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他是星河与月光》
楼下的煎饼摊小哥是便衣警察,他的目标人物是一个八十岁健步如飞老太太。
他收网那天,深情款款对我说:「以后你的煎饼我承包了。」
我十分感动,然后拒绝。
原因无他,他做的煎饼天怒人怨。
1.
煎饼摊小哥连续摊坏三张煎饼后,蹙了蹙眉,给我扔了五块钱。
「去隔壁烤冷面摊吃去。」
他带着口罩看不清下半张脸,但眉眼是好看的。
所以他摊坏三张煎饼我也不生气,站在摊子前好脾气地看他。
「小哥,你们便衣警察出来执行任务前能不能做好岗前培训?」
我去隔壁买了烤冷面,在他摊子前边吃边问:「岗前培训都没做好,很容易被怀疑的。」
他从摊子里跑出来捂我的嘴,声音冰冷:「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力气很大,我被他捂得窒息:「我…是…这条街…的…衣食父母…」
「不好意思。」他的手松了松,「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我小声嘟囔着:「便衣民警深入基层,作为人民群众,我们懂。」
他将信将疑放开我,迅速回到自己的煎饼摊上,赶我走。
「你快走,与你无关。」
从小生活在这条街,街上各个摊位的特色我如数家珍。
突然出现个门庭惨淡的煎饼摊,挣不着钱还死磕在岗位上。
如果不是对煎饼爱得深沉,那就是…便衣警察。
犯罪分子很难不怀疑的好吗!
我慢悠悠踱步到摊位里:「你这样的手艺很容易惹人怀疑的,我很会做煎饼,要不我教你?
他居高临下看着我,我添了句:「我保证不乱说不乱问,守口如瓶。为人民服务,我义不容辞!」
「成交。」
2.
孩子一张帅脸上的双眼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我跟他约了晚上在家加训,他收摊后再来,已经是十点多。
他很警觉,楼梯间里有大爷大妈出来倒垃圾他都要趴在猫眼上看半天。
那个姿势…很像一只黑虎虾。
「你这个风声鹤唳的样子比公安厅在逃嫌犯还像嫌犯你知道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抓嫌犯?」
他一个便衣警察不来抓嫌犯是来体验生活的吗!
我清了清嗓,告诉他:「这栋楼基本都是大爷大妈,你不用看,很安全。」
他一脸严肃:「对面的住户就很可疑,我观察这么久他家都没有动静,门口的垃圾也没有扔。」
「对面是一八十岁老奶奶!」我真的怒了,「人家老太太跳完广场舞回来就睡了,垃圾明天再扔也很正常。」
他若有所思,眼里荡漾出柯南般智慧光芒,我好怕他一张嘴就是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
「八十岁?看来是老龄罪犯。」
……您有事吗?
「不学滚出去。」我指着门。
3.
今天的目标是摊面饼!
从小浸淫在小吃街,煎饼果子对我来说简直无师自通。
而他连续废了一桶面糊,也没完成一张完整的饼。
如果他不是个帅气小警察,现在已经被我打进医院了。
「师父,有点难。」他低垂着头,有点丧气。
他淋雨小狗的味太浓了,我一时之间哑火,不好意思批评他。
我索性倚在冰箱上跟他聊天。
「徒儿,你叫什么名字?」
「代号黑猪。」
真的会有正常人给自己起这种代号吗?
我尴尬地讪笑,又不好意思打击孩子积极性:「代号很好听!三分霸气三分实用三分童真…还有一分漫不经心!」
他瘪了瘪嘴:「我也不想的,起代号那天单位做了黑猪肉,领导在上面讲话,我跟同事在底下讨论黑猪肉好吃。」
他顿了顿,有点怯怯的:「然后领导以为我想起这个名字,非常大方的同意了。」
我快笑死了,但我的良知告诉我狠狠憋住。
我紧紧抿着嘴,还是没绷住喷出一声「噗嗤」。
然后我含泪打了段 b-box。
「师父,你真怪。」他嫌弃地瞅我。
5.
笨蛋美男警察在我家门口蹲守了三天,下了个结论:「师父你的处境有点危险。」
我好气又好笑:「什么危险?对面八十岁的广场舞老太?八十岁持刀行凶?醒醒吧。」
他一板一眼:「据我观察,老太太除了一早一晚会避开大量人流出门以外,几乎不出门。」
为了向他证明对面老太太的清白,我陪他在家里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两天猫眼。
整整一个周末,我除了看猫眼,啥也没干。
结果人家老太太早上买菜,晚上跳舞,没有任何异常。
我有一种做偷窥狂的错觉。
我实在熬不住,叉着腰问他:「不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蹲的那个人到底犯什么罪了,大概什么样。」
「不能告诉你。」他整个人极度刻板地坐在沙发上,背挺得很直:「是机密。」
我坐在他身侧,斜着头看他:「小猪警官,老太太的日常生活你也看了很合理啊,您再这样我要成偷窥狂了,别守着我家了,去支摊子吧。」
末了,我语重心长道:「这条街的小吃摊,都需要你的衬托!」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还是觉得有点危险,你加我微信,有异常情况随时通知我。」
行行行,我加。
他走后通过了我的好友请求。
笨蛋美男的头像是一只吐舌头的金渐层,我联想了下他吐舌头的样子。
打了个冷颤,不忍直视。
我把自己名字发过去:「宁与清。」
我直接打招呼,嗨老公.jpg。
他的消息很快回过来:「我是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不是通过了你的男朋友请求。」
我倒吸一口凉气,好正派的人民公仆。
「不过你叫没关系的,」他打字的速度似乎很快,消息一条接着一条,「你是我师父,师命不可违。」
?
4.
昨天整整用了我一袋面粉,炫面糊炫出了肱二头肌,他才摊出一张珠圆玉润的小饼。
好好的人民警察,手艺技巧怎么这么匮乏呢。
今天一下班我兴冲冲跑去验收成果,正好看见他的摊子上围了几个小姑娘。
小女孩黏在他身上:「哥哥哥哥,我能加个微信吗?」
他一如既往冷着脸:「不玩微信。」
小女孩不气馁:「那 qq 呢?」
「我没有手机。」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在几个女孩子的外围凑起热闹。
「来个煎饼,双蛋加火腿。」
他隔着人群与我四目相对,眼神里意味不明。
手上翻飞了半天,给我装了一袋…炒饼。
我懵了,高举着炒饼质问他:「昨天的学习成果,就这就这?」
「双蛋的不会,」他不看我,仔细地铲干净锅上的垃圾,「我觉得我需要复习巩固昨天的学习内容。」
「哥哥,没有手机,座机行吗。」小女孩们是铁了心要他联系方式,我很识趣地退出了人潮。
他不咸不淡道:「哦,110。」
我急了,冲上去捂他的嘴:「徒弟!这是可以说的吗!」
我俩加在一起八百个心眼,我八百零一个,他负一个。
「哈哈哈哈哈,他真的很幽默。」我忙着打哈哈。「我男朋友平时不喜欢被打扰,不好意思了哈。」
小女孩们悻悻走远后,他把我的手拉下来,深潭眼眸中有点似笑非笑。
「女朋友?」
我不接他话茬:「怎么能随便跟别人说这些,你是不是傻?」
他有些愠怒:「那你怎么能随便说自己是别人女朋友。」
我摆摆手,打趣他:「你又不是别人。」
「哦。」他耳根微红,「那对别人可不能说。」
谁也没想到,孩子的煎饼手艺还没大成,嫌犯出现了。
6.
我一如既往下班,在下班路上遇见对面老太太,甜甜地打了个招呼。
「奶奶这是去哪啊。」
她舞了舞手里教育机构发的红色袋子:「买菜呀。」
我一向社交恐怖,跟不熟的人也能聊上八百回合。
我也无聊,继续抓着奶奶问:「奶奶这么晚去哪个市场还有新鲜菜啊,我每次下班菜场都关门了,真可惜。」
「啊,」她哈哈一笑,「嗨,这不是那个新果园打折吗,坐公交车来回一趟也方便。」
新果园是本地最大的市场,好巧不巧,就在我单位旁边。
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那里,我并没听说新果园正在打折。
她眼神闪躲,我顺势去夺她手里的袋子:「奶奶这是买什么好菜了,让我学学。」
她死死攥着,嘴上推脱。
推搡之间,我隐约看到袋子里有一小袋一小袋装着的面粉。
我装作无知,继续尬聊。手里却不停敲着手机给小猪警官发微信:「邻居老太太有异,包里有粉。」
走到家楼下时,小猪警官在楼下等着。我牵着他告诉奶奶:「我男朋友,奶奶别介意,一起上楼吧。」
她察觉出不对,死活不上,转身就跑。
我头一次见到八十岁老太疾步如飞,百米跨栏。
终是不敌年轻人,被小猪警官抓了。
我因为从旁协助警方办案,成为英勇公民。
7.
老太太交代,她的上线找到她,是因为老太太实在太闲又爱钱。
她要做的内容也很简单,有货的时候去取来,然后第二天放在垃圾里被下线拿走。
我被邀请到市公安局做表彰,在台上被领导好一顿表扬。
小猪警官就坐在下面,穿着警服,安静地看我。
表彰会后,他叫住我:「老太太没交代出来自己上家,她就是最底层的环节不知道太多信息。在上家被抓到之前,最近小心着点上家报复。」
「嗯嗯,」我乖巧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旋即又问他,「那你还继续卖煎饼果子吗?」
他穿着警服的身子非常挺拔,因为皮肤实在太白,手上的青筋和血管清晰可见。
他抬手摸摸我的头,又觉得不合适收回去:「不了,那边换了别的人,一方面保护你,另一方面继续看看那帮人有没有新动作。」
我刚想说我好失望呀,一个女警过来叫他:「祝靖节。」
祝靖节,应该是他的名字。
「去一趟会议室,陈局找你。」
8.
女警利落的短发,凸显出五官的优越。
明眸善睐。
祝靖节看了看我,我点点头。
他便大步离开去了会议室。
女警向我伸出手:「您好,宁小姐,我是陈薇,靖节同事。」
我礼貌性伸手握住她的手,回忆着港台警匪剧里的台词大方回应:「您好,madam 陈。」
她微微一笑,明明在笑,我却看到了一股寒意。
我懂了,这是影视剧里的情敌相见。
「这次感谢宁小姐帮助,不过下一次还是要听警察的话,一个人行动很危险。」
感性上,作为情敌我不能输。
「谢谢,确实如此。还好这次祝警官保护了我。」
我要做言语上的巨人。
「靖节并不能一直保护你。」她眼神凶狠了三分。
「能啊。」祝靖节突然出现在他背后。
我脸上刚想洋溢出胜利者的微笑,他又说道:「保护人民是我们的义务。」
您倒挺高风亮节。
这回轮到陈薇笑的张狂了。
祝靖节拍拍我的肩:「刚才忘了跟你说,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我去开会了。」
别想哄我!哄不好的!
我已经在陈薇面前掉马了。
9.
所以晚上祝靖节出现在我家门口的时候,我生着气,没给他开门。
然后他…非常潇洒地拿钥匙开了对门。
我在猫眼里都看愣住了,在他关门前迅速把门开开了。
「你去对门干嘛?」
「哦,」他扬扬手里钥匙,「我租下来了,跟房东。」
我心上被糖霜划开道口子,甜蜜直往心里钻。
原来他竟为了我…
「房屋突然空置了,很便宜。」他咧嘴微笑,「而且离单位很近。」
所以呢,需要我夸夸你吗?
果然不能理解直男的心思。
「哦,恭喜。」我皮笑肉不笑的祝福他,准备关门睡觉。
「宁与清,我还能跟你学做煎饼吗,」他直直望着我,穿过暧昧雾气,「万一,我是指万一哪一天我还要便衣出任务呢。」
「行,」我轻笑,「自带面粉。」
我家面粉:酸 q,逃过一劫。
10.
他也不是真想跟我学,他是借机来我家蹭吃蹭喝。
祝靖节好养活,做什么吃什么,吃什么都很香。
他在我面前,像个人体榨菜,连带着我也能吃很多。
他电话响起,是警局的人:「江北绿灯酒吧发生了恶性伤人事件,人手不够,你去一趟。」
对面声音很大,看起来很急。
我身体一晃扶住大理石桌面,指节微微泛白。
他蹲下来关心我,我扒开他让他快去,别管我。
「注意安全!」我冲他背影喊他。
他回头看我,眼里情绪翻涌,然后开门离去。
一年前,我的闺蜜在绿灯酒吧被人打伤。
我在现场,亲眼看着闺蜜右眼冒出汩汩鲜血。
她捂着眼睛,血从指缝里砸向地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靖节的电话打来。
是陈薇的声音:「靖节受伤了,在仁爱医院,身份证件在电视柜最左边的格子里,房门密码 210416。」
她语速很快,关键信息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翻出身份证,来不及梳头穿衣服,趿拉着鞋开车飞速驶向医院。
祝靖节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额头缠了一圈纱布。
病房里的两个警察绘声绘色地跟我描述:「酒吧里打架的两伙人都疯了,拿着啤酒瓶子砸。小祝当时护着一个小女孩,被飞来的瓶子碎片击中了。」
我站在病床旁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飞来的瓶子碎片,一年前也是这样。
祝靖节的手攀上我的手腕:「不要怕。」
他费力地咧开嘴安慰我:「小伤,男人的勋章。」
「嗯,」我勉强笑笑,问他:「痛不痛?」
他捏捏我的手心:「还好。我是警察,受伤很正常的,别担心。」
那两个警察见我跟祝靖节关系要好,转过来问我:「你是小祝邻居?我听小薇说过。」
我淡淡说句嗯,然后端起水壶出去打水洗毛巾。
回来的时候正听见他们旁若无人地数落祝靖节:「小祝,以后让小薇省点心,有这种事别硬上,刚才小薇在外面都操心坏了。」
我装作不在意,打湿毛巾给他擦手擦脸。
他脸上也有几条不严重的小划痕,战损妆给他添了几缕硬朗。
「梁哥,我跟陈薇只是同事。」
被称作梁哥的警察有点不自在,陈薇适时走进来,接过我手里的毛巾。
她一脸上位者的表情:「宁小姐,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就行。」
我没看祝靖节,自顾自走了。
10.
我没再关心祝靖节的伤,一个成年人总归是会照顾自己的。
最近为了公司的项目连轴转,我在单位里对付了好几宿。
项目落地那天的一大早,老板好心给我们放假。
病恹恹回到家,在楼梯间里遇到了淋雨小狗祝靖节——熬夜版。
他好像比我熬的夜还多,眼睛下一圈乌青。
他看见我,状若无意地伸伸腰:「哎呀,伤刚好就值了一夜的勤,好累。」
我心内发笑。
警服被他的肢体动作撩起来,他腰际有精壮的肌肉线条,看得我直发昏。
「哎呀,看来你也熬了好几个大夜。我刚下班的时候顺便买了早饭,一个人吃不了,有点浪费。」
他又开始话里话外点我。
我手机拧钥匙的动作顿了顿:「好徒儿,为师拼命赶项目,太累了。」
他肉眼可见的萎靡了,整个人有股子一滴都不剩了的味道。
好吧好吧,救狗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把饭拿过来,吃完我要大睡特睡。」
他把油条豆浆豆腐脑呜呜泱泱排在我桌子上。
结果油条只吃了一半,我就趴在了桌面上。
油条有毒…
11
不是,实在是我太困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祝靖节则趴在床边上睡得很沉。
他睡着的时候很乖,头发软软的披散下来。
不笑也像笑。
我凑近了看他的脸,屋里没开灯,仅靠外面倾泄在他脸上的月光,我也能意识到这是一件女娲得意作品。
他缓缓睁开眼,睡眼惺忪中下意识轻扯我的头发:「我以为你油条中毒了,趴在床边守着你。直到你开始打呼噜,我才确认你就是睡着了。」
可以了,再说就不礼貌了。
你是对浪漫过敏吗?
我一把把他掀起来:「你丫回家睡去。」
他直接装死。
我想捏捏他的脸叫醒他,但他的脸热得惊人。
原来孩子不是装呢,是发烧了。
他的伤还没好利索就出院工作,身体被亏出病来也正常。
按照小说剧情,这个时候我应该不眠不休照顾他,与他感情迅速升温。
但我不,我只有一天假,我要在有限的假期里,放飞自我。
我拿出他的手机给陈薇打了个电话,然后钻进了澡堂子。
12.
天晴了,雨停了,洗完澡我觉得自己又行了。
美美蒸了桑拿,现在的我白里透粉。
真是极度美妙的一晚,如果没在小区门口遇见陈薇。
「宁小姐,谈谈。」
我俩坐在小区花坛的长凳上,平心而论,夜晚的风吹的我有点冷。
我不讨厌陈薇,为爱直言不讳的女人没什么可讨厌的。
我是真的有点冷。
谈了五分钟,我说了十次想回家。
她娇俏的脸上浮上愠色:「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说话?」
「没有没有。」警察姐姐的话谁敢不听,我乖乖坐好。
「高中大学和工作后,我们都在一起。」
「嗯。」我点点头。「三分钟前你说过一次了。」
「你不会不高兴吗?」
我搓搓手:「没有不高兴啊,我也有相处很久的朋友啊。」
「可我和他不是朋友。」她语气紧绷,「你也能看出来,他是个在感情上很笨拙的人,所以他即使喜欢我也不会表达…」
「陈小姐。」我打断他,「你们俩的事情你们俩私下里解决,如果你们在一起,那我会祝福并躲得远远的。」
我从嘴里呼出点热气试图温暖自己的手,十月份的夜风算不上温柔。
她叹口气,语气里沾染了一层明媚的忧伤:「我们会在一起的,迟早。」
她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不让泪水落下来。
不是…没有泪水。
「你们相处八九年,再迟钝再笨拙的男人也应该开窍了,你要等他开窍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人老珠黄你才甘心吗?」
我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把脸蛋埋进腿弯里,闷闷地说:「有花堪折直须折。」
13.
陈薇想反驳我,张了半天嘴,没憋出一句话。
祝靖节穿着单薄的睡衣拖鞋找到我们:「宁与清,外面太冷了,回家。」
「哦。」我呆呆起身。
陈薇还在坐着,不知道想什么。
祝靖节语气莫名平静,对她道:「陈薇,我这个人生活里确实比较笨,但我对自己喜欢的人不笨。」
「祝靖节,我想跟你聊聊。」
「我没什么和你聊的,陈薇。」他扯着我的袖子坚定地一步一步地带着我往楼里走。
陈薇仍不死心:「可我们从上学到工作都在一起!」
祝靖节好像有点冷,吸了吸鼻子:「上学的时候我们是同学,工作中我们是同事。明天再见面我们还是工作伙伴,但是今天有点冷,先回家吧。」
他不回头,径自带我回家。
他把我扔在他的床上,给我裹了层厚厚的被子。
我在他的床上盘着腿裹着被子,他坐在床边看着我。
真是糟糕的姿势。
「就穿这么少出门?」
14.
「我去洗大澡了嘿嘿。」我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气的叉腰:「所以你把我扔给陈薇,自己去洗大澡了?」
我不知他无名火从何而来,反驳他:「陈薇喜欢你,愿意照顾你,所以在你需要照顾的时候我把她叫来我觉得没问题啊?」
他扶额,态度放软了点:「那你呢,你不愿意照顾我吗?」
「愿意。」我想都没想,「但陈薇需要一个答案,她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总觉得自己就是你需要的那个人,我也觉得你俩需要好好了解一下彼此的想法。」
「我说了我的答案了,你了解了?」
我羞赧,因为一场病,他竟然如此直接。
「了解了。」我红透了脸,弱弱地说。
「行,那你今天把我丢给陈薇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救命,这是要对我予取予求了。
开始强制爱了吗,请大胆伤害我,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那你想怎么样?」我痴呆地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对着他扭扭捏捏。
「我想吃煎饼果子,你做的。」
?
我应该在煎饼果子里下老鼠药的。
15.
我穿越成了一个煎饼果子,双蛋加火腿的。
帅哥警察正在把我往嘴里炫,我觉得做煎饼果子好有意义。
做煎饼也好过被他利用完就把我赶回家。
不过祝靖节求我陪他去医院复查的时候,我还是大方同意了。
因为他真的很诚恳。
做煎饼果子那天,他冷不丁问我:「后天有事吗,陪我去医院复查。」
我手上忙活着,敷衍了一句:「你自己不行吗?」
「社恐,间歇性不爱讲话。」他摸摸额头的伤口,「哎呀,有点痛,估计是没恢复好。看来你不愿意去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孤单看病了。」
我把香菜超级加倍的煎饼扔在桌子上:「陪你去。」
他皱了皱眉,硬是吃下去了。
医院的消毒水味不好闻,医生给他消毒的空隙,我在院外坐着。
「与清?」
我蓦然抬头,来人带了副墨镜,清瘦的能看骨架。
「柏绮。」我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来。
阳光灼眼,直射在她的墨镜上,右边的镜片后漆黑一片。
她温温开口:「今天来换新的义眼,没想到能遇见你,你病了吗?」
「没有,来陪朋友的。」我手足无措,「柏绮,你出事以后我没有去医院看过你,是我的问题…」
「不怪你,我也没什么事,你就喜欢瞎操心。」
祝靖节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喘着粗气:「找你一圈,怎么来这了。」
他跟柏绮礼貌点头,柏绮拍拍我:「你男朋友来啦,我先走了,以后再约。」
「不是…」她没理我,跟家人走进了医院大厅。
「温柏绮,2021 年 4 月 15 日于江北绿灯酒吧被人恶意伤害,酒瓶碎片击中面部,右眼球眉骨鼻骨碎裂,二级伤残。」
他大剌剌坐在我身边:「这个案子是我经手的第一个刑事案件,我永远记得。」
我沉默,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当时就坐在她旁边,碎片飞过来的时候你很自责没有挡住,但这不怪你。」
我撑着头,苦涩道:「但她右眼永久失明了。」
「乖,不怪你。当时犯人第二次甩来碎片,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是你用后背挡住了,让温柏绮免于第二次攻击。
「你撑着她出酒吧,报警,叫救护车,处理的很好。我记得你跟着救护车去给她挂号的时候自己后背还流着血。
「所以我当时就记得你,我觉得你真牛。
「你第二天去做笔录的时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你拍着警局桌子,说死也要抓住那个畜生!挺吓人的反正。」
他故作轻松,轻描淡写地说。
我眼泪夺眶而出,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冰冷的手捂住我的眼睛,一遍又一遍抚摸我的后背。
16.
「我太害怕了,她一个人在血泊里,还问我只是眼皮流血了吗,眼睛没事吧。我说,我说眼睛没事,别担心。结果一到医院,医生跟我说眼球救不回来了。」
我哭的抽搐,二十五年来,不怕天不怕地的我第一次觉得生命如灯芯,脆弱到风吹也会灭。
他像拍小宝宝一样拍我:「当年我的同事们都说这个做笔录的小姑娘英勇的很,没有任何人怪你。」
这是一种奇怪的幸存者综合征,在无差别攻击中,我因为没有为受害者做些什么而感到愧疚。
哭够了抬头,我在他的怀里。
我推开他,匆匆跑进医院卫生间洗脸。
他就等在门口,站的规矩。
「以后不能再哭了,你很猛的,哭了就不猛了。」
哥你把猛换成萌我心里都好受些。
我恶狠狠瞪他一眼,快步甩开他。
他怕我情绪低落,一整个下午都粘在我身边。
「我要睡觉了。」我作势上床。
「那我就趴在床边睡,也不是没睡过。」他撒泼,死活赶不走。
「哪有喜欢趴在床边睡的,你是小狗吗?」
「不是小狗。」他一脸正色,「我是黑猪。」
服了他了。
我换了睡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他靠过来,我很自然的倚在他身上。
无聊的综艺看得我迷迷糊糊,我恶向胆边生随口问道:「这么怕我难过,是不是喜欢我?」
间隔了三秒,他说:「喜欢啊。」
17.
啊这。
啊这啊这啊这。
我此时纯情少女附体,羞得耳根子发烫。
他也没好到哪去,一个高大的人快缩成球。
活像个长在沙发里的仙人球。
谁也没打破此时的尴尬。
门铃在寂静的氛围里突然响起,我被吓得一蹦三尺高。
「宁与清,你家地板烫脚吗?」
「或许有点,哈哈。」我慌乱地跑去开门。
一开门,快递小哥正在电梯里撑着电梯门:「是我是你失散多年的父亲女士吗,快递有点沉,您进来接一下。」
我一只脚刚踏进电梯里,快递小哥的帽子下露出一双阴鸷的眼。
他迅速拿出一块布捂住我的口鼻,我来不及叫嚷便失去力气。
是乙醚,意识失控的最后一刻,我看着电梯门被关上。
屋子里的祝靖节应该还在努力扮演着一颗害羞的仙人球。
再次醒来,我明白自己的处境有点危险,因为我被反剪着双手绑在凳子上。
我在一座高层的楼顶,唯一的生门被他坏人挡住,周围没有明显的建筑,这里荒的可怜。
「醒了,你害我失去了一个中间人,你得赔我一个。」他拿着一个细长针管走近我,「打了这个,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们是老太太的上家!
我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你家老太太是被警察抓的,不是我,你报复错人了。」
「当然,我给你的那位警察先生的单位也寄了一只一样的针,你俩总有一个要跟我成为一家人,他打了你就不用打,要不要看看他有多爱你?」
警察一定在寻我,我现在要做的是把我的位置传递出去。
我压制住自己惊惧的情绪,稳了稳心神:「你别为难他,我来打。但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手被绑的很疼。」
「别他妈跟我讲条件!才绑了十多分钟就疼了,骗谁呢!」
我脑子里飞速旋转,从我家出发十分钟车程能到达的废物或者待规划用地。
没想到。
有点脑子但不多。
「我说了我打,但打之前我要给我男朋友打个电话确认。」我怕他信不过,添油加醋,「反正我现在都在你手上,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他想了想,把手机抵在我耳边。
电话被接起,对面没有说话。
他似乎感觉的到是我,呼吸变得急促。
「别怕,放轻松。」
听到他声音的一刻,我决定背水一战。
「我来吧,小徒弟,你是警察,你不能被毒品毁了。
「你还记不记得咱俩在你家摊煎饼的时候,你总摊不好,你说你是不是左眼有问题,左上角每次都露个大窟窿。那天你好像摊了十张饼才像样,我一看家里让你造的像一片废墟。你说你怎么这么笨,当时我都要气死了。
「你总说我顶楼的那个老太太有问题,我说怎么可能呢,你说一个老太太怎么可能住顶楼。」
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我每次都告诉你…」
话没说完,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我的脖子上:「没完了?想回忆过去的话,别在老子这。」
他把电话拿走,跟祝靖节沟通。
不知道他看了什么,嘿嘿一乐:「你男朋友挺爱你啊,你不用打了,那一针他帮你受了。」
他把手机横在我面前,笑意好像淬了毒:「看看吧,这是你男朋友。」
画面里,祝靖节把针头没入血管,药物推下去,他紧咬牙关。
我强压下恨意,尽量让自己平静:「我不是说了我来打!」
「知法者为爱犯法,不是更有意思?不过现在还不能放了你,我要亲眼看到他毒瘾发作才行。」
我直呼内行,你小子看挺多霸总文。
我尽量拖住他的情绪,说了一堆又一堆废话。
看得出来这小子有十年以上网文阅读经验,不然也说不出来「这警察竟然该死的有人性」这种脚趾扣地的话。
18.
我脚趾扣出梦幻城堡之前,楼顶的门被猛的踹开。
毒贩刚想靠近我拿我当人质,祝靖节一个猪突猛进把他扑倒跟他扭打在一起。
祝靖节很猛,拳拳到肉,撸铁二十年的猛男也不过如此。
他钳制住毒贩,很快有人把他铐起来。
「你怎么样,是不是很怕。」祝靖节跑来给我松绑,一把把我揽在怀里。
他的怀抱很冷,甚至因为怕我出事,有微小的发抖。
我撸起他的袖子:「你为什么打那一针。」
他憨憨微笑:「不是毒品,假的,这毒贩子有点傻。」
我望着毒贩被带走时的落寞背影,喃喃道:「在局子里,少看点霸总文。」
这个人是个自立门户的小毒贩,背后也没什么庞杂的背景,只杂七杂八交代了几条小渠道,警方立刻出动,灭了老巢。
祝靖节三等功表彰那天,在台上把我狠狠夸了一通:「主要是我女朋友很聪明,她给我传递暗号我听明白了…」
陈薇坐在下首,没有表情。
祝靖节养成了每天早上给我摊煎饼的习惯,但他做的不好吃,我都是吃一口吐一口。
长此以往,我家垃圾桶都吃饱了。
确认关系那天也是很奇妙的展开。
毒贩落网后,在警局待了一晚上回家已是深夜,我们很有默契的没开家门,在楼梯间里站的很规矩。
我手心直冒汗:「反正我之前也叫过你男朋友,我觉得你应该挺适应的,就这么定了吧。」
「有道理…那回家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亲一口…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我很有奉献精神的凑近他,他捏我的脸,小鸡啄米一样啵了一口。
「晚安。」我打开门,回头望他,他也同样打开门。
「嘭」一声,他把自己家门关上,抱着我边亲边带着我往屋里走。
他的吻绵长而湿热,一簇簇烟花在我脑子里接连炸开。
我被他吻得思绪空荡,怎么到的床上,怎么脱下的衣服,一概不知。
我被骗了,这小子哪里是小呆狗,他是狼,一刀一个预言家的恶狼。
他食髓知味,抱着我的腰折腾了我好几天。
19.
我接到了温柏绮的电话,在当年的恶性伤人罪犯从看守所转入监狱的那天。
「他终于入狱了。」她的语气轻松,「我想去感谢一下这个案子的警察,他们当时为了我的事跑前跑后,没少忙活,你可以陪我吗。」
「好。」
温柏绮在警局门口等我,她化完妆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一如既往很美。
接待我们的是陈薇,她指指里面:「祝靖节的外形好,被借去做反诈 app 的宣传直播了,我带你们去看看。」
祝靖节在手机后面穿着警服卖力宣传的样子很认真,他拼命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老公,app 已下,请问什么时候跟我结婚?啊这个,这个不太可以。」
「这位老板给我加班费的网友说,不会下载,老公能不能亲自帮我下载…这个…我让我同事去。」
陈薇在一旁拱火:「这么多人叫他老公,不乐意了?」
我淡定道:「怎么会,与有荣焉。」
陈伟给我们倒了水就出去忙其他的,温柏绮看着祝靖节出神:「祝警官是个很好的人。」
「嗯,」我盯着祝靖节面露难色的脸,「他是个很好的人。」
「谢谢你。」温柏绮的手摸上我后背,那里有当初为她留下的疤,「应该很痛。」
我握住她的手:「不痛。」
祝靖节把我的事跟温柏绮委婉地说了,他跟温柏绮大大方方展示了我的内疚,我的遗憾,我不愿意宣之于口的一切。
祝靖节正陪我一起揭开我曾经难以启齿的伤疤。
20.
毒贩事件后警方怕残余势力打击报复,让我在家待了好长一段时间。
公司派了一个刚毕业的小男生当助理,天天在公司和我家之间跑前跑后。
小男生刚入职场,什么都觉得厉害。
每天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宁姐这个项目策划做的太牛了!」
「宁姐,咱们公司有你了不起。」
我知道他是想多学东西,倒也经常指点他。
所以祝靖节下班回来一开门看到的就是我和助理肩并肩看 ppt,手上猛做笔记的场面。
小助理是被祝靖节赶走的,他一走,祝靖节整张脸阴测测的。
我用手戳戳他的胸膛:「你干嘛这么凶人家,多可爱一小孩。」
「你喜欢嫩的?」他声音有点低。
「还行,毕竟年纪大了。」
他一把捏起我脸上的软肉:「再说。」
「不喜欢不喜欢!」
不敢喜欢。
「今晚吃煎饼果子,我做的。」他拿着围裙进厨房,「拿住女人的心就得先拿住女人的胃,我不信我煎饼果子的技术还拿不下你。」
希望人有事。
他狠狠补了一句:「以后你的煎饼果子,我承包了。」
地球爆炸也好,丧尸围城也好,只要不吃他的煎饼,我都愿意。
21.
祝靖节已经完全不回自己家了,一下班就窝在我家。
他养成了陪我看偶像剧的习惯,作为奖励,我也陪他看各种犯罪纪录片。
有一天我在他耳朵边悄悄问他:「祝靖节,其实我也是个犯人。」
他不由分说,拿出手铐把我的手反铐住:「怪不得当初接近我,说,什么目的。」
「哎呦,干嘛突然这么认真,我想说自己是芳心纵火犯,在你心上疯狂放火的那种。」
他不依不饶:「那你当初为什么接近我?」
我心一横:「为了你的美色呗,还能为什么。那一条街里你在那坐着就跟幅画似的。」
我察觉出不对:「不是,你们单位的手铐可以随便拿的吗?」
「当然不。」
我凑近一看,确实不是。
毕竟谁家正经手铐是粉色的?
我嘚嘚瑟瑟问他:「那你这手铐哪来的?」
「你说呢?」
我没法说,他在这个方面一反常态的聪明。
番外 1.
陈薇是陈局的女儿,祝靖节是陈局的得意门生,所以两个人在警局就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一对。
对于祝靖节没跟陈薇在一起,警局里也是议论颇多。
李哥问他:「陈薇漂亮,能力出众,小祝你咋就不喜欢呢。」
「我女朋友也漂亮,能力出众,还招男孩喜欢。」他不情不愿加了一句:「尤其是小男孩,总爱往上贴。」
他的嘴是熊猫不屑.jpg。
「陈薇是先进个人。」
「我女朋友是英勇市民。」
他不服输。
「陈薇待人友善。」
「我女朋友能为朋友两肋插刀。」
「陈薇他爸是陈局。」
「我女朋友他爸是我岳父,牛不牛?」
两个唯粉的战争,祝靖节胜。
祝靖节一脸耀武扬威:「李哥,你刚说的话下次见到嫂子我一定一五一十如数家珍。」
李哥败了,败得彻底。
番外 2.
结婚前一天,祝靖节一宿没睡。
「婚戒戴哪只手来着?」
「我万一找不到婚鞋怎么办?」
「温柏绮堵门的时候会不会为难我?」
「我太紧张了,能不能把节目表演改成打军体拳?」
我睡的迷迷糊糊:「您快睡吧,您还得一大早跑大老远再回来接亲呢。」
别的新郎前一天都跟新娘分开睡,他偏不,他宁肯当天起早点先回家再开车过来,也得粘着我。
「师父别睡,师父师父看看我,为徒儿排忧解难吧!」
「悟空,悟空别晃师父,师父明早还得早起化妆。」
婚礼当天,我俩黑眼圈厚得给化妆师吓了一跳。
她边舞着粉扑边怒道:「你们是我带过最不听话的夫妻!」
番外 3
没多久就怀孕了,全仰仗我的好脾气,愿意让祝靖节没日没夜的折腾。
查出来的时候温柏绮高兴坏了,领着我满哪找孕妈询问孕期事宜。
我倒不怎么激动,我赶回公司忙着新季度的工作开展计划,只随手给祝靖节打了个电话。
「通知您一下啊,您有孩子了,可以着手准备当爹了。」
「喂,怎么不说话?」
「喂,不说话挂了。」
他没说话,应该是在忙。
半个小时后,他的徒弟小张给我打了个电话。
「嫂子,祝哥没事吧。」
「?」
「他跟警犬对话半天了,说他要抱女儿了。警犬都疯了,被逼疯的。这狗一辈子也没这样被话疗过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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