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执着你

他全程就在旁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踮起脚,熊起狗胆摸摸他的头:「我已经不怪你昨晚没有第一时间看我,而是看别的女人了。」

我和井战两人之间,从来不避讳谈论苗莹。

因为我知道我越避讳,井战就越紧张,越偏执地不安。

但井战依旧没有放松,看着我张了张嘴,最后只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哪里舍得他道歉。

他又做错了什么?

没有哪个被美女疯狂倒追的男人,做的能比他更好的了。

作为他的妻子,我是真的满足。

但是——

我悄悄找到婆婆,小声问:「妈,你们是不是跟井战说了什么?」

不然他怎么那么愧疚。

婆婆面色一僵,哈哈地打马虎眼。

我脸色一板:「说,不然我跟不上现在的节奏。」

婆婆瞬间一脸便秘地看着我,小声说:

「我和你爸爸本来帮忙来着,就跟阿战说了一声你身体不舒服,别跟你讲那么多话,会影响病情的。」

「但看现在的效果,好像……起反作用了……儿媳妇,你一定要撑住啊,治住这傻小子……」

我:「……」

你们可真是秀。

都给你们好大儿吓住了,我要怎么掰回来啊!

难道要我凑过去说你跟我叨叨吧,我一晚上都不带累的!

井战肯定不能信啊!

「姻儿,对不起。」婆婆跟做错事的小孩子似的,低着头乖乖认错。

我哭笑不得。

那我只能对井战试试撒娇了,不行就撒泼打滚吧。

虽然羞耻,但井战那雷达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真的遭不住。

「老公。」我发功了!

「老公,伦家想你跟我一起打包行李嘛。」

「噗——」婆婆先喷了,目瞪口呆。

井战果然不欲言又止了,大长腿快步朝我走来,手掌熟练地摸住我的额头:「老婆,你又烧起来了吗?」

行吧。

我不适合撒娇。

但总算把他糊弄过去了。

我们赶紧麻利地打包行李,准备下午吃了点心就走。

我们全家默契地,都没有再提起苗莹。

苗莹今天也异常安分,没有来找井战。

「希望她再坚持一会,等我们走了再来。」我在心里默默说道。

在我和井战打包卧室的行李的时候,公公从田里回来了。

我听到婆婆在门口问他,「你不是去田里收菜了吗?怎么光手回来了?」

「出事了!」公公沉声说道。

18

「苗莹,死了?」

客厅里,我听到公公带回来的消息,整个人都是蒙的。

井战握着我的手,锋利的眼刀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父亲。

公公点点头,手无意识往口袋里摸去,但想到什么,又收了回来。

他沉声道:「我刚刚在田头听到消息就赶去看过了,人就死在她租的那栋民居的卧室里,死状惨烈。」

「我看了下情况,就跟古时候的车裂差不多,尸体断裂的缺口不像刀割,倒像是被撕裂了。」

我捂住了嘴,「分尸?」

而且,根据公公的形容,真的很像是古代那种残酷的刑罚:五马分尸。

婆婆赶忙问道:「确定是她吗?」

公公点头:「我看到她的头了。」

我们都沉默了。

苗莹,竟然死了?

就这样,死掉了?

昨晚,面对她的叫嚣,我对她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她立刻去死。

而十几个小时后。

她真的死了。

而且,死的那么奇怪。

我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但我感觉到,自己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忽地掉落到了心渊里,再也不会在心头打晃。

公公和婆婆看得出来,也都默默松了口气。

那颗定时炸弹,真的消失了。

我们一家,终于解脱了。

但他们都是良善的人,心里还是难过的。

「暂时不能搬家了。」公公看了一眼窗外,「警察来了,我去看看。」

婆婆站起来,扔给公公一只打火机,「今天就允许你抽烟吧,我同你一起去,佩君那边通知了吗?」

公公接住打火机,麻利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已经通知了,警方和法医也都过来了,我们应该都要去做笔录的……」

吴佩君就是苗莹的母亲,那位寡母。

「老公,我也想去看一下。」我对井战说道。

苗莹真的死了吗?我脑海里一直控制不住地反复着这个问题。

昨天,他们也说苗莹可能跳河淹死了,但晚上她就湿漉漉地站在了我的卧室外面。

在过去的这几年,我们那么多次搬家后,都以为不会再看到她了。

可她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能出现!

我心里真的有阴霾了,没有亲眼看到她真的死了,我不敢相信。

「老公?」

我这才意识到井战不对劲。

19

从听到苗莹的死讯开始,井战就没再讲过话。

刚刚公公说话的时候,他也只是一直握着我的手,一句话都没说。

尤其是现在,温热的手心捂着我的手心,他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那眼神里,没有因为听到苗莹而呈现出偏执的神色。

但也看不太清楚他在想什么。

我多少能理解井战此刻的心情。

他被苗莹从八岁纠缠到现在二十八岁,整整二十年,几度想她死。

现在,这个女人突然死了。

井战一时间找不到平衡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像你在漏雨的房子里住了二十年,从小到大都是半夜抱着脸盆在床上接水的记忆。

忽然有一天,你住进了新房子,但下雨的时候,你还是会下意识担心,会看天花板是不是又漏雨了。

这种不安,可能需要很多年才能慢慢消弭。

「老公?」我扯扯他的袖子。

井战这才回神,低头摸摸我的头,柔声说道:

「晚饭想吃什么?我去田里拔点萝卜回来,找邻居买只老鸭,炖萝卜老鸭汤喝好不好?」

他顿了下,又加了一句:「把鸭子的皮剥掉,不油的。」

我讷讷地点点头。

大哥,你恨不得砍死的那个人死了,你第一句话说的是老鸭剥皮?

胃口真挺好的。

我:「我想去现场看看。」

井战一愣,然后拉起我的手:「那我陪你一起去。」

我没说什么。

和井战一起去了。

我确实是想他也去亲眼看到苗莹死了。

这样,他以后就不会不安了。

20

我们到的时候,警察已经到了。

外面拉起了警戒线。

精神病院的人也来了,正在旁边做笔录。

「那就是我儿子和儿媳妇,昨晚命案发生的时候,他们都在家里。我儿媳妇发烧了,我们有叫村卫生所医生的记录,也有联系县医院的记录。」我公公正和警察说着。

他和婆婆都在配合做笔录。

一位同志把我和井战叫过去,也给我们做了一份笔录。

我们如实讲了昨晚的情况。

总体上,都是井战讲话,我听着。

只要不被苗莹刺激到偏执的时候,他就是气场强大的霸道总裁,说话逻辑严密,沉稳有力。

他的口供很令人信服。

直到同志问,「昨晚凌晨两点回家后,你和单姻有外出过吗?」

我下意识皱眉。

这是把我们也当嫌疑人了?

我们要杀苗莹早杀了,用等到被她折磨得精疲力竭?

而且,我们吃饱了撑的杀那么复杂?分尸超级麻烦的好吧。

我正要反驳,却听井战说:「我们没有出去过。」

我垂着头,心头微微一滞。

我记得我五点多迷迷糊糊醒来时,井战并不在房间里。

我那时候听了一会,客厅也没动静。

他离开的时间有点久,我后来没挨住,才又睡了过去。

井战说,他没离开过。

21

「我和我家老婆子昨晚回家后,也没离开过。」

我公公对做笔录的同志说道。

井战公司那几名骨干也在,在一边说:「我们可以替井老先生夫妇两人作证,他们昨晚回去后就没出来过。」

那名同志问他们:「你们昨晚一直在井家院子外面?」

他们点头说是的。

怕苗莹半夜又头脑不清地跑出去找他们老板,他们都守在房子外面。

笔录做完了。

我听得心跳却越来越快。

感觉好奇怪。

他们都好奇怪。

我昨晚看到公公和婆婆先后出去过。

我看到那群骨干守的是苗莹的房子,而不是我家。

「老婆,可以进去看了。」井战捏捏我的手。

我抬起头,神色如常。

「好。」我随井战穿过警戒线,走进了屋子里。

这里都是一层民居,中间一个大大客厅,左右两个房间,加一个卫生间。

厨房这些都搭建在外面。

苗莹的尸体在东边的卧室里。

外面也拉着警戒线,我们只能在门口远远地看一眼,不能进去破坏现场。

井战拉着我,小心地捂着我的眼睛:「我先确认一下,没那么丑你再看,不然你肯定要做噩梦。」

我说好。

我接受他对我的所有体贴。

过了一会,井战松开手,对我柔声道:「看吧。」

我睁开眼,看过去。

苗莹就躺在宽大的罗汉床上,头对着门口的方向。

这会上面每个部分都盖着白布。

我看到满床的血,满地的血,还有那颗鲜艳的头颅。

她化了烈焰红唇,眼睛大大的突瞪。

嘴角在笑!

她在笑,苗莹在笑!

她死了,苗莹真的死了。

「呕——」我胃里一阵翻滚,捂着嘴疯狂地冲出了屋外。

「老婆!」

井战后悔了,追出来一个劲跟我道歉。

我捏住他的手,摇头,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苗莹真的死了。

以后再也不会缠着井战了,他解脱了。

22

我哭得差点又晕死在井战怀里。

大概是我哭得太伤心了,后来收尾的工作人员对我们说话声音都轻柔了许多。

苗莹再次被拉走了。

只是这次,拉走她的不是救护车。

我们已经做完笔录,警方要求我们随时提供调查协助,暂时不要离开本市。

我们回了自己家。

井战公司里的骨干们依旧回村委大院。

井战向村委付了很高的价钱,租了县委大院闲置的楼层当临时办公室。

平常他们都在那里办公,吃住也在大院里。

回家后,井战把我安顿好,确认我身体没事,就去了一趟大院处理公事。

傍晚回来,他果然买了一只老鸭,手里还提着几只胖萝卜。

他和公公蹲在院子里杀鸭褪毛,婆婆在旁边生炉子。

我捧着一本申论,坐在屋檐下看。

一切,异常的安谧。

苗莹的死,把我们家头顶上的那片阴霾都带走了。

但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苗莹死了。

但她是被谋杀的,凶手不知所踪。

村子里很快就传出各种谣言。

说什么的都有。

井家,首当其冲。

但井战的状态却越来越稳定。

之前他偏执地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把我栓在身边,时时刻刻都要能看到我。

现在,他越来越早出晚归。

今天早上我醒来,甚至身边已经没人了。

他躺的位子冰冰凉,应该起来很久了。

井战不在,我就自己乖乖起床。

早餐都是婆婆做,我起床就能吃。

然后我照旧复习,他们都不会来打扰我。

两天后。

租给苗莹房子的屋主从外省的工地赶回来,看到自己的老宅差点没晕死过去。

当下站在院子里,把苗莹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好好的祖产,租出去没几天就成了凶宅,换个人也接受不了。」婆婆跟我咬耳朵。

我想了想,道:「听隔壁王婶说,苗莹就付了一个月两千块房租,连押金都没给。」

「可不是,这里的村民其实都挺淳朴的,根本没想到押一付三这一茬。不过两千块,在这里够租别人家半年了。那个人就是贪这个便宜,这么痛快把房子租给了苗莹。」

「也因为这两千块,把好好的祖宅毁了,那村民跑去跪在祖坟前,哭晕了过去。」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们现在住的房子不是人家的宅基地,是井战买下来的。

所以,即使现在村里谣言四起,都没有人来赶我们。

我们就是房子的主人。

苗莹死的第三天。

井战忽然从村大院回来,一进来就拉起我的手进卧室:「老婆,我们现在马上离开。爸妈随后从别的方向走。」

我一惊,「发生什么事了?」

「路上再解释,你拿一下我们的证件,其他东西先不拿了。」井战把我拉进卧室,飞快地说道。

我正要点头,就听大堂里传来了我婆婆的声音,「两位同志,苗莹的案子是有什么进展了吗?」

23

「别冲动!」我看到井战猛然间从床底下抽出一把西瓜刀,当即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都挂了上去。

袭警犯罪的大哥!

这时,我听到头顶传来井战无奈的声音:「单姻你撒手,我是去劈西瓜,我病最近已经好了,不会冲动杀人。」

我信你个鬼!

反正就死抱着不撒手。

最后,井战不得不把刀扔出了窗外以证清白,我才松手。

等我们出去的时候,坐在大厅里的两位同志,看我和井战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我心想刚刚我们在房里动静应该不大吧?

「单姻女士。」其中一人对我道,「我们来再次确认一遍苗莹死亡那晚,凌晨两点后,你有没有再去过案发现场?」

我镇定地摇头:「我没去过。」

那位同志记录了一下,然后拿出一张照片给我看:「这是苗莹用来写遗书的笔,这上面查出了你的指纹。」

我当场愣住。

遗书?

苗莹被谋杀还有时间写遗书?这什么逻辑?

等等,什么叫笔上有我的指纹?这是把我当成嫌疑人了?

我猛地看向井战。

他刚刚那么着急地回来带我走,就是因为笔的事情?

「同志,我儿媳妇胆子小,你们话说得明白点,别吓到她。」我婆婆连忙说道。

但现在,显然被吓到的是她。

我看到她整张脸都白了。

「这只笔是我送给苗莹的。」我直接说道,「半年前,我和我的家人第四次搬家被苗莹找到后,她走之前威胁我要这只笔作为离开的代价,我给她了。」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支笔,上面缠着红色的绢布,顶端做成了玫瑰花的模样。

这是井战送给我的初恋礼物,我一直都舍不得用。

当时苗莹故意要它,我给了。

如果一支笔能让她消失不再缠着井战,我再不舍也会给。

没有人能比得上我的井战。

「我给她后,就没再见过这只笔,要是有我的指纹,那也是半年前留下的。」我说道。

同志记录下了我的话。

我正等着他们下面的询问,井战忽然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声音里满是委屈:「你都没跟我说过,你把我给你的初恋礼物送给那个女人了。」

「老婆,你竟然瞒着我。」

我:「……」

你一个偏执好了,不会这么快凝结出另外一种吧?

菩萨保佑,让他蠢一点吧!

苗莹写遗书的笔上有我的指纹,我成了嫌疑人。

当那名同志说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我感觉到井战瞬间紧绷起的肌肉,以及满身危险的气息。

我真怕他爆起。

但比他更爆的是我婆婆。

她忽然指着门口,怒目道:「吴佩君,你来得可真快啊!你女儿死了三天了你才来!」

25

苗莹的母亲来了。

我第一次正面看她,与我印象中一样,这是一个强势的女人。

她来到我家门口,就冷冷地盯着我婆婆说话。

「方淑娟,你有个好老公疼,又养了个会赚钱的好儿子,你活得滋润,现在在这里嘲笑混得比你惨的姐妹吗?」

听听这话,不要说我家淑娟儿,我听了血压都狂飙。

我正想帮婆婆说话,就见我家淑娟儿已经飚出去了,在门口单手叉腰,指着吴佩君就破口大骂。

「那真是抱歉了,你我从来就不是姐妹,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跟你说,我今日是受够了你这个自私的女人了,女儿死了三天了,你才从你那市区的安全窝里出来!」

「怎么,你在那窝里孵蛋啊那么不能来?还是说生病了行路艰难?那是你的亲女儿,这些年她纠缠我家井战,我们给你打过多少次招呼,你管过一次吗?」

「哦,你管过,把你女儿叫回去,不问原由一顿打骂,你这个女人管教孩子永远只会打骂,你算个屁的妈妈!」

「你从来不教苗莹什么是好的,把你一生的悲剧灌输给她。她变得像个疯子你不关心,你对她永远都是打,骂……你这个女人真的太坏了,苗莹两三岁的时候,多乖的一个孩子啊……」

婆婆说着哭起来,哽咽地喊道,「她现在死了,你以后真的是孤家寡人了。吴佩君,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图什么!」

吴佩君死死地盯着我婆婆,随后,目光又落在我身上。

她忽地冷哼一声,嘴角浮起一抹瞧不起全世界的轻蔑,自傲地说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我真的气吐血了,也学着她的样子,冷哼一声道:

「是啊,你没经历过苗莹对我的丈夫井战和我以及家人造成的伤害,也别劝我们对你这位肇事者母亲善良。请你离开,井家不欢迎你。」

「你!」吴佩君被我噎得面红耳赤,愣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儿媳妇说得好!」婆婆给我鼓掌,指指门口,让吴佩君离开。

我们一家都不喜欢吴佩君。

这个女人不但不会教女儿,还从来不在真正需要的时候出现。

「请您离开。」我又说了一遍。

一只手悄悄拉住井战的手,生怕他冲出去给她当场踹飞。

我觉察到他的手心越来越烫,这是要发作了。

婆婆接收到我的眼色,也着急了,直接拿了把扫帚赶人。

吴佩君离开前,骂了一句「你们一家都是杀人凶手!」

我终于还是没拉住井战。

要不是我公公正好背着钓鱼竿回来,拦腰抱住吴佩君甩进了一旁的烂泥田,井战估计把她头打爆了。

两位民警同志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母女,都是这样的吗?」

我们全家默然。

这才哪到哪?

苗莹是 plus+10086 好吧。

26

因为玫瑰花笔指纹的事情,我需要去警局协助调查。

井战死活不放。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警方那边出现了新的证据,我的嫌疑暂时洗脱了。

然而,他们要带走我公公。

我心中一沉,想起那晚凌晨四点,我在厕所看到我公公从外面回来。

举报的是隔壁王婶。

既然我们全家都有嫌疑,和我们关系亲近的人的口供都要再次斟酌。

婆婆吓得六神无主,公公站在警车门口,不断地抚摸淑娟儿的头发,

「好了,就是去协助调查,最多待 48 小时,到时间没有更有力的证据,就放我回来了。」

在婆婆的眼泪中,公公被带走了。

之后 48 小时,我们到处奔走。

警方没有新证据,井战带着律师将公公保释了出来。

但他刚回家,我们还没吃上一顿团圆饭,婆婆又被带走了。

这次举报的是左边住着的李爷爷一家。

跟公公一样,婆婆那天凌晨四点半左右,也出过院子。

「我只是想到你不舒服,怕你被什么惊着了,村里老人说出太阳前的天葱泡酒喝管用,去拔两颗。」婆婆也站在警车前,拍拍我的手安慰我。

公公的理由是半夜出去,看看那盆天葱开花了没。

婆婆冲我摆手:「没事的,妈马上就回来了。」

轮到她自己了,她反而不哭了。

我却哇哇大哭,把井战吓得手足无措,挥挥手让他妈赶紧走。

真是孝儿。

后面两天。

我们刚接回婆婆,井战游戏公司的几位骨干也挨个进去了一遍。

都是被热心村民举报的,说他们整晚逗留在出事民宅附近,并没有来我们家。

骨干们坚称他们分批轮流守在我家外面,绝不改口。

最后都没有更有力的证据,被律师接了回来。

我坐在饭桌前抱着一碗米饭,默默干嚼。

你们到底赔进去了几个人啊!

我不敢问。

公婆坐在对面,也特别沉默。

良久,公公小声问:「要是阿战被带走,可要怎么办?」

婆婆拼命点头:「会血流成河吗?」

担心得真有道理。

所以他们也知道那晚井战出去过。

「不会。」我斩钉截铁地说道,「井战已经好了,他这几天都前所未有的稳定。」

井战最近的病症换方向了。

他偏执上了早上六点在我醒来前失踪,晚上在我十一点睡着后回来。

呵,神秘的男人!

公婆齐齐松了口气,「那就好。」

然后。

他们就真的放心了,愉快地给我夹菜。

我们三个人干掉了一桌十个菜。

27

苗莹的死,仿佛成了悬案。

不管警方怎么查,都是证据不足。

发生如此恶性的事件,当地压力非常大。

我家也三天两头来录口供找新证据的办案人员。

我这几日也在想这件事,越想越不对劲。

我是看到了家人半夜出去,我们一家都有杀死苗莹的动机。

但我们已经和精神病院联系好了,也准备再次搬家了,不会去做杀人分尸这种事。

我心里始终艰信家人的清白。

就像井战和公婆相信我一样。

等等。

「你们为什么怀疑我杀了苗莹?」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井战难得也在家,我问道。

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最后,井战摸小狗似的摸摸我,叹了口气:「你那晚烧糊涂了,半夜起来梦游,我打了个盹醒来你就不见了。」

我:「那我后来醒来躺在床上,你不见了……」

井战:「我出去找你了。」

我:「……」

好像说得通?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所以。

到底谁杀了苗莹?

直到案发十五天后,警方公布苗莹的遗书是自己写的。

自己写遗书不稀奇,她可能正好在写遗书,然后遇上了杀手。

虽然这太巧合了。

但遗书内容太不正常了!

由于我和井战算是最了解苗莹的人,警方找我们过去协助。

我终于看到了那封差点把我当成凶手的遗书。

「井战哥哥: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先去地府等你了。

你放心,我会买一块地,造好房子,栽满彼岸花。你要是想把单姻带下来那就带下来吧,我没她那么小气,不介意二女共侍一夫。

但据说如果我先死,你把我忘了,到了地府你就找不到我了。

所以我想了一个让你绝对忘不掉我的办法,我真是太聪明了。井战哥哥,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不怕疼。

我在地府等你,你快点带着单姻来哦。」

……

我:「……」

玛德神经病!

在场的办案人员全都同情地看了一眼我和井战。

我看着苗莹的遗书,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浓。

苗莹对自己的死早有预知。

我想起那天晚上,以及前两天她来找井战时,都说过类似的话。

「为了井战哥哥,我什么都可以做。」

「死也愿意。」

死……

我看了一眼井战。

他的眼里也同样困惑,以及思索。

有一个答案,在我们口中,似乎呼之欲出。

这时。

外面进来一个年纪颇大的老民警,啪地一下把一叠照片甩到了桌子上,「找到线索了。」

「马?」在场所有人都惊呼。

老警带来的照片不光有马的照片,还有泥地上的马蹄印。

我数了下马的匹数,一共五匹。

「五马分尸……」

没想到我公公一句玩笑话,竟然一语成谶。

「苗莹就是五马分尸死的。」老警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用透明袋装着的发票,「这是苗莹租马的票据,已经跟马场的人确认过,是她本人去租的马。他们当天晚上入夜的时候,就把马送到了。」

所以,当时苗莹半夜站在窗外找我的时候,马已经在她租的房子里了。

我突然一阵胆寒。

我怎么感觉,她最开始租马,可能想分裂的是我?

但她没想到,当时我直接拎了一根大木棍出门。

「那苗莹是……」一位民警问道。

老警看了我和井战一眼,半晌,才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说出了两个字。

「自杀!」

28

井战扶着我,离开了警局。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憋着,直到快到家门口了,我才将头埋在膝盖里,浑身仿佛被火车碾压过一样酸疼。

这是连续高度紧张导致的肌肉酸痛。

「我以为,你们都参与了。」我闷声说道。

井战扭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我们以为,是你半夜溜出去雇马场的人做的。」

我抬头:「你们早就知道马的事情?」

井战点点头:「公司的人留在那里,就是在半夜清扫马粪。后来瞒不住,马的线索,也是我们提供给警方的。」

「那他们……」

不是看到了全程?

我语塞。

「姻姻,别怕。」井战揉揉我的脸,声音很温柔很温柔,「他们想阻止,没来得及,没人能拦得住马。」

他们知道是马干的。

但怕马是我雇的,所以一开始都选择了沉默。

「为什么,会认为是我雇的马?」我低声问道。

井战道:「付钱的账户是你的。」

我点点头:「苗莹之前威胁我给过她一张卡。」

井战说道:「卡的事情,我已经跟警方解释过了。」

我看向车窗,倒影里,我和苗莹其实长得有五六分相似。

苗莹,在我和井战谈恋爱后,按照我的样子做过整容手术。

「那你这几天这么神秘在做什么?」我忽然问道。

井战身子一僵,眼神飘忽,「我,我过两天再告诉你?」

我一下就好了。

第一次看到大哥露出这么心虚的表情,还怪可爱的。

我怒搓他的狗头:「不行,我必须现在知道!」

「好好好,老婆你别生气,我马上带你去!」井战一脚油门,把我带到了村委大院。

然后,我就提前看到了井战送给我的结婚三周年礼物。

一个人行古风 AI 机器人,照着我和井战的模样融合的,小小的一只,超级可爱。

小机器人看到我和井战,一会乖巧地叫「主人」,一会又甜甜地叫「粑粑麻麻」。

井战浑身不自在,一个劲地抓头发,「还差两天才能完善。」

我哭了。

我应该忍住,两天后结婚纪念日再看的。

井战捧住我的脸,超级认真地说道:「老婆你放心,我再做一个给你!」

大可不必!

做这一个你就连续半个月早出晚归。

再做一个,你还陪不陪我睡觉了?

29 番外

距离苗莹自杀已经过去半年。

我们依旧住在这栋买下的民居里,院子里养了鸡和鸭,每天都很热闹。

那栋凶宅被主人家推掉重造了,钱我公公出了一半。

他是替死去的世家之友出的。

另一半,他「帮」吴佩君卖掉了一栋房子,赔给了那位村民。

据说,吴佩君气得差点吐血。

但我听公公说,她还有三套拆迁房,根本没那么穷。

从此以后,苗氏跟井家再也没有关系了。

公公和婆婆偶尔也会提起苗莹,两人总是唏嘘不已。

我们并不避讳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有些阴霾,说着说着也就淡了,跟普通的云没什么两样。

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考公,考了建筑师证,决定回去干我本专业的建筑。

再呆半个月,我们又要搬家了。

这次,我们是回最初的那个地方。

那是我丈夫的家。

夕阳里,我靠在院子里的大枣树下,远远地看着对面田埂里走来的男人。

井战这半年依旧每天上去去种田,晒黑了一些,人更健壮了。

身材越来越好。

他远远地看到我,就立即扬起手里拎着的两条大黑鱼,露出温柔的笑容,「老婆,晚上吃酸菜鱼!」

我张开双臂,大声喊道:「好,你来做!」

井战的偏执,在家人一天天的陪伴下,加上没有苗莹骚扰,已经渐渐好了。

就像当初公公自愈一样。

嗯,如果每一天都要事无巨细地把自己的行踪发给我也算的话。

那他还是有点偏执的。

我的安全感缺失,都被这个可爱的偏执狂填满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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