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先,他对我说:「七月,你睡了整整一天。谢谢你,你醒了,我也醒了。」
耀先不再提过往的事情,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
他让我去城里帮他捎信,告诉我如何摆脱被官府跟踪。
我和少爷都是身体虚弱,需要补养身子。
耀先悄声告诉我,赵府里有药,让我依着他所说的法子回府里去偷药。
我不仅要偷药,还要为他偷补品补养身子。阿娘说失血过多要吃鸡,要吃人参等补品。可我家哪里能有?
如今只能在赵家打主意。
我该如何骗来一只人参鸡?
我回到赵府,当然,太太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又请来郎中为我诊脉。诊脉后郎中依旧摇头。
太太这回彻底死心塌地。赵家怕是无后了。
「少爷没死。」我脱口而出。
这回不止是赵太太和身边的仆妇震惊,就连赵老爷都惊愕了。
「胡说!」赵老爷申斥。
「俺做梦梦到少爷了。耀先少爷说,他没死,就是留洋出趟远门。让俺乖乖在府里等他回来。少爷还说了,想吃人参炖鸡。让俺炖鸡给他吃。」
大太太将信将疑,但这些食材对她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既然我提到了大少爷,也触及了 她的伤心事。
她吩咐乳娘,给我寻来了食材。
我在厨房里在乳娘指点下炖鸡,虽然笨拙,但那鸡总算炖好了。
我像模像样的将鸡供奉在少爷书房,仿佛他能吃到的样子。
17.
夜里,我偷偷来取走了鸡,背着炖鸡的罐子,我爬狗洞潜回了家里。
少爷醒了,虚弱地靠在床上喝着鸡汤。弟弟妹妹们早已馋得咽口水。
我狠了狠心,没有再惯弟弟妹妹们,我逼了少爷将鸡吃下,不能给其他人吃。那鸡是我和乳娘炖给他的。
「好吃吗?」我咽口唾沫问他。
他掰个鸡腿递给我:「你们也吃。」
我摇摇头,也制止弟妹们去分享这补品。这可是我学了大半天才学会的炖鸡。可耀先执意将鸡肉分给弟弟妹妹们吃。
「姐姐,什么是借腹娘子呀?」小弟忍不住开口问。
我一惊,仿佛做贼被意外抓住,措不及防的尴尬。
我上前一把抢过小弟手中的鸡腿训斥:「吃饭还堵不住嘴!」
小弟「哇」的一声大哭。
「是村里学堂的孩子们笑话俺的,说阿姐是最不值钱的『借腹娘子』。」
「那是他们嫉妒你有鸡腿儿吃。」耀先夺过我手中的鸡腿,递还给阿弟,责怪地望我一眼转移了话题,「想听实话吗?」
我点点头。
「味道比我娘炖的差远了。我娘炖的鸡汤鲜美,里面放了滇南的松茸菌。」他搅合着汤盅说,「还缺了蜀南竹海的竹荪。」
少爷笑着,虚弱地点评。
我夺过他手中汤盅赌气:「有的吃就不错了。」
「你们几个出去玩儿。」少爷将一碗鸡架子鸡肉都递给了阿弟,打发他们离去。
我正要制止,他却回身一把拦腰抱住了我。我身子向后一倾跌坐在他的床沿。他的脸就凑贴在我的脸旁轻声戏逗我问:「还真的恼了?逗你玩儿的。」
我噘嘴赌气地甩开他懊恼道:「嫌弃汤不好喝,你自己去同太太讲。」
我起身欲走,他却一把拉拽住我。仿佛有意同我逗趣,就爱看我恼怒的样子。
「别闹!」我甩脱他。
冷不防他松开我的手瞬间,忽然亲吻了我的手背。
我慌得夺路而逃。我出了门,立在煦暖的日头下,端详那湿润的手背,仿佛还有他的唇柔软的触觉。我臊红了脸。我的心突突地跳,脸颊滚烫。
这是怎么了?
仿佛我和他有些怪怪的,仿佛有只小爪不停地搔挠我的心。
18.
我回到赵府,依旧演戏,旧话重提说是少爷梦里打发我回来觅食的。
仿佛我的演技太过拙劣,太太和下人们都懒得再理会我,只当我是个打着大少爷的幌子骗吃骗喝的小叫花子。
我大模大样地说:「少爷托梦说了。汤没有太太做的好吃。缺了什么蜀南的……,什么孙子?」
「是竹荪。」太太一惊回头望向我。
「是,是那个蜀南竹荪。还有,还要滇南的松茸。」
大太太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诧异地打量我,张张口竟然一时无语。
她喜极而涕,她哭了,对了天上喊:「儿呀,你别只顾了你的媳妇,你也给娘托个梦呀。」
一家人唏嘘不已。
赵老爷吩咐说,调派给马车供我驱使,随我回娘家探亲,去寺院祈福。自当是替少爷完成生前未了的心愿。府里上下对此议论纷纷,都不知道我是如何蛊惑了太太和老爷,如此善待我。
太太亲自下厨,为儿子煲汤。
汤出锅时,我忍不住试吃,果然那汤味道鲜美之极。太太还破例为少爷做了核桃腊肉酥饼。叮嘱我说,这供品隔了一日就可以取来吃。吃了供品的人会添福消灾。
我欢欢喜喜将酥饼和汤装去食盒里,就听太太慨叹一声:「天可怜见的个姑娘。耀先要是体谅你,怎么就没能让你怀上个一男半女,也好让你名正言顺留在赵家。」
我低头不语,我也想,可是我并没这个福分。
回家后,看着大快朵颐吃核桃酥的少爷,看着他将核桃酥分给弟妹们享用。我将热好的鸡汤轻轻吹凉,一口口用勺子喂他。
「七月,你怎么了?不开心?」他细心地问,「可是有人甩闲话了?」
我摇摇头,但终究忍不住将太太的话一字不差地传给了他。
看我低头静静地用勺子搅拌鸡汤,他打量我吞了口唾沫问我:「七月,你想嫁给我吗?」
我一愕,不知如何答。旋即,我不假思索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
但瞬间,我察觉不对,忙自嘲道:「七月知道,这是痴心妄想做梦。少爷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是天。七月是贫民小户,配不上少爷。就连做『借腹娘子』都不配的。」
「我说你配,你就配。」他一把拉我在怀里,汤泼洒在被褥上,他也不顾了这些。
他搂着我在怀里,凝视我的眼认真问:「后悔吗?」
我拼命摇头。
他捧起我的脸,渐渐靠近,渐渐的,亲吻上我的唇。
直到阿娘推门进来,这才惊到鸳鸯衾中的我们二人。
「哎哟,娘呀。」阿娘又惊又羞慌忙夺路而逃,门被反带上。
我惊羞欲起,被耀先一把揽在怀里。
「我会对你负责,你是我的夫人。名正言顺。世间人人平等,没有高低贵贱。谁说你配不上我?谁说你无法进赵家?」
我们的额头轻轻碰去一处,就这么交颈而眠,如一对儿鸳鸯。
耀先的断腿丝毫不阻碍他的锐气,不久,他便可以拄拐下地,恢复如初。
而我也同他度过了最温情开心的半个多月。直到大雪封山。
那天,我依旧从赵府赶回家里去寻耀先团聚,而耀先却留下一纸书信悄然离去。他同谁都没有打招呼,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纸书信只写着「七月,等我回来」聊聊几字。
19.
楚州城一声炮响变了天。
看着街头百姓奔走相告,看着革命军进城。仿佛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皇帝逊位了,男人们争先恐后去剃头剪脑后的「猪尾巴」辫子。放在过往,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而我,已经是身怀六甲,身子笨重。
我托着腰立在庭院里看着仆人们跑进跑出的忙碌,太太心疼地喊我回房去,不要被撞到。
当郎中初诊出我怀孕时,府里一片质疑声。这掐指算来日子不对,我究竟怀的是谁的野种?
而赵老爷毅然出来说:「古人就有『贵人来迟』的说法。七月在牢狱里受了惊吓,这胎相晚些显现,也是正常的。」
这骗人的鬼话,倒也堵住了下人们的嘴。服与不服,如今我肚子里怀的也是耀先的骨肉。
「娘,不孝孩儿耀先,回来了。」一声哽咽的呼唤,我猛然循声回头。
不知何时,耀先他立在了门口。
他手拄文明杖,一身西装,头戴礼帽,奇怪的装束。更重要的是,他脑后的辫子剪了。
震惊的不止是我,太太也是目瞪口呆,好久才恍过神,哭喊着奔来,一把抱住了耀先捶打,搂着他不肯放手。而太太奔来得急,掉了脚上一只绣鞋,竟然毫不觉察。
「少爷。」我怯怯地向前,在他责备的目光下,改口低声,「耀先。」
他一把搂住我在怀里。
「仔细孩子!」太太同我异口同声提醒。
在他开朗的哈哈大笑声中,我忽然意识到,他装了义肢,得以让他行走如初,只是缓慢。
少爷,他终于回来了!
「我们胜利了。」他搂着我哽咽道,「黑大哥,他们地下有灵该倍感欣慰,我终于达成了他们的夙愿。」
是的,变天了。楚州变天了,天下也变天了。
寒暄过后,太太拉着耀先要向屋里去。
迎面,却看到赵老爷立在游廊下,肃然打量着耀先。
「父亲!」耀先松开我和太太,拄着拐上前。
他打量着父亲,用拐支撑着身体,徐徐跪下。
「孽障!」赵老爷痛斥一声,几步上前,抢过耀先手中的拐杖,劈头盖脸地抽打下来。
「你还知道回来?你知道家人都为你做了什么?」
那拐杖一下下打在少爷身上。他一动不动。可我受不了,仿佛那棍子打在我身上,生疼。我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将少爷紧紧抱住,用身体替他遮挡那无情的棍棒。
「老爷,不能打的。少爷他的腿,炸断了。」我哭求着,四周一片肃然。
老爷手中的拐杖脱落坠地,那一声响,似砸在众人心头。
赵老爷不顾耀先的推拦,扒开耀先的裤管,看到那截冷冰冰的木头。
大太太和众人吓得失声痛哭,而老爷无语起身,转身捂脸掩面逃回房去,不让大家看到他的老泪纵横。
「爹,儿子知道,您从始至终就知道儿子没死,知道儿子回过府中。不然,七月没有那么容易留在府里替儿子遮掩,替儿子偷送吃食。那夜儿子去房里看您,您是醒着的,可您在装睡。」
悲戚声连成一片,那苦雨凄风的岁月总算是过去。
20.
赵府重回往日风光的岁月。
而我和耀先的婚事也被重提。
毕竟我寒门小户的女儿,配不上耀先如今的身份。于是太太提议让耀先迎娶她娘家的外甥女做正室嫡妻,而让我做小妾,名正言顺留在赵府。
可在耀先的坚持下,他执意只娶我一个妻子。耀先不要声势浩大的婚礼,却给了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洞房花烛。我穿上大红喜服,同他拜天地,拜高堂,挺着累赘的肚子进了洞房。
满床的枣子、栗子、花生。此刻我仿佛是世间最幸福的女人。
婚礼后,耀先就急于北上开会。这一走就是两年。
两年来,楚州的变化也是天翻地覆。而当耀先再回府时,孩子已经会开口喊「爹爹」,绕床玩耍。
耀先给儿子起名叫「盼儿」。
耀先日日忙碌,我则去他的行营照顾他的起居。
我不再是以前的黄毛丫头「七月」,我成为名正言顺的「赵太太」,仿佛一切幸福来得都那么的不真实。
几次梦里醒来,我都紧紧抱住耀先的臂,生怕他会不辞而别,再次跑掉,丢下我一个人。
他笑着宽慰我:他不再属于他自己,也不属于我和任何人。他属于这个民族和国家,他身上流着黑大哥和无数爱国志士的血。
可是,怕什么,终究是来了什么。
耀先又跑掉了,走得无影无踪。
这下子我不再收到他的家书,也不得而知他的音讯和下落。
就这样,我日复一日地等着他,苦苦等着他。我相信,他忙完他所说的事业,迟早会来寻我们母子,重回他的家。
21.
秋天,白露结霜。
我带着盼儿在廊子下晒瓜子,听到院外传来一阵热闹声。
丫鬟彩虹跑来说:「少奶奶,快去看吧。大少爷衣锦还乡了。听说他做了大官儿,好大好大的官儿。被总督大人亲自送来的呢。」
楚州革命变天后,孟都督又摇身一变成为楚州新政府的领袖。我虽然不懂时政,但似乎变来变去,又什么都没有变。
我不敢相信,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才抱起盼儿,追了彩虹向二门去。
少爷果然回来了 。
他带着西式的礼帽,穿了中山装,手里提着文明棍。那样子气派又威风。
我在人群后远远望着他。
盼儿在我怀里问:「娘,他是谁?」
「他是,爹爹。」我眼里泛着泪光。
「七月,来。」少爷竟然在众人中看到了微不足道的我,向我招手。
我忙分开人群出去。
我动动唇,喊了一声:「少爷。」
他呵呵地笑着,指了身旁一短发干练的旗袍女子对我引荐:「来,见一见,这是我的妻子,林放。」
「妻……」我震惊了,我听错了吗?不,少爷温煦的笑容,一手紧紧拉着林放的手。
「大……少奶奶?」我吱吱呜呜,她没出现前,这名号属于我。她身边的男人也曾属于我。
不过片刻间,我都开始讥讽自己的懦弱,随后是自卑。
你一个乡下野丫头,如今不愁吃不愁喝,都是大少爷给你的。你还胡思乱想真要当赵府大少奶奶吗?看眼前这女先生,落落大方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叫我林姐姐,或者叫我林先生都可以。」
「林,林先生。」我觉得这个称谓更贴切些。
先生都是受人尊敬的。我羡慕她们这些文化人。
「这个是,盼儿?」大少爷拍拍手,接过我手中的盼儿。
「喊爹爹。」大少爷豪爽地说,拿胡茬去扎盼儿的小脸。
盼儿被吓哭了,我忙抱回来搂在怀里拍哄。
我怯怯的躲在人后,耳边汹涌着潮水般的欢笑迎奉声,目送他们走远。
我日夜祷告翘首盼回的男人,如今挽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手回来。并且,这个女人取代了我的位置。
或者,那个位置本不该属于我。
我极力安慰着自己,在院子里拼命洗被单,片刻不停息。
我让忙碌占满我脑子的所有,我扮出笑脸为他和林先生收拾出新房。
公公是个明白人,丝毫没有因儿子的衣锦还乡而骄傲,也没有过多的责怪他。
但是因为我,公公终于说出公道话。
「你不能对不起七月。她是个好媳妇。贫贱糟糠,也是你的选择,就如当年你执意抛家舍业要去革命。赌赢了,是你的造化,输了,也是你的命。这个林放,我并不看好。」
「爹,如今都是自由婚姻。我的婚事,我做主。」
「那七月和孩子算什么?唉,算了,和她好好商量,让她做妾。」
「爹,一夫一妻。我只娶林放。至于七月,都是封建社会的受害者,什么借腹娘子。我和林放讲过了,她也同情七月的遭遇。林放愿意收养盼儿,至于七月,她还年轻,放她自由吧。」
公公气得差点咳出血来,拐杖挥起就要打向儿子。
「你做再大的官儿,不能不负责。你当初……你们有孩子了。」
「那不过是那个黑暗年代被逼无奈,我别无选择。我也是同情七月,我们各取所需。」
我在屋外听得周身发抖,却不肯离去。直到婆婆到来发现了我。
婆婆悄悄将我拉走,语重心长对我说:「耀先这孩子,是头犟驴,他下定心思,谁也改不了。」
是我做梦高攀了。我一个穷人家的丫头,有幸能靠上赵府这大山,衣食无忧还救了一家老小,我该知足。
这些年,我依仗在赵府的这些月钱扶植家里,爹娘也在后山开荒种地,有了几亩自己的田,也算能自食其力。
我揩把泪说:「我走,可是我不能舍了盼儿。林先生,她还能再生。」
婆婆当然不同意,盼儿是赵家的孙子。
22.
少爷要和盼儿一道睡,父子共享几天天伦之乐。我自然不能拦,由了他去。
他和林放很用心,给盼儿带来很多玩具,盼儿十分喜欢。
终于有了爹爹,盼儿逢人就说:「盼儿盼回了爹爹。」
这天早上我起床去给婆婆请安,顺便给大少爷和林先生端去早点。
可才到院子就见丫鬟仆人们进进出出,一脸慌张。
大少爷和林先生走了,不辞而别。
应该是夜里悄悄走的。
他们竟然带走了盼儿。
我的盼儿。
撕心裂肺的疼痛,没了男人又没了盼儿,我如今一无所有。
我欲哭无泪,瘫软在地。
婆婆和公公闻讯赶来,又骂又怒。
婆婆说:「你也别哭了。自打你生下盼儿,我就拿你当自家人。这个家,谁也别想赶走你。你是赵家的少奶奶,我们的儿媳妇。你等着,他迟早送盼儿回来。」
只是我又怀孕了,忧伤之余也添了几分安慰。耀先总算又留给我些希望。
一晃就是四年过去,耀先走的第二年,我生了个女儿叫心悦。
我们母女在赵家相依为命,幸好公公婆婆宽容,对我们十分的好。为了怕我惦记娘家,还特地为我安置妥家中,在城里帮我爹娘开了间杂货铺,供我弟弟妹妹读书。
这天,我带着心悦坐在门口剥豆,听到一声怯生生的呼唤。
「娘~」
我的心被针猛刺了一般,猛然抬头。
盼儿被送回来了,他撒开仆人的手,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脖颈。
盼儿丢了魂魄似的,抱住我胆怯地不说话。
送他回来的人说,盼儿是随了林先生在监狱里坐那半年牢时被吓的。
坐牢?
公公和婆婆都被惊吓到,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盼儿自言自语不同人正视,我抱了他许久,他梦里都会吓醒发抖。我开始恨耀先,恨林放。为什么!她们有了一切,还要抢走我的盼儿?还让盼儿遭受寻常人家孩子没有遭遇的一切。
盼儿终于依偎在我怀里对我说:「坏人拿钳子拔指甲,疼,血,好多血。」
我慌得忙抓起盼儿的手脚仔细查看他的指甲。
「是大妈妈,大妈妈的指甲,都被拔光了。」
盼儿呆滞惊恐的目光,我抱紧他无声落泪。
盼儿看到奶娘用火红的烙铁熨烫衣服,慌得抱头哭喊逃窜,如小兽无人能拦住。我寻他到墙根,他哭着恐惧摇头:「不要,不要烫大妈妈,大妈妈的手脚烫烂了。」
我双腿一软,瘫坐地上。
23.
不知是悲凉是同情,更是不解。耀先和林先生,他们在做什么?
我不懂,他们是为什么这么做,值得吗?
我收到了一封信,竟然是林先生写给我的。
我周身汗毛倒立,她到底是死是活?
打开信,我要庆幸耀先教给了我念书识字,我才得以躲去角落看完这封绝笔信。信是林放临终写给我的。我才知道,她同耀先,根本就不是夫妻。
他们是假扮的夫妻,掩护身份执行任务。
带走盼儿,是为了更好的掩护身份。
并且,林先生是黑自立先生的妻子,耀先的嫂子,根本不可能是夫妻。
他们假扮夫妻,后来因为工作的原因,林放和耀先分开。林放被叛徒出卖入狱,视死如归直到牺牲。
盼儿还是组织上多方营救才从虎口脱险。
我又记起了初见耀先时,监狱里他执著坚定的目光,豪言壮语,那时我全然不懂。如今渐渐的懂了。
我的手几乎把信纸抓碎,泪水噗哒哒掉落。
林先生还年轻,就这么去了。
可耀先,他人在哪里呢?
东方一抹鱼肚白,天光渐渐放亮。黑夜过后就是光明。我期冀着相逢的那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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