大少爷在家里的地位显然很高,我要走,没有人敢上来拦我——或者说,他们也不相信我会抛下晕倒的母亲和许如宁。

「晚上没吃饱吧,」我退后两步,和她并肩走在一起,「你想出去吃吗,还是我回家给你做东西吃?」

孟思月看上去有些惊讶:「你……还会做饭?」

江牧言当然不会,但我会啊。

我面不改色地扯谎:「想不到吧。」

她又看了我一眼,很轻地点了点头。

星星真好看。

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又一眼,直到她忍不住问我:「你今晚为什么……」

江牧言和孟思月才结婚没几天,这次宴会却是他们婚后的第二次见面。

她知道江牧言不喜欢自己,但还是礼数周全来赴宴。

孟思月一定没想到,江牧言会在这场宴会上公然对其他女人柔情蜜意,对她冷嘲热讽。

这是本老套的真假千金文,真千金孟思月是不受欢迎的外来者,假千金许如宁却是所有人心疼之至的小公主。

江牧言和许如宁青梅竹马,对她爱慕至极,可惜许如宁总是若有似无地吊着他,她从容地游离在各种「选择」之间——直到身世大白的那一天,孟家虽然还是对她很好,但已经不考虑把她作为联姻的人选了。

从孟家的角度来看这是一种保护,他们本就不愿意让许如宁去做其他豪门的媳妇,毕竟许如宁态度暧昧,一直都说「只把牧言当哥哥」。

联姻是为了家族,许如宁不是真的孟家人,豪门媳妇也并不好当,他们更愿意她嫁给一个真正爱她宠她的男人。

但从许如宁的角度看,她一直享受各大家族继承人的追捧,孟家不让她参加联姻,不就是放弃她,断了她的富贵路吗?

而江家的态度也变得扑朔迷离:江母尤其喜欢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擅长卖乖的许如宁,可江父则认为联姻必须有价值,许如宁不再是江家的媳妇人选。

许如宁慌了,自认失去孟家依靠的她需要一份可靠的婚约,可惜婚姻大事不由得他们做主,江牧言又始终恪守分寸,坚持要把第一次留给婚后。

她出了阴招,费尽心力给江牧言下了药,企图和他生米煮成熟饭,这样孟家和江家不认也得认。

没想到一切都出了差错,江牧言拉住的,是恰好路过房间去洗手间的孟思月。

孟思月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孟家无视她,她被各种不怀好意的人灌得烂醉如泥,跌跌撞撞,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更何况,当天的孟思月也被下了药——另一个对她图谋不轨的公子哥做的。

她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意识沉沦,身体也不再听使唤。

门被拉开时,一室旖旎,随后,尖叫声此起彼伏。

许如宁喊来「见证」的人全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孟家和江家虽然心里不高兴,但这件事传得人尽皆知,两家又需要合作,只能顺势订下婚约。

许如宁见事情败露,为了保住清白,销毁了一切证据,最终这件事不了了之,只不过圈里却莫名扬起了这一切都是孟思月自导自演的流言——想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江牧言本来就对这桩婚事不情不愿,婚后更是对孟思月格外冷漠,他只觉得自己失去了爱情,却没想到,这件事对于孟思月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的养父母故意换走的她,当然不爱她;亲生父母不冷不淡,仅仅把她当成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婚约不受自己掌控,明明是受伤害的那一方,却没办法展露怨恨,甚至要嫁给那个伤害自己的人。

她是个聪颖好学的人,读大学是她的梦想,可惜考上了一个好大学,养父母却撕了她的录取通知书,把她关在家里勒令她辍学打工,好不容易回了家,却又被亲生父母嫁了人。

明明可以有自己的人生,最后却被囚困在了江家这种地方。

真是烂俗又恶心的剧情。

不过没关系,既然还没发生,就意味着还可以改变。

「为什么……」我想了想,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那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星星。

——「那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老婆。」

大概是没听过这样直白的话,她呆住了,目光微闪,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吃什么?」我打开冰箱,满意地巡视了一圈新鲜食材,「我给你做个焖饭吧。」

「都行。」她踌躇两秒,「还是我来做吧。」

「思月,」我用手背碰了碰她冰冷的额头,温声说,「你先去洗澡,不然要感冒了。」

她闻言顿了顿,神色出现了些许波动。

那种似评估似怀疑的神色只有一瞬间,她很快又垂下眼,声音很平静:「好。」

我的厨艺很好,吃饭的时候孟思月看上去心不在焉,可还是吃了不少。

「好吃吗?」我笑眯眯地看向她,「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

孟思月点了点头:「嗯。」

她好像有话要说,顿了顿:「其实我有一件事……」

我刚站起来,又老老实实地坐了下去。

「我想去上成人本科,」孟思月垂下眼,「……我现在也是江太太了,学历只有高中,对江家的名声不太好。」

这个借口找得有些生硬,但我并不在乎。

我心知肚明,她是更想读书的。

高考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她每一天都在努力自学,就期盼着脱离家庭后能够走出一条光明的路,可惜事与愿违。

她重新被拉进了泥沼,再不见天日。

「好啊,」我毫不犹豫地说,弯眼温声说,「到时候你还可以考在职研究生。」

见我答应,孟思月抬起头,神色中显露了一丝明显的喜悦,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入学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没忍住,隔着空气揉了揉孟思月头顶的小星星,「我会帮你办好的。」

她才和我见过几面,对我的了解少之又少,才会谨慎地对我提出这种要求。

如果是真正的江牧言,只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她。

「你还想做什么吗,」我忍不住说,「你可以告诉我,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努力去帮你。」

其实这样的话对于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来说有些越界,可我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她知道,我会站在她这一边。

孟思月看向我,那双漆黑如一潭静湖的眼眸在某一刻,泛起了涟漪,可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她摇了摇头:「这些已经够了,谢谢你。」

我知道她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孟思月住在我们的主卧——但那是因为我从没回来住过,今天我回来了,当然就不一样了。

我刚上床的时候,孟思月显然有些紧张。

但发现我规规矩矩地睡在一边,直至呼吸平稳都没有别的举动后,她紧绷的身躯就缓缓放松了下来。

房间内开了空调,温度适宜,安静的夜晚蝉鸣声声,疲惫了一天的女孩也慢慢沉入了梦乡。

在她睡着的那一刻,我睁开了眼,转过头看向她。

伸手把她攥成一团的手轻柔地打开,又抚平了她眉间的褶皱,我才翻身起床,站在阳台上低头发消息。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轻轻关上阳台的门,我隔着一层玻璃,在她的脸颊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月亮。

晚安,思月。

(二)

孟思月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她愣了愣:「江……江牧言,你在做什么?」

「我们逃吧,」我对她露出了一个很阳光的笑容,「离开京城。」

女孩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圆了,从昨天到今天,她第一次露出这样明显的震惊。

「这里太乱了,」我咔哒一下合上背包,「你要备考,得找个安静的地方。」

这是我的真心话。

这里有江家,有孟家,有心怀不轨的人,也有等着看笑话的人。

他们就像鬣狗一样,讥笑着面前这个脆弱单薄的女孩,等待她奄奄一息,就将她撕碎。

这是一整个世界给予她的恶意,而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

——我必须站在她身边。

只有我会站在她的身边。

孟思月半晌没有声音。

我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看见女孩的脸颊逆着光,正看着我,表情在阴影里晦暗不清。

可很快,她就偏了偏头:「去哪里?」

「随便去哪都可以,」我说,「你喜欢南边还是北边?」

孟思月的眼睫颤了颤:「南边。」

我打了个响指:「那就南城吧。」

我和孟思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南城,没有任何人知道。

作为江家的继承人和掌权人之一,隐瞒自己的行踪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接踵而至的电话和消息被我无视,拉黑了许如宁和江家所有人,我顺便还给孟家制造了一点小麻烦——让他们别老盯着孟思月看。

一早来我家却扑了个空的一众人等气得不轻,开始满京城找我和孟思月。

可惜此时的我们,正在南城一个小镇的桥上买青团。

也许是远离了漩涡一般的京城,孟思月的神情都轻松了不少。

她过去神色虽然沉静,却总因为苍白的脸颊和过分秀气的轮廓,展现出一种伶仃的柔弱。

但是现在,她站在我身侧温声询问青团价格的时候,眉眼带笑,是和在京城时截然不同的状态。

我租了间民宅,这里当然没有京城繁华,没有大型的商业街和川流不息的公路,只有潺潺流水和一座接一座的小木桥。

南城的乌衣镇并不出名,也没有人认识我和孟思月。

孟思月在家中备考,我也在她旁边工作。

她捧着书,我敲着键盘,我们都不说话,就这样过一下午,直到浮在桌面上的金色阳光一点一点地晕染成橘红,然后渐渐昏暗。

左邻右舍迅速和我们熟络了起来,左边的王婶很喜欢送些自己做的点心上门,孟思月也投桃报李,邀请王婶上门吃饭。

她会做饭,只是我平时都会主动下厨,我们一个洗菜一个切菜,王婶就站在厅堂里笑吟吟地说:「你们小夫妻俩感情真好。」

孟思月的动作会停顿片刻,和我溢满笑意的眼睛撞上,又微垂下眼。

我们原本就是新婚夫妻,她不会对我抱以太大的期盼,却因为不了解我,在发现我没有恶意后,愿意给予我珍贵的信任。

右边的陈叔喜欢喊我出去钓鱼,我技术不好,但耐心很足,撑着杆和陈叔闲聊一下午,都不会展现出半分躁意。

陈叔笑呵呵地把自己钓到的鱼分给我,我也不推辞,拎着桶回家,问孟思月:「思月,喝鱼汤还是吃红烧鱼?」

孟思月抬头看我,阳光照映着她墨黑的瞳孔,显出几分怔怔。

「为什么呢?」她问我,「我以为你喜欢许如宁。」

「为什么呢,」我学着她的语气,问她,「我对你做出了那样的事,你还是愿意相信我?」

孟思月一愣。

「你也是受害人,」她摇了摇头,「你也被下药了。」

「我原来确实喜欢过许如宁,」我蹲在地上剃鱼鳞,「但你已经嫁给我了啊。」

「他们说,江家的大少爷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孟思月说,「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我不温润如玉吗,」我做出破防的表情,「还是我不翩翩公子?」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没忍住,弯起了唇角:「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会保护你的,」我站起来,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是因为责任吗,还是因为感情。

她没有再问。

傍晚,我们坐在院子的摇椅上看星星,凉风习习,我昏昏欲睡,忽然感觉身上搭了一件薄薄的衣服。

「其实我从很早之前就不相信这种话了,」女孩冰凉的手指落在我的脸颊上,很轻地蹭了蹭,又慢慢放下,温热的呼吸离我很近,「但还是谢谢你。」

「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人,大概也是最后一个,」她的声音逐渐地变轻,「如果……」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如果不是故事的开头那么糟糕,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是这样相识的。

如果——

如果不是因为,我是江牧言。

(三)

我们在南城度过了无人打扰的两个月,回到京城后,我第一时间送孟思月去参加考试。

我们回京的消息传了出去,我的电话被打爆了。

首先是江家,江母在电话里气得发抖:「你这个不孝子……」

我不急不慌地关心道:「您缓着点,别气坏了身子。」

江母:「你这两个月干嘛去了?」

我:「度蜜月啊。」

江母:「…………」

她还没说完话,就被江父夺走了手机。

江父倒是没多大反应,毕竟我没有耽误公事,还带着公司做成了几个项目。

他只是旁敲侧击地问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为孟思月的事情忙碌?夫妻感情确实重要,但她不过是个女人,别为了她耽误了正事。」

我敷衍道:「好的,知道,懂了。」

挂断电话后,塑料朋友团也闻讯前来。

有些兴味地问我是不是真对孟思月动感情了,有一些是许如宁的追求者,责备我怎么能对许如宁置之不理。

莫枫更是怒火中烧:「你就这样把宁宁扔在京城两个月?!江牧言你还是人吗,那个孟思月到底有什么好的,是给你下蛊了?」

我反问:「我不跟我老婆在一起,难道还要跟外面的女人在一起吗?」

莫枫:「你说清楚,谁是外面的女人……」

我说:「谁想插足我的婚姻谁就是。」

莫枫梗了梗:「宁宁这两个月过得很不好,哭得很伤心。」

我:「关我什么事。」

莫枫:「你!江牧言你是彻底不管宁宁了是吧?」

我:「关我什么事。」

莫枫冷笑:「那你就别怪我不顾兄弟情谊,你不想照顾宁宁,我去照顾。」

我礼貌回应:「祝你们百年好合。」

说完挂断了电话。

就连许如宁也曾经打电话给我。

以往都是江牧言哄她,这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江牧言都没有主动联系她,她从一开始的胜券在握到之后的惶惶不安,再到现在,打给我的时候泫然欲泣。

「牧言哥哥……」

我一时之间没听出来她的声音:「你谁?」

那头的抽泣声很明显地顿了顿:「我是宁宁啊。」

「哦,」我反应平平,「我不是把你拉黑了吗?」

许如宁哑然片刻,才小声问我:「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原本不想和她废话,但听到这里,却饶有兴致了起来:「你是指生什么气?」

「怪我没有早点表明自己的心意……」许如宁听起来十分委屈,「我也想和牧言哥哥在一起,可是我没有这样的勇气,我已经不是孟家的人了,我……」

「所以你就给我下了药吗?」我打断了她,「还在外面传是孟思月下的手?」

电话那头几乎是一瞬间就寂静了下来。

「牧言哥哥,你是听谁说的……」许如宁装得十分无辜,可她的语气带着一分若有似无的恐惧,声线紧绷,「你怎么会相信外人的话,我、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你是不是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笑了笑,「有些事情,你敢做,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

只是这些代价,我不会向你讨回——另外有人会向你讨回。

江家的亲情就那样,江牧言和许如宁的爱情是一场骗局,莫枫和江牧言的友情更是塑料。

没意思。

觉得索然无味的我拉黑了他们,选择去接孟思月。

她很忙碌,每一天都有很多事要干,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吃饭,有时候不会。我从来不会干涉她的行踪,也不会主动询问,但我会主动去接她,然后每晚在家里留一盏灯。

许家最近好像遇到了点麻烦,没来找孟思月麻烦。

孟家的生意也忽然变得不顺利,焦头烂额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意思是让我帮帮忙。

我嘴上说好,转头就帮孟思月把那些来不及扫尾的痕迹清除干净。

这些都是孟思月做的,我心知肚明。

她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女孩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当然悄无声息地借了江家的势。

我没有插手她做的事,最多——提前帮她减少一些麻烦。

孟家不知道他们在暴殄天物。

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天才一说,不记得孟思月只来过一次孟家就能清晰地认出所有人,不记得孟思月被邀请去那个晚宴的理由是她帮自己的堂哥做成了一个项目,不记得她也进入过孟家的公司,最后却被逼迫得早早嫁人。

许家是故意换的小孩,他们不在意孟思月,当然也不会记得这个女孩小时候就聪明得过分,过目不忘,出口成章,哪怕察觉到家庭的打压而刻意掩盖了光芒,也还是优秀而耀眼。

她从小到大一直在考第一,上高中时不温不火了一点,可高考还是考上了很好的大学。

被家里逼着打工的那两年,她没有一天停止学习,认识的朋友里,不乏有眼力又有能力的人。

可是孤立无援的孟思月,在孟家和江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终究还是太弱小了。

所以我的星星,才会黯淡无光,看上去即将熄灭。

(四)

我开始逐步掌握江家的势力,一点一点地收着股权。

这一点无人察觉,包括江父。

就算他察觉到了,可能也不会太在意——在他眼里,家族的产业更加重要,作为继承人的我不再当许如宁的舔狗,他非常满意。

公司例会,我听着汇报里那个叫「明旭」的公司,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散会后,经理跟在我身后进了办公室。

「这所公司的技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工智能这一块国内的空缺太大了,」经理说,「我们的市场份额也遭到了挤压……」

我点了点掌心里那个小小的机器人,忍不住笑了:「真可爱。」

经理:「?」

这个用于家政服务的机器人「智家」一经上市,引起了轰动,连江家都有所耳闻。江父来找我说明拿到「智家」售卖授权的必要性,我照例敷衍过去,心情很好地开车回家。

我问过孟思月要不要回家吃饭,她说在外有饭局。

我再问她我能不能去接她,她没有回消息。

但一个小时后,我接到了孟思月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嘈杂,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你是思月的朋友?」

我皱了皱眉,没有否认:「你是?」

「她喝醉了……」女人顿了顿,好似有些头疼,「我想带她回家,但她一定要给你打电话……」

「你们在哪?」我开始穿衣服,「我去接她。」

女人报上一个地址,电话那头却好像静了静,随即,我听到了一个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江……」她听起来醉得不清,「江牧言?」

自从经过被人算计的事情后,孟思月开始滴酒不沾。

但今天,大概是太高兴了。

「嗯?」我插入车钥匙,「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到。」

「江牧言,」她小声念着我的名字,忽然笑了笑,近似呢喃的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江牧言。」

「怎么了,」我也忍不住放轻了声音,「难受吗?」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她说,「第一次有人来接我。」

我沉默了,心脏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陌生的感觉令我忍不住攥紧了方向盘,连手指都有些发麻。

「我现在就来接你,」好像自从见到她之后,我就总是做出承诺,「以后都会接你。」

「真的吗?」她好像来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我能听到些许回音,「你会骗我吗?」

「我永远不会骗你,」我说,「我发誓。」

「好,」她的声音轻轻的,「我相信你。」

我车开得飞快,不一会就到了饭店。

孟思月被人扶着站在门口,眼睛雾蒙蒙的,看见我的那一刻亮了亮。

她身边围着一圈人,为首的女人留着干练的短发,表情有些古怪,在看见我的时候明显错愕了一下:「江总?」

身后的一众人等也表情各异。

我不认识她,但还是礼貌地颔首,接过孟思月。

她好像醉得有些神志不清,但酒品很好,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上,我去给她系安全带,她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抬着眼睛看着我,目光直直的,很朦胧,像是越过云层的月光。

我开车的时候,她也一直侧头看着我。

我被看得耳朵泛红,但也不好让她别看了,只能目不斜视地开车,假装不知道她在盯着我看。

带她下车的时候,她已经昏昏欲睡,站都站不稳。

我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刚想帮她脱鞋,她却忽然坐了起来:「我要洗澡。」

我:「……」

孟思月的洁癖很严重,不洗澡就睡不着觉。

我只能去浴缸里放水,然后守在浴室门口,隔两分钟就喊喊她,生怕她在浴缸里睡着。

她摇摇晃晃地走出浴室要刷牙,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扣子都没扣好。

我看了一眼就脸颊爆红,手忙脚乱地遮住眼睛:「思月,衣服穿好。」

「你脸好红,」她慢吞吞地凑近了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一张秀美的脸颊上是不太清醒的茫然,「发烧了吗?」

我全身都快烧起来了,不放心她一个人在浴室,又不能看她,只能闭着眼睛帮她扣扣子:「我没事。」

她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我帮她,却在我准备收手的时候抓住了我。

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女孩的手指又细又软,刚洗过澡,指尖温热,轻轻捏着我的手心:「江牧言。」

「嗯……」我含糊地应了声,「怎么了?」

「你在帮我,」她的手指灵巧地钻进我的指缝,和我五指相扣,仿佛在玩一场游戏,「……我知道是你在帮我。」

她的眸光很混沌,水雾蒙蒙:「只有你……会帮我。」

我们面对面站着,女孩微微仰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沾染了水气,落在她素白的肩颈处,漂亮而干净。

我不敢看她:「我没有帮你什么。」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她靠近了一步,就好像是必须要得到答案的孩子,固执又天真,「江牧言,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头晕目眩,狼狈地退后一步,被她抵在门上,「思月……该睡觉了。」

她的另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踮起脚,柔软的嘴唇贴上我的耳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窘迫的场面,不敢推她怕她摔倒,手往哪里放都不自在,眼睛往哪看都感觉是罪过,只能闭上眼睛:「因为你是孟思月。」

她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我担忧地睁开眼睛,才看见女孩的眼眸紧盯着我的脸庞,像是带着什么明亮到足以灼烧自己的情绪,曾经压在平静若一潭静水的眼眸下,却在此刻骤然沸腾,一闪一闪,如同跃过湖面的碎金。

那双乌沉沉的,总是不起波澜的眼眸,溢满了我的身影。

片刻后,她吻了上来。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握着她的手腕轻轻推开她,喉结动了动,想说话,可是嗓子却干哑到像要冒烟。

她像是用尽了力气,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听到她的声音,既茫然,又委屈,可怜巴巴地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在问什么,只能虚虚抵着她的肩膀,感觉接触到她的手掌逐渐发烫。

「月月……」我绞尽脑汁,不想要她失望,「你喝醉了……我们去睡觉吧……」

「你喜欢我吗?」她不依不饶,平时淡定自若的人像是被开启了什么奇怪的开关,环住我的腰,在我耳边软软地问,「江牧言,你是因为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我脑子一炸,木木地说,「……我非常喜欢你。」

非常,特别,极其,每一天都要比前一天更喜欢你。

「为什么……」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我诚实地说,「因为你是星星。」

「星星?」她喃喃道,「可是星星有很多。」

我接触她,是因为她是我需要保护的星星。

但是——

「你是整个世界的星星,」我垂眼看她,耳朵红红的,「只是我一个人的月亮。」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孟思月。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月亮。

(五)

孟思月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厨房做早餐了。

她一声不吭地站到我身后:「江牧言。」

我转头,才发现她脸颊有些苍白,眉眼间显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躁意。

「嗯?」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今天做了三明治。」

「我昨晚……」她声音干干的,「我喝醉了。」

「我知道。」我说,「下次要喝酒,可以提前通知我,我会去接你的。」

「我好像说了很多很奇怪的话,」她揉了揉眉心,像是试探,又像只是随口一说,「你还记得吗?」

我:「……」

这话要怎么接呢。

我别开眼睛:「其实我也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她愣住了。

随后,孟思月垂下眼:「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知道啊,」我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去调查的,就是下面的人发现的……」

「江牧言,」她打断了我,「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你还帮我?」

那些不经意被扫除的障碍,那些本应该卡住的审批流程,那些出于保护从来没有泄露的信息。

她是何等聪明的女孩,当然会知道,所谓的心想事成,从来没有合作伙伴想得那样简单。

我看着她的眼睛:「就算我不帮你,你也会成功。」

这是事实。

她不喜欢说话,看上去十分柔弱,安静又隐忍,可是遇到了这样糟糕的事,都没有崩溃,发现反抗无用,就暂时接受了现实。

被撕录取通知书是这样,发现自己被故意换了身份是这样,被原男主强迫是这样,嫁人也是这样。

我心知肚明,她短暂的妥协并不是真的妥协,不过是示人以弱的手段。

最高明的猎捕者拥有看似无害的外表,温顺的眼眸里却藏着冰冷的情绪,她等待着有一天,将践踏她的人全数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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