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遇见过命运最惨的人有多惨?

早些年,我有一个好兄弟,他的姓氏很特殊,姓海,我一般称呼他为老海。

那年我刚退伍,啥活不干,四处溜达,那时候我还没去动物园工作。

我与老海最初的相识是在一家驾校,那时候我去办事,看到身高比我还高的老海。

老海身材看上去粗大极了,老海常年健身,两个大胳膊比我都粗。

我就主动凑过去比身高,老海这人很开朗,我俩聊了一会,才知道老海在一家动物园工作。

我俩当晚就去喝酒了,聊了很多事,听着老海讲述着动物园里的动物,我听起来十分感兴趣。

直到听老海说,一瓶老虎尿能卖 50 元,我兴奋了,我说这么值钱,那为什么不天天接尿呢?

老海瞟了我一眼,你去接试试,我想了想,也是,老虎会咬人的。

我问他我能不能去动物园帮他干活,顺便让我看一看动物,老海笑了。

说去动物园就是铲屎,有什么意思?我赶忙说没事,我就要去。

老海答应了,我们约定下周一起去动物园。

下周我兴冲冲的找到了老海,坐着挎斗摩托车,来到了老海所在的动物园。

老海的动物园,是我当时居住城市里唯一的一家动物园,动物不多。

但老虎,狮子,熊,猴子这些动物都有,门票只要 5 元,本地的老头老太太早上去遛弯,都不收钱。

我随着老海来到了虎山,虎山后面是老虎的内舍,一座巨大的平房,打开巨大的铁门。

一股强烈刺鼻的骚臭味扑面而来,一瞬间差点没给我熏过去。

我随着老海走进昏暗的老虎内舍,里面用铁笼隔成了一个又一个单间。

每个铁笼都有一个小门,直通虎山,一群老虎在笼子里直勾勾的盯着我,我跟老海继续往前走。

走廊的尽头,是一只略显肥胖的老虎,老海告诉我这只老虎怀孕了。

老虎看到我站在笼子前,一声怒吼扑了上来,咆哮声回荡在平房内,我连忙后退几步。

那怒吼声实在是刺耳,能给人很大的威慑力,老海看了看我,告诉我没事。

顺手扔了一块鸡肉给那只老虎,胖老虎抱着鸡肉文静的吃了起来,别说,扑向我的时候很凶猛。

吃起东西来却很文静。

它现在怀孕了,本身就厉害,加上不熟悉你,等以后熟悉了,就不会这样了。

之后老海又带我去了长颈鹿馆,如果说老虎馆又骚又臭,那么长颈鹿的味道就属于生化武器级别的,长颈鹿那股味道更难形容,没老虎那么骚,恶臭中带着一股浓厚的怪味。

老虎内舍的味道顶多是让人想窒息,而长颈鹿的味道都直辣眼睛,丝毫不夸张地说。

眼睛都有点被迷住了,像是有人在空气中切洋葱,我感觉被人掐住了喉咙,赶忙跑了出去。

老海也有点受不住,跟我一起出来了。

妈的,看上去萌萌的,怎么这么臭,我问老海,老海嘎嘎的笑了起来。

突然,我俩听到一顿啪啪啪重物锤击的声音,我俩赶忙跑进长颈鹿馆。

只见两只长颈鹿打了起来,长颈鹿打架我那也是第一次见到,不用腿踹。

居然用脑袋砸对方的身子,两只长颈鹿互相抡圆了脖子,用力砸向对方身体。

我问老海怎么办,老海也懵了,只见两只长颈鹿砸来砸去,最后打了个平手,各自散开了。

我俩还没回过神来,两只长颈鹿就吃草去了,丝毫没把刚才打架的事放在心上。

之后我们二人去给老虎准备食物,动物园里一共有 10 只老虎,6 只公虎,4 只雌虎,全部都是东北虎,各个膘肥体壮,油光锃亮。

老海一脸兴奋的切着鸡肉,告诉我那只扑我的母老虎,怀孕了,估计还有两个月就能生了。

一听老虎怀孕了,我也挺高兴,告诉老海等老虎生了,一定给我摸摸小老虎。

他笑着答应了。

我和老海拿着切好的鸡肉,回到虎舍把老虎们喂饱以后,我俩站在笼子前看着那只母老虎。

这时候我发现了一点不太对劲的事情,这只母老虎的肚子特别大,大的不正常的那种。

正常老虎怀孕 100 天左右生,按照老海的说法,这只老虎只怀孕了 40 天,肚子却这么大。

看着母老虎的肚子,不像是怀孕了,那肚子更像是一个气球灌满了水。

看着老海一脸期待的样子,我没敢说什么,可能是我多想了。

之后,我常去动物园帮老海干活,虽然没工资拿,但总好过自己呆着,老海还经常给我点东西。

我常去看着那只老虎的肚子默默的发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

渐渐地,老虎的肚子越来越大,而且吃东西远没以前能吃,这只老虎一开始,一天要吃 10 斤鸡肉,5 斤牛肉,3 斤羊肉,一天足足 18 斤肉。

而现在,一天吃 10 斤肉都显的有些力不从心。

我问老海,会不会是生病了,看它的肚子好大,一点都不正常。

老海嘴上说它不会生病,就是单纯怀孕显怀,可神情明显慌了,我们二人找来了兽医。

动物园的兽医是个半吊子,折腾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最后通知了园长。

园长带人去一家私立医院借来了一个很小的 B 超机器,用麻醉枪麻醉了老虎,拍了好几张。

最后判定是腹水,一听是腹水,我跟老海有点懵了,那个年代,人得了腹水都很难治好。

何况一只老虎呢?兽医说了半天,一会猛兽不好用药打针,一会腹水治愈率低。

我问他小老虎怎么样,兽医说还好,看起来还是比较正常的。

说了半天套话,就是不说怎么能治好。

老海问他到底啥意思,兽医不说话了,趁老海不注意走了。

老海看了看我,问我刚才那兽医说那些什么意思。

我告诉他,兽医说那话就是让等死呢,老海呆住了,我俩都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

老海默默地说了句,先给它治病吧,万一治好了呢。

第二天,我们二人四处寻找兽医,询问治疗的办法,那个年代,网吧都是极少见的,大部分都是电脑室,没有百度,我们连百度搜索的资格都没有。

我们像两个没头苍蝇,跑遍了整个城市,遇到了一名老兽医,老兽医告诉我们。

腹水的话,要给老虎打针,打利尿消炎的药,老兽医是个热心的人,一分钱不要。

我们带着老兽医去动物园看了,老兽医看了看那只老虎,告诉我们绝对不能抽它肚子里的水。

不抽还好,抽了很容易死,老海抓住老兽医的胳膊,问他能不能治好。

老兽医摇了摇头,说这种病一般是猫才会得,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老虎得这种病。

不太清楚老虎能不能好,不过老虎体型那么大,比猫硬朗多了,你们先给打针吃药,万一好了呢?

我们一听有治好的希望,立刻高兴了起来,老海让我去带老兽医吃饭,他去买药。

老兽医摆了摆手,拒绝了吃饭,我把老兽医送上倒骑驴,给了车夫 5 块钱,便回到了动物园。

当天下午,我跟老海买齐了治病所需的药,还有一些口服药,需要掺在肉里喂给老虎。

打针手动是不可能的,只能用一种吹针,用力一吹,针头扎在老虎身上。

针管里的药就会慢慢打入老虎的身体,等老虎睡着后,再用棍子偷偷给针头夹出来。

吃药的话,就把药磨成粉面,夹在肉里,老虎自然就会吃了。

给老虎打针的时候,老海一脸兴奋的问我,兄弟,咱们能治好她吧?

我当时也很有信心,告诉老海,我们日后给她吃好的,她是大老虎,那么强壮,肯定能好起来的!

我们两个信心满满,每天都给老虎每天准时喂药,准时打针,由于她生病了。

我们不再给她吃冷冻的鸡肉,而是顿顿吃牛肉,牛的内脏和一些羊骨,这个钱,老海请示过园长,园长特意给批下来的。

可细心地照料,却看不出老虎的肚子变小,我跟老海只能安慰自己,是肚子里的小老虎长大了。

老虎的食量并没有减少,我们很开心,认为这是好转的迹象。

可老虎的活动量却越来越少,平日里甚至都懒得动,肚子大的都能拖地了。

她偶尔活动走动一会,我仿佛都能听到肚皮里的水撞得咣咣直响。

老海也发觉了,问我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我们二人只能每天依旧给她吃药打针。

并没有放弃她,那时候我每天都要早起,趁着早市刚开门,去买一些最新鲜的虾。

提前预备好冰块,每天买 2 斤虾,到了动物园,一个一个扒给老虎吃,我天真的以为。

她是一只大老虎,她很强壮,只要她吃很多好东西,她就会好起来。

可她并没有好起来,而是肚子越来越大,渐渐地,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小去。

肚皮也越来越大,行走都已经费力,那肚子里的水汲取着她自身的血肉。

像一只丝丝吐着信子的毒蛇,蚕食着她的骨血。

我又想着,会不会是她心情不好,才导致了病越来越重,我跑去玩具店,买了一个四驱车。

还有一个塑料跑道,把跑道安装到了她的虎舍里,每天都要放四驱车跑一会。

老虎很乖,从来不去咬跑道,而是好奇的盯着跑来跑去的四驱车,看她很喜欢这个玩具。

我开心极了,买了好多电池,每天都要跑几个小时给她看。

那段日子,我跟老海开始找偏方,因为正常的打针吃药已经不能抑制住病情。

那时候听说本地有一个老中医,是神医,治什么病,三副汤药下去,啥病都好。

我跟老海也是昏了头,打听到了老中医的住址,买了两瓶酒,一条烟前去拜访。

老中医家里在一个繁华的别墅区,我们在门口被保安盘查了半天,最后押了身份证才进去。

走出去没几步,就听到保安在背后骂,TMD,什么玩意都能往我们小区里钻。

我转身破口大骂,老海拦住了我,示意先去找医生。

到了老中医家,是一栋巨大的别墅,边上种满了花草,我们二人悄悄地走了进去。

一名身穿白衣的老头询问我们是谁,得知我们是求医的,把我们带了进去。

进屋后,老头问我们给谁看病,我俩楞了一下,告诉他给老虎看病。

老头有点懵了,我们讲述了真相,老头想了半天,给我们开了药方。

他是个好人,只收了我们 10 元,并表示可以给我们煎药,我们拒绝了。

临走的时候,老头让我们去找一种新鲜的草药,切成碎末混在肉里给老虎吃。

草药的名字我已记不清,他告诉我们,附近的某个小区就大规模种植这种草药作为观赏植物。

之后我跟老海去了那个小区,询问了物业,给了一些钱以后,去割了很多草药。

回到动物园第一件事,就是给老虎煎药,喂草药,中药煎好了以后,没想到老虎一点都不喝。

我们只能把中药熬得很浓,兑在水里给她喝,草药切成碎末后,混着肉她也吃了不少。

我们天天都给老虎喂药,中药她不爱喝,我们就不煎了。

过了大概半个月,老虎的肚子越来越大,背上脊椎瘦的深深的凸起,身上的肉已经不剩多少。

巨大的创痛让她已经无法站起来行走,只能趴在那呆呆的望着前方,眼神中平静却又带着一丝疲惫。

以前她一天能吃二十斤肉,甚至三十斤,而现在,一天吃 5 斤肉都已显得费力。

她连咀嚼食物都显得十分吃力,我只能把肉剁成肉泥喂她吃。

这时候,她已经虚弱的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们每天打针,都可以直勾勾的走进去。

直接打针就好了,她已经不会咬人了,这段时间,她已经熟悉了我。

我经常进笼子,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希望她能好受一点,老虎也会偶尔舔舐一下我的手,表示善意。

其实,到了这一步,我跟老海心里都清楚,她已经没有治好的希望了。

但本能驱使着我们,不能放弃,可这种感受一条生命在手里一点一点流逝。

做什么却又都是徒劳的感觉真的让人恐惧。

到了最后,她已经不能蹲着,只能侧着肚子在地上躺着,我跟老海这时候想着,不行安乐死吧。

我们找到了园长,希望园长能答应,可园长很为难,说这种事得上面批准,不然是违纪。

我们只能作罢。

园长没有错,可是老虎很痛苦,只能腆着大肚子等死,好吧,那就等死。

过了几天,老虎已经不能自己进食,但她依然不肯放弃吃饭,哪怕是疼的嗷嗷叫。

也要吃东西,这就是野兽的生存本能,一个人如果被砍断了半截身子,多半会眼睛一闭,直接等死。

而动物却不会,动物哪怕被砍断了身子,肠子流了一地,它也会努力的向前爬行,它们只想活下去。

我跟老海只能每天去把肉打成稀泥,兑着水用针管打进去。

这一些都是徒劳的,但我们不能不管她。

有一天,老海回家睡觉,让我看着老虎,我就去看着她,突然她惨叫了几声。

我以为是她哪里不舒服,赶忙跑进去帮她挪了挪身子,抚摸着她巨大无比的肚子。

我轻声告诉她,不要怕,很快就会好了。

看着她虚无空洞的眼神,我拿出了四驱车,打开了开关,四驱车在跑道里转来转去。

她转过头,看着四驱车,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告诉她我要睡一会。

这段日子,我跟老海轮流看顾她,基本睡不了多久,坐在铁笼边缘我就睡着了。

醒来后,四驱车已经没电了。

我站起来想看看老虎在做什么,却发现她倒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

那姿势很奇怪,其实我心里已经知道她死了,可我不信,跑过去摸了她几下,没有一点反应。

她不动了,将近两个月的折磨,一切的付出期待都没了,她死了,带着肚子里的小老虎死了。

我却没有一点难过,却有一种莫名的解脱感,这样她就不用受苦了。

我把老虎翻了过来,我第一次见到她,看起来足有 350 斤重,现在的她。

除了一个大肚子,身上已经没有一点肉,像一根干枯的树枝,很轻松我就把她翻了过来。

老虎的嘴边,正在缓缓的冒出一种黑黄色的液体,恶臭无比。

我赶忙把她嘴角边的腥臭黄水擦干净,不能让老海看到他所珍惜的事物死后居然变成了这样。

她在我心里也是个好老虎,我也不容忍她死后变成这番样子。

我拿起毛巾,擦拭着她的嘴角,可是那黑黄色的液体像是流不尽一样,整个腥臭味布满了虎舍。

我疯狂地擦拭,怎么也擦不干净,过了一会,老海回来了,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我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找了两个床单,把她包裹了起来。

我们二人坐在角落里,昏暗的虎舍,我们甚至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庞。

「听到一声轻微的抽泣声,老海,你哭了?」

依旧是死一样的寂静,我开始莫名的骂了起来,为的是不让老海听到我的声音。

老海依旧一声不发,我渐渐地也骂不动了。

突然我忍不住了,两个月的心酸一下嚎了出来,黑暗中的老海也开始痛哭。

哭了一会后,我们二人抱起了她的尸体,带到了冷库。

第二天,老虎被我们带到了焚化炉烧掉了,由于长期的疾病,她已经没有了制作标本的条件。

我们把老虎和那辆她最喜欢的四驱车埋在了一棵树下,我挖的坑很深,不希望她被打扰。

老海经历过这场事,早已经心如死灰,长久的折磨,对小老虎的期待,都化成了一片泡影。

让他变的十分呆滞,经常在那发呆。

两个月后,老海辞掉了动物园的工作,他不想再接受生离死别。

老海家在一处巨大的臭水沟附近,那片有一个废弃的菜市场,那天我们二人再废弃的菜市场里溜达。

看到一群小孩,围着一个小铁笼子不停地叽叽喳喳,我们二人过去一看。

有一个小孩拿着电棍,正在疯狂的电击着兔子,兔子痛的发出了吱吱的叫声。

我们问小孩,为什么要电兔子,小孩们不说话了,老海看了看兔子,掏出了 20 块钱。

买走了那只兔子,一群小孩开开心心的跑了,拎着那根电棍。

看着那只被电的瑟瑟发抖的兔子,我们把兔子带回了老海家里。

这只兔子很可爱,胖胖的,很乖,一叫它的名字,就会屁颠屁颠的跑向人。

我经常带一些苜蓿草,鲜草,给兔子解馋。

老海当时住在一家洗车行里。

兔子养了一个月,变得又肥又胖,却没想到,一天晚上,兔子自己打开了笼子。

黑夜中掉进了水池里,第二天早上老海才发现被淹死的兔子。

老海很平静,没有一点悲伤和沮丧。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本地一家事业单位公开考试,老海当年也是学霸,他去考试。

没想到,就一次,直接进了考生的前三,直接进了单位当了会计。

老海为人忠厚,当年的单位环境很差,单位里经常各种熟人找老海报销旅宿费。

明明住了 3 天旅馆,非得开个 5 天的发票,回去找老海报销,老海为人正直。

岂能让他们这样做?遇到虚报发票的,老海一律回绝。

可当时虚报点钱,贪单位一点小便宜属于正常的行为,大家都占单位便宜。

可老海却偏不,这时候的老海成为了大家眼里的恶人,单位一起排挤他。

我至今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人可以变得不懂好坏,老海做错了什么?难道按公办事不对吗?

怎么规规矩矩的老海反倒成了恶人,一群占公家便宜的人可以道貌岸然的指责一个好人?

老海受不住这种折辱,却又天天被单位的人排挤,直到有一天,老海他们单位的大队长。

找到了老海,示意老海不适合做会计这个干部岗,应该去当工人。

老海没有说什么,同意了领导的安排,这领导平时长的肥头大耳,一脸油腻相。

那时候单位刚分配了一群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是年轻的女孩,这领导天天跟一个年轻女孩眉来眼去的。

直到领导触碰了一个戴着眼镜的文静女孩,据老海说,领导找那个女孩去谈事,强行要抱那个女孩,女孩害怕,跑了出去。

把这事告诉了老海,老海当场冲进领导的办公室,二人争吵起来。

领导先是打了老海几拳,老海没反抗,之后还继续打,老海再也忍耐不住。

上去一顿拳脚把领导打的满脸是血,手掌都给打骨折了,领导当场报警。

警察来了,看是事业单位,想着能不能调解下,没想到领导拒绝一切调解。

并表示这个大队长不干了也得把他送进去。

于是,老海先是被拘留收押,最后被关进了看守所,等待定罪。

老海的父母都是老知识分子,那都是最早年代上过大学的一批文化人,书香门第。

出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忍得了?自己儿子是打人了,可是那领导就全然无罪吗?

在老海被收进看守所以后,老海的妈妈每天都去看守所门前以泪洗面,跪在看守所门口喊冤。

我天天都去看守所门口找她,那天又看到了她,我赶忙跑上去,阿姨,我们回去了。

老海的事不大,就算被判也就是个三年四年,出来又是一条好汉,没事的。

老太太看了看我,问我,小陈,你跟老海认识那么久,他是什么人你清楚吧,你说这事怪他吗?

我赶忙说,不怪他,阿姨。

老太太腿扭了,我只能背着她,大冬天路上滑得很,我小心翼翼地走着,刺骨的风吹着我。

老海妈妈问我冷不冷,不行她自己走吧,我说没事阿姨,背着你我心里踏实。

我背着老太太,慢慢的走着,到了路口,我们打了一辆倒骑驴回了老海家里。

老海爸爸是一名老师,平时不爱笑,但为人正直,跟老海一模一样。

看到我背着老太太回家,赶忙把老太太扶到屋里,老海爸爸一脸歉意的看着我。

老海妈妈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从冰箱里拿出几盘剩菜,炒了下,让我吃了饭。

临走的时候,老太太叮嘱我,孩子,你比老海脾气更差,日后要记得收敛自己的脾气。

不然迟早会吃亏的,我赶忙说,阿姨,我听你的。

吃完饭,我便回家了,当晚睡的正沉,电话响了,一看是老海爸爸。

接通后,老海爸爸焦急地告诉我,孩子,你来一趟,你阿姨吃药了,在医院呢。

听到这个消息,我猛的冲下楼,到了医院二楼,正看到老海爸爸和医生。

医生小心翼翼的说道,对不起,患者吃的实在是太多了,而且送来也晚了。

老海爸爸已经懵了,问道,那人呢?

医生指了指里面,我们便进去了,老海妈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惨白。

心率监听器的声音滴滴的响着,我偷偷问医生,老太太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问我是谁,我说我是老太太儿子的兄弟,他悄悄地告诉我,应该快了,没办法了。

吃的实在是太多了,内脏都不行了,先透析吧,考虑下输血。

一会就去血站,你身体好,去献点血,互助一点回来,我赶忙答应了。

到了天亮,我去了地方,听意思是说,我献多少,就能换回多少老海妈妈血型的血。

我决定献了 600,看着冰冷的抽血管里面的血液,我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看着铁窗密布的走廊,毫无感情的护士,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恐惧。

献完后,我找他们要血浆,他们却说要明天,我一听要明天?

刚才怎么说的,搞了半天都在骗我?那一刻我脑海里浮现出无限的场景。

不如把这一切彻底毁灭了,既然骗我,谁也别想好。

一瞬间,老海妈妈的脸庞出现在了我眼前,孩子,你要收敛下自己的脾气。

那一刻我像泄了气的皮球,看着冰冷的走廊,我跑回了医院,找到了院长。

虽然我有求于院长,但我依旧不肯放低姿态,后背挺的笔直。

叙述了经过,院长打了个电话。

没到 2 小时,血送到了,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些事情,有些东西,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老海的妈妈还是没能撑过去,第三天便死了,我跟老海爸爸站在病房里(那医院没有 ICU)。

看着遗体,老海爸爸什么也没说,只是脸有些扭曲。

当晚,我看见老海爸爸一个人坐在医院厕所的地上,默默的吸着烟。

我想过去,却又不敢。

六天后,老海妈妈葬在了城外的墓区,墓地花了 6000 块钱买的。

风水先生是个好人,抓了一只公鸡,公鸡在墓前晃了一圈,便把公鸡放生了。

寓意着来世的自由。

事后,我回到了自己家,平均一周去看一次老海的爸爸。

一天下午,我去老海家里敲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开,我有点奇怪,这个点他爸爸应该在家啊。

我掏出了钥匙,老海爸爸早给我配了钥匙,打开门口,家里异常的寂静。

看着紧闭的卧室门,我突然有点不祥的预感,一把打开了门。

只见,老海爸爸穿着一身中山装,打扮的整整齐齐。

躺在他妻子吃药的那张床上上,一动不动。

我慌了,赶忙上去一把抱起老海的爸爸,却发现他的身体异常的冰冷。

那不是正常人的温度,而是死人的温度,寒冷的触感让我十分恐惧,我打了 120。

过了 15 分钟,120 到了,看了看老海的爸爸,遗憾的说了句,人已经没了。

我问救护人员,能不能直接拉到火葬场,他们说不能,要去医院开个死亡证明。

于是我们抬着老海的爸爸,到了医院,医生看了一眼,诊断是脑出血量太大了,压迫了血管神经导致的死亡。

看着老海爸爸的样子,死了依旧是那么严肃,我通知了老海的家人。

老海爸爸的大哥与我一起主持了丧事,老海爸妈一些留下的金银首饰,存折,房产证这类的。

都提前被老海爸爸收好了,用一块小红布包了起来,想到老头穿着一身中山装躺在床上。

也许他早就预测到了自己的死期。

那些财产,我是不可能过手的,交给了老海爸爸的大哥,那是个厚道人。

想着早点帮老海出来,我决定去找老海打的那个领导,争取下谅解书。

到了他家,只见他一脸不屑的看着我,告诉我,拿 15 万出来,我就签谅解书。

我想了想,告诉他,可以。

认识老海前,我有一套楼房,93 平米的,800 多一平买的,没怎么装修。

裸房买下来不到 8 万,算上装修,一共 13 万左右。

我准备把这房子卖了,先把钱给交过去,等老海日后出来了,再提这事,现在老海爸妈的钱我没资格动。

房子被我卖了 9 万,装修了也没用,人家还得扒。

最后拿着 9 万,我去了城中村里,我不想租房子,找了一栋废弃的平房。

这房子破得超乎了我的想象,玻璃全碎了,屋里透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流浪猫狗都跑到这里拉屎尿尿,看着破旧的屋子。

我也没办法,只能先这样了,找了许多纸壳,把破碎的窗户都糊上了,又把屋子里清扫了一遍。

没有床,我找来了许多旧的被褥,在地上铺了一个床,枕头暂时用一个空气罐代替。

当时已经是冬天了,屋子要烧炕才能热起来,可是这屋通风不好。

一烧炕就冒黑烟,呛得慌,弄得我不敢烧太大,只能烧一点点,屋子里一直很冷,都是 0 度以下。

那段时间,我天天吃 2 元一挂的挂面,配上一点大酱,抽烟抽 2 元一包的蝙蝠。

每天劣质的饮食,加上我还要喝点白酒,3 毛一袋的老虎牌白酒。

白天去送水,晚上去网吧干杂活,就为了挣点钱凑 15 万。

我变得越来越暴躁,直到快要过年的时候,我看到别人家都团团圆圆,而我一个人在这冰冷的窟窿里像一条野狗一样,听着外面的鞭炮声。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火药的气味,让我愈来愈孤独。

我想着,不如死了吧,反正老虎也死了,老海的爸妈也死了,我也去死。

掏出了那瓶准备好的药,一口我就吃了下去,混着白酒顺了下去,躺在地上等死吧。

躺在地上,我甚至能感受到,白酒和药产生了反应,咕嘟咕嘟冒着泡。

突然一瞬间,我脑海中浮现出老海妈妈的面孔。

不对,我不能死,我要等老海出来以后,告诉他发生的一切。

现在我死了,我就是对不起他,这一切我不能去逃避。

我现在死了就是对不起老海,我要像那只老虎一样,哪怕死了也要疯狂的进食,活下去。

我哀嚎着站了起来,一脚踹开门,骑着自行车就冲向医院。

骑到路上,我嘶吼着冲向医院,意识已有些模糊,我无数次滑倒在马路上,每次摔倒。

我都以极快的速度站起来,骑着自行车冲向医院,那一刻,我已不像一个人。

而是更像一只老鼠,一只野狗,一条想活下去的生命居然会那么疯狂。

一路上,我不停地吼叫,为的是让自己不要昏过去,终于到了医院。

我站在医院大厅,大喊,我吃错了药,在哪洗胃?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看到我,一把抓起我。

一路小跑,到了洗胃室,粗大的塑料管顺着我的嘴直通胃底,冰冷的水冲洗着我的胃。

我有点困,女医生不停的摇晃我,不让我睡着,我看了她一眼,问了句,我会死吗?

女医生没有回应我,渐渐地,我睡了过去。

醒来后,发现我在病床上,窗外一片漆黑,手上挂着输液管,看了看四下无人。

我偷偷拔掉了输液管,把身份证藏放在了床上,趁着夜幕跑掉了。

一个月后,我的一名亲戚,借给了我 3 万元,我凑齐了 15 万,得到了老海领导的谅解。

老海也被判了,扣去在看守所的日子,刑期 1 年多。

后来听说老海在里面天天挨打,我特意找人进去递了话,老海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日后,我做着一些维持生计的生活,偶尔去老海家看一看。

他的家,依旧整洁,只是少了一些东西,少了什么?我也说不清。

老海出狱那天,我去接了他,去晚了,下午 4 点才到了监狱。

他的亲戚一个都没来,随着铁门一生巨响,眼前站着一个消瘦的男人

我一看不是老海,便继续去一旁等待,哪知这消瘦的男人冲我喊到,陈?

我仔细一看,消瘦的男人就是老海,只不过他瘦的都脱相了,我走上前,接过了老海的包。

路上,二人无言,突然老海问我,陈,我爸妈走的痛苦吗?

我没说话,看了看远方的天空,冬天的下午 4 点,天已经蒙蒙黑了。

天上又下起了暴雪。

冷风咆哮着,撕扯着我的脸,铁门发出咯咯的怪叫声,暴雪仿佛要埋葬这世间的罪恶。

太冷了。

……这个冬天太久了……就像守候了几万年那样久,久的让人精疲力竭……

寒夜很快就要来临,带来漫长的寂静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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