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释得全对,同行的人仔细品了品也对此认同。
「那这诗必然是女子写的,唯有女子才有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心愿,可今日来的都是世家子弟,日后这高宅大院,哪个男子不得是三妻四妾,这女子也是糊涂,若是日后被人拿去做了文章,只怕得落个擅嫉的名声。」
「我倒不觉得她糊涂,既敢如此必然是位豁达的姑娘,愿得一心人也没什么不该,若我可以,我也想如此。」
两人说着便相伴着走远了去,我站在长廊的圆柱后面,目光一直跟着他去。
我对他有不同的心思,所以我便让大哥去打探,那人是谁。
当知晓他是如今极有可能问鼎皇储的景王的时候,我才泛起的心思立马就歇下了。
皇族贵胄,就算没能登上皇位,作为王爷那也必然是要有几房妻妾的,怎么也做不到一心人去。
我们再次相遇是在平昌公主的寿宴上,我没想到平昌公主会邀请我,但也不好拒绝,便去了。
没想到的是,他竟拦了我的去路,告诉我,他自那日诗会便对我一见钟情,日日思念,夜不能寐,这才让平昌公主借寿宴请我来。
「多谢王爷厚爱,小女身份低微,不敢高攀,且小女有一心思,那便是只嫁一心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因此才到了如今这般年纪还未出嫁。」
我原以为这样说会他就会如过去那些来求亲的人一样立马就打退堂鼓,谁知他竟高兴道:「我与你有同样的心思,我一眼认定了你,便此生都是你。」
我的心被他的话,他的笑容,他眼里的笃定撞了一下,感觉到脸颊滚烫,但依旧不肯松口道:「王爷说笑了,此事可不是说说那般简单。」
「我会证明我绝非纸上谈兵的。」
他留下一句话就走了,后来我才知晓,他进宫去找贵妃娘娘说要娶我为妻,惹得娘娘大发雷霆,他却分毫不让,闹得很大。
我爹在后宫里行走,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急匆匆地就回了家,让我万不可在这事上执拗。
更告诉我贵妃娘娘属意的王妃人选是沈国公府的独女沈晴玥,怎么都不可能许我一个五品官家的庶女做正妃的。
我心里也明白,我同他,是不可能的,可这心里却生出了不甘。
后来我尽力避着他,甚至不出门,可他却没有半点王爷的样子,竟翻进了我家的墙头,就只看我一眼,然后就守礼地走了。
一直持续了小半年,无论我怎么拒绝,怎么说我们之间不可能,他都不放弃,有一次来,脸上还带着巴掌印。
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心疼他得紧,可始终不敢答应他。
我怕,会害了他。
他翻墙头的事终于被爹娘知晓了,我爹胆小,这一次不再由着我,硬给我谈了一门婚事,想将我尽快嫁出去,断了这件事。
我不想因为害怕被贵妃娘娘问罪而草草嫁给陌生之人,更不想就此错过他,辜负他这么久的努力。
于是,我松了口。
「顾定昀,你可真能做到你所说,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能!」他坚定地点头,转而又有些愧疚道:「不过如今我无法娶你为妻,父母之命难以违背,我得娶玥儿为王妃,但你信我,我只将她当做妹妹,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的妻子,日后只会同你生儿育女,一生一世。」
「好,我信你。」
我最终没有听爹娘的话,毅然决然地嫁给顾定昀为妾。
沈晴玥和我同一日进府,她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从正门进,而我只能由一抬小轿从侧门后她一步。
我不在乎这些明面上的东西,我只在乎他心里我在什么位置。
只要我在他心里是妻子,是唯一,这府上再多女子也与我们无关。
入府后我才第一次见到沈晴玥。
也才知晓,跋扈二字能这么具体。
她是千娇万宠长大的,从未吃过半点苦,更不懂得什么叫体谅,什么叫宽容。
我原以为能与她和平相处,谁知她竟认定是我破坏了她与定昀的情义,将所有账都记在我头上。
我本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与她起了几次冲突,顾昀都是和稀泥,同我说如今局势于他很危急,需要沈国公府这个助力,希望我能忍忍。
我明白皇权之争需得步步谨慎,虽我不愿他去争,也不想日后进那深宫做什么娘娘,但我明白,他已经身在局中,没有退路可言。
于是为了他,我尽力忍着。
无论是沈晴玥刁蛮还是贵妃娘娘苛责,我都忍了。
直到他登基称帝。
沈晴玥成了皇后,而我,成了贵妃。
有人说我这贵妃和皇后没什么区别,他宠爱着我,沈晴玥贵为皇后也只能分得初一十五两日而已。
可这两日我也是不愿的,我从来都不愿与人分享他,无关身份,只因他是我的丈夫,是我的一心人。
但我也明白,现在由不得我,他的皇上,他必须遵循祖制,而我也是同样,否则便会给人话柄,翻过来拿捏我与他。
我不开心,这与我所想的不一样。
我像只被囚困起来的鸟,笼子金碧辉煌,可它始终是牢笼。
直到我怀孕。
我与他都很高兴,那日他抱着我在榕树下转了好几圈,摸着我的肚子一遍一遍地喊:「皇儿,皇儿。」
我笑他乐傻了,如今只才两月,哪里听得到话。
其实我自己何尝不是乐得都分不清南北了,一切都有了希望,他兑现着他的承诺。
然而,没想到的是,变故来得那么快。
一日用过早膳,我突然感觉腹部绞痛,清楚地感受到热流涌出,染红了我的百褶裙。
我拼命地想要挽留,可始终是徒劳。
我痛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嬷嬷告诉我,孩子已经掉了,是个成了形的男胎,是沈晴玥在我的用水里下了药,导致我滑胎。
顾定昀找上门去,一巴掌打掉了沈晴玥肚子里的孩子,太后阻拦,这事便就只罚了她禁足两月。
他悲痛欲绝,可还是让我忍。
说沈晴玥是皇后,此事还未完全查明,且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这一次,我不忍!
我与沈晴玥在宫中闹得鸡飞狗跳,他无力规劝,便索性不管了。
直到太后突然说,查出当年我滑胎是自导自演,陷害沈晴玥。
我看着他,喊着冤枉。
他最该明白,我从不在乎位份,更不会拿自己孩子的性命去做戏。
可他没能为我洗刷冤屈,也没能救我,由着太后让人打了我五十大板。
这一顿板子不仅要了我半条命,更打得我宫体受损,再无怀孕的可能。
我握着当年亲手做的小衣,泪不断地流。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明明要的很简单,只要一个一心一意的丈夫,只要生几个孩子,只要最简单的生活,为什么却如此的艰难。
是我错了吗?
我不断地问自己,没有答案。
直到我在一次宫宴上因为心闷出去走动,意外在湖边看到当年诗会上与顾定昀同行的人,听到他与友人说起当年的事,才明白,那日的诗会,解诗意都不是偶然,而是蓄意。
原来他早就见过我,早就心悦我,早就了解我,一切都是刻意地靠近。
回想种种,似乎处处都透着不对。
我开始调查,开始套他的话,最终,我得到了结果,一个让我坠入深渊的结果。
他并非深爱我无法自拔,对我的执着,不过是对一直压制他的太后另一种反抗,证明着他自己。
那些忍让,那些说辞,都是欺骗,都是推着我去做他的棋子,为他对抗太后,对抗沈晴玥,对抗沈国公府。
包括我孩子的死,我受的苦,所有都有他的手笔。
自始至终,我不过就是他手里带着他另一面的棋子。
我的一腔深情竟是一场虚无,偏又困在这深宫里再无路可走,所有的理想都成了痴心妄想。
我不再见他,无论他如何花言巧语地求,我一个字都不愿再听。
我成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藏在昏暗中。
最终,我要死了。
纵观整个皇宫,唯一能听我说话的竟是沈晴玥。
看着她,我觉得可怜。
她和我一样,都是被顾定昀骗来的。
如今的她再没有了当初刚进府时的飞扬桀骜,过往的所有气在这一刻都消散了,于是我劝她,趁着还有机会,趁着她比我有退路,给自己一条活路。
然而她还是那么执迷不悟。
于是我只能告诉她,我在我所有的东西上都下了药,长期接触断子绝孙,顾定昀若对她有情他们肯定能有孩子,反之她便该明白了。
说完,我就永远地闭上了眼。
这一刻,我仿佛回到了松口的那一夜,我拒绝了他。
(完)
作者署名:柑橘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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